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忽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他没再说话,只是俯下身,搂住云莺的纤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云莺一惊,她下意识就开始挣扎:“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去锁灵渊!”
沧溟着了恼:“别乱动,谁说带你去锁灵渊了?”
“那你带我去哪?”
“去医馆,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伤。”
云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这才发觉沧溟紧紧抱着她,自己贴在沧溟胸膛上,形成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她极少与男子这般亲密,不由有些脸颊微红,沧溟抱她抱的很稳,他大步流星往山下走去,云莺心想,沧溟不是讨厌人族么,为什么愿意抱她去治伤,莫非他感激她以身为饵,助他杀了凫徯王后?毕竟他当时受了伤,若没有她的帮忙,他很难打得过凫徯王后。
既然如此,云莺就想更加得寸进尺一点,她轻声问:“海皇沧溟,你可不可以不去锁灵渊了?”
“不可以。”
“那你能不能不要想着解除因果血咒,恢复应龙之力了?”
“不能。”
“为什么?让三界和人间继续存在,不好吗?”
“不好。”
沧溟虽然“不可以”、“不能”、 “不好”说的斩钉截铁,但是他并没有因此生气扔下云莺,而是依旧稳稳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第22章
医馆里,沧溟冷眼看着大夫诊治云莺,云莺之前所受的内伤因为沧溟输了灵力,已经大好,如今都是些皮外伤,大夫仔细端详着这些皮外伤:“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云莺窘迫:“火烧的,还有……鸟啄的。”
大夫显然有些不太相信:“鸟啄的?什么鸟能将人啄成这样?我见识少,小姑娘你可不要骗我。”
沧溟有些好笑,他微微弯起了嘴角,这时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个三四岁的女童,一直好奇仰头望着他。
沧溟最是厌烦小孩,于是瞪了那女童一眼,想将她吓走。
但是那女童非但不走,还嘻嘻笑了:“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沧溟向来最讨厌人说他长得漂亮,他继续瞪了眼那女童,然后便转过身,不想理她,但是那女童偏偏他转到哪个方向,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哪个方向,接着便继续仰着头痴痴看着他,沧溟厌烦挥挥手:“一边去。”
结果那女童不仅不一边去,还拉着他衣摆:“哥哥,给我讲故事听嘛。”
沧溟刚想发火,写好药方的大夫赶紧走了过来:“对不住,这位公子,犬女顽劣,打扰到您了。”
眼见沧溟还是一脸的不耐烦,大夫赶忙将药方递给他:“这是您夫人的药方。”
“夫人?”沧溟琢磨着,觉的有些不对,大夫小心翼翼问:“所以那位是……”
沧溟却挥挥手,没再辩解,而是示意他走开,于是趁着沧溟低头看药方的功夫,大夫将女童抱到一边,又塞给她一颗糖吃:“娇娇,爹爹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女童用小肉手将糖塞到嘴里,于是便将刚刚的漂亮哥哥忘到九霄云外了,她点头乖乖道:“好。”
大夫便抱着女童到院落中,抱她坐在膝上:“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女童不满:“爹爹~你每次都讲这个故事,娇娇不要听~”
“好,那换一个。”大夫绞尽脑汁想着:“传说啊,万年以前,天和地都是一片混沌,有一位神仙,名叫盘古~”
大夫讲的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故事,女童听的入了迷,眨巴着眼睛,一言不发,沧溟庆幸自己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他看完了药方,对榻上云莺道:“这药方没什么问题,我们去抓药吧。”
但是云莺却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只是看着院落里,大夫抱着女童,给她讲故事的样子,她忽道:“小时候,爹爹就是这样讲故事给我听的。”
想起自己父亲,她眼眶有些发红:“我最喜欢听神怪的故事,娘亲走的早,爹爹既要除妖,又要掌管天师府,忙的很,但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搜集当地的故事,回来一件件讲给我听。”
她吸了吸鼻子:“我很久没见爹爹了。”
自从谢长云将云无咎封印在锁灵渊,云莺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这三年,云莺无数次想出逃,想去救出爹爹,但是失去灵力的她,又怎么能逃得过谢长云的天罗地网?最终结果就是每次她都被抓回去,加倍折磨。
沧溟要她带他去锁灵渊,解除云无咎的封印,其实她何尝不想去锁灵渊,何尝不想帮爹爹解除封印,可是她不能够,她固然想见爹爹,但,她不能让天底下的女儿都失去爹爹。
见云莺这般难过,沧溟也沉默了,他看向门口讲着故事的大夫,还有认真听着故事的女童,云莺问:“沧溟,你的父尊,也会这样给你讲故事吗?”
沧溟没有回答,见他不想说,云莺也不敢再问,但半晌后,沧溟忽道:“人间的父亲和孩子,都是这般相处的吗?”
云莺道:“人间的父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敬重自己的父亲,因为这是人间的礼法。”
沧溟默了默:“你,真的很想见你的父亲吗?”
云莺一愣,然后拼命摇头:“不,我不去锁灵渊。”
“为什么?你不是想见你的父亲?”
云莺心中酸楚,她看了看门口的父女:“我不能为了我的父亲,就让娇娇失去她的父亲。”
沧溟道:“或许,娇娇也不会失去她的父亲。”
云莺又愣了,她没明白沧溟的意思,但她想明白后,她忽然大喜:“所以,你放弃解除因果血咒了吗?”
沧溟摇头,云莺顿时大失所望,沧溟却加了句:“但是,如今我想见云无咎,并非是为了因果血咒。”
“那是为什么?”
“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沧溟道:“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她这样的女儿?云莺一时之间,摸不清楚沧溟到底是褒是贬,她小心翼翼问:“你不会在骗我吧?”
沧溟十分不屑:“本尊从不骗人,不像你们人族。”
云莺有些心虚,的确,和沧溟相处的这些时日,只有她骗沧溟,沧溟倒是从未骗过她,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相信沧溟?
她又问:“那救出我父亲后,万一,你又想逼他为你解除因果血咒呢?”
沧溟不耐烦,他举起手指,立誓道:“本尊以性命立誓,救出云无咎之后,不会逼问他解咒方法,并允许你们自行离开,以一年为限,至于一年之后,再被本尊找到,那可就不怪本尊了。”
云莺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吃亏,一年时间,够她和父亲跑的远远的,跑到沧溟找不到的地方,让他再也没办法动歪脑筋。
她忙不迭点头:“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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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沧溟答应暂时放弃追寻因果血咒后,云莺顿觉心情都好了很多,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沧溟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她只知道结果是好的,她终于可以见到她的父亲了,云莺心情一好,伤好的都快起来了,恨不得马上飞去锁灵渊,去解救父亲。
这一切沧溟都看在眼里,云莺的快乐似乎也感染了他,让他笑的时候也变多了,有时候他自己发现了,会悚然一惊,然后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自己跟自己生起气来了。
他对自己说,沧溟,你想要的,难道不是至高无上的力量吗?要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就要让沧瀛海重新席卷人间,为什么你会轻易答应一个凡人,暂时放弃解开因果血咒呢?
沧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给这个凡人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他上天入地,都会重新抓到她和她的父亲,到时候,他还是会重新得到应龙之力。
沧溟就这般安慰自己,等云莺伤好后,两人就开始前往锁灵渊,这次云莺没有再瞎指方向了,她道:“最东边,就是锁灵渊。”
沧溟点了点头,云莺转头看了看四周:“我们还是御风而行吗?”
沧溟道:“太慢了。”
“嗯?”
“御风太慢。”
云莺满头雾水,御风而行,一日可行三千里,哪里慢了?但是沧溟说慢,那便慢吧,她道:“看来海皇有更快的法子?”
沧溟看了她一眼,忽幻化出原形,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色应龙出现在云莺面前,朝着她摆头摆尾,云莺被吓的后退两步:“你……你为何突然现出原形?”
应龙不耐,尾巴一摆,将她卷起,扔到龙背上,然后应龙咆哮一声,翱翔在九天之上。
云莺从未来过九重天,她刚开始吓的捂住眼睛,等骑在龙背上慢慢平稳之时,她望向地面,发现九州如同蚂蚁一般星罗密布,九州四周,是碧蓝的沧瀛海,青山霭霭,碧海生波,人间大地美不胜收,云莺瞧的沉醉,她转头,再看向身边的九重天,天上漫天彩霞如锦,巍峨宫銮在白云之中若隐若现,身披缎带的美丽仙女骑着仙鹤在云间飞来飞去,但她们见到应龙真身时都大惊失色,于是驱使仙鹤翅膀狂拍,一瞬间都逃的无影无踪。
云莺瞧的稀奇,她对应龙道:“海皇沧溟,她们都怕你。”
应龙从鼻子中哼了声,云莺听到他说:“只有你不怕我。”
云莺想了下,道:“有时候,觉的你也没那么可怕。”
她这个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让应龙格外高兴,应龙龙躯一摆,又往九重天上飞去,但它飞的太急,云莺差点没抓稳,她吓的惊叫,于是闭上眼睛,紧紧搂住龙身,柔软身躯和应龙紧紧贴在一起,应龙刚开始一滞,飞的也慢了,云莺感觉到应龙速度慢了,她便大着胆子睁开眼,直起身躯,咯咯一笑。
但她刚直起身躯,应龙就忽然一下加速往上飞,一下又突然往下飞,云莺刚开始还惊叫连连,赶紧两只手搂住应龙,但很快她也就发现应龙是在和她玩耍,它是不会让她掉下去摔成肉泥的,于是便放开手,瞧着四周景色,粲然笑道:“好美啊。”
听到她这句话,应龙心忽然瞬间柔软了,它没再戏弄云莺,而是飞的又慢又平稳,似乎是为了让她看遍三界美景,云莺贪婪的望着苍穹碧海,层峦叠嶂,面对如此美景,这三年积郁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天师府大小姐。
云莺轻轻俯下身,对应龙耳边道:“谢谢你,海皇沧溟。”
第23章
云莺怀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到了锁灵渊,锁灵渊看着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盆地,但其实内有乾坤,打开封印后,里面就是一个万丈深渊,云莺想着,不知道爹爹这三年过的怎么样,但她转念一想,又觉的爹爹过的肯定是不好的,任凭谁被困锁灵渊三年,都不可能好。
她怕看到不好的结果,所以脚步都慢了下来,沧溟已经恢复人形,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山坡:“是不是翻过这座山,就是锁灵渊了?”
云莺点了点头,她不知不觉,对沧溟说了心里话:“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云莺垂眸:“我怕看到爹爹受苦。”
沧溟并没有安慰她,而是直接抛下一句话:“你再这样慢吞吞,他只会受更多苦。”
云莺被他这句话堵的噎住,但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她只能迅速整理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情,跟着沧溟,快步翻过山坡,到达锁灵渊。
只是两人刚爬到山顶,云莺就目瞪口呆,只见山下锁灵渊的位置,封印已经打开,现出里面的万丈深渊,但四周不知哪里来的燃烧的火球,源源不断,从天而落,都在往锁灵渊掉去,锁灵渊里面已经是阵阵浓烟,红色火光冲天,云莺大急,不管不顾就往锁灵渊方向冲去,沧溟连拉都没拉住她。
沧溟心道不好,于是立刻去追,不少火球从天坠落,朝疯狂奔跑的云莺砸去,眼见云莺就要被火球砸中,沧溟马上唤出龙鳞剑,他持剑劈向空中,为云莺劈开不少火球,云莺已经冲到了锁灵渊入口,她不顾浓烟呛鼻:“爹爹!爹爹!”
云莺还要往里面冲,沧溟及时赶到,一把将她拉住:“危险!”
云莺红着眼睛,拼命挣脱:“你放开我!我要去救爹爹!”
“火势这么大,你不可能救出你爹爹的!”
“难道要我看着我爹爹去死吗?”云莺挣扎道:“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能见到爹爹了,你放开我!放开!”
她力气大到沧溟都差点拉不住他,沧溟着了急,于是便一掌敲在她的颈上,将她敲晕了过去,然后才急忙抱着云莺,逃离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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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晕迷时,梦中都全是漫天的大火:“不,爹爹!爹爹!”
明明她马上就能救出爹爹了,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
爹爹……他到底怎么样了?
云莺猛的被吓醒了过来,她坐了起来,然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之中,沧溟正沉默的坐在地上,他抬眼看着云莺:“你醒了?”
云莺想站起来去寻父亲,但她头晕目眩,又腿一软,跌倒在地,沧溟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抓住衣袖:“我爹爹呢?”
沧溟沉默着,云莺愈发觉的不好:“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不用去了。”沧溟道:“你父亲,尸骨无存。”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云莺完全愣住了,半晌后,她才摇头道:“不,你肯定在骗我!”
“本尊从不骗人!”沧溟递给云莺一个烧焦的金制对梳:“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云莺颤抖着接过,这个金对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爹爹准备送她的新婚礼物,上面还刻着“吾女云莺,愿你新婚快乐”几个字。
这是爹爹千挑万选为她选的礼物,爹爹还以为她不知道,想在婚宴上给她一个惊喜,但是爹爹却不知道,她早偷偷看到过了,只是爹爹还没来得及将这金对梳送给她,就被谢长云猝不及防发难封印,这金对梳也就随着他,囚在锁灵渊之中。
金对梳的梳齿已经被烧的融化在一起,云莺抚摸着对梳,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上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这三年,这么艰难,她都挨过来了,无非就是怀抱希冀,有朝一日能救出爹爹,和他再续父女之情,但是,明明她已经快要实现这个希冀了,怎么突然之间她的梦想就被击的粉碎?
云莺哭的断肠,沧溟从未见她哭成这样,之前任凭他怎么折磨,她都从未哭过,更别提和他求饶了,但是这次,她却仿佛要哭抽过去一样,她抱着那把金对梳,歇斯底里哭着,沧溟想安慰她,但却忽然觉的心口处如刀刺一般疼痛,仿佛有一只手,揪着他的心脏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的这颗心,乃是万年冰晶所制,那就是一颗石头心,根本不会疼痛的,为什么会这样?
沧溟疼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拼命捶打自己的心口,石头为什么会疼?石头不会疼的。这是为什么?
云莺为父亲之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有发现沧溟的异常,她哭了半晌后,忽喃喃道:“为什么会有火石?为什么锁灵渊的封印会解开?是谁杀了爹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