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窈臻抱着一架琴,身着纯白衣裙,像是要振翅的仙子,她步伐轻快了些,扬起了笑靥:“世子哥哥,允欢妹妹。”
“何姐姐。”允欢乖乖打了招呼。
“何姐姐怎么来了此处?”允欢酸溜溜的问。
“姨母给我递了消息,说天气闷热,来山中避避暑,结果珞妹妹说是受了伤,出不来门,我心里担忧便赶来瞧瞧,顺便也能侍奉姨母。”何窈臻轻声细语,宛如春雨绵绵。
听到隋珞受了伤,她眉眼一挑:“是了,听闻是伤了屁股,何姐姐可知道?隋珞赶大鹅跑,被大鹅啄了屁股。”允欢咯咯笑了一声,感觉到后脖子有股凉飕飕的感觉,登时笑意收敛,小心翼翼的转头。
隋衡蹙着眉不赞成的盯着她。
好吧,她不是故意说隋珞的坏话的。
何窈臻唇角僵硬的扯了扯,隋衡出声:“你且去罢,二叔母还在等你。”
“是,窈臻便先行一步。”言罢,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掠过允欢,还能瞟见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你给我过来。”隋衡冷声到。
行吧,又得挨骂了。
允欢垮着脸跟在了身后,心中忿忿。
隋衡把她带至无人之处,放低了声音:“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污秽之言,成何体统,若叫我再发现你嘴上总是这般没个把门的,我便要罚你了。”隋衡冷冷道。
允欢瞅着他的脸色,嗫喏的:“哦。”
隋衡面无表情的瞧她。
“知道了,哥哥,欢欢知错了。”允欢又补了一句,见她态度良好隋衡才把人放了回去,允欢气的要死,行,就逮着她教训是吧,隋珞总跟她对着干也没见隋衡这般,还大靠山,不靠谱才是。
允欢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她要离家出走。
哥哥真讨厌,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
何窈臻见过徐夫人后便往偏房而去,来之前她便知晓了隋珞受了伤,至于伤在了何处她也略知一二,心下难免嘲讽,知道她这表妹蠢得要死,没想到她这般没脑子,亏得是在山里,若是在城里,她的大名不知道要被如何传颂。
何窈臻脸上隐隐闪过不耐,若非为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才不想与这个蠢货有交集。
何窈臻推开房门,脸上挂起了关系担忧的神情:“珞妹妹。”
屋内纱帐垂下,还有些闷热,何窈臻往床榻而去,那纱帐被骤然掀开,露出隋珞一双哭肿了的眼睛:“臻姐姐。”
“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何窈臻几步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
隋珞道明了来龙去脉,“都怪周允欢,她害的我被大鹅啄。”她委屈巴巴的说。
她屁股到现在还痛的要死,受伤的地方一片红肿,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还得叫人帮忙上药和……出恭,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何窈臻语气温柔又诡异:“珞妹妹这般那周允欢实在该死,妹妹就没有想到要如何叫她好看?”
隋珞气势虚虚:“二哥哥偏心她,大哥哥也偏心她,隋萤和隋承都与她要好,我可耐她不得,臻姐姐,我只有你和阿玉了。”
何窈臻摸摸她的头:“若我是你这口气可咽不下去,这世间何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允欢妹妹这般姐姐都心疼你,这样罢我给你出气可好?”
隋珞眼眸一亮,随即有些犹豫:“那……姐姐不要太过分了才好。”说完她怕何窈臻误会似的又补充:“毕竟她有二哥哥偏心,珞儿只是怕迁怒了臻姐姐。”
“放心,就是一个小教训而已。”何窈臻笑得温柔。
*
允欢还在生着气,泊哥儿过来了。
“娘亲,你有没有想泊哥儿啊。”小团子晃着圆圆的身子爬到她怀中,一窝,不动了。
“泊哥儿现在不能叫我娘亲了,要叫姨母。”允欢耐心纠正。
“可是泊哥儿就想叫娘亲。”他不满道。
这几日他被祖母揪着习字念书,都没有多少时间玩儿,爹爹也是,突然严肃起来,对他的课业要求也越来越高,还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好吧,允欢不再管他,娘亲就娘亲吧。
“娘亲,今日我写了五张大字。”泊哥儿得意洋洋道。
五张?这么小年纪就这般辛苦?她一直以为这么小的年纪就该在花园里挖泥巴,捉小鱼才是。
“哦?泊哥儿真厉害。”她心不在焉的说。
“娘亲,我们去寻爹爹罢。”泊哥儿仰头说道。
允欢答应了,她现在正想法子用什么由头去寻哥哥呢,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二人在寒居院被冬生拦住了脚:“姑娘、小公子,里面现在有客人在,还请二位稍等一下。”
“是何人在啊?”允欢随口一问,又蓦然警觉了起来,不会是何窈臻吧。
“是世子爷的下属,来禀报公务。”
哦,允欢无聊的在外边儿等,泊哥儿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圆滚滚的一团蹲在墙角看,冬生也有事先离开了。
大约一刻钟,书房的门开了,一个绯袍男子出来了,面容俊秀,颇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泊哥儿手里的石子轱辘轱辘的滚了过去,男子矮身捡了起来,笑意温润的递给了泊哥儿。
泊哥儿乖巧:“谢谢叔伯。”
“不敢当,不敢当。”绯袍男子有些憨,那男子瞧见了旁边站着的允欢,脸登时一红,手足无措的拱手:“在下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笑。
男子应是将将下了值,腰间的躞蹀上挂着一个玉排,上面清晰的写了二字:韩章
允欢的神情霎时微妙了起来。
韩章,不是那日在哥哥书案头的纸薄上的第一位吗?翰林、翰林修撰?今年的状元郎,隋衡打算给她相看的未来夫婿之一。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韩章一拱手,垂着头匆匆离开了,允欢便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左右她才不会选夫婿,此人也跟他无关了。
允欢牵着泊哥儿进了屋。
“爹爹。”泊哥儿规规矩矩的给隋衡行礼,先前的活泼劲儿收敛了几分,大抵也是被隋衡的威严吓到了罢,允欢怜悯的看着他。
隋衡抬眸:“嗯。”
允欢又开始发挥她身为“妹妹”的责任,到隋衡身侧:“我给哥哥磨墨。”
隋衡未说什么,全神贯注的翻看着卷宗,允欢很乖觉的没有出声打扰,直至瞧见他眉头松了一些:“哥哥,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啊?”
隋衡手一顿,神情平静的抬眸:“你看见他了?”
允欢有些莫名,她又没瞎,“嗯,今日休沐竟还扑在公务上,当着勤勉。”她随口胡诌了理由。
“笨鸟先飞罢了。”隋衡淡淡道。
那可是状元郎啊,隋衡到底对人有什么误解。
允欢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了。
隋衡瞧着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看完卷宗后抱着泊哥儿习字,允欢的叽叽喳喳也半应不应的。
怎么又生气了,允欢蔫巴了,不止是个锯嘴葫芦,还喜怒无常,允欢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不行,万一这厮一个不顺心又要把自己给嫁出去。
唉,这日子,真难。
晚上用饭,三房聚在了一起,桌上大多都是隋笙和隋衡打来的猎物,羊肉烤炙后冒出滋滋的油,允欢伸出筷子够不着,旁边的隋承顺势起身把盘子里最好的肉分给了他。
“喏,小萝卜头多吃肉,才能长高。”隋承挤眉弄眼。
允欢也没有生气,只是假笑:“谢谢哥哥。”语气甜腻,故意恶心他。
果然隋承一身恶寒。
允欢吃不了这么多,便用筷子从中间撕扯开,把大了那一半又夹回了隋承碗中:“我吃不了这么多,喏,给你吃。”
隋承乐颠颠的点头。
对面的隋衡把筷子不轻不重的放了下,“我吃饱了,先走了。”言罢,起身离开了。
允欢:?
她漫无边际的咬着筷子琢磨,罢了,以她的脑袋想不通,还是先吃饭罢,思及此她垂下头啃起了羊肉,唔 真香。
隋衡则一身寒霜的回了书房,他掀开铜炉,磨了些苍山雪的粉末,用小勺舀着加入铜炉中,随后拔开了火折子,燃起了袅袅熏香。
冬生进来的时候差点打了个喷嚏,这屋中的香气太浓烈了,这是燃了多少苍山雪,世子何时喜欢这般浓烈的味道了,再瞧隋衡,坐在书案前八风不动,冬生捏着鼻子:“爷,您晚上未用多少饭,小厨房温着夜宵不若给您端些来?”
隋衡:“不用。”
冬生闻言赶紧退了出去,他忽然反应过来,世子方才手中拿着的书……好像是倒过来的。
屋内,隋衡淡淡看了一眼门口,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亥时,冬生正在外面打瞌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隋衡带着一身浓烈的香气出来,神色自若:“备马。”
冬生一个激灵:“世子您要下山?这都已经亥时了,山路崎岖,是有危险的啊。”
“备马。”隋衡又重复了一句,面色隐隐不耐。
冬生当即噤声,老老实实的去备马了。
隋衡谁也没有告知,翻身上马踏入了夜色往山下而行。
允欢晚上睡得早,翌日自然也醒的早,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今晨隋衡就要下山了,山中天色黑的早,自然亮的也早,更何况还是夏日。
昨日得罪了隋衡,今日还是要去表示一番才行。
她一个翻身爬起来:“春言,给我更衣,我去送哥哥。”
晨光熹微的早上寒凉的很,允欢出了房门打了个哆嗦,手脚一瞬间变凉了。
她往侧门去了一遭,侧目空无一人,又去了正门,还是空无一人,奇怪,哥哥按理说应当是这个时候离开啊,从山上到山下要半个时辰,快马加鞭时辰减半。
允欢纳罕的往寒居院而去,庭院杳无人烟,连冬生也不见人影,窗棂旁边的凌霄花艳若灿阳,瑰丽一片,铺天盖地的垂了下来,地上落满了花瓣。
她正要上前去趴到门上听,面前的房门便打开了,意外的是出来的并非是隋衡,而是何窈臻。
何窈臻衣衫不整,褙子将将从肩头拾起,一大片夺目的白皙映入了允欢的眼帘,何窈臻的面色却似淬了胭脂般殷红异常,骤然瞧见允欢也是突然手足无措,慌乱异常,允欢僵硬着愣在原地。
她瞧得分明,何窈臻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醒目的殷红,允欢就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她身上还有浓烈的苍山雪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儿。”允欢听到自己艰涩的问。
何窈臻垂眸:“妹妹别误会,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此地无银的说。
嗯,如果忽略何窈臻悄悄背过去的手的话,她手里赫然捏着一件女子小衣,分明是走的匆忙,没来的及换上。
“打扰了。”允欢扯了扯嘴角道,僵硬着身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身离开了,何窈臻没有叫住她,允欢的耳边听到了什么东西哗啦碎成了两瓣儿,凌霄花被一阵风吹起,拂过鼻尖,遮掩了些许苍山雪的气味儿。
太浓了,苍山雪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香气,它合该是清雅的、冷冽的,如茶如雾般的味道。
此刻,允欢觉得苍山雪,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喜怒无常·衡:靠,她怎么就不懂我。
可爱·欢:我瞧那韩章不错^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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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冷战
◎发怒◎
允欢翌日随林夫人下了山回到了侯府, 而后有五六日未见到隋衡,她很识趣的没有去寻,原本的计划也被迫终止了, 二人间似乎陷入了冷战。
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隋衡早出晚归,梁王和燕王党派均有几人被降黜, 都察院的大门早就被踏破了, 隋衡明里暗里的威胁受到了不少, 尤其是吏部给事中和户部给事中前后被降黜,只是有几位意想不到的人被提拔了起来。
齐若寒和百里庭是先废太子在位时的下属, 先废太子谋逆死后这二人也遭到了贬黜,发落到了犄角旮旯当小老爷去了, 二人年岁不过三十, 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万岁为了平衡燕王梁王不得已把这二人搞了回来, 各插入了户部和吏部,之所以敢让他们回来,是因这二人对先废太子极为忠心,并非落井下石之人, 左右废太子已死, 二人也掀不起风浪还能给二王添堵。
虽不是隋衡提出上荐,但也有他的推手。
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在之后要去万岁面前遵照自陈, 大部分只是走个过场, 能混到如此地位的也都是老油条, 无伤大雅的事装傻和哭嚎过去就行了。
曹检双手持笏板斜过眼瞧旁边的隋衡,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成日里板着个脸,虽说他平素也都板着脸, 但他就是能发现板着脸和板着脸是有区别的。
脾气还不怎么好, 爱搭不理还。
这是哪儿受气了, 还有人敢给他受气受,了不得,何方神圣他要拜会一下。
隋衡半阖着眼目视前方,宣政殿内缭绕了很浓的药味儿,虽然拿龙涎香遮掩,但仍旧能闻得出来,龙涎的香气也很浓郁。
永嘉帝头发黑白半掺,眼下有浓重的黑影,却仍旧气势迫人,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在立储这事上隋衡也不大看的透他想把大权交给谁,但永嘉帝也并非那般阴险狡诈之人,称得上一句明君。
自陈完后永嘉帝疲乏的摆摆手,旁边的太监喊了退朝,一行人往外走去。
“今日去红悦居小酌一杯。”曹检向隋衡发出邀请。
“不去。”隋衡淡淡道。
“那成吧。”不去拉倒,果然是有人给他气受了,又是一副死样儿,锯嘴葫芦,二人好友多年,国子监读书那会儿他便是远近闻名的掌纪,早上专逮迟到瞌睡的,随身携带记事簿。
他有次惹了隋衡生气,但是他不会说他不高兴,但是也不会理你,任你如何逼问也不说话,三五日后他气消了自然会与你继续相处,就算是气消了也不会告诉你为何生气。
这种人,就是让你猜他的心思。
允欢在白玉庭内心不在焉的给泊哥儿绣衣裳,心不在焉间针刺破了手指,血滴在了布料上。
无他,只得用一朵腊梅掩盖住。
不远处何窈臻正与隋珞交谈,隋珞趴了两日已经大好了,“臻姐姐,你吃,厨房新做了酸烙。”隋珞笑嘻嘻的分享给何窈臻,还是臻姐姐对她好,给她报了仇。
隋萤凑过去瞧允欢的绣品:“呀,你这两边不一样长了。”隋萤一提醒允欢才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