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有那么多楚姓人掌门或许还能替楚阑舟高兴一会儿,可如今距离楚阑舟血洗世家都过了百十来年,楚家人再出现就有些微妙了。
若是寻常遇到这种想借势的小妖,还没传到掌门耳中就会被弟子当没看见打发出去了事,可这几个小妖身上居然有宴君安的路引。执法阁长老们无法做决定,还是禀报给了掌门。
掌门屏退了周围的人,打算亲自坐到这几个妖怪身前审问他们。
他摇着折扇看面前这四个小妖怪,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你们都姓楚,是什么原因?”
“上五家,姓楚的人最少,好改。”一人穿着一袭黑色竞衣,眼眶微红,看上去是个十分柔软的长相,表情却十分冷酷,语气也颇为冷淡,道。
掌门心想你这是什么鬼逻辑,但还是转向了下一个人:“你呢,为什么要叫楚迩?”
第二个人穿着一袭白衣,站得笔直。
给自己取了这样一个敷衍的名字,他居然还挺自豪:“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你叫楚潵你也是深思熟虑?”
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理所应当点点头:“那是自然。”
掌门低低吸了一口气,问最后一个: “你又叫楚什么?”
年岁看上去最小那红衣小妖怪羞涩一笑,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跟:“我不姓楚,我叫念舟。”
这名字倒是比一二三好听些,但掌门看着这几个眼眸流转间皆带着魅惑之色的妖怪,像是体悟到什么,手里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来师妹这几年在外面的生活很是丰富。
他又想了想他们手上拿的还是宴君安的路引,更觉得其中原由惊世骇俗,不能细思。
掌门闷着头将折扇捡起来抵在嘴边,遮掩住合不上的嘴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在给自己换名字之前,都叫什么?”
夏至心想人类修士当真难以应对,不过才见到他们几眼就能推断出他们的身份,简直狡猾至极。
他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心知自己的身份被正道看破,怕是无法活着离开念虚宗。
夏至看了看身边一个个不在状态的队友,知道此事暴露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但却仍不露怯,语调冷酷,露出英勇就义的架势:“既然已经知晓,你也不必问我。要如何去做,不用我来教!”
掌门摇扇子的手又是一顿。
啊,这也没见几面吧,还学会仗着楚阑舟的声势压人了。
这几人当着他的面就如此,背地里却也不知道如何被师妹骄纵,欺负宴君安。
掌门虽然对宴君安在某些方面有成见,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辱,在念虚宗当掌门久了,他颇有些管理人员的经验,听到夏至的话,心平气和道:“既然想进我念虚宗,就得遵守念虚宗的法度。”
他有心敲打,并不让他们轻易改姓:“楚家也是曾经的上五家,除非争得楚家人同意之外,不是说能改就能改的。你们若真的想来念虚宗修炼,用回本名妥当些。”
掌门观察着这几个小妖的神色,看出他们眼眸中的惶惑犹疑,便道:“若是不想用回本名,也可以现取一个,或是我帮你们,借用本身的姓氏取个名字。”
说罢,将四枚玉简传到了他们的面前。
按照念虚宗的门规,凡有弟子进入念虚宗修炼,都得先登记在册,由掌管户籍的长老存于弟子阁。
玉简上需要用灵力写上他们的姓名,年岁等信息,其他都好说,就是这名字不太好想,夏至牙关紧咬,最终还是点头接受了掌门的提议。
成大业者需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些磨难都是他们助楚阑舟成大业之前必须经历的。
他们毕竟常年混迹在花柳巷里,没什么学问,现在能识字还是楚阑舟无聊时教的,取名水平实在不可恭维,最后还是掌门看不下去,随口胡诌了几个应付了过去。
众人都交了玉简,只有春分还握着那玉,犹豫着迟迟不肯动笔。
“怎么了?”夏至看他迟疑,便去询问原因。
春分并没有回答夏至的问题,而是转过头,询问起了坐在一旁的掌门:“户籍上若是不写姓也可以吧?”
不是世家,写不写姓无伤大雅,掌门颔首,同意了他的请求。
春分于是笑了起来,脸颊上还挂了一个甜甜的梨涡,一抹浅淡的绯色蔓延在他的脸侧,像是春花盛开在春日里。
他郑重地在玉简上,一笔一划端正写出了“念舟”二字,而后又极欢喜,对着玉简咯咯咯笑了半天,最后才在同伴催促下十分不舍地交给掌门。
掌门目送这四人走远,想了想这几个拿着路引欢天喜地来念虚宗修炼的小妖们,又想了想被屡次三番退回念虚宗的师弟,眸中带了些担忧。
师妹伤心,行迹放纵些也在情理之中,他倒是不会因为此事苛责于她,他只是有些担忧。
楚阑舟自入魔之后就始终孤身一人,就像是在刻意与周遭划清界限一般。当年是如此,如今报完仇了也是。
可这是不应当的。
楚阑舟本应当为人簇拥,被许多人陪伴才对,就如在内门之时那样......
“进来。”兀自沉思之间,掌门听到门口传来了小弟子的敲门声。
那小弟子捧着一封信递了进来,道:“乾明派发来拜贴,说是新掌门想来拜会念虚宗。”
掌门皱眉,拆开信封,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乾明派新掌门什么时候找到的?”
第59章
掌门皱眉, 拆开信封,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乾明派新掌门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那小弟子连忙解释道:“好像是有人在小秘境找到了前任掌门留下来的剑,按照他们宗门规矩, 他就是下一任掌门。”
乾明派和念虚宗定位冲突, 二者都是剑宗, 也就是乾明派因为不在繁华的地段才略输念虚宗一筹, 让念虚宗拿了这仙门第一宗的席位。
简而言之,是对家。
虽然都知道对事不对人,但竞争关系久了也未免会容易将工作上的情绪带入到生活中, 掌门对乾明派颇有成见, 闻言酸溜溜地说:“呵,随手捡到剑也能当掌门?实在荒唐,估计招来的也就是些才疏德薄的庸俗之辈。”
实际上众人都明白,若无前任掌门的意志,掌门佩剑是不可能被人随意在路上捡到的。但小弟子并不敢反驳掌门, 只得问:“那.....咱们还要同意他们来拜访吗?”
“为什么不要?”掌门一摆手, 让小弟子退下准备。
当然要,还要大设宴席,以彰显我念虚宗宏威。
.......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 念虚宗和乾明派算是一个层面的宗门, 按照礼节,乾明派有掌门带着小弟子来访,念虚宗也应当按照同等规制迎接, 于是掌门也只带了几个弟子等在念虚宗宗门口,一齐迎接乾明派新掌门的到来。
“走在中间的便是乾明派的新掌门, 林束,在她旁边的那位女子则是前任掌门首徒, 玉迎蹊,她身后.....”眼看这些人走近,负责接洽的那位弟子跟在掌门身后,悄悄提醒。
可他说了好久也不见掌门回应,十分疑惑,忍不住提高声音:“掌门、掌门?”
“啊?嗯.....知道了。”他叫了好几声,掌门像是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句,看上去颇为心不在焉。
那弟子有些怀疑掌门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还想再说一遍,可乾明派的那些人已经走近了。
楚阑舟为了能有个身份长住念虚宗就借用了乾明派掌门的身份拜访,所以在出了秘境之后,就先和宴梦川他们分开,让他们先回念虚宗,而自己随乾明派的弟子随后进去。
“掌门好。”玉念蹊走在楚阑舟的旁边,她认识念虚宗的掌门,便和自己的师兄师弟们冲着掌门行了礼。
楚阑舟本就不是十分擅长应付这种官方场面,只点了一下头,抱着雪团子拱了拱手。
掌门受了楚阑舟的拱手礼,照理来说应当也回应一个拱手礼,但掌门却直挺挺站在原地,居然一动没动生生受了楚阑舟这一礼。
那小弟子之前听掌门说并不喜乾明派的新掌门,还以为只是私下说说,却没想到掌门如此嫉恶如仇,居然当着人的面给人甩脸色。
掌门向来宽和,老成持重,一般不会与人难堪。小弟子常年负责接洽事宜,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面,他看着对面投来的不善视线,只觉得窒息,却又不敢说话,索性垂头看地板。
楚阑舟的手也没一直举着,意思了一下就放了下来,没给乾明派落下面子。可对面掌门的反应却已经惹得跟在她身后一干乾明派弟子不满。
虽说林束的修为是差了一些,同你念虚宗掌门无法相提并论,但林束的身份又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乾明派的掌门。念虚宗掌门轻视林束同轻视他们宗门又什么区别?
以他们的修为在念虚宗闹事并不明智,但羞辱宗门,身为弟子的他们又如何忍得?
原先跟在楚阑舟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愤愤开口道:“我们早已提前给念虚宗发了帖子,掌门既然看不起我乾明派,又何必同意?”
掌门压根没在听这人说什么,他现在实在惊悚,尤其是在看到楚阑舟顶着一张易容过的脸成了乾明派的新掌门,被人簇拥着走到自己面前,怀里趴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照夜狮,而自己的师弟还化作狐狸站在她肩膀之时心中的惊恐达到了巅峰。
他看着楚阑舟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声音也颤抖起来:“师妹。”
“掌门若是不愿.....啊?”那汉子被掌门这一声师妹打断,满脸迷茫,转头想看楚阑舟。
林束是掌门选的下一任继承人,但她是散修,除了在小秘境之外他们也没有同林束接触过,却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楚阑舟脸上的笑容浅淡了几分,额角隐隐露出青筋:“却不知掌门叫我师妹是何含义?”
掌门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时慌张居然说露了嘴,干笑一声给自己找补:“哈哈哈,我见林掌门亲切,想起了我师妹故而心有所感,倒有些失态了。”
他这解释有些离谱,但也算是缓和了一下在场气氛,掌门看面前乾明派众人面色稍霁,连忙接着道:“为了给诸位接风洗尘,我特意嘱咐门内弟子为大家准备了洗尘宴,快请进,快请进。”
........
此时正逢霜降,念虚宗迎客殿外栽种了不少树木。此时落叶纷纷,飘落满地,显得苍肃冷凄,与之一墙之阁的殿内却觥筹交错,分外热闹。
念虚宗对弟子禁酒,却不对客人做限制,甚至还有专门为客人设立的酒窖用来储存灵酒。掌门知道楚阑舟爱喝酒,特意多取了些摆在宴席之上。
掌门今日高兴,自己也喝了不少,灵酒醉修士,他有些微醺,看着楚阑舟,眉欢眼笑:“早听闻林掌门德才兼备,为人不错,如今一看果真是一表人才,雄韬伟略,未来大有可为啊。”
站在掌门身后的弟子心想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但掌门说话,他不敢打岔,只在心里腹诽。
楚阑舟没想到他忽然来上这样一句,被酒呛了呛嗓子,咳了几声:“掌门言重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大可不必这样夸她。
掌门见她这个反应,觉得好玩,想到前几日来的那几个乱七八糟吵着要姓楚的小妖,故意揶揄道:“掌门来念虚宗这几日未免寂寞,可需要有人作陪啊?”
宴君安原本化成小狐狸趴在楚阑舟的肩头,正专心致志同楚阑舟怀里那头坏心眼的照夜狮雪团子斗智斗勇,却听到掌门这句话,立马警惕起来,看向掌门的眼眸如刀。
掌门自然也接收到了师弟警告的视线,酒意吓得散了一半,但他料定了此时人多宴君安不敢动手,便又笑着补充:“我们宗门前几日来了些小妖,资质尚可,容貌倒是不错,各有千秋。”
他只在调侃楚阑舟在外风流,其他人却不知道。弟子站在掌门身后,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上层的秘辛,颇为骇然。
他早听闻有些宗门想要拉拢势力,会择些容貌优异的修士作陪,他以前觉得念虚宗同其他宗门不同,却没想到念虚宗竟也有这般下作之事。
谁料楚阑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着回应道:“掌门有此提议甚好,我听闻剑阁有位小师妹,性情温婉,不如就让她陪我同行一段日子,同我介绍一下念虚宗?”
剑阁总共就两名弟子,除了宴君安就是穆婉莲,她指名要剑阁的小师妹作陪,可不就的是穆婉莲?
穆婉莲素有清莲仙子的美称,在众弟子们心中的地位不低,听到楚阑舟说出这个名字,那弟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头。
掌门的酒被楚阑舟这句话一下子完全吓醒了,他端着酒杯,没拿稳,酒水从酒杯溅出,落在地上。
旁人不知,掌门可是清楚的,楚阑舟原先是剑阁的小师妹,在楚阑舟走之后,悟道子才收了新徒弟,也就是穆婉莲为剑阁的新师妹。
旧师妹如今找上宗门点名道姓要找新师妹,其中含义,实在有些恐怖了。
掌门的酒彻底醒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楚阑舟身上趴着的宴狐狸身上。
宴君安刚刚还在警告他,现在倒像是没听到楚阑舟的回答般,任凭掌门再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不曾回应。还伸出尾巴,在楚阑舟没看到的角落用力一抽,狠狠抽在了那雪团子的屁股上。
雪团子还在楚阑舟的怀里睡得迷迷糊糊,被抽得一个激灵,愤怒地站了起来怒视宴君安,口中嗷呜嗷呜地骂着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