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爆裂,手骨从血肉里直接翻出,血淋淋的指骨在地上一笔一划。他越是写,身上崩裂的血肉便更进一寸。
大量的血不断渗入脚下,“咕——!”他的咽喉发出碎裂的声音,整个大地猛然震颤了一下,方才咆哮的躁动停滞了一下。
“!”艾薇瞪大了眼睛喜不自胜:“难道说……成功了?”
哒。
轻微的一声坠落让她忍不住回头,尖叫出声。
谢舒元咬着衣襟,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转身了……”
艾薇脑子轰然,她不敢动,难怪当时他们搜集不到关于解家逆转真言的资料,
“不是说只要逆转真言就能重新封印住——”
但他的神情急转直下,像是忽然哽住了一样。
“但…”
“光是依靠解开的译文逆转真言是不够的。”一重扶着膝盖站起来,他额间全是冷汗,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耳朵轰鸣,视线交错,但他的脑子一直很清楚。
应该说他早就为了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一重走向了艾薇,俯下身道:“当时我恳求你帮我收藏的东西,你能交还给我吗?”
三个月前,巴比斯特的遗骸。
艾薇沾着血,几乎整个人脱力被吊在半空中,经过了一场恶斗,她勉力支撑,抱着在破碎潜水仓里的陈默。
陈默的状况极其糟糕,整个身体软绵绵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她的皮肤泛起来了红色的斑点,掰开眼睛看到她的眼睛也开始充血,这是皮下大出血的症状,极其危险,必须马上抢救。
但她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咳嗽着抹掉嘴角的血。
“我需要你帮忙救下这个人。”
她的用词很是奇怪,不是说自己,而是代称,艾薇马上听出来了她语气的不对劲,反手握住:“你不是陈默,你是谁?”
她没有理会艾薇的质问,而是将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艾薇一眼便认出来了此物是字命髓,“陈默”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气若游丝:“这是我的字,链接了字,她就能活。”
艾薇将字命髓拿了出来。
一重拿在手中,运转真言的力量,催动字命髓一层层打开,只看到那技巧复杂的机关旋转着像是盛开的莲花转开后,逐渐露出一道金色的光。
艾薇:“…你们……”
谢舒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字命髓接过。
一重:“这便是我的字。”
谢舒元痛得声如蚊呐,但触碰到那流光溢彩的金色景致,却让他暂时忘却痛楚,只得怔怔地看着困囿家族的那样使命。
真正的真言一共仅有七个字,这七个字天地运转,宇宙奥秘,因此一字家族在继承真言之力时,便仅有直系血脉才能承继,而因真言力量过于强大,自古又流传下来解字一族,也有七人。
解字一族自出生便一直在修习解真言,到了谢舒元这一辈,解家却被赶出本家,谢舒元对他们发生了什么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不必为此而赴死,倒也是一场使命救赎,但先辈却拼了命想要回到本家。
但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先辈为什么想要回去。
因他们是拴住野兽的锁。
一重反握住他的手。
郑重而又坚定。
艾薇看到他们两个人,似乎感应到了他们即将想做什么,无声地张大嘴巴,下意识想要拉拽住谢舒元,他回头看了一眼艾薇,轻声道:“抱歉了,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一幅样子。”
金色的光芒陡然从字命髓破开,谢舒元将那真言纳入自己身体之中,半晌,他的背耸动一下,从手肘开始断裂爆开的皮肉之下,凸出来骨头。
“啊啊啊——!!!”
艾薇从来没有听到过谢舒元喊一声疼。
但他凄厉的喊叫几乎让艾薇魂飞魄散,她竭尽全力朝着他冲了过去,但是被邓登登飞身扑倒。
艾薇的胸口被喊不出来的痛苦挤压得难以忍受,曾一直与谢舒元相处的时光从她的眼前不断地闪过,他曾笨拙地试探自己是否动心,曾在她冷时贴心地为她暖手,曾义无反顾地在枪林弹雨里救出自己,他曾识破自己无数次谎言,但从来没有撒谎期满过自己。
他说他会等到自己愿意打开心房的那一日。
“你撒谎……”
“谢舒元……”
血落在她的脸上,逆转真言的力量却以命来相抵,那个说过要等她的谢舒元,在最后的时候却骗了她。
艾薇将头埋在登登的臂弯,再也无法抑制地大声哭喊了出来。
光芒吞噬众人的身影。
陈默坐在萧条静谧的一派白茫的空间中,她看到一重踉跄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浑身都是血,好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在即将晕倒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了幻境。
“哈……”一重抬眼看清了眼前坐着的女人:“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幻境,但为什么在这幻境里,你也不能冲着我笑一下呢?”
陈默提着裙摆蹭蹭蹭地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
“嘶——”
陈默心底早就憋着一股怒火,红着眼:“把我关在这里自生自灭,你还想让我对你有好脸色!”
一重有些愕然地看着四周:“这,怎么会,你不应该在……”
“我应该在哪里?不是你亲手把我封印进来的吗?”
一重像是从梦中清醒了过来,陷入沉默半晌露出苦笑:“原来是这样,不过,能再看你一眼,这就是神的仁慈吗?”
字命髓陡然发出咔的一声,自中而裂。
一重露出轻笑,他望着陈默,抬手像是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恭喜你,你终于自由了。”
陈默心底一惊,看到天际散落下来的字符,她仿佛预料到了什么,有一只手从她的咽喉伸进去,将她压抑在胸腔里的哭叫扯了出来:“一重!!!”
一重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抬起眼朝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她跌跌撞撞径直穿过了他的身躯,他的呼吸轻柔地扫过了她的发尾,像是将她抱在了怀中。
“一重!一重!!”
陈默发现她又回到了身躯里,而四周一片空寂,之前那片混沌消散而空,只剩下脚下崩塌的碎石群,登登左手架着她,右手拉拽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而在身后,艾薇神情涣散地在踉跄地走着。
在被身后赶来的众人接住的那一刻,三个人终于坚持不住地瘫软在地。
……
邓登登见到陈默一直呆坐在原地的僵直姿态,担忧得几乎要哭出来:“陈默,你不要这样,你会吓到我的!”
陈默还是如死灰一样静止不动,片刻后,她站起来:“走吧。”
异常调查部门专包了一架飞机给他们,让他们集体回到总部再做商议,在路上他们将各自的发现要做一个记录,艾薇让陈默暂且先不要写,但她是最清楚整个事件过程的人,南迦巴瓦峰依旧残存着极多的隐秘,还需要她的补充。
“一重刚刚离开,我们还是给她留让她消化的空间吧。”艾薇道:“我先去处理一下杰瑞斯遗体交接的事情。”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方才还静止如消亡般的陈默忽然间朝着她望了过来,她晦暗的眼底划过一道曙光,映照着她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对!杰瑞斯!杰瑞斯!”
“杰瑞斯他……”艾薇不知该不该和她说清楚,略带犹豫,但陈默却猛然站起来抓着她的手:“杰瑞斯的遗体在哪里?”
“在后舱,暂且放在保险柜里存放。”
陈默埋头冲到了后面,她怎么差一点就忘了呢?
杰瑞斯死前曾告诉过她一定要记住的事情,她撑开保鲜柜,看着面上发青带着一层凝霜的遗体,她抓着他的手,像是予以问候。
艾薇赶到时,看到陈默正在握着杰瑞斯的手,嘴里喃喃自语说着什么。
陈默回头看着后方赶来的一脸紧张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来了一丝笑容:“你们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又不是要在飞机上发动恐怖袭击。”
她苍白的面孔带着勉强让哭着的人挤出来的笑容,登登眼泪刷地掉了下来:“陈默,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会害怕……”
陈默摇了摇头:“一重还有救。”
这句话比起她手里真的拿着炸弹更让在场的人震惊,艾薇甚至都脑袋空白了一瞬,而登登率先反应了过来,她抓着陈默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便给了她一记手刀。
艾薇被一口气哽得差点白过去:“你在做什么啊!!”
邓登登扶着晕过去的陈默道:“不是你说的,如果陈默出现了什么异常状况,哪怕不惜代价也要保证她的安全吗?”
邓登登口吻真挚:“我觉得她已经疯了。”
艾薇:“……”
虽然一个人失去至亲至爱时确实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恍惚,但艾薇却觉得以陈默的坚韧,即便是受到了这样前所未有的打击,但也不至于会胡言乱语,但此刻让她晕倒也不算是一个坏事。
自从一重魂飞魄散后,陈默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艾薇抬手将陈默抱在怀中安置在座位上,叹息着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绕到耳后:“乖孩子,好好睡一觉吧。”
她看着在一旁昏迷不醒的谢舒元,眼泪几乎要落下:“等醒来了,就到家了。”
📖 《惊声尖叫系列之:终焉之地》 📖
第99章 终焉之地一
◎陈默,你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我是编号3545的主持人白小路, 我已经和其他人全都断联了,现在已经无水无粮,请求节目组支援, 请求节目组支援!”
这已经不知是她发过去的第几个讯号了。
但都石沉大海。
节目组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她孤身一人在这片雪原,她已经将积分全都耗干,但身体的痛苦远比不上在空旷无尽的荒凉的雪原中快要临近崩溃的精神,她舔舐着身下的冰块,刺地一下将自己嘴皮从冰块上撕了下来,淡淡的血腥味涌入脑海, 失去知觉的手勉强颤动了一下, 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是白小路……有人吗?救救我……求求你们……”
她连哭都不能哭, 掉出来的眼泪会化作冰晶刺伤眼瞳, 白小路已经看不清了, 长时间呆在雪原上,反射的光刺得她已经有了雪盲的症状。
“草你妈的, 把我骗到这里来!XXX,XXX,说什么有传闻中的幽灵船!大骗子!!快把老子带出去,你们这帮混蛋!”
人忍受到了极致就会失去理智,她破口大骂着:“根本什么都没有!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该死的节目组说什么比赛,你们将我们骗到这里来!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哈哈哈哈!!”
“我赢了,我已经赢了!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这里,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从风雪中传来了令人不安的轰隆声,像是野兽的低吼, 又像是天边的惊雷, 白小路无法判断, 惊慌失措地试图撑起自己僵硬的身躯, 但却无济于事。
低吼的声音越来越大,好似要将她置身于风暴之中,即将要将她的身躯卷起来撕裂,白小路想要探寻声音究竟是哪一个方向传来的,抬头便看到了漫天炫目的光。
漫天极光犹如海浪,在她的眼底却像是灌入灼烧的毒酒,但疼痛也让她无法移开眼睛,她从不能想象世间竟然有如此的不朽的美丽,像是置身梦境,又像是一个人死前所被神垂怜落看到的极乐。
白小路眼底涌出血来,但她舍不得眨眼,生怕将这一副骇人心神的美景遗漏半秒。眼睛在疼的刺激下竟一片清晰,而蔓上来的血色,却在眼前出现另一幅奇景。
让她看到了炫目光影之下耸立起来占据广阔雪原的高大盘踞的怪物,像是山峰一样站在裸露的石头上,她僵直着无法动弹,脚下震颤着,隆隆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一片阴影在她脚下迅速蔓延着。
噼里啪啦地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
脚下的冰川分崩离析,白小路轰然掉入水中,砟骨的冰涌入她的咽喉,像是一拳直接砸在了她的胸口,她翻了白眼,一点点往下沉,但感觉到肚子上有什么东西将自己顶了起来。
她睁开眼,朦胧之间看清了那在水底的庞然大物。
“船……?”
……
陈默抚摸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桌子,拿着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玩偶和书,她一遍遍触摸,父母告诉他,她平时最喜欢坐在这里看书,但她却只觉得无比陌生,试图回想起来碎片记忆,但带来的只有脑海里无尽的疼。
她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她很着急,也很焦躁,但让她愤怒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
就在一周前,她方才从病房醒来。陈默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他们看到自己苏醒,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抱着她痛哭流涕。
“你终于醒了,妈妈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陈默感觉到脑海一片空白,任凭面前的人抱着她露出迷茫的神情,抱着她的女人自称是她的妈妈,捧着她的脸:“默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妈妈,你,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陈默眼底露出一股畏惧,瑟缩着向后退去。
男人和女人脸上涌现出难过,他们互相看着,男人试探着问道:“默默,我是爸爸,你还记得爸爸吗?”
陈默摇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默默还是一脸的陌生,女人已经悲伤地将脸埋在了手臂下。
“这个是妹妹,你至少记得妹妹吧?”男人不死心地从外面拉拽回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面色潮红,神情犹豫,默默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没有回避,看着女孩的眼睛呓语:“妹妹……”
妹妹的眼眶红了,颤声道:“姐……姐姐……”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三个月前,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医生说你撞到了脑袋,可能会影响到记忆,但你别怕,妈妈现在就带你回家,妈妈和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被告知自己原来是一个公务员,一家人住在一个小别墅里,每日朝九晚五的上下班,而那位领导也第二天就来看过自己,是个面目和蔼的中年妇女,摸着她的手让她好好休息,很快就会给她批报意外险。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幸福得不甚真实,
等领导走了,一切恢复安静。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作响,陈默坐在椅子上,眼前忽然闪过一团火。
“啊!”陈默捂着疼痛俱裂的脑袋。
“陈……啊姐姐!你没事吧!”登登扶着她,一脸地着急:“啊,你是不是忘吃药了,我去给你拿药!”
疼痛伴随着更多的碎片,焦躁感让她想要从这里逃出去,趁着登登上去拿药,她从房间冲了出去,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大门居然死死锁着无法打开,她去爬窗户,而窗户也从外面被反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