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发现你这么小个。”他伸手,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
这种感觉理应陌生,但我当时却不觉突兀,没产生任何厌恶感。只是不开心人家说我个子小,于是抿嘴拿开他的手。
“我还会长高的。”
“想长到多高?”
我说出了标准答案:“一米七。”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可爱的。”他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真诚。
“又矮又圆。”我小声说。
他笑了笑,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跟自己的比了比。和他比起来我的手更像小学生的手,又小又短,没一点高中生的样子。
“小爪子。”
我小心收回手,“是你手太大了。”
“成蹊。”
“干嘛。”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好像个小宠物。”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问。
“嗯……”他想了想,神神秘秘地说:“算夸。”
“停顿太长,犹豫太久,一看就是假话。”
“真的,怕说话太直你会害羞。”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脸红,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住。他见我害羞,便没再说什么,安静地陪我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第十六章 :同桌
跟他在一起,不知为何每天都很开心。
学校有好个不同的就餐区,分了不同国家、菜系的多个餐厅。虽然每个规模都不大,但可选择的东西还是很多,看得出来学校在饮食这些方面做得很精细。
教学楼不远还有两个咖啡厅,不过主顾大都都是老师或学校其他工作人员,我们这些学生是没什么时间去喝咖啡的。
离我们国际部最近的是一间两层的小楼,一楼是西餐自助,二楼是日式的各种盖浇饭和拉面,旁边有家冷饮店,顺带卖冰淇淋。我高中的大部分午餐、晚餐都是在一楼西餐自助解决的。
和何维之一起吃饭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尴尬,因为他的随意让气氛全程都很轻松,也让我觉得很自在,于是渐渐和他聊开了。
吃完饭,我去拿着了一瓶果汁,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拧不开。何维之在旁边看到,顺手就拿了过去,轻松拧开,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啊。
“你这么小个儿,力气又弱,真是太没威胁性了。”他摇摇头,把果汁放到我手中。
“挺好的呀,我就喜欢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威胁别人干什么。”我喝了一口果汁,问:“走吗?”
“走吧。”
他站起来,端了自己的餐盘,又来拿我的。
“没事,我自己来。”
“你好拿吗?”
我拿着一瓶果汁其实也还好,但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将我的餐盘收走了,于是只好带着感激跟在他后面。
他的温柔无微不至,如细水长流,覆盖了方方面面。
上高中才发现周围的同学都比我高了好多,我在人群中就像个湖,他们都是山,川行中唯独一个凹陷就是我。特别是何维之,我跟在他身后,借着他开出来的这条路走得极为顺畅。他能把我完全挡连点风都不漏,确实是个特别给人安全感的引路人。
就这么顺畅地走着,直到被一双大手抓住。
“你就吃完了?”
抬头,方棠身边两三个同学,看来是一起过来吃饭的。
我点点头。
“也太快了吧?”
“你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饭?”
“听说国际部的饭好吃点。”
我仰着头,心想他什么时候成了那种会为哪家好吃的店跑很远的人了,不是一直以效率优先吗?哪儿近、能吃就吃哪家。
“顺便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躲在角落哭鼻子。”他笑着承认。
“没有。”我说,“我都多大了。”
他弯腰捏捏我的脸颊:“前天才哭过。”
“那是……”我努力狡辩,“特殊情况。”
“没戴眼镜撞在门上能有多特殊?”
我掰开他的手,“就很特殊嘛!”
“自己来的?”他突然问。
我这才想起,在人群与在低海拔充满障碍的情况下,慌忙地望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在远远的餐具回收区放了餐具正朝我这边走,估计也是才察觉到刚才一时没注意身后的人就不见了。
方棠追寻我的视线望去,轻易地辨出了何维之。
“好呀,你第一天就跟男生来吃饭。”
“什么呀,我同桌。”
“你同桌就没有一次是女的吗?”他低头问。
“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我低头小声嘀咕:“你女朋友还全是女的呢。”
“我女朋友不是女的难道还是男的?”
果然又被他听到了,什么小抱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你居然不要我陪你,找了另外个男的一路?”
“你喜欢看我一个人来食堂吃饭啊?”我说,“况且人家顺路。”
“算了,总比你什么都一个人好些。”他摇摇头,拍拍我的肩便转身走了:“走路小心点,要看路。”
“我知道。”我对着他的背影说。
“谁呀?”
一回头,就发现何维之弯腰蹲在我身后,头就在我脸侧,不戴眼镜也能看清的距离。
我吓得一下子跳开好几步,张着嘴大吸好几口气,顺便拍拍小心脏镇定镇定。
“我有这么恐怖?”他站起来笑。
“突然出现。”
“Surprise!”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我都逗笑了,实在生不起气来,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他见我被逗笑,笑得更开心了些,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往外走:“走啦。”
“你说方棠?”
我跟着他走,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方棠?”他回头,“你俩关系看着可不一般。”
“什么意思?”
“地下恋情?”
“不是不是。”我忙摆摆手,“发小儿。”
“青梅竹马发展成恋情很正常啊。”
“真的不是。”我继续解释,“我和他不可能。”
他问:“这么坚决?”
“嗯。”我点点头,“我确定。”
“好吧,信你一次。”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用谢。”
“你好逗呀。”
“谢谢。”
跟他在一起,不知为何每天都很开心。
……
一进教室,何维之又在喝牛奶。
作为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年,何维之身上总是奶香奶香的……
我一坐下,一瓶牛奶就放到了桌上。
这星期学校开始试行为每个学生每天发两瓶牛奶,早上一瓶,晚上一瓶。这小小一瓶贴着校徽的春藤特供学生奶,据说是什么高级牧场特选的。我倒觉得牛奶都一样,没那么多讲究,闻起来香,喝起来臭。
我默默把那瓶牛奶推到他桌上,“你喝吧。”
他一口喝完自己的牛奶,然后把我这瓶盖子打开,还以为他要一饮而尽呢,结果他提起我的爪子直接把那瓶乳白色毒液塞我手里了。
“多喝牛奶,长得高。”
何维之每天都在喝牛奶,完全把牛奶当水喝,我都怀疑他活到现在喝没喝过水。
“不想喝。”我看到牛奶就浑身难受,呼吸困难,心肌梗塞。
“每天两瓶,我监督你喝。”他坚持。
“不爱喝牛奶。”我趴在桌上,困得要死,只想睡个回笼觉。
他用手比了比,我的头还不到他肩膀,“看你多矮,就是不爱喝牛奶才长不高的。”
“喝了也长不高了。”我自暴自弃。
在进入高中一个多月以后身高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仔细看看记录,原来初二下学期就开始没变化了,我在一年半后终于接受了现实。
“不试试怎么知道?”何维之坚持。
我趴在桌上看他:“我是你的试验品吗?”
“我才是你的试验品好不好。”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是亲身试过证明有效才给你用的。”
“你试试可能不喝也能长这么高。”
“你反正现在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现在喝不会长个儿,只会长胖。”我生无可恋地道。
“胖点儿好,更像仓鼠。”他笑着说。
“你才像仓鼠呢!”
他不要脸地凑过来,自以为“偷偷”地戳戳我的脸:“大脸小朋友。”
我别过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继续趴着,不想再理他。
“给你加点糖?”何维之在后面幽幽地问。
“你哪来的糖?”
“大白兔呀。”他凑过来说:“知道你喜欢吃甜的。”
“你直接把大白兔给我,然后把牛奶喝掉多好。”
“没让你吃大白兔,让你喝牛奶。”
“加糖也不喝!”
“必须喝!”他把我抓起来,摁着头紧紧箍住,牛奶瓶开好了放在嘴边。
我紧紧闭着嘴,坚持不屈服,除了给我一百万绝对撬不开我有骨气的牙。
“小朋友乖,喝了长得高。”
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开口。
“何维之,你这是给她投毒呢?”坐在后排的徐徐路过,看到了何维之逼迫我喝牛奶的可耻行径。
“喝瓶牛奶哪来这么难受?”何维之语气轻松。
“她不爱喝牛奶你还逼她喝,能不难受么?”徐徐坐到座位上幸灾乐祸,开始强势围观。
我看着何维之,狠狠点头表示赞成。
“你又没有乳糖不耐受,喝点牛奶没坏处。”何维之坚持。
我坚持闭着嘴,继续拨浪鼓式摇头。
可惜的是铃声这时响了,徐徐赶紧拍了一下何维之的手:“老师来了!”
何维之虽不服气,也只好放手,却还坚持不懈把牛奶放在我桌上。
第十七章 :一颗糖
一个玩笑,一颗真心。
星期一,下早读就是升国旗,我趁着何维之拿牛奶前赶紧从座位上跑了。他见我拔腿就跑,只好满脸无奈地跟在后面,投毒计划失败。
好死不死,下楼的时候他正好又走到我后面。
“跑那么快。”
“牛奶你自己喝了,不然我就偷偷倒掉反正你也不知道。”
“有这么难喝吗?”
“就这么难喝!”
“没救了你。”
“你自己说一米五没什么的。”
“你不是觉得太矮了吗?”
“也长不高了啊,我已经放弃了。”
“诶。”
走到楼梯拐角,何维之拉住我。
“嗯?”
他有些慌张的样子,拉着我转身,背靠墙,前后脱下校服外套披在我肩上。
“干什么呀?”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目的,还以为又是喝牛奶的事儿,有点不耐烦。
他将衣服给我披好,在这个并不冷的天气,“披着。”
“我热。”
“先披着。”
“披了可以不喝牛奶吗?”
“早上的可以不喝。”
“晚上还得喝。”我无奈地补充。
“嗯。”他对我笑笑,“等会儿要是检查仪容的同学说什么我来解决。”
“你这什么恶趣味?”我一头雾水。
“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一直到升旗结束去了厕所才……
自己忘了每个月那的那几天,以至那个啥沾到裙子上都没察觉。还是他及时发现,拿自己的白西装帮我盖住,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让我尴尬的话,真是细心。
何维之的关心总是这样细水长流,让人不经意就会忽视,偶然发现便会感动不已。
在厕所焦急的时候正好徐徐进来,得知我的困境二话不说回教室帮我借了两张,这才解了燃眉之急。可何维之的衣服是还不了了,看样子还披一天。他的衣服真是又大又长,我披着能当裙子用,侧面告诉了我自己多矮。
回到教室,何维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我却觉得有些尴尬。直到铃声响,才假意望着窗外跟他说了声“谢谢”。他笑了笑,没说话。
……
下课,一杯热水被放在桌上,取代了之前那瓶冷牛奶。
何维之的微笑真的很令人感到温暖,生理期的不舒服与烦躁都被他一扫而空。
我趴在桌上,单手抱着那杯水。暖意从手心延伸,渐渐遍及全身,瞬间不觉得手脚发冷了。
“何维之。”
徐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撕塑料袋的声音。
“谢谢。”何维之说。
“没事儿。”
不一会儿,何维之趴在我旁边:“啊。”
我无精打采地老实张嘴,一颗糖被塞进嘴里。
好甜。
我一下来了精神,笑着爬起来,蜷缩着抱住那个暖暖的杯子。低头正想喝,热气扑上来一下子蒙住了我的眼镜,结成一片白色水雾,世界变成一片模糊。喝完一口水,早就成了瞎子。
“啊——”
何维之剥完下一个糖纸,捏着下巴把我的脸转过去,却看到我带着个白色不透明的眼镜。随后一阵爆笑,徐徐也歪着头爬起来看,笑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他们笑啊笑啊,还不准我转回去。眼镜上的雾气久久不散,干脆捏着袖子想擦,何维之却抓住了我的手。
“别动。”
“干嘛呀?”我满脸不耐烦。
“在再让我们笑会儿。”
何维之说完,都憋不住了,继续狂笑。徐徐在后面笑得拍桌子,糖从桌边滑下去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跟更疯了一样。
我委屈极了,瘪着嘴欲哭无泪。
何维之这才伸着食指帮我擦眼镜上的水雾,三下五除二就擦完了,看似干净。可他不知道手指擦完我还是看不清,要用眼镜布才能擦干净,不戴眼镜的人就是不懂其中的痛苦。
他擦水雾,从划出一颗心开始。透过那颗心,我看到了他模糊的脸,带着微笑,白净而温柔。
一个玩笑,一颗真心。
……
再下一节课,那瓶阴魂不算的牛奶又回来了。
我绝望地看着何维之,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做事这么坚持不懈,怪不得什么数学、物理、化学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用指尖碰了碰,居然是热的。
“开水泡了一节课,特暖和,快喝口。”何维之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