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三被捧的有点飘飘然，全然忘记了在不久前，父女俩的那么一点嫌隙。
“娘你听见没有，爹爹亲口说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了，我就说爹爹怎么可能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娶了刘姨娘，是不会忘了你的，爹爹你说是不是？”
年初一这话接的自己都不太信，但她总要挑明了说，否则她爹更不会把娘亲当回事。
年老三脸上有那么几丝不自然，而后点了点头。
这丫头这点小心思，纵使他是个大老粗，此刻也算是看透了，这是担心他苛待正妻哩！
“敏君你总是想得那么多，我年老三不可能是那种人！”年老三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是有点点发虚，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在女儿面前呈威风……
“太好了！”年初一等的就是这句话，一边提醒陆敏君，“娘你不是还给刘姨娘准备了见面礼么？”
一直没有吭声的陆敏君，其实在盯着刘蔓娘，心道，这身子怕是能生出个大胖小子，彼时年老三还不晓得会有多高兴……
这会子被年初一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自手上拔下个打着凤凰腾飞的银镯子，塞到了刘蔓娘手里：“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打的，莫要嫌弃才好。”
刘蔓娘推让了一番，便接了过来，到了这里，算是第一场曲目结束了。
年初一向来不是个安分的，偏要给这幕添点彩：“呀，我爹说刘姨娘你要吃莲子汤，还吃不？”
刘蔓娘满脸通红，吱吱唔唔道：“不……不吃了，一定是大小姐听错了。”
这么多顶高帽子戴在头上，她哪里还敢支使陆敏君去给她烧汤？
“爹啊，你看你，下回千万不要再听岔了，若得我姨娘与娘亲生了误会，可全是你的错！”
年初一亲热的挽着她爹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朝饭厅里走去。
年老三无奈的摇摇头，女儿几句话，就化解了他一妻一妾之间既将升起的矛盾，这丫头，有时候他都拿她没辙。
饭桌上摆着一大锅白粥，配两样小菜，十五给年初一盛了碗，就自己下去了。
年初一一点要动手给长辈盛饭的意思也没有，坐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刘蔓娘。
刘蔓娘方才坐下，就见年初一朝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这叫她心里有些发毛，这个大小姐，跟平常商户人家的闺女有些不同。
左边年老三坐得端端正正，面前的饭碗空空如也，右边的陆敏君亦是嘴角一抹笑意。
刘蔓娘坐下去又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发热。
年家没有丫头，年大小姐也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
于是她先主动给年老三盛了碗，又给陆敏君也盛了碗，最后，才给自己装上小半碗白粥，端端正正又坐了回去。
这时，年初一桌子下的手，便轻轻推了推她娘亲陆氏，陆氏立马会意，微微笑着道了句：“用饭吧。”
年初一得令，率先拿起筷子夹了点小菜放进他爹碗里：“爹你多吃一点，一会还要去铺子里做事。”
“乖女儿，还是你懂事！”年老三眯眯笑着道了句，便开动筷子。
却是各色小菜都给刘氏夹了些，抬眼看向刘氏的眼神也越发温柔。
刘蔓娘红着脸埋头吃饭，偶尔也回一个娇羞的小眼神。
一顿饭，年初一瞧见自家娘亲都没怎么动筷子……
吃好早饭，年初一跟着他爹去了棺材铺子。
一路上相熟的街坊纷纷向年老三道喜，年老三乐乐呵呵的回了。
许是心情实在是好，最后竟一路走一路哼着小调。
年初一心想家里现在多了个刘姨娘，而刘姨娘也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动手干活的人，那总不能让她娘一个正头娘子去照顾她个小妾罢？
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他爹再花钱买个下人来的好。
可这下人也不能以他爹的名义买来，否则他爹要是哪天脑门一热，叫那下人好生照顾刘姨娘，那便本末倒置了。
“爹啊……”到了铺子里，年初一笑眯眯给他爹倒了杯热茶。
恭恭敬敬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定，又手脚麻利的在他背上敲敲打打。
年老三舒服的眯起了眼，笑道：“又憋着什么坏？说出来听听。”
“女儿还真有一事相求。”她手上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声音甜美，极尽讨好之能，她从小便晓得，这撒娇可比撒泼来的有效。
“你我父女，有什么求不求的？说出来，能办到的，爹一定给你办好！”此时年老三心里正觉得对不起自家女儿，若她有什么心愿，他肯定尽心帮她完成的。
“爹你为了我们那个家起早贪黑，一辈子也没享过清福，女儿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就想着用女儿这几年的私房钱给买个丫头回去……”
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一来伺候爹娘生活起居，二来嘛，也好装点门面，怎么说我年家在这溪口镇也算是有点根基的人家，连个伺候主子的丫头也没有的话，也说不过去不是……”
年初一这话，说得年老三极是舒服。
“爹早就想这么干了，难得初一你有心，买丫头的钱怎么能叫你出？爹爹一会给你支个三五两，剩下的，自己买点好看的衣裳穿穿！”
“你看看隔壁老莫家的姑娘，打扮起来那才叫好看！我家初一也不比他们家姑娘差，别整日打扮得跟个野小子似的。”
年初一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她这个爹虽然容易脑门发热，可这样的人，也有他的好处。
“爹啊，这买丫头的钱，您得让我来出，权当是女儿的一片孝心，您得给我这个机会！您给我的银子呢，我也接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出去进货时，碰着用钱的地方也能救救急，您说好不好？”
年老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女儿，他一直是当作儿子来养活的。
年初一也没有让他失望过，从进料到打板材再到棺材运到别人手里，这等细碎的事情，她处理起来比自己还要练达得多。
只可惜，能力再强，她也是个女孩儿，将来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这把年纪还想着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家业了。
年家的棺材铺子早几年也全靠些微薄的收益来维持家用，虽然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但说真的也谈不上是个好营生。
直到那年实在没了办法，他将年初一带到了铺子里去帮忙。
年初一没有一进铺子就跟着他没日没夜的打棺材，而是坐在边上问这问那，可问出来的问题吧，又总不离这个行业。
譬如为什么大户人家不来他们家打棺材啊？譬如最好的棺材用什么料子啊？什么样的棺材才最受大家喜欢呐等等。
起初年老三还不耐烦，直到后来，年初一将他拉到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讲了许多来给他听……
“爹啊，咱们做棺材生意的，大多做的都是本地生意，那咱们溪口镇呢，也算是个还挺繁华的大地区……”
“大户人家占了一成，可九成都是平民老百姓，女儿便想着，咱们若是将那一成的生意做好了，收益可得比那九成要得利太多了！”
年初一这句话，当时年老三就听了进去，不然也不会有年家棺材铺的今天。
得了年老三的三五两文银，年初一自然是要往那牙婆那里走一遭的。
年十五不等年老三吩咐就跟着年初一出了门，溪口镇的牙婆做的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的，所以选的地方也离得远些。
“十五，你来我们家也有两年了吧？”走在路上，十五自掏腰包，给年初一买了串糖葫芦。
年初一也不扭捏，拿在手里就往嘴里送。
年十五平素话不多，可年初一问什么，他都一一作答，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我瞧着，你老实告诉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年初一将那糖葫芦咬得卡卡响，一面吃着一面儿问。
年十五生得一表人材，身子骨儿也健硕，更重要的是，瞧着闷不声响的，可脑子活络。
会认字会算账，冷不防的，还会在她面前露上两手，这厮肯定是个练家子儿。
“我不记得了。”可不论她问多少次，他的回答就这一句。
不记得了，从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连名字也忘得精光。
现在，他安安心心在年家棺材铺子里做他的小伙计，安安心心做着她的小跟班。
“你也没有卖身给年家，而且依我爹那抠门的性子，是不可能给你发月钱的。”
年初一了解她那个爹，对自己家人虽然也还算大方，可对待外人，当真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也不拔。
年十五来了年家近两年，一文钱工钱也没结到过。
有时候年初一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偷摸着给他手里塞点碎银子，或是给他做身衣裳做双鞋子。
“我不花钱。”
又是这个答案！年初一朝他翻了个白眼……
心想你个死心眼的汉子，现在是不花钱，可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娶妻生子，哪一样不花钱！
“不是我说你，男子汉大丈夫，得有点志向，你总不能在年家做一辈子长工吧？这么下去，将来你拿什么钱来娶老婆？拿什么钱来养活孩子？”
年初一觉得，自己这个东家当真是操碎了心，这孩子脑子活络是活络，可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那又有什么用？
年十五走在她身边，抬起好看的眉眼瞅着身边的姑娘，嘴边挂一抹温柔的笑容。
两年时光，他的大小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第003章 口味刁钻
“哎呀，我想到办法了！”
年初一突然茅塞顿开，以十五这木纳的性子，又没个长辈在身边提点着，这辈子想要娶上一房媳妇，怕是难上加难，那她也只能“物尽其用”了！
“什么？”十五愣了愣，看她这般欣喜，于是也跟着扯开嘴角笑。
“你乐什么？我还没说出来呢！”年初一看着眼前这傻乐着的英俊男子，心想他莫非是脑子受了伤？
不然怎么就什么都会，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那你说。”他轻轻道，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我今儿不是去挑一丫头么？既然你不想离开年家，那也就甭离开了，过两年我叫我爹在后面的空地给你搭两间房舍，今儿这丫头归你来挑，只管挑个自己中意的，慢慢培养起来，将来给你作媳妇！”
年初一一边说一边啃着糖葫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是妙，简直就一举多得！
可惜年十五听完之后，傻傻愣愣的竟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你倒是说句话啊！”年初一一片好心，可若这傻子不同意，也没道理牛不吃草强按头。
“不喜欢。”十五又是淡淡一句。
“哟嚯！还不喜欢了！那你倒是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啊？小姐我给你留意着，将来真没有给你作主的时候，小姐我给你想想办法。”
而后，年十五停下来，嘴角的笑越来越盛，喜欢什么样的？眼前这样的啊！
年初一没留意，径自说着往前，好一会儿之后，才远远的瞧见年十五定定的站在她身后。
“过来。”她站定，近来发现这个傻小子有点奇怪，经常拿她看不懂的眼神瞅着自己。
年十五一阵小跑，就到了她跟前。
“你不要怕，好好干活，将来小姐我给你请大夫治病！”
年十五：“……”
到了牙婆这里，年初一说明了来意后，那牙婆连忙热情的招呼他们进了后院，便叫那一溜儿的姑娘一字排开来给她挑选。
“你先去看看！”年初一心里记挂着给他挑媳妇的事情，于是叫他自己看。
牙婆误以为年十五才是最后付钱的主，便一个劲儿在他跟前说这个如何好，那个如何如何娇。
年十五一一看了过来，最后停留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身旁。
“她啊？”年初一皱着眉道。
“嗯。”他淡淡回了一声，选择这个妇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溜儿排开的二十几个人当中，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望向他们的目光里，有着怯意，但是更多的，还是抵触，她们并不想跟他们走。
十几岁的姑娘大都是从大户人家做过几年活计被卖出来的，自然是希望一个主子比一个主子有钱，没理由越混越差不是？
所以，即便买了她们其中一个，也不会安下心来做事。
而那个三十岁的中年妇人却不同，神色平静谦和，一看就像是个踏踏实实干活的人。
年初一一心想为十五挑个媳妇，没想到他挑上的，却是个大婶！
怪不得还没挑就说不喜欢了，你他娘的原来好这一口！
“你……确定？”她一脸的不淡定，这是要过一辈子的啊！他个木头！
十五复又点头，于是年初一便走到那妇人面前道：“你为何这般年纪了还卖身出来？”
“小妇人是牛家村的，原本嫁了个打铁的汉子，可前年我那男人得了急病死了，婆家人怕我带着夫家的财产改嫁，就打发我回了娘家，娘家哥嫂容不得我，便被那牙婆给卖了出来……”
妇人神淡凄苦，许是对那些所谓的家人彻底的失望了，说着说着掉了不少眼泪。
“那你可愿跟我回去？我家是开棺材铺的，缺个做粗使活计的婆子。”
妇人点了点头，嘴角扬了扬：“愿意的，只要小姐不嫌弃，我一定好好干！”
那牙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妇人来了快一个月了，总算是出出去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小姐给我一两银子就能买她！”似是生怕年初一反悔一般，她特地报了个便宜的价格，少挣一点都没所谓，留在家里还得贴她一日三餐！
年初一笑笑，拉着十五的手走到一旁，小声的问：“你可想好了啊！她那样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将来不好生养你不要怪我！”
年十五晶亮的眼中照出她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来，明眸皓齿、身段玲珑、如花似玉……如何不好生养？
“买这个不生事。”他嘴角挂着笑道。
“傻子！那便依了你！这事我先暂时不跟她说，你且想好了再作计较！”
这边两个人拉在一处咬耳朵，那边牙婆急得要死，到了嘴的肥肉会不会飞了啊？果然还是嫌这妇人太老了吧？？当初她就不该贪便宜买下她！
“我说这位小姐……要您真想买她，我再给你便宜点！八钱！不能再少了！”牙婆狠了狠心，一心想将这笔生意做下来。
“成交！”
付了银子，那妇人便跟着年初一走了。
“小妇人多谢小姐！”妇人一脸恭敬。
年初一点了点头，看那妇人衣裳上打了好几个补丁，便决定先去给她置办两身完好的衣裳。
顺带着给身边那傻子也买上两身，省得他一年到头就盯着她做的那件来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