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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情圆满结束,君执天看起来却不是很满意。
他沉着一张脸,当着其他修士的面,为了不下应怜的面子才保持沉默,直到应怜拉着他踏入秘境后,他才提出抗议。
“你把我和师岸相提并论?”
应怜正四下环顾这个秘境,听到君执天的意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用说,肯定是那句“自己人”弄出来的事。
她温声道:“我称呼师岸为师兄,他相当于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未婚夫,对我来说,你们自然都是自己人了。”
说着,她纤细的手指拉住君执天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果不其然,被对方反手攥住。
随后,腰身一紧,她被搂进怀里。下颌被捏住抬起,接着就是占有性的亲吻。
应怜有心哄他,因此闭上眼睛,顺从地任他亲。
亲完,总该把这事揭过了吧?
然而一吻毕,君执天却还不放过她。
那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应怜,问,“如果我和师岸同时遭遇危险,你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应怜:“……”
真到那个时候,她恐怕谁也救不了。
能让魔君和神子同时遭遇危险,这得是多么危急的情况?这种情况,她上去也是白费功夫。
然而君执天执着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看起来居然还是认真提出这个问题的。
应怜顿了顿,道,“这个问题不成立,你们的修为都比我高。换成我遭遇危险还差不多。”
她反问君执天:“如果我和……”
想来想去,好像在君执天那里,没有能和她对标的人。她只好改口,“如果有一天三界遭遇危险,需要献祭我才能换取平安,你会同意吗?”
“我会在那之前,先把三界烧了。”君执天阴恻恻道,“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行吧,她问错人了。不该拿这个问题去问大反派,毕竟他就是三界最大的危险。
应怜这么想着,却不由得抿唇微微一笑。
她时常微笑,但大部分时候,这种笑容都显得客套而标准。
而现在,这微笑却因为发自内心,格外多了几分光彩。
那种美貌仿佛闪着光辉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睛。
君执天目光在她的面容上打了个转,顿了下,面色一沉,“不准含糊其辞。快说,二选一,你选谁?”
所以说,她让君执天多看凡间的书,他就只学会了这个吗?
应怜叹气,“选你。”
还没等君执天继续发问,她就回抱住他,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你可是我的夫君,不救你,我还能救谁呢?师兄可以有很多个,夫君却只能有一个。”
嗯,虽然这话逻辑上有点问题,但拿来哄君执天的话不需要逻辑。而且反正师岸也不在这里。
君执天哼了一声,“很多个?一个都显得多余。再来的话,我会忍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虽然语气很乖戾,但应怜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她忍住笑,又贴了贴他的脸颊,温存了一会,感觉腰上的桎梏一松。
君执天终于放开了她。
应怜环视着四周,“这里还是回雪门?”
那熟悉的装饰摆设映入眼帘,他们此刻依然身处回雪门的大殿之中。
只不过,除了她和君执天,现在大殿里空无一人,不见其他修士的踪影。
不因为吃醋而发脾气后,君执天的行动力就明显高了起来。他道:“我们出去看看。”
他拉着应怜,出了大殿。
秘境果然是剑幽宫的景象,此时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步下大殿,应怜走在小路上,侧头去问身边的君执天,“天道具体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君执天语气漫不经心,“反正无论什么计划,我都要破坏。”
“如果真像天道试炼举办时说的那样,选拔修士上极天城,那我是极其赞同的。”应怜沉思道,“但我觉得,天道的目的不会如此简单。”
它想要一统三界,却败给君执天,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魔气本源是魔界力量的来源,飞升境修士再多,修为也赶不上君执天。在修真界选拔修士,有什么用?
当初,秦宸也是它亲自从凡人中挑选出来的,予以无数天材地宝。
然而应怜作为天道造物,偷偷修炼短短数百年,修为就超过了秦宸。
在修行之路上,决定上限的,从来都是天赋。
君执天轻哼了一声。
“具体什么计划,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笃定道,“最终目的是为了对付我。”
既然他这么认为,应怜也不反驳。
她微微一笑,捏了捏君执天的手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站在你这边。”
君执天转眸看她,微微扬眉,“当真?”
应怜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你可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怎么舍得看你被针对?”
君执天真的很吃甜言蜜语那套,听了她这话,低笑一声,就凑过来亲了她一下。
此时,天机镜的声音突然在她识海里响起,“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天道派来的双面间/谍。“你不是说,你和我同在一条船上吗?”应怜反问。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提醒你。”天机镜嘟哝道,“你不会因为喜欢君执天,就跑去支持他吧?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么?”
应怜觉得莫名其妙:“别胡说。谁说我喜欢他?”
“刚刚君执天要为了你焚毁三界时,你可开心了。”天机镜无情地指出。
呵呵,它就知道,眼前的应怜和话本里那些以她为蓝本,悲天悯人的形象没有半点沾边之处。
“我自然高兴。”应怜轻笑,“毕竟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还挺有意思的。”
拿这个问题去问君执天以外的任何人,他们的天平,都会倾向于另一端。
作为神女,天生就要背负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
应怜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抬眸,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际。
那里,极天城的虚影若隐若现。
她生于这光丽的天城,数百年来,费尽心思,才在这里站稳脚跟。
极天城哪里都好。就是……桎梏太多了。
尤其是对她的桎梏。
贵为神女,她却时常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似乎无论如何努力,最后都只是在天道的控制之下。
即便她已经将要成为魔后,即将脱离天道的掌控,但因为她不肯放弃极天城,天道的阴影还是笼罩在她的头上。
……如果天道消失就好了。
想到这里,应怜骤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这想法堪称大逆不道。
然而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她能掌握原初之火……
君执天察觉到她的不对,问:“怎么了?”
“没什么。”掩饰般的,应怜道,“走了半天,也没发现这里的特殊之处。”
秘境与回雪门别无二致,硬要说特殊之处,只能是周围太安静了,连风声和鸟叫都没有。
连路边的树也不摇动,整个秘境犹如一张静止的画。
君执天顿了顿,微微皱起眉来。
他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不仅没有所谓的试炼,就连进去其中的修士,都一个也见不到。
他叹道:“天道果然不想让我知道它的计划。”
那语气平平,没有发怒的意思,应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她瞧着君执天,突然轻笑一声,“我有个追踪术,可以追踪天道之力最浓的地方。”
抬起手,应怜的指尖萦绕着金光,诱惑道:“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
君执天想,他确实需要,不过看应怜的样子,就知道所谓的“帮助”不是那么简单。
他微微扬眉,饶有兴趣地道,“你要什么?”
应怜清澈的眸光闪动一下。
过去,都是君执天拿捏她的时候多,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拿捏他的机会……
她靠近君执天,金光交织在她的指尖,如同细长的琴弦。
“我要你求我。”
说完,她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君执天,紧张的同时还有些期待。
以君执天的性子,必不可能低声下气地去求她,说不定还要使手段,要她乖乖听话,用出术法。
哼,她必不可能妥协。
就算君执天以神/交迫使她屈服,也不可能!今天,她一定要看到他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样子!
然而事与愿违。
就当应怜望着君执天,打算趁热打铁,逼迫他时,却听他叹了口气。
“好吧。”
君执天的黑眸与应怜对上,那里面非但没有被要/挟的恼怒和不甘愿,还含着一抹笑意。
似乎刚刚因为天道产生的不悦,都因为她消失了。
“我求你,应怜。”他道。
应怜:?
他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她睁大眼睛,有些不死心,道:“求我什么?听不见。”
君执天从善如流,“求你帮我,用追踪术追踪天道之力的踪迹。”
“……”
求是求了,但应怜心里并不高兴。
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重点是,君执天怎么这么轻描淡写,没有一点不情愿?
她蹙眉,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不是北韶冒冒失失,跑到揽月城救她时,她的应对方式吗?
没想到,君执天还会现学现卖。应怜恼怒,“……这次不算。我不帮你了!”
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却在背后被君执天抱住。
“是因为我没像修士一样,唤你‘尊贵的神女’,你才不高兴?”君执天咬了下她的耳垂,明知故问,“那我再重来一遍,尊贵的神女……”
应怜往后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君执天很配合地吸了口气,及时止住话头。
气归气,正事还是要做的。应怜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出追踪术。
金色的丝线从她指尖垂下来,落到地面,随后一路蜿蜒,向远处延伸而去。
应怜道:“跟着丝线走。”
随着丝线的延伸,两人逐渐远离大殿。
丝线曲折蜿蜒,爬过一条条小路,经过一座座建筑,最后,在练剑台下停下。
往日,练剑台上空荡荡的。现在,那里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通体金色,看起来和天机镜有点亲属关系。应怜仰头看着,问天机镜,“你认识它吗?”
“认识,它的名字叫‘窥心’,我和它是同一时间被天道打造出来的。”天机镜道,“不同于我的是,窥心可以窥测照镜人的心,根据他们最渴望看到的场景,量身打造镜中世界。”
应怜把这话复述给君执天。
她微微沉思,“总觉得窥心被摆在这里,不是什么好意图。”
君执天显然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他指尖魔气萦绕,魔剑骤然浮现,“那就毁了。”
这是准备不管不顾,把镜子劈了?
应怜微微一怔,但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君执天握住剑柄。
就当血色剑光即将浮现,击向镜面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四顾无人,发出声音的是面前的窥心镜。显然,见君执天要劈了它,它忍不住了。
“你们把我打碎,就永远离不开秘境。也无法到达祭坛,接受天道赐福!”
前者应怜无所谓,反正她和君执天有办法出去。但后者让她微微蹙眉,听出了窥心镜的意思,“只有通过你的考验,才能被传送去祭坛?”
窥心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天机镜在应怜识海里小声道:“窥心无法说谎,它说的都是真话。”
虽然事实看起来是这样,应怜却总觉得天道另有图谋。
她蹙眉,刚要说什么,君执天便握了她的手,把她拉到镜子前,“来。”
应怜凝声成线:“你不怕镜子有什么古怪?”
虽然她凝声成线,但不知怎的,还是被窥心镜听见了。
受到质疑,窥心大为恼怒。
如果它不是一面镜子,现在就跳起来了:“能有什么古怪?”
说悄悄话被听到了,应怜轻咳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主动告诉我们这件事?”
窥心:“……”
“搞清楚,是你们先要对我动手!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会开口说话!”
这面镜子真暴躁,相比之下,天机镜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应怜轻哼了一声,拉着君执天进了镜中世界。
她本以为镜中世界会又是回忆之类的东西,但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帘幕重重,轻纱曼舞。
这里是极天城的神女宫,她的卧房里。
应怜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此时,外面喧哗声突然响起。
那是修士们的惊呼声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应怜披衣而起,匆匆走出神女宫。
外面一片漆黑,但她立刻注意到了极天城的不同之处。
往日,由于极天城距离天空极近,远离地面上的喧嚣,在夜晚仰头望去,只能看到宁静美丽的夜空,以及闪烁的繁星。
但现在,她仰起头来,看到了坠落的火光。
火雨坠下,击在极天城的建筑之上,燃起熊熊大火。白金的建筑在烈火中崩塌,化为灰烬。
惊呼声由远及近,传入应怜的耳中。
“魔族打过来了!挡不住了!”
应怜:“……”
搞什么。
窥心,窥的是谁的心?不会是君执天的吧?
她忽视不断坠落的火雨,匆匆赶到极天城的大门处,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君执天。
魔族军士和极天城的修士正在对峙。
极天城那边,师岸和秦宸都在。应怜走过去,师岸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浮出忧虑。
反正是幻境,应怜没管他,直接看向对面的君执天。
她动了动唇,正想问君执天知不知道他身处幻境,便听他道:“神女,看看你的极天城。”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看他的台词,好像是不知道的。
应怜蹙眉看他,刚要答话,唇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她听到自己说:“不。相反,我喜欢你,君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