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二十分钟前。
在旅馆住下的两人很快就发现一个致命问题——他们没带任何衣物过来。
衣服裤子还能将就一下明天穿,但内裤怎么办?
两人互相推脱争论了五六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出门去问问。
旅馆老板说本来前面还有个小超市的,但这个点已经关门了。镇上的人都热情,老板主动提出帮他们去别的旅客那借两条新的。
第一位开门的是个暴躁男,正在开很大的声音看电视。他一脸不满三个不速之客打扰到他看电视,嗓音吼得洪亮:“干嘛?!”
旅馆老板在他面前显得唯唯诺诺,声音细弱蚊蝇,“我来借借借……”
“借什么?!”
陈令璟看见暴躁男满身的腱子肉,贲张的胳臂如同崎岖的山峰一样,青筋似藤蔓般蜿蜒,满满的力量感看样子能一拳打三个。
见三人不说话,暴躁男又再次怒道:“他妈的!借什么!”
“内裤。”
“……”
事情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
暴躁男愣怔了一下,开始扫视面前的三个人,“变态啊?”
“不不,不是的。”旅馆老板向他解释一番,证明他们没有其他意图。
暴躁男拖着长音“噢”了一声,正当大家以为有戏时,他猛地把门一关,丝毫不留情面,“神经病吧!不借!”
留下三个人在门后面面相觑。
得。
白忙活一场。
第二位“幸运房客”,老板就选的谨慎了一点,怕里面的人睡着了便轻轻敲了敲门,见没什么反应正准备离开,门却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顿时,门里传出来些男女波涛汹涌的喘.叫声。
丝毫不避讳,带着欢愉的叫.床声如泄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跟之前在网吧听到的带着阵阵隐忍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真枪实战的声音更令人面红耳赤。
只消一耳,便像耳朵里钻进去只小虫子,在耳道里发痒发麻。
陈令璟当时脑子里竟想的是,这家旅馆隔音不错啊,在外面一点都听不到。
开门的是个小男儿,他从门缝里探出个小眼睛来,但看清门外的来人后,他就立马把门给关上了,灰溜溜地跑走。
陈令璟的第二个想法是,这对夫妻,嗯,挺有意思的。
丝毫不顾及与避讳小孩子是不是在身边,这小男孩现在不懂,不代表以后不懂,但无所谓啦,社会在进步,思想在开放,小朋友的性启蒙教育是该要好好教一教。
第二扇门也以失败告终,他们就近原则,“转战”去了隔壁,轻轻地敲了敲他们的第三扇门。
开门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眼睛细长,乍一看面容些许猥琐。头顶没几根毛,脖子还挺长,远看像一只戴眼镜的鸵鸟。
听到几人来意后,没立即同意但也没拒绝,只说让他们进来看看。
进去后,男人推开自己的衣物柜,里面一排全放着各种各样的内裤。
让人不得不遐想到,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内裤收集癖啊。
男人贱兮兮地扫着陈令璟他们,老神在在地将手一摊,“自己选,基本上都是新的,明天记得还我。”
张佑安口比脑子快:“这怎么还?我都穿过了。”
“我们买,”陈令璟摁住张佑安,好声好气地说,“请问您卖多少钱,我们买两条。”
“不值钱的,算了,送你们吧。”
陈令璟在一众花花绿绿的颜色中选了个棕黑色,“那我拿这个了,谢谢。”
男人嗤笑了一会儿,狭长的眼睛眯着,死死地盯着陈令璟的裤子下面,像是在用目光仔细衡量着,细细品味,最后不由地评价道:
“这条对你来说,太大了吧?”
小满
第十一章
因为一句话,陈令璟失眠了一晚上。
让人气愤的不止是那句话,更有男人当时贱兮兮又色眯眯的神情,只要一回想,便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十分难受。
他陈令璟,虽说有时候也混不吝吊儿郎当的,但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别人家孩子”,从小无论从外貌还是学习上,都是被人夸着长大的。这还是第一次会有人这么说他,还是从尊严深处嘲讽与侮辱他。
真他妈神奇。
不仅是语言上的侮辱,更是心灵、精神、人格上的摧残!
小时候,班上那些男同学不知道从哪学的一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说在嘴里还以为自己特有面子,便渐渐成为了脱口而出改不掉的脏话。
基本都是先问候个祖宗十八代,再加上些脏字,组合成一套公式下来,杀伤力极强。
陈令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熏陶长大的,有些话懂倒也懂,但绝不会把它养成习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人精,知道怎样在老师家长面前装好人装听话。反而是后来越长大越懒得装了,一股子顽劣劲儿,他妈还经常拿他小时候与现在来做对比。
那会子三四年级,老师让他在家长会上演讲,差不多是好学生在一群家长面前分享学习经验那一套。他声情并茂地读着精心准备的稿子,戴着标标板板的红领巾,头发梳得干干净净,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剔透,惹得台下的家长们喜ʝʂց爱万分。
一时间,陈令璟风头正旺,别的家长都羡慕陈令璟他妈戚虹有个这么棒又听话的儿子。
当时老师在演讲的结尾夸赞道:“我们班陈令璟小朋友不仅学习好,平时也十分乐于助人、尊敬老师,大家说是不是呀?”
本来就是一个口气上的疑问句,也没想过真的让人回答,谁知坐在班级后排的一个矮个子男生,兴冲冲地站起来说:
“陈令璟,是傻.逼!是傻.逼!”
“……”
全场家长哄堂大笑,除了那个孩子的家长和戚虹。
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小孩子脑子确实有一点点问题,以为自己很拉风,想在所有家长面前装逼,根本就不在意场合和说的什么话。但这件事给陈令璟的小小心灵以不小的创伤,因为那场家长会过后,没人记得他那精心准备的演讲稿,也没人记得他风情并茂的读书腔,只记得最后这一场风暴式的笑话。
陈令璟也就是那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明白,士可杀不可辱,尊严这种东西碰不得。
它像打进脊髓里的一根钉,背只要弯一下,整条脊背便会变得生疼。
也许是遥控器模式设置错了,旅馆里空调开了跟没开一个样,迷迷糊糊睡着又反复被热醒。中午十一点多一醒,实在受不了了,陈令璟就立即起床去买午饭和去超市买衣物。
吃完饭后,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疏解了点黏糊糊的汗渍,整个人神清气爽多了。
他趿拉着拖鞋,将手机往床头柜一甩,倒床就又要睡觉。
正在吃着牛肉面的张佑安不可置信,“魂被勾走了啊?还睡?”
陈令璟用手上下搓了搓脸,刘海被弄翘,露出一截干净的眉骨来,眼周乌青,模样累到不行,慵懒地说:“头疼。”
他这段时间随着初芒也是昼夜颠倒的作息,晚上通宵就算了,白天他也很难入睡,最后弄得一天只睡了几个小时。身体早就有点吃不消了,导致现在一到点就会泛头疼。
“我跟你说下午绵绵和初芒……”
张佑安的声音渐渐被脑子屏蔽,陈令璟翻了个身,便彻底沉睡进去。
梦里走马观花,好多片段在脑海里信马由缰。
梦见一个晴朗的午后,软绵绵的云朵躺在树尖上,蓦然,被焦糖味的咖啡烫了个洞,云朵便化成了漂浮在杯面上的奶盖,正一滴滴地跳跃到树叶上。
叶子向下飘,落进了连廊,站在连廊里的蓝衣少女,风将她的裙摆吹起,清澈的眼眸似蹦跃在森林里的小鹿。那只小鹿沿着小溪,一路向南,穿出森林,抵达一片原野。
原野上杂草连天,草浪一层层地向后倾,尽头迎来一只千纸鹤,它托着所有的幻悸,振翅飞向远方。
又梦见一个下大雨停电的夜晚,教学楼里喧闹不止,人为制造恐怖的嚎叫与窗外的电闪雷鸣起此彼伏。大家纷纷走出教室,互相窜班在走廊里嬉戏。
雨水跃进走廊,一骨朵向下绽放,似燃起簇簇烟花。
晚自习的时间还长,教导主任又不敢冒然通知放学,实在管不住嘈乱的纪律便就此放任。一班班主任把手机放在麦克风上给他们听歌,音乐声阵阵传到外面来,许多同学都围聚到一班门口来听歌。
气氛躁动,不用烘托便能炸起,教导主任索性搬来小音响,连接手机蓝牙,在走廊上大声放起歌来。
大雨如注而下,大家站在连廊上,黑魆魆的看不清彼此,却正开着一场盛大的演唱会。
有个老师带头打起手机闪光灯,其他老师便纷纷效尤。他们挥舞着手臂,从《七里香》唱到《后来》,从苏打绿唱到孙燕姿。
一首接着一首,将漫漶的情绪,烧成一整个仲夏。
就在音乐声中,那个记忆里的蓝衣女孩,又出现了。
她笑得很开心,眼角下弯,嘴角边挂起两颗小梨涡,手臂任由旁边的朋友舞动着,她们哼着歌,像两只欢脱的小猫。
小猫蹦蹦跳跳,最后窜进眼眸里。
是嘈杂的音乐声,是记不住词的歌声,是所有的暗恋簇起火苗的一瞬。
可偏偏为什么,心动的铃声,骤响不止。
在梦的最后一环,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突然挤了进来。正当陈令璟烦着呢,想把这只苍蝇从梦里赶走,苍蝇突然开口说话:
“哥哥,你是在睡觉吗?”
“……”
这不明知故问吗?
等等,这苍蝇怎么……
陈令璟猛然睁眼,对上一张小男孩的面孔。
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无辜且纯真无邪的样子。
好像是昨晚那个开门的小男孩。
他扣着手指,又问了一遍,“哥哥,你睡觉了吗?”
陈令璟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将自己从昏睡中拉起,喉咙闷闷地应了一声,又反问着:“咋了?”
嗓音闷沉,带着刚睡醒的哑意,似被烈火淬炼过。
“我的风筝掉了。”
“要我帮你捡?”
“可以吗?”
陈令璟站起身看了眼周身,才发现张佑安不在屋里。大门是半开着的,难怪会引得这位不速之客偷跑进来。
手机里“云溪镇四小只”的群聊里,弹出来好几条历史信息。
大概是中午陈令璟洗澡的时候发的。
绵绵碎冰冰:【你们起床了没?我和芒芒下午要去山上采花,你们去不?】
张大帅:【采什么花,当采花大盗?】
今天吃芒果了吗:【酒蓼花。】
绵绵碎冰冰:【姑妈说要给我们做云溪镇特色的桑酒蓼,所以我们得去采酒蓼花才能做。】
张大帅:【那我也去,等我一会儿。】
绵绵碎冰冰:【陈令璟呢?】
张大帅:【在洗澡,我等下问问他。】
过了会儿。
张大帅:【他不去,头疼睡着了,咱们去。】
陈令璟下床找拖鞋,觉得还是把面前这个麻烦事给解决了,“风筝在哪?”
小男孩引着他下楼,陈令璟才发觉到这件事还挺棘手,因为那只风筝不偏不倚刚好挂在——
昨晚那个猥琐男家的阳台上。
陈令璟顿觉烦懑,蹲下来咬牙切齿地问:“现在大夏天,你放什么风筝?”
“我妈妈让我下去玩,我就找了那个爷爷借风筝,等下还要还给爷爷。”
“你妈……”算了,陈令璟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他硬着头皮,“走吧,去找那个叔叔开下门。”
陈令璟做好心理建设,敲了敲猥琐男家的房门。
很好,没人应。
陈令璟敲重了几声,依旧没人开门,估计是不在家。
“那你等晚一点,自己过来敲这个叔叔的门,让他把风筝给你。”
“可是,”小男孩急了,“那个爷爷说,让我晚上之前还给他。”
“那能怎么办,这个叔叔又不在家。”陈令璟跟他讲道理。
小男孩不说话,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下一秒,特别无赖地放声大哭。
“我去……”陈令璟懵了,搞不懂这小男孩泪水怎么跟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现在搞得就像自己把他怎么样了似的,气笑了,“你哭什么啊?”
“我要……”小男孩哭得鼻子冒泡泡,“风筝……”
“好好好,”陈令璟耐下性子,“哥哥想想怎么给你拿啊。”
猥琐男家这条路不通,就只能另辟路径,从隔壁的阳台翻过去拿。
两个房间的阳台隔得挺近,从他们的房间阳台跨过去,应该可以拿到风筝。
“你妈在屋里?”
“嗯。”小男孩点点头。
“那不更好,你直接敲门,回家,跟你妈说帮你拿风筝。”
小男孩嘴又撅起来了,死死地靠着墙壁,一脸的不愿意。
“你去我妈妈的房间,给我拿。”
陈令璟想也不想拒绝了,“我有病?我不去。”
小男孩又像是要哭了样子。
“又怎么了?”陈令璟的耐心快要告罄。
“我不敢……我妈不喜欢我跟那个爷爷玩,而且,我妈不让我现在回去。”
“为啥?”
小男孩转着眼球,脸上还挂着泪珠,手朝下挥了挥,示意陈令璟耳朵凑近点,然后一整个扒在陈令璟的耳朵边,缓缓地说到:
“里面的叔叔,不是我爸爸。
但是我看到,他和我妈妈,滚在一起。”
我擦。
我擦。
这么劲爆?
小满
第十二章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偷情这层关系。
也就是说他妈,来旅馆见情人,居然还带着自己的儿子?
这就不是心大的事了,这是在挑战刺激的同时选择了极限刺激。
陈令璟尴尬地蹭了下鼻子,想拍着小男孩的肩头安慰着“兄弟没事,这么多年风雨我们都过来了,这点痛算什么!”,想了想,又收回正欲伸过去的手,改为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哥给你拿风筝去。”
小男孩眼睛里还噙着泪水,狠狠地点着头,“好。”
这个点,不让孩子进屋,不会是还在“夜夜笙歌”吧?
那还真……挺有精力的。
陈令璟思索了下,问:“你记得你妈电话吗?”
“记得。”
“那你说,你爸去哪了?”
“我不知道,但我妈妈说,爸ʝʂց爸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