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双目,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和她四目相视:
“淼淼,我想喊你的一直都是裴夫人。”
裴夫人。
他的私心那么重,从第一眼见到她就不肯唤她夫人,明知她嫁过人,也固执地喊她姑娘。
他一点也不想在她名上冠上别人的姓,但争执会叫人失了理智,原来他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裴初愠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她的眼泪沾湿他的手指,他很讨厌手指被沾湿的感觉,但在她身上却一而再地破例。
她终于肯睁开眼,怔怔地,又很认真地看向他。
裴初愠受不了她这样看,忍不住地低下头去亲她,亲在她的额头,也亲在她的鼻尖,不带一点欲念的温情,让两人的心都不由得一颤。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她只是下意识地得寸进尺,哭声不再,却是鼻子堵塞,让她声音显得愈发绵软娇憨:
“你摔碎了芍药簪。”
她没有问过,却是肯定断成两截的芍药簪就是他原本要送她的。
结果和正如她所想,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和她道歉:
“是我的错,不该觉得你不想要。”
她仰起脸,问他:
“裴初愠,你为什么要送我芍药簪?”
她从不曾表露过对芍药的喜好,为什么他要送她芍药簪?
裴初愠沉默了片刻,他抬起手拂开她脸上的青丝,在她脸侧抚了抚,低声:
“淼淼也明知故问。”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送她芍药簪,赞她如杨妃出浴,从不是论欢喜——而是想借芍药寓意和她定情。
第51章
周应奉在府中中毒而亡一事很快传遍京城,当朝命官被杀,还是鹤顶红这种剧毒,一时间引起不少议论纷纷。
自然而然,这消息也传进了有心人耳中。
柳莺打了个寒颤,心底惊惧交加,抖着身子走进清雅苑,颤颤巍巍地把消息禀了上去:
“姑娘,听说大理寺已经接手此事,万一查出我们——”
话音未尽,就被人打断,宋安荣冷下脸,她心也有胆战,惴惴不安,但没有表现出来,当时对周渝祈下手,是情绪冲动下做的决定,但人都死了,岂由得了她后悔?
“慌什么?!”
“去买药的是周府的人,卖错药的是药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安荣话是这样说,但她眉头紧皱在一起,她是听过大理寺的手段的,尤其是在裴阁老任职大理寺后,严加拷打下,少有人能撑住不说出真相。
万一……
宋安荣心底咯噔了一声,她眼神变了变,忽然说:
“去找娘,说我要见她!”
柳莺被吓破了胆,赶紧听命跑去了主院。
但邱夫人没见她,周渝祈才身死,她担心宋安荣还是不死心,在周渝祈未下葬前再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端,索性准备将宋安荣关到周渝祈头七后。
待那日,周渝祈早死得不能再死,宋安荣总不能还对周渝祈有心思!
知女莫若母,邱夫人不觉得宋安荣会在周渝祈死后还对他死心塌地。
柳莺脸色白了白,夫人不见姑娘,她也不敢说出姑娘暗中使银子让人调换周府药材一事,而且,她有点害怕。
事情是姑娘吩咐的,但事情却是她去办的。
药铺的人也只认识她。
她害怕,怕夫人知道姑娘做的事情后,替姑娘断后,却是将她当做替死鬼抛出去。
她和姑娘也许有点主仆情谊在,但夫人肯定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主子做错事,那肯定是底下奴才没劝住,在夫人眼中,恐怕也一定是她的错。
柳莺心思狠狠跳动了一下,她咬牙,最终还是没说出换药一事。
且不说宋安荣得知娘亲不见她后有多崩溃,裴初愠也的确顺着线索查到了药铺。
宋安荣的手段还是太浅显了一点。
或者说,她见惯了后宅阴私,只当这件事也能当做后宅阴私一样处理,平日中又被宋府保护太过,手段粗糙得厉害,只当人人都是银钱能够收买的。
却是忘了周渝祈再不好也是朝廷命官,他被毒杀,不亚于打了朝廷的脸面,这件事肯定会严查。
药铺的小童没见过这种场面,裴初愠未曾出面,卫柏就将一切处理好了。
卫柏一脸古怪,送来证据:
“是宋氏嫡女的婢女买通了药铺小童,给周应奉的药做了调换。”
卫柏想起自己听见小童的话时后背生出的寒意,他有点胆寒,宋安荣不是喜欢周渝祈么?
怎么会出手毒杀周渝祈?
卫柏怎么都不能理解,裴初愠只是冷淡命令:
“带人去宋府拿人。”
毒杀朝廷命官,还被查到了证据,宋尚书也护不住宋安荣,不仅护不住,这种行径,宋尚书必然会受连累。
宋府。
卫柏带着大理寺的人直接闯入,邱夫人惊心胆颤,但好歹见惯大场面,面上也稳得住,她惊魂不定地看向卫柏:
“卫大人,你这是作甚?”
她是一品诰命,对着卫柏也不需要用敬称。
卫柏直接证据摆出来,公事公办:“邱夫人,令女毒杀朝廷命官一事证据确凿,我奉命带人捉拿犯人回大理寺。”
邱夫人看见证词时,脑海一片空白。
她的安荣杀了人?
还是周渝祈?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安荣多么喜欢周渝祈ʝʂց,她是看在眼中的,毒杀周渝祈的凶手怎么可能是安荣?
邱夫人想起这段时间安荣的不对劲,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却是不敢相信,她要说点什么,卫柏却不和她废话:
“邱夫人,莫要阻拦大理寺办公。”
他不复在姜姒妗面前好声好气和恭敬,脸色冷凝,眼底也是冷冽,让人不敢直视。
说到底,别人惧怕宋氏官威,他却是不怕。
谁叫他的正经主子不是当今皇帝,就是当今摄政大臣。
卫柏说完,就让人挥开邱夫人,不顾人阻拦,带人拿住宋安荣回大理寺审问,宋安荣听见院外动静时,身子就瘫软了一半,她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查到她?
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她?
她是尚书府嫡女,身份贵重,卫柏怎么敢直接将她捉拿?
其实宋安荣之前不怎么慌,甚至说胆敢做出这种事情,就是觉得凭借她父亲的能力完全能够救下她。
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罢了!
这京城的王侯将相还少么?除去个别几位,谁见了她不得卖三分颜面。
京城的纨绔子弟做的肮脏事还少么?最终都被掩饰太平,安然无恙。
她怎么就要闹得有牢狱之灾了?
宋安荣还是没懂,私下欺压百姓和证据确凿地毒杀朝廷命官两者间的区别。
说到底,在某些人眼中,黔首农民等甚至都不算是人,自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往前深究,百姓也是大家子弟,后来才被沿用在世人身上,死一个白身,和死一个京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再说,官场打压或者是身有罪名病死牢狱也就罢了。
但毫无预兆的毒杀,且证据确凿,这两点,足够让宋安荣不能逃脱。
姜姒妗也得了消息,她愕然得目瞪口呆,也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她?”
万寿节,她还亲眼见宋安荣和周渝祈一前一后离开太和殿,虽说不知做了什么,但这两人私下绝对是暧昧不清。
而且,宋安荣为了得到周渝祈而做的事,她隐约也知道一点。
宋安荣出身名门,名声都不要了做出这么多事情,怎么会毒杀周渝祈呢?
周渝祈的死因清楚后,很快被敛尸,人被装在棺材中,周府也从内到外挂上白幡,人都死了,一切烟消云散,哪怕不是如此,姜姒妗做戏做全也肯定要尽心尽力地操办这场丧事。
丧讯传给了周渝祈生前的同僚,但愿意来的人寥寥无几,门庭冷落。
姜姒妗对此早有预料。
周渝祈在时,周府还有点利用价值,甚至日后未必不可能高升。
但如今府中只剩下一个寡妇,再论这些就没了意义。
棺材在府中需要停摆三日,再寻下葬之处,但周氏祖坟不在京城,还要见周渝祈的尸体送回衢州下葬,其中要办的事情很多很多。
姜姒妗不得不又消瘦了许多。
但门庭冷落也有好处,棺材前有纸钱在烧,姜姒妗没有替周渝祈哭灵,即使她既往不咎愿意,也有人不愿意。
前厅摆了棺材,难免有点阴森。
姜姒妗却是被人抱在主院床榻上,有人半蹲下身子,替她揉着红油,毕竟来的人少,不代表没有一个人来,有人来送周渝祈一程时,她自然得在,一来一去,她膝盖也跪得有点青紫。
她肌肤本就细腻滑嫩,青紫越发明显。
裴初愠看见后,脸就冷了下来,如今拿着红油替她擦抹,姜姒妗有点难为情,但那日二人坦白心事,关系倒是亲昵近了一步,姜姒妗只能咬唇,伸脚踩在裴初愠的腿上,掀起裙裾,露出两条细白的腿,由着裴初愠擦药。
她忍着脸红,寻找话题,听说宋安荣一事后,下意识地抬起一双杏眸看向裴初愠。
裴初愠专心致志地替她擦药,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
姜姒妗杏眸轻颤了一下,很快,她不着痕迹地掩住眸中情绪。
周渝祈是中毒而亡,人都要下葬了。
凶手是宋安荣。
她做的痕迹全部被丹顶鹤掩下,女子将这些事情当作秘密全部藏在心底,她不想这件事再有人知道,尤其不想眼前人会知道。
而且,姜姒妗的疑惑不是作假,她是当真想不通宋安荣为何要这么做。
裴初愠也不在意,他压根没有过问宋安荣和周渝祈一事,他不在乎宋安荣,也不在乎周渝祈,如果不是姜姒妗,他甚至看都不会看周渝祈一眼。
七品小官的确入不了他的眼。
至于这件事的答案,也许除了宋安荣这个当事人,也只有沈吟秋能猜到些许。
许久,红油擦好,到底跪得青紫,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女子难免觉得疼,只能咬唇忍着,待一切结束,她浑身染了点绯红,额头也溢出汵汵香汗,伏在床头气喘吁吁。
裴初愠一抬头,就见到这幅美景——女子伏在床头,青丝凌乱地披散在她身上,因要擦药,裙裾被敛到膝盖上方,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腿,难免有点凌乱,女子脸色也有点潮红,不是春意却胜过春意,衣裳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身上。
叫人恨不得亲自替她宽衣解带。
还是丧期,再是门庭冷落,也不是没有人照看着,前院竹青在替周渝祈烧纸,偶尔有婢女哀声传来,做足了丧事时的礼数,偏偏在数墙之隔后,有人压住女子,一双手扣在女子腰窝处,她腰肢好细,如今消瘦后,只不过堪堪一握,仿佛稍用点力就能折断,软若无骨,拂衣无力。
她被禁锢在某人怀中,他俯身而下,亲她的唇,勾着她的软舌缠绵,天冷了,府中添了炭火,炭火在火盆中噼里啪啦地燃烧,吸吮水声被盖住,只偶尔溢出些许破碎声,叫室内旖旎暧昧不断。
气温也在升。
有人俯在她身前,姜姒妗被迫仰着头,她白皙的双臂横陈在紧闭的眼眸上,视线被阻挡,一片黑暗中,其余感观却越发清晰。
衣裳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却是心口发紧。
他亲吻她,叫她有点喘不过气,脚趾也忍不住地紧绷蜷缩,私有旖旎不断。
两人青丝也交织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在他越来越往下时,姜姒妗不得不生出理智阻止:
“不……不行……”
裴初愠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但他没松开她,低头一直亲她,作乱逞凶的手也没有作罢,很快搅得女子语不成句,他俯身和她唇齿交缠。
许久,她蓦然身子一松,浑身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地泄在床上。
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也终于溢出来。
他爱抚地亲了亲她,从内到外,没有遗漏任何一处,他脖颈和下颌溅到些许水渍,空中温度莫名有点热,让人有点口干舌燥,姜姒妗不敢看他,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也叫他眼底欲念越来越深,眼底神情也越来越暗。
外间丧事在哭,纸钱在火盆中烧得劈啪作响,姜姒妗让人给周渝祈打了牌位,但今日很冷,风也很大,呼啸得灌进来,吹得牌位有点摇晃。
竹青做了亏心事,不由得心惊胆战地把牌位重新摆好。
他做个瞎子,也做个聋子,只当不知道后院的事情,他也不愧疚,他这种人,哪能当两个人的奴才呢?
他的主子是姑娘,从一开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