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泽宁正为此忧虑之际, 陈生找到了他。
陈生邀请晏泽宁去天痕峰品茶。
天痕峰顶, 落日余晖把这片地染得绯红,晏泽宁坐在寒石之上,呷了一口茶。
“天痕峰主说手里有在下想要的东西, 不知在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得到它。”晏泽宁放下茶杯。
陈生摊开手, 一个玉盒顿时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把这玉盒放在桌上,推到晏泽宁面前。晏泽宁微微笑着, 静默不语。
陈生捻着胡须,眯着眼睛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其实想求晏真人收个入室徒弟。”
“陈真人自己就是元婴尊者,又何必来求人呢?”晏泽宁问着。
陈生大笑起来, 笑后说着:“晏真人想来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已过了五百九十六个春秋, 元婴修士最多能活六百年,现在收徒弟,那不是耽误我家小子那天资吗?”
“你家小子?”晏泽宁问着。
陈生面带微笑,“我前些年自知大限将至, 想享受些凡人的乐处,就化作凡人与一凡间女子成了婚, 她怀孕了,生了个孩子,是个天资聪颖的男孩。”陈生说着这些,眼神发亮。
晏泽宁听了,有些怔愣。
“我儿是个水灵根,他不修炼可惜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这个做爹的过几年无法护着他了,我就想着替他寻一个庇佑之人。”
晏泽宁抬起眼皮,“一剑门元婴修士这么多,陈真人何必选上我。”
陈生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说道:“说句得罪的话,我选择晏真人,全因晏真人比较独,若是其他元婴真人,有自己一脉的人要培养,资源自然不会流到我儿身上。”
“二则晏真人新晋元婴,庇佑我儿的时间,会长久些。”
“三则晏真人座下也的确需要个有天分的弟子来撑起你这一脉,而晏真人现在只有个三灵根的徒儿。就算没有我儿,晏真人也会去寻别人,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再来,我儿也不差。”
晏泽宁问道:“那陈真人又怎么知道,在下一定会收贵公子为徒。”
陈生把桌上的玉盒放在晏泽宁手中,“除了这盒万年石乳,我还会助晏真人登上刑罚堂堂主之位。我快要死了,只想给我儿留下一些遗泽。”
晏泽宁心中一动,不动声色收下了这盒万年石乳,陈生看着也笑了。
陈生拱手说道:“三个月之后的试炼收徒大会上,还请晏真人多多照顾我儿。我儿娇惯了些,还请晏真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然会的。”晏泽宁品了一口茶。
……
万年石乳到手的如此之快,这是晏泽宁没想到的。他没有了逃避的借口,终是要去面对池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控制感情。
晏泽宁烦躁地想。
不到最后,他不想用那个方法。
再去看一看池榆吧,若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能控制得了的话,那个方法也就不必用了。
……
晏泽宁回到阙夜洞之时,池榆正在厨房之中。
这几个月池榆出不去,穷极无聊,便求着管事的在阙夜洞中弄了个厨房,研究吃食,重点研究对象便是桂花糕。
不知怎么的,她其余菜都做的不错,就桂花糕屡战屡败,做出来简直不是人吃的,她每每尝一口就吐了。
晏泽宁站在厨房外,眼神附着在池榆身上,他看着池榆忙碌的身影,视线不由得游移到池榆的侧脸上。
好像瘦了一些,因为生病了吗?自己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晏泽宁再看向池榆松松垮垮的发髻、饱满的耳垂、带着笑意的眼睛以及红色的唇瓣。
池榆的唇上……怎么有血疤,电光火石之间,晏泽宁想到了离开之前做的事,他捏紧门槛,骨节泛白,指尖泛红,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池榆感到身后有人,她先时以为是管事的,她扭过头,“帮我带个——”,待到看向门边时,她看到了晏泽宁神色淡漠地站在那儿。
“师尊——”池榆喜出望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晏泽宁的袖子,“你过来尝尝我做的桂花糕。”晏泽宁把袖子错开,冷淡说着:
“整日就做这些没用的。”
池榆愣住了,“师尊,你怎么了。”她走近晏泽宁,抿唇道:“你还在生气吗?”
晏泽宁退了一步,什么话也没说,拂袖离开。池榆追上去,跟在晏泽宁身边,一面小碎步迈着,一面看着晏泽宁的侧脸问他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
晏泽宁听了池榆的话,停下脚步凝神望着她,“把手给我。”
池榆不知何意,但依言伸出手,晏泽宁搭上池榆的手腕,良久,他说道:
“看来你没有偷懒,灵玉床天天睡着,你坏的灵根滋养的差不多了,东西也备齐,是时候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池榆心思顿时就在脑子里转了百十来个圈,她背手笑着问,“师尊,你出去是不是给我找修复灵根的药。”池榆弯着眼睛看着晏泽宁,晏泽宁错开眼,并不作答。
池榆笑嘻嘻把晏泽宁推到玉凳上坐着,“师尊,你坐下。”话音刚落,池榆钻进厨房,出来时手上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
她把桂花糕放在桌上,献宝似地推到晏泽宁眼前,把筷子强迫放在晏泽宁手中,恳求说着:“师尊,你试试呗。”
晏泽宁眉尖微蹙,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心放到嘴中。半晌,池榆没看出晏泽宁神色变化,她略带担心问着好吃吗?
晏泽宁放下筷子,说了一句好吃。
池榆不信,夹了一块放进嘴巴,“呕”的一声吐出来了。
味道还是没有进步。
池榆苦着脸对晏泽宁伸出了大拇指。
亏师尊对着这玩意儿还说好吃,酸不拉几的,喝中药都好过吃这玩意儿。
她做桂花糕,是有讨好师尊的意思,乘他被讨好心情愉悦时候,再说搬出阙夜洞的事。但现在她桂花糕做失败了,她摸不清这时候是不是该说这件事。
于是池榆左一句右一句,磨磨蹭蹭的,东绕西绕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晏泽宁岂能看不出她有事想说。他心中暗笑,嘴角上扬,“有事直说,何必这般作态。”
池榆赶紧搬了板凳坐到晏泽宁身边,“师尊,你一个人在阙夜洞住了一百多年,多个人,你一定很烦吧。特别是那个人又吵又闹,整天叽叽喳喳的,还要跟你犟嘴,惹你生气。”
晏泽宁又夹了一块桂花糕,“所以呢?”
池榆盯着晏泽宁,“所以那个人是不是搬出去比较好,你就眼不见心不烦。”
“眼不见心不烦。”晏泽宁嘴中重复这句话,池榆连连点头,“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晏泽宁听到池榆想要搬出去时,心中说没有愤怒是假的,但池榆那句眼不见心不烦,让他按捺下了这丝怒意。
说来奇怪,他虽然想要炼化感情,还躲着池榆,但从来没想过把她放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池榆在阙夜洞之时,他心就安静平和,因为不管他去了哪儿,回来之时,他总能第一时间看见池榆,不会去哪里都找不见。
池榆见晏泽宁没有反对,继续说:“灵玉床其实也可以跟我一起搬出去,这样就不会耽误我修复灵根了。”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头,“你想搬出去,也不必这么着急,再过两日,我替你修复了灵根,只要出门带着两个管事的,一剑门内你去哪里都使得。”
池榆听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晏泽宁垂下眼帘,眼神晦暗不明。
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那我需要为修复灵根做什么准备吗?”池榆笑着问。
“这几日先不要进食,喝水就行。”晏泽宁回道。
……
热气氤氲的温泉池边,池榆披散着如黑绸般的长发,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抱着双膝蹲着。
她面前的温泉水呈乳白色,还时不时腾起几个气泡。
池榆这几天没吃饭,脸色苍白,手脚无力,她看着这滚烫的水,脸色由白变青,“师尊,”她仰起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晏泽宁,担忧问着,“我泡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痛得死去活来吗?”
晏泽宁从她背后挑起一缕青丝,慢慢从头摸到尾。轻轻说:“一点都不疼的,你相信师尊。”
“温泉水被我加了万年石乳才变成这个样子,你在这里泡三天,身体把万年石乳吸收干净,师尊才能替你接灵根。”
池榆抓住晏泽宁的裙摆。
感情这还只是前期的准备工作。
“真的?一点都不疼!”池榆小心又问了一次。“真的。”晏泽宁摸着她的头,语气坚定。
池榆用脚尖试了一下,觉得不疼也不烫,便放心下去。待到她全身浸入这温泉水时,刺骨的寒冷把她从头冻到脚,她瑟瑟发抖,嘴唇颤抖,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痛意,像是在受剥皮之刑,她感到整张皮都快被这泉水撕开来,这泉水好像有着自己的意志,迫不及待想把她内里的血肉都剖露出来。
唯一能代她诉说痛意的,便是她流下来的眼泪。
池榆泪眼朦胧看着晏泽宁,似是在控诉晏泽宁为何说谎。
晏泽宁走到温泉边,眉目清冽,眼神温柔,“别这样看师尊。”说着,他捂住池榆的眼睛。
师尊会受不了的。
过了半个时辰,池榆感到越来越疼了,她实在受不了了,用尽全力才往上爬出一寸,却被晏泽宁那只纤长却有力的手按下去了。
“忍忍吧。”晏泽宁贴在池榆身后,一手环住池榆的肩膀,头埋在池榆颈脖,轻轻说道。
池榆痛得快要晕过去,却被晏泽宁下了明心诀,让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池榆一边受着这剥皮之刑一边哭,最后奋力咬住晏泽宁的手臂。晏泽宁撤了金身,池榆把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筋骨毕现,他却温柔的笑了,吻着池榆的耳垂又说着:“再忍忍吧,师尊陪你。”
第36章 灵根修复
三日之后, 温泉池里的万年石乳已经被池榆吸收干净,水也变得澄澈了。
池榆奄奄一息躺在池中,紧咬住晏泽宁的手臂不放, 她脸颊粘满了犹如海藻般的头发, 全身都已经湿透。
晏泽宁一面挑起池榆脸上的头发,一面轻轻说着,“结束了。”池榆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晏泽宁在说什么, 只知道耳边有人说话, 她就“嗯嗯”回两声。
晏泽宁使了个法诀让池榆进入梦乡,池榆脸上痛苦狰狞的神色渐渐变得平和,身体也放松, 一头倒在晏泽宁的怀中, 胸膛在他怀中有韵律的起伏, 显然是睡得极安稳的。
晏泽宁把手臂从池榆嘴中拿出,手臂上已经没一块好肉, 他碰了碰这些可怖的伤口,一股剧痛从这伤口皴染全身,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描摹这伤口上淡淡的牙齿印。
他贴到池榆耳边, 略带嗔怪道:“怎么咬得这般深。”他用指腹小心碰着池榆的齿尖, “就是用这里咬的吗,不怕把师尊咬疼了吗?”
这时池榆嘴中呢喃,“师尊……”晏泽宁“嗯”了一声,把池榆搂得越发紧, “师尊……”池榆又念着,晏泽宁心软成了一滩水, 又回了一声。池榆声音越发低,“你怎么还不回来……”
晏泽宁低垂着眼睛,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把池榆从温泉水中抱起,让她躺在他的大腿上,好睡得舒适些。
池榆脸贴在晏泽宁大腿上,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晏泽宁大腿内侧,双手搭在晏泽宁腿边。池榆转了个身,晏泽宁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池榆嘴中还在呢喃,“还是没有回来……”晏泽宁想着继续安抚之际,池榆下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原地。
“我想你了……”在传书镜上不敢继续看、不敢继续想的话突如其来横亘在他耳边,“好想你……”
晏泽宁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猛得咬住池榆的唇,一种暴虐却又怜爱的心情洋溢在他四肢百骸,他半强制托住池榆的脑袋,让她朝向他,嘴上力道放松了些,摩挲甜弄着池榆的唇。池榆唇上好不容易快要脱落的血疤又裂开来,溢出丝丝鲜血,这些血刚溢出来,便被晏泽宁卷到舌尖,战栗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想我啊,有多想我……嗯?”晏泽宁缱绻问着,眼睛猩红,他没想过池榆会回答,光是这样问着,他灵魂已然感受到难耐的快意。也不知池榆梦中怎的,这时说着:“想到桂花糕已经做失败七十六次了……”
“池榆……池榆……”晏泽宁已经被这句话迷得神魂颠倒,痴痴叫着池榆的名字,衔着池榆的舌尖,越发用力狎弄。池榆吃疼,下意识推开晏泽宁,却被晏泽宁反手抓住,摸索上去,十指交叉。
池榆喘不过气来,胸膛起伏颇大,而晏泽宁喘着低沉的气息,越发不满足。
神魂躁动,爱意难平。
晏泽宁感到,他又要快走火入魔了。
好像只有那么一个办法。
一枚极细小的弯刀从晏泽宁袖子钻出,它细小如针,晶莹剔透。
很快,这枚弯刀没入晏泽宁的脑袋,把晏泽宁的神魂生生拉扯出来,晏泽宁颤抖着手,小心把池榆放在地面。他脸色发青,身上的每一肌肉都微微隆起,妄图用肉身抵抗神魂离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