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跌坐在地上看着那破碎不堪的玉笛,眼泪簌簌而落。几个美人不忍心,轻声安慰她。
“顶部的黑萤石会纪录你的比赛过程,每个乐器下都有传音石。”考官讲解道。
“祝各位美人好运。”四个考官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大门重重合上了。
美人们各自挑选自己擅长的乐器。
“天呐,湛风琴。”“坨龙箫!”“闻鉴真君的俾雨鼓!我以为它早就失传了,竟然在这里!”
每一件乐器都闻名遐迩,美人们欣喜讨论。就连那个摔碎遗物的美人也擦干眼泪,在一只翠色的笛子面前,激动得手打哆嗦。
江淡月一个乐器都不认识,她挑了一个角落,选了一个无人问津的乐器。
这个乐器看起来暗沉沉的,像是不善维护,扇形的琴面积了一层灰。江淡月轻轻捏一下琴弦,上面似乎有没擦干净的黑色碎屑。
不干不净,就它了。
江淡月拿起琴竹,轻轻敲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随便敲下几个地方,弦音起伏跌落,落于甘泉,归于沉寂。
库房里,只剩了她一人一琴。
江淡月愣住。
大门没有开过,其他美人怎么不见了?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明亮,随着琴竹落下,石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显现出来。
江淡月加快了手速。音符连成曲调,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一颗颗树木,一片片花瓣。青山绿水,延绵悠长。
忽然手一空,面前的琴消失了。
她来到一片树林里!
江淡月摸到一颗树干,纹理清晰,缝隙里还有蚂蚁在爬。
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土木香气。
她好像真的来到一个树林里。
师父和她讲过,当法器锻造至一定程度,就会形成独特的领域。
领域与法器的主人有关,如果往储存方向发展,还可以用来藏身。
曾经就有一个人在法器里修养,太惬意了,忘却了时间。当他从法器里出来时,惦记的初恋早就结婚养娃了。
这个琴竟然是一个法器。放眼望去,山连山,水连水,如此广阔的领域,这个琴的主人,可能是大乘期,也可能是混元期,甚至更高。
江淡月扶着树干凝思,手指不知不觉抠破了树皮,粘腻的触感传来,树竟然流出了血红色的汁液!
果然不干净。
江淡月大步向前走。
管他呢,别耽误她比赛评分。
……
走过几百米,一片茂盛的竹林出现在江淡月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竹香味,绿色的竹叶中间,带着根根白色的花株,像是门前的玉帘。它们互相碰撞,玉铃一般的清脆响声萦绕在上空。
江淡月搓了搓胳膊。
她总觉得这里阴嗖嗖的。
不远处有一个小竹屋,兴许是法器主人留下的。
门留着一条小缝,里面没有任何生息。江淡月正要推门进入,忽然阴风四起,门被紧紧带上了!
“喂丫头,搭把手。”上空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谁!”江淡月警惕寻找声音来源,袖子的符箓都甩了出来。
竹屋上方一根竹子上,挂着一个老头。老头衣服破破烂烂,花白的头发却梳得油光水滑,脸上也干干净净。
他脖子像是一道分水岭,上下风格独立,像是存在两个世界。
老头好像没什么重量,竹子挂着他,竟然没有被压弯。
江淡月折了一把纸刀,走到那根竹子底下,轻轻一划,抬脚一踹。
竹子整齐切断。
“哎哎哎!”老头大叫着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翻了两个滚,躺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
“你是谁。”江淡月警惕问。
“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呢!”老头喊道,“小丫头模样俊,心怎么这么狠。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江淡月捏出一张符。符上血纹颜色鲜艳得仿佛要滴下来,杀气四溢。
“哎!你干什么!”老头惊呼,胳膊撑在地上连连后退。
“不好意思,人生地不熟,有点害怕。”江淡月微笑着靠近。
“哎你!”
“刺——”老头衣袖掉了。
江淡月脚步一顿。
他破烂衣服下竟然是白骨!
这地方越来越邪门了。
第29章
江淡月摘了一捧竹花。她从竹屋搬出一张椅子,一颗颗将花铃剥开。
这里没有太阳,阵阵阴风像是镰刀,割下枯黄的竹叶。
花蕊中间一颗颗豆大的人头掉了出来。
人头表情各异,有的安详,有的惊恐,都只长着两只肥硕的大耳朵。
老头嘴里刁着一根干枯的竹枝,腿骨搭在半月板上,惬意躺在竹屋顶晃着二郎骨。
“老夫年轻时候,受邀观赏过妖族的一次选美。那年可是群芳争艳,兽族小公主、鸟族大小姐还有各组的族花,为了第一抢破了头。”
“我最喜欢水族的海蛇女妖,那个小腰,那个勾人劲,这辈子忘不了。”
“任霆怎么敢在鬼域举办选美的。咱这不是上赶着让妖族人嘲笑。”老头瞄了一眼下面的椅子,说:“你还凑合。”
江淡月剥着竹花,不搭理他。
老头“呸”吐掉竹枝,“喂,丫头,我的法器怎么会在合欢宫的藏宝阁?合欢宫的人把我的法器收走了?”
江淡月将剥剩的花铃丢到一边,说:“也不一定,大赛是离梦宫承办的。”
这个老头自称是三洲琼境音修——闻鉴真君。他爱好音系法器,湛风琴坨龙箫俾雨鼓蝴蝶琴等等,都是他的上百藏品的其中之一。
他说,他在很久之前,帮错了人。他被仇家找上门,在弹奏时,把他头给削了下来。
“坏事干多了,遭点天谴也很正常。”老头说,“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提前把神魂连接到法器里。这里环境优美,养个几百年老不成问题。”
江淡月:“……”
确实,在阴风阵阵,血污满地,到处散发着古怪的地方养老,生怕自己晚年有一刻安宁。
江淡月暂且信了他。
当然,前提是这个老头没有把他脑门上的血符撕掉。
江淡月:“这是你做的领域,你应该清楚怎么出去。”
闻鉴鼓着腮帮子吹气,把脸上的符掀起来,“人家都说死者为大,你竟然这样对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死人!”
“你头上的血骨符添两笔就是销魂符。”江淡月说。
“哎!翻过两座山头,那里是蝴蝶琴的灵核。”闻鉴一个跟头从房顶翻下来,整理破烂衣裳。
闻鉴:“快走啊,你还要回去比赛呢。”
领域里虽然到处古怪,但景色实在是优美。
闻鉴边走边介绍,“当年锻造这一块瀑布,差点累死我。山顶的山泉都要一点点凿开,山矮了流速又慢,断层角度不对都会影响这个瀑布的美观。”
江淡月点头,如果水不是红的,那确实美观。
空气里仍然只有青草、木头、水腥的清列味道。
红色的水滴溅到江淡月手上,江淡月低头嗅了嗅,“你当年是不是忘记做血的味道了。”
闻鉴小声哼哼,“幸好没做。”
江淡月:“嗯?”
“丫头你体力好吗。”闻鉴突然问。
江淡月:“怎么了。”
“没什么。”闻鉴说。
他们重新进入树林。这一片树林密度明显比之前的大,越往里走,越拥挤,江淡月时不时会被藏在枯叶里的树枝绊一下。
闻鉴一路上滔滔不绝,吵得江淡月耳朵疼。他进入树林后难得闭上了嘴,紧盯着上方的树杈,像是在提防什么东西。
“咔”江淡月踩断一根枯木。
“嘘!”闻鉴手骨抵在唇边,徒然瞪大了眼。
江淡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高高的树杈上,一只巨鸟蹲在那里。它的爪子像猴子,五根手指紧紧握着树杈。它的翅膀末端是一只只马蹄,马蹄下连着脓包一样的肉块,像是在发力。
江淡月瞳孔震颤,立即抽出两张符。
闻鉴看清了树上的东西,像是松了一口气,“没事,那玩意跑不快,咱慢慢走就行。”
突然,闻鉴跳起来,把他的腿骨丢了出去!
一只猴子从高空落下,猴子前肢强壮,下半身像是蠕虫一样软软的摊开。它一口衔住腿骨,锋利的牙齿顷刻间将腿骨咬碎!
一道残影从江淡月面前擦了过去。
闻鉴一条腿骨奋力蹦着,大喊:“丫头快跑!那个会飞!”
话落瞬间,猴子的后背长出无数对五颜六色的翅膀!
江淡月来不及吸凉气,掉头就跑。
自家地盘就是不一样,闻鉴一条腿跑得比她还快,江淡月硬头追愣是是没追上。
终于翻过这座山,闻鉴坐在地上喘粗气。
闻鉴:“丫头,我坦白,我后悔,我当年做的东西有点太多了。”
江淡月撑着膝盖喘气:“确实。”
“嘘!”闻鉴示意道。
一队粉色的肉虫从上方飞过,虫子的下腹长着无数只像鱼一样的眼珠。
一个东西虫子身上掉下来。
江淡月觉得眼熟,捡起来一看。
是佑溟的糖盒!
“这是我朋友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江淡月一脸担忧。
“你朋友不会被抓走了吧。”闻鉴吃惊道。
江淡月看着他。
闻鉴:“别看我,那地方可危险了,吃骨头不吐骨头。”
江淡月注视他。
“行行行。”闻鉴点头,带着符纸都飞了起来,“虫子会把猎物带去虫巢。你现在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江淡月运气很好,这个时间段虫子都去捕猎了,只剩下几个喽啰在虫巢看门。
她借了闻鉴大腿骨,一锤一个爆浆。闻鉴看了都不想要他的骨头了。
江淡月把骨头戳到他鼻子边,“你没做虫子尸体的味道,闻闻,是花香。”
“恶心死了。”闻鉴闭着眼把大腿骨安回去。
虫巢粮仓堆放着成山的茧,有猴子有鸟,有兔子有马,身体被茧丝包裹,只露出一个头部。茧上有大大小小的刀口,血液染红茧丝。
有两点干净的白色非常醒目。
“任风约?”江淡月奇怪道。
闻鉴把另一个拖了过来,江淡月一看,“冬薇?她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还在昏迷,江淡月小心用纸刀把两人救出来。
她将冬薇扛到背上,示意闻鉴,“走。”
闻鉴看看江淡月,看看地上横着的任风约,表情狰狞起来,“你让我扛他?”
江淡月没回他,显然是默认了。
“丫头,我,老头。”闻鉴指指自己花白的油头。
“丫头,我,瘸腿。”闻鉴指了指自己缺了小腿骨的腿。
“你有办法。”江淡月说。
没办法,这是他的领域。
闻鉴拽起任风约的后领子,向上一蹦,骤然蹦上去几十米!
闻鉴:“起飞喽!”
江淡月:“……”
突然,地面开始颤动,轰鸣声回荡在粮仓。
“快走!大部队回来了!”闻鉴大喊。
第30章
江淡月冲出粮仓,空中一团巨大的粉色阴影极速向他们逼近,仅一息间就涌入虫巢!
粉色的虫浪填满整个天空,密密麻麻的鱼眼晃得人眩晕。
江淡月醒了醒神,低头不敢再看。她背着冬薇,闷头摸索方向。
闻鉴被虫群发现了,虫子的爪子把他的花白大油头抓乱了。
它们发现猎物被偷走,怒不可遏,一爪把闻鉴拍飞。
“放开!你个异种!”闻鉴反扑回去,骨头手指格外有力气。任风约的衣服快要撕裂了。
江淡月闻声止步。
太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脱下外衣,从急驰而过的飞虫身上掰下来一根腿。
江淡月刺破手心,集中精神,凝聚玄气。
虫群的轰鸣声渐渐消失,江淡月的世界里,只有地上的一方空地。
她一笔一划在衣服上绘制血纹。
“地狱雷火,生生不息,不死不灭!”
轰——
地动山摇,数十滔天烈火从地下喷涌而出,高几十米的火柱,穿透整座虫巢,点燃每一个甬道,将每一只虫子都烧为灰烬。
任风约被热醒了,他迷糊睁开眼。
江淡月就站在他面前。
火光四射,她的脸上却没有颜色。
她缓缓蹲下身,轻轻地,轻轻地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
“江淡月!”任风约骤然扶起江淡月。
江淡月已经没力气了,任由他抱起自己,向外冲。
闻鉴傻眼了。
眼看人要没影了,他背起剩下的冬薇,跟着任风约跑。
“江淡月?你叫江淡月?”闻鉴追着问。
江淡月身体累,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看着一条腿乱蹬还能和任风约并行的闻鉴,合了下眼皮,算是回答了。
闻鉴:“地狱雷火符,这么变态的符,你从哪学的!”
“师父。”江淡月说。
“什么?”她声音太小,风声太大,闻鉴没有听清。
“她说师父!是师父教她的!”任风约回答他。
这个老头形如枯槁,一条腿骨蹦得比他欢迎加入南极生物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两条腿跑得还快,尤其是脑门上还贴着一张诡异的明黄色纸符,就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僵尸。
任风约加快速度,远离这个老头僵尸。
闻鉴没注意到任风约的表情,跟着加快速度,问江淡月,“你师父?你……你多大了?”
江淡月很无语,有什么话不能找个安全地方停下来再说。她还是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又伸出五根,比了个“五”。
“十五岁?不像啊。”闻鉴疑惑。
江淡月又默默比了个“一”。
“一百五十一!年龄对了……你就是江亦通捡的小孩!你怎么不早说啊!”闻鉴大叫道。
江淡月:“你也没问啊……”
闻鉴:“啥?”
“她说,你也没问过她!”任风约大声传话。
他们翻过了半个山头。远远望去,虫巢那边浓烟滚滚,无数幸灾乐祸的异种往那边赶去,打算尝一口碳烤蛹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