是一本《山水游记》,她还以为是帝王策,爱看书,但不看专业书,又摆又卷。
“我饿,我就出去转了会儿,门口那堆脚印就是证据,喏还带了好东西给你。”姽婳递过去一根随手在瓦檐上摘的冰廊坠,“再说了我总不能待在这里看你洗澡吧。”
“有何不可,你们妖族也有男女之别?”亓官芜拿过另外一本书翻了翻,“书上没讲。”
等等,亓官芜总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该不会是想出去看看吧?姽婳觉得有可能,他自小一个人生活在冷宫里,看见的就是这四方天,想出去看看也正常。
她觉得,可以用对付楼晏的法子来对付他,姽婳指着亓官芜手里的书:“你若是喜欢这地方,我们一起去。”
亓官芜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微妙,“不许。”
说罢竟然扔书烧了。
系统没忍住提醒:“宿主,亓官芜刚好看到楚地的南明馆,那个地方都是男子为……妓。”
是吗?姽婳眼睛一亮,那她更要去看。恢复妖力之后就去,四海任她逍遥。
“我看书只是因为无聊。”亓官芜说。
懂了,所以楚地怎么走?
“睡吧。”亓官芜熄了灯,自觉抱起姽婳往床上走。反正他俩都没有睡彼此的意思,他体温高还能帮她挡风,还长得好看,何乐不为?
但姽婳一直睡不着,她静静等着碧裳动作,细微的动静还被亓官芜听到了。
他转过身一双凤眸盯着她,眼神里也没有什么睡意,“你吵到我了。”
那又如何,她不想去睡偏殿,冷还潮,“那你克服一下。”
亓官芜不会克服,他只会让别人克服,于是揽住姽婳,长腿有力地箍住她,两个人像交颈鸳鸯一样,“睡吧。”
舒适使妖落后,姽婳真睡着了。
等察觉到杀气的时候刺客已经到了亓官芜眼前,黑乎乎一片只能看到寒刀闪过的影子。
姽婳大脑飞速转动,好机会,她来了!
但是还没挨到边就被亓官芜推开,混乱中她看到亓官芜故意被刺,又拔掉匕首反杀刺客。
亓官芜可以躲开,他在做什么?
第19章
亓官芜苍白的脸上溅了血,也没顾上擦,他先是轻笑,慢慢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是姽婳从来未见到过的桀骜。
没过多久,九皇子遇刺的事情就传出去,比太医来更早的是观星台的国师们。他们戴着奇异又迷幻的面具,身上也画着红色图腾,将这座宫殿围了水泄不通。
祭祀乐器奏响,本应神圣而庄重,但此时却阴森宛若鬼月。国师们随着音乐跳起祭祀舞,口中念念有词,朱砂符贴了满了整座宫殿。
这都是做什么?香灰都倒进屋子里,呛得姽婳一直在咳嗽。
“还请九殿下出宫。”
亓官芜肩上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还能有心思披上外袍整理衣装,没有丝毫狼狈的样子。
“走吗?”亓官芜回头看着她。
总感觉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走吗”,肯定还有别的深意,但亓官芜不愿意告诉她。他总是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不动声色搞所有人,末了在拉着她一起看戏。
姽婳没说话,亓官芜就一直等着,没有一丁点不耐烦的意思。
“还请九殿下立刻出宫。”国师又喊了一遍,殿外的铃铛声也迫切起来。
跟亓官芜走了,她可能一段时间内看不见楼晏,也就完不成任务,不过这有什么。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更何况亓官芜能让她恢复妖力。
没半点不情愿,姽婳跳下床拉住亓官芜沾满鲜血的手,“走。”
亓官芜眼睛亮起,姽婳恍惚觉得,她可能答应了什么不得起的事情。
刚推开殿门,姽婳劈头盖脸就被扔了一身的香灰。
亓官芜想看她热闹,还是想看这些国师热闹?
她隐匿了身形,除了亓官芜和楼晏外没人能看得见她,这些香灰落在她身上,只大致拢出一个人形,这些刚刚猖狂叫嚣让亓官芜出来的国师看到后胆差点吓破,还有更甚至挑错了步伐踩到了右边人的脚,那人差点嚎出声来。
国师很快反应过来,拿起香炉里的柳条往亓官芜身上抽,他上前一步护在姽婳身上,啪的一声,他身上落了一条香灰印。姽婳算是知道,那天亓官芜满身的香灰印是咋来的。
又是一下,ʝʂց带起的风声姽婳听了都觉得疼,还打在了亓官芜受伤的肩膀上。
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淌,不仅黑色衣服湿了一大片,连青石板上也有血滴。明明一眼就能看到,这些人硬是当作没看见,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天煞孤星,是没人爱没人在乎没有权势的九皇子亓官芜,所以欺负他就跟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够了!你不是很会算计吗,怎么傻到站在这里挨打。”姽婳气不过,一把甩开亓官芜的手,砸了香炉,折了柳枝,不够解气还在国师身上抽了几下。
这张闹剧里,其他人都在看国师。只有亓官芜盯着姽婳若有所思,原来惨一点弱一点,她就不会对着他没有爱硬说爱,反而会真心护着他。这人间……好像没有那无趣了。
“哎呦哎呦哎呦。”国师吃痛,步步后退护着头,结果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仪式被迫中断,余国师连忙去扶他。
面具也在匆忙之中掉在地上,露出他那张风干橘皮一样的脸,国师挥开来扶他的人,“快送他去皇陵,他身上的戾气怕是压不住了,我们快走。”
“好了。”亓官芜拉住还生气想追上去的姽婳,“我很累,先陪我坐一会儿。”
他人白,所以眼下的青紫格外明显,姽婳丢掉手里的柳条,陪着他坐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这一片狼藉。
慢慢地,亓官芜笑了。
姽婳转头看他,这次的笑和之前的笑很不一样,对了点姽婳不明白的东西,潜意识告诉她,这不是她能碰的。
没等多久,她和亓官芜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马车车速很快,质量也不是很好,姽婳被晃得好一会儿才适应,一头雾水地看着亓官芜。
他手脚现下都被铁链绑着,看上去人畜无害,这些日子姽婳也对他有了些许了解,亓官芜越安静,就越是一肚子坏水在等待搞事的机会,看着静悄悄好欺负,实际上所有人都进了他的圈套。
眼下被这么绑着,伤口还没止血,亓官芜竟然还有心思玩手上的铁链。
“我很开心。”亓官芜看着姽婳说:“过来。”
你就用这种唤猫的声音来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姽婳挪了挪小腚,凑近亓官芜,一手摁在他手上的肩膀上,鲜血越发着急地涌了出来。
亓官芜也不恼,笑着看她:“好玩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姽婳不理解,但看着他唇色越来越浅,怕他还没等杀她就先因为失血过多死亡,给他治了伤口。
浪费了妖力作为报酬,姽婳浅浅地PUA了一下:“你看看,根本没人关心你的伤,除了我。”所以赶紧好起来把我杀了吧。
“嗯。”亓官芜应了一声,态度出奇得好,姽婳都感觉他被人夺舍。
“那为什么不让我替你挡剑,我是妖,比你强大。”他应该不算那种大好人,真的怕她受伤。
亓官芜顺了顺她的黑发,替她扶正歪倒的珠钗:“这是我的局,而且你替我挡剑和沈氏都是一个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是真心待我,我憎恶这样。”
想了想亓官芜对沈碧裳的态度,都刷脸多少次了,连个名字都不记,再对比她……唔,可亓官芜又不喜欢她,姽婳想不出亓官芜没赶走她的原因,只能归咎于是亓官芜不正常。
“所以呢?”姽婳追问。
剩下的话亓官芜不愿意说了,嘴就像个蚌壳,不管姽婳怎么追问,甚至还撒娇,他都不愿意说半个字。
马车一个转弯,姽婳身形不稳摔了,还扯亓官芜给他当了人肉垫子。
亓官芜闷哼一声,定定看着身上的姽婳,时间好像定格在此刻。
而姽婳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撞向另一边。
“我的头发,你故意的吧?”绑着他手腕的铁链缠住了她的脖子。
这糟糕的姿势。
第20章
姽婳感觉不自在,但亓官芜没觉得。
他不仅没觉得,看样子还挺喜欢给姽婳当人肉垫子。
“你说。”亓官芜手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抚着她的头发:“沈氏设计对我好,是为了皇后之位。那你呢,对我好是为了什么?跟我出宫,也不是为了尊位,那是为了什么?”
看着他漆黑的眼,姽婳卡在嘴边,“因为喜欢你啊”这种玩笑话,有些说不出口。
他不信。
“走了。”亓官芜也没揪着她问,表情冷下来,起身无事发生。马车再次过了一个转弯之后,他挑开车帘,铁链锁着车夫的脖子将他勒晕。
马吃痛受惊,跑得越来越快,而眼前就是悬崖。
“你要带着我去死?”姽婳眼睛一亮,这不是瞌睡来了就给送枕头?
亓官芜转头看她,想在她脸上看到不情愿,可仔细找过一番,竟什么都没找到。
姽婳愿意和他同生共死。这个认识让亓官芜的心漏跳一拍,比起别人身死从此远离他,一同赴死倒也不错。
“只可惜,不是现在。”亓官芜揽住姽婳的腰,看准地点,带着她跳下马车。
滚了几圈撞到石头后,两人停下来了。
不远处是撞击声和呼啸风声,姽婳睁眼,视野里是几株杂草和漫天的星辰,以及……亓官芜带着笑意的脸。
“起来。”姽婳看着他眉骨上的伤痕,有点心疼他这张脸。
“原来自由是血腥味。”亓官芜起身摘掉铁链随手扔掉,“知道为什么他们惧我天命又却不杀我吗?”
他漫不经心摘掉身上的草碎,继续说:“因为预言里,我这种不祥之人碰到血光灾,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和死亡。”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姽婳。
“确实挺不幸的,我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姽婳摘下头上乱七八糟的金钗,还沿路捡了几支掉落的:“走吧。”
亓官芜不动,姽婳走了见身后没有脚步声才转过头,“怎么不走?”
亓官芜:“我说了你跟着我会死。”
“我知道啊,走啊。”姽婳看着这几步的距离,不知道亓官芜在作什么。
“真的会……”
姽婳索性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死行了吧,赶紧走磨叽什么。”
亓官芜不说话了,脸上不太好看,但还是任由身形比他小两三圈的姽婳拉着他走了。
“为什么?”亓官芜这时候知道追问了,“你对我好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对他好了?姽婳自认她没做什么,亓官芜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这些日子的相处最多的就是他在看书,而她在旁边捣乱撩闲,还给他扎小辫,只是陪着他。
姽婳决定再试一次,她停下,亓官芜也跟着停下。
“因为喜欢你。”姽婳看着亓官芜,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所以不想你受苦,不想你被欺负,懂吗?”
骗人……亓官芜不想拆穿了,他不在乎姽婳喜不喜欢,只知道她知道所有还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这就够了。
一直没丢掉的杂草被他放在姽婳头上,“走了。”
山路不好走,好在他们出城没多远,绕路走了没多久后,就回到了皇城。
快要过元节,即使是晚上,街上也很热闹。大红的灯笼、沿路两旁的摊贩、街上川流不息的人。
姽婳拿金钗换了银钱,“说吧,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虽然这钱是亓官芜家里的,但这不妨碍姽婳请客。
亓官芜不理她,看着几步外的一对母子出神,姽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在擦她孩子身上的细雪。
她擦了多久,亓官芜就看了多久,没半点不耐烦。
这就超出姽婳的知识范围,她生来无父无母,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亓官芜察觉失态,“走吧。”
“等等。”姽婳拦住他,去那妇人的小摊上买了一只木鸟,走过来递给亓官芜,“给。”
哄小孩的玩意儿,但他应该没见过。
外面天冷,但姽婳把木鸟紧紧攥在手心里,递给亓官芜的时候还有她的体温。
“不是喜欢这个,走吧。”
亓官芜知道她的用意,想护着他的心情罢了:“好。”
然后自然拉起姽婳的手。
“这位郎君,给你娘子买支钗吧。”有大娘招呼他们。
姽婳:“我不是他的……”
亓官芜:“我的钱都在她那儿。”
大娘愣了一下,笑意更深,“你们是我见过最郎才女貌的一对了,小娘子,你有这样的郎君好福气啊。”
“不,是我有福气。”亓官芜从摊上挑出一支花形珠簪戴在她的头上,又找了几支,都是花。
姽婳不喜欢花,也讨厌别人给她送花,这次心底竟没生气嫌恶,“好了好了。”
赶在亓官芜把小摊上所有珠簪都放在她头上之时,姽婳拉住了他:“好了好了,走吧。”
亓官芜任由她拉着走。
没走几步姽婳和一小孩擦肩而过,“糟了,钱被抢了。”
可她是妖,就算那孩子躲在人堆里她都有办法找到他。
“走,万一这些小孩是被坏人控制。”姽婳拉着亓官芜追到了ʝʂց破庙。
亓官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所有命运艰难之人她都要庇佑吗?他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这次多,快数一数。”
“希望天天都能有这么多。”
都是童声。
姽婳不藏了,直接拉着亓官芜走进去,幻视一周都是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
她稍微动动手,钱袋就飞回她手上。
“还想逃?”
“姐姐,你放过哥哥们吧,我愿意被你带去报官。”
声音细若蚊声,小姑娘挣扎着从草席上起身,她脸上有一道火烧的疤。
不只是她,这里的女孩都是如此。
圣上荒.淫,喜欢从民间选美女,而这些女孩进了深宫没有根基,死得悄无声息,所以毁容是最好的避祸方法。
“我生了病,又和家里人在街上走散,他们偷钱都是为了我。”
稍大点的小姑娘还在拦着她不让她往外走。怕也不是和家人走散,而是被丢掉,世道艰难,命苦之人经历的磨难更多。
“算了吧。”姽婳递过钱袋,却被亓官芜拦住攥在手心。
她的东西,只能对他好。
然后在姽婳怀疑的视线里,结下玉佩递给小孩,“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