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面面相觑,然后都拱手离去,等人去楼空后,云无咎才道:“长云,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执迷不悟?师父……”
云无咎道:“长云,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成全,而不是让双方都痛苦么?”
听到云无咎的话,谢长云如遭雷击:“师父……您……”
他这才知晓,原来云无咎也能记得重生前之事,那他对云无咎,还有对云莺做的一切,云无咎岂不是都记得?仿佛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云无咎颔首:“或许因为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才格外希望你与云莺都能幸福,故而你央求与云莺成亲,我也没有反对。”
“可是师父……您……您难道不怪徒儿吗?您为何还愿意将云莺嫁给徒儿?”
谢长云本以为,若云无咎能记得一切,那他定然会杀了他报仇,可是云无咎居然没有,还将云莺嫁给他,这是为何?
云无咎只是叹道:“往事种种,非你所愿,为师又怎么会怪你呢?”
“师父……”谢长云又羞又愧,他跪倒在地,云无咎看着自己的爱徒,叹道:“长云,你前生是被迫入魔,但是今生,你却有选择的机会,那个叫沅湘的海族公主,你不与她一刀两断,反而一再勾结她杀害海皇,这才导致今日的云莺逃婚,长云,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为师不想再看你一错再错了。”
谢长云红了眼眶:“师父还认弟子么?”
“自然。”云无咎颔首:“长云,为师在你幼时就教导过你,身为天师府门人,你要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你应是被天下人敬仰的天师府掌门,而不该因为一个情字偏执扭曲。”
谢长云低头不语,云无咎道:“你好好想想吧,为师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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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跟着海皇剑,一路来到一个小树林,果然看到沧溟困在沅湘阵法之中,他虽苦苦支撑,但奈何灵力流失,根本不是沅湘对手,眼看就要被沅湘灵力聚成的水箭万箭穿心,海皇剑已然飞到沧溟身前,挡住水箭。
沅湘愕然看着海皇剑,云莺也来了,有海皇剑相助,她不是云莺的对手,沅湘咬了咬牙,就迅速逃离树林,云莺急忙去扶住沧溟摇摇欲坠的身子:“没事吧?”
沧溟摇了摇头,他眼中似有疑惑,云莺看出他心中所想,她低头道:“我没成亲了。”
沧溟愕然,他就是因为云莺成亲,心中伤感所以离开了天师府,没想到云莺没有和谢长云成亲?云莺点了点头:“嗯,我在我和师兄的婚宴上,逃了。”
沧溟一时之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是惋惜还是高兴?惋惜云莺没能嫁得谢长云,高兴云莺没能嫁得谢长云,但他还是高兴多一点,他望着云莺,在她手心写下“为何”两个字,云莺只道:“这剑突然出来,我便知道你有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
海皇剑已经重新变成绣花针大小飞回云莺衣袖,云莺想到谢长云此时此刻定然是又羞愤又伤心,是她对不起师兄,云莺心如乱麻,索性席地坐了下来,望着草地发呆,沧溟见她心情不好,于是也陪着她坐下来,良久,云莺才怏怏道:“息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一把剑,而且这把剑还如此厉害,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宁愿被千夫所指也要来救你……”
她忽转头看向沧溟:“其实,你不是息霁吧?”
沧溟愣了愣,云莺苦笑:“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人族,为何你的阿姐却那般厉害?又为何这把剑似有灵性一般要保护你?所以你应该是和师兄说的那般,是一个妖吧。”
沧溟低头看着碧绿草地,他沉默的点了点头,云莺却如同早就猜到一般,她说道:“或许我心里早就猜到了,只是我不想承认,因为我想留你在天师府多住些时日,我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你,我总觉得,我应该认识你很久了,但是我们俩明明素不相识,唉……”
沧溟听到云莺想每时每刻看到他,他都怔住了,莫非……云莺还记得和他的感情吗?他有些期待的看着云莺,云莺这回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沧溟抿了抿唇,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沧,溟。”
“沧溟?”云莺道:“原来你的名字叫沧溟。”
她并不知道沧溟便是沧瀛海的海皇,她又问道:“沧溟,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徘徊良久,如今才问出来,沧溟看着她,良久,轻轻摇了摇头,云莺有些失望,她又问:“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沧溟又摇了摇头,其实他很渴望告诉云莺,他们不但认识,还有过一段相爱的时光,但他知道,他不能说,他是将死之人,告诉云莺只会让云莺伤心,倒不如让云莺回天师府,和谢长云成亲,过她本该过的人生。
他在地上写着:“回天师府吧。”
云莺一字一句念着:“回天师府?”她苦笑:“师兄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我不能回去,等师兄消气之后,我再回去向他请罪。”
沧溟想了想,觉的也是,云莺为了救他逃了婚,现在的确不适合回去,是他没有考虑周到。
云莺叹了口气:“沧溟,我最近回不了天师府了,算了,我就跟你去九州大地流浪吧。”
沧溟静静看着她,他点了点头,无声做了个“好”的口型。
天上地下,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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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湘并没有杀成沧溟,她也得知了云莺逃婚之事,她心疼谢长云在大婚之日被云莺抛弃,于是便想去安慰一二,只是谢长云看到她时,并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而是流露出满满的嫌恶。
不过沅湘也习惯了他的嫌恶,谢长云已经脱下一身红衣,换成他日常穿的白衫,整个人清润温雅,他坐在石桌前,独自饮着酒,沅湘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走上去,坐到他身侧:“对不住,我没有杀成沧溟,让你失望了。”
谢长云淡淡道:“不,也许你反而救了我。”
沅湘不太懂:“长云,你此话何解?”
“师父说,我前生是被迫入魔,今生却有选择的机会,回想前生,我封印师父,囚禁云莺,给他们带来太多太多的痛苦,我折磨云莺的同时,自己也变的扭曲可憎,但是我自幼的梦想,明明是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但我对云莺的所作所为,和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谢长云说的痛苦,沅湘听的不忍,她垂眸道:“长云,你不用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你自己身上,前生是我进入你的识海,篡改了你的记忆,和你没有关系。”
“如何和我没有关系?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云莺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我却信了篡改的记忆,而不信他们。”谢长云苦笑:“是我逼死了云莺,若没有我一意孤行,云莺便不会死。”
“长云……”
“但今生,我又差一点变成了前生那般丧心病狂的人。”谢长云看着沅湘,道:“我居然会和你合作,去杀沧溟?这个魔念只要一生,就无法停止,所幸师父点拨了我,让我清醒了过来。”
“长云,爱本来就是占有,这怎么能称为是魔念呢?”
谢长云轻笑一声:“看来执迷不悟的,除了我,还有你。沅湘公主,你走吧,今生今世,我不愿再见到你。”
沅湘不敢相信:“长云,你说你今生不是不愿再见到我?”
谢长云点头:“我不想如前生那般生了魔念,最终害了云莺,所以我不愿再见你,你若再苦苦纠缠,我便舍了三魂七魄,让你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你的韩溯。”
谢长云语气云淡风轻,但是字字句句都是最狠辣的威胁,沅湘抓住他衣袖,苦苦哀求:“长云,你不要这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你不要不见我……”
谢长云只是挥剑斩断他的衣袖:“你我之间,犹如此衣。”
沅湘握着断裂的衣袖,怔怔不语,谢长云已经站起决绝离去,他连回头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沅湘伤心欲绝,她知道谢长云说到做到,他此生真的不会再见她了。
可是,凭什么?韩溯是她的爱人啊,为什么转世之后会爱上别人?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但她如今又能如何做,才能挽回谢长云的心?
沅湘想起了一个人,九重天,容濯帝君。
第63章
容濯帝君前生被囚禁在仙灵狱中, 如今沧溟逆转时间,让一切回到了三年前,容濯帝君自然也没有被囚禁, 只是他是九重天中人, 灵力高强, 对前生发生的一切都记忆犹新,所以他并不没有对自己能走出仙灵狱感到庆幸, 反而愈发愤恨不平。
容濯并不认为三界重生, 沧溟失去应龙之力就是结束, 既然沧溟可以失去应龙之力,那他就能重新得到应龙之力,退一万步说, 就算沧溟死了, 也难保千百年后,应龙一族又重新出现一位身负应龙之力的海皇, 到时候, 一切还会周而复始, 而九重天,还将走上继续献祭无辜女子的老路。
容濯脑中, 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既然一切还会重来, 那不如,让三界彻底毁灭,让这虚伪的九重天,让这仗势欺人的沧瀛海,让无用的人族, 统统都毁灭,等一切都回到原点, 那才叫真正的解脱。
这个想法,在容濯的脑海中越发清晰,只是苦于天帝和洛婉对他监视甚严,他找不到机会,所以当沅湘寻上门来,容濯知道,机会来了。
沅湘声泪俱下,她只有一个请求,她想和谢长云重新在一起,容濯轻飘飘道:“天界的宝物多了去了,随便寻件让谢长云对你情根深种,也不是没有办法。”
“舅舅,那就请您赐我宝物。”
“但在此之前,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容濯一字一句道:“放出十方凶兽,我便助你完成心愿。”
所谓十方凶兽,就是在神魔大战中被封印的混沌、穷奇、梼杌、饕餮等十个凶兽,这十大凶兽各个灵力高强,凶残无比,如若放出,人间便是大乱。
到时候,九重天必要疲于奔命,容濯便方便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沅湘已经隐隐猜到容濯要她放出十方凶兽定然是有一个极为可怕的计划,但相比于三界的存亡,她更加在乎谢长云心之所属,所以她略一犹豫,还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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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湘受容濯蛊惑去放出十方凶兽,而沧溟和云莺则在九州流浪,沧溟眼睛愈发模糊,根本不适合远行,云莺便带他在一个村落住下,村落离京城几百里,虽不繁华热闹,但也美丽幽静,所以两人倒也悠闲自得。
村落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云莺,因为云莺会术法,经常会变些小玩意给他们玩,但是他们都很害怕云莺身边的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除了对云莺姐姐好,对其他人都凶巴巴的,他们可怕他了。
所以小孩子们来寻云莺玩耍的时候都要避开沧溟,云莺无奈,她对那些小孩子道:“你们平日也可以和沧溟哥哥玩一玩,其实他没有那么凶的,他人很好的。”
幼童们眨巴着眼睛:“不要。”
“他人真的挺好的,不要怕他。”
“不要。”
这漂亮哥哥不会说话,眼睛也看不清,还不笑,他们才不要跟他玩呢。
云莺也没招了,她变了几个小鸟儿给那些孩童后,孩童们一哄而散,云莺这才走到静静坐在小溪边的沧溟身边,她伸手在沧溟眼前晃了晃,沧溟握住她的手,云莺道:“还好,还能看得见。”
她数着自己的荷包:“就三两银子了,这次出天师府出的匆忙,都没带钱,唉,看来只有继续去给有钱人家捉捉妖,赚点银子了。”
她数完荷花后,又托着腮,眨巴着眼睛看着沧溟:“沧溟,你对那些小孩也笑笑嘛,不然我去捉妖了,就你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你不怕寂寞吗?”
沧溟摇了摇头,云莺道:“哎,我想你也是不怕寂寞的,说真的,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啊,不会是一块冰修炼成的妖吧?”
沧溟只是看着云莺,温和笑着,他眼睛虽然模模糊糊,但看向云莺的眼神还是盛满万千温柔,云莺被他看的有点脸红,她咳嗽了一声,不自觉低下头:“我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爹爹也没找我,师兄也没找我,不知道他们是还是生气呢,还是原谅我了呢?”
沧溟眼神一黯,他在地上用树枝写着:“回去吧。”
他看出来云莺思念天师府,思念她的爹爹,思念她的师兄,而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不能将云莺绑在这。
云莺道:“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沧溟写道:“没关系。”
“你想说你没关系?”云莺摇头:“不行,我还没将你眼睛治好呢,我哪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呀?”
她有些苦恼:“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呢?怎么这么长时间就是没有好呢?沧溟,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另外去寻一个好医生治治吧。”
沧溟摇了摇头,他在地上写着:“不用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