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苏谋意料的是，苏二伯只是拿手虚虚的点了点身旁的地儿，跟苏谋说：“过来坐。”
苏谋不明白，为啥事情总是要出乎他的意料呢？
他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了！
但能挨训谁愿意挨揍呢，苏谋麻溜儿的就坐到了苏二伯的身旁。
苏谋讨好的道：“嘿嘿，爹…”
苏二伯又嘬了一口烟：“嗯，今天都干嘛了？”
苏谋：“…”
那干的事儿可就多了啊…
瞒着哪一件比较好呢？
苏谋挠着后脑勺装傻：“就是又跟大丫去了一趟…”
苏二伯打断他：“从中午开始说。”
苏谋：“…”
老头子忒精明！
对不住了大丫…
哥哥得先保住了自己哇！
于是苏谋只能老老实实给今天的事儿都说了。
但由于苏谋也不知道苏颖是怎么跟赵老太搭上线儿的，也不知道那些布头儿只是暂存在赵老太家，还是怎么个回事儿，总之苏谋就算是被俘虏了全都招供了，所能透露给敌军的信息也是极其有限的。
苏谋都说完了之后，瞅他爹还是不说话，光跟那儿抽旱烟，就搓搓手，依依不舍的从兜儿里头拿出了5毛5分钱。
苏谋跟脸上笑得像挤屎：“嘿嘿爹，这是我今天跟赵老太家干活儿挣得钱。”
但苏谋的心好痛，他原本打算至少要留下5分钱当零花的呢呜呜呜！
苏二伯面无表情的说：“嗯。”
苏二伯伸手，无情的将5毛5分钱全都收走了，一个钢G儿都没给苏谋留下。
苏谋：“…”
哭唧唧QAQ
苏谋不知道还能咋办了，这该交代不该交代的他都交代了，钱也给了，他爹咋还不让他睡觉呢呜呜呜…
苏谋虽然虚岁都20了，而且也是马上就要当爸爸的人了，但其实也还是个毛头儿小子呢，让他跟中年老大叔苏二伯比，那差的还是太远了，总之苏谋现在的内心是很忐忑的。
这大半夜的，父子俩跟这儿干坐着吹冷风，给苏谋冻得是哆里哆嗦。
苏谋只能没话找话：“对了爹，你饿不？大丫给咱烙得大饼还在车上呢，我给你掰一块儿去？还有那两大包的布头儿，我都没仔细看呢！但我之前就那么随便一扒拉，就瞅见里头还有一大块儿军绿色的呢，正好给爹你跟我娘做两双鞋子穿嘿嘿嘿…”
苏二伯这才又开了尊口：“你给大饼先都放厨房去，再把俩化肥袋子搬这儿来。”
苏谋终于听见他老爹的下一个指令了，立马儿就点头哈腰儿的去照着办了。
等给大饼都塞到厨房的柜子里了，又吭哧吭哧给两大袋子的布头儿弄到堂屋门口儿了，苏谋才接着干巴巴的坐回了苏二伯的身旁。
苏二伯闲适的抽旱烟。
苏谋哆里哆嗦的正襟危坐。
苏二伯问：“你堂妹手里头有钱，你羡慕不？”
苏谋的危险小雷达启动，即刻开始防守：“不羡慕，不羡慕，大丫花的也是我三叔那事儿得的赔偿钱，咱家还有爹您在呢，我拿啥钱啊？我不用拿钱！家里吃喝都有您跟我妈管着的，我拿钱也没用不是？”
虽然苏谋直觉苏颖花的不是那个钱，但是他不敢说，他爹都没告诉他，他哪儿敢瞎逼逼啊。
苏二伯听完点了点头，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是咱们家的老大，现在马上也要当爹了，说话办事儿都得踏实一点儿，别老是毛毛躁躁不着四六儿的。就像是今天晚上的这个事儿吧，你为啥不敢跟我直接说呢，你怕啥呢？我是你爹，我是不可能害你的，你说你有啥不敢跟我说的呢？还不是怕我骂你。但你要是真怕我你就不会做了，你就是嫌麻烦，懒得应付我。”
这话苏谋哪儿敢应下啊，苏谋屁屁的：“没有，爹我没嫌你烦…”
苏二伯抬起手打断他：“你别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苏二伯又嘬了口旱烟，接着道：“你爹我虽然比你多活了小二十年，但也不敢说看人看事儿就一定是准的，你也大了，都成人了，以后要是有想做的事儿，可以去做。但是一，你不能瞒着我偷偷儿的做。二，你做了就别后悔，也别不敢认。这人呐，总有犯错的时候，但不管是对是错，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不管你是躲还是藏，还是偷偷摸摸还是投机取巧，总归这个后果不管好坏，都是要降到你这个人的身上的。”
苏二伯这话说得有点儿深了的，苏谋没大听懂。
不过苏二伯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给道理说透了，他自己都活了半辈子了，也不能说就所有的道理都懂了。
苏二伯缓了缓，又接着道：“你是当哥哥的，你弟弟妹妹都是照着你学呢，你得有个哥哥的样儿。以后不管是要干啥事儿，都大方着点儿，别老是抠抠索索蝇营狗苟的。”
这话苏谋懂，苏谋赶紧的点头儿说：“我知道了爹，以后肯定先跟您说，不瞒着您的。”
苏二伯要说的都说差不多了，心里头就还剩下最后一个事儿了。
苏二伯给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搁地上扣净喽，又把烟杆儿上的烟嘴儿拔下来，甩出里头的烟油子，拿袖子擦了擦，完后又给烟嘴儿插回到了烟杆子上。
最后苏二伯才道：“咱家呢，最近是发生了点儿事情，不告诉你们呢，是还没到时候呢。不过你记住了的，以后咱家，就只有你三叔家这一门儿亲戚，你大伯家跟咱家就算是没有关系了，他家过得好你别眼红，他家过得不好你也不用帮忙，懂了吗？”
苏谋纳闷儿，这咋又说上他大伯家了呀？
不过他爹既然这么说，那这里头就肯定是有着啥事儿在呢。
他爹有句话说的对，他爹妈总归是不会害他的。
于是苏谋说：“我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但既然爹你这么说，那我就照着做，该我知道的以后也肯定会知道的。”
苏谋虽然不是家里头最聪明的，但苏谋有个好处，就是想得开，还能听得进去人劝，简称就是识时务。
苏二伯对这个回答还是满意的，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苏二伯拿烟杆子指着苏谋的那间房说：“回去睡觉吧，明儿早上不用着急起来，大队放了一天假，等着上午分猪肉就行了。”
苏谋：“…”
苏谋冷汗都下来了！
苏谋支支吾吾的道：“爹，你你、你跟我妈去领猪肉吧，我、我就不去了…”
苏二伯问：“你咋不去呢？大队还要给你发奖励呢。”
苏谋心说，爹你就饶了我吧…你是没看着今天的那个大场面呦，但你儿子我可是给看了个全程的！
苏谋直接“蹭”下子站起了身儿，飞快的摆着手儿道：“不不，爹我、我真不去了，您去，您去哈，我回屋儿睡觉去了，啊哈…这个困嗷，您也早点儿休息去吧，我回去了啊！”
苏谋跟屁股后头有狗撵着似的，小跑儿着就回屋儿去了。
苏二伯就撇着嘴笑。
哼，傻样儿！
哎呀这儿子教育完了，老头子终于可以回屋儿睡觉了。
你说说他这一天天的容易嘛他，养儿子有什么用，还不都是讨债鬼，哪有闺女贴心啊。
唉，这说话的二丫头马上就也要相看了，二丫头要是嫁人了，他这心里头还有点儿空落落的呢。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滴，那孩子大了哪能不成家呢，爹妈又不能陪着他们一辈子的。
苏二伯活动了两下子冻得僵硬的老胳膊老腿儿，使劲扶着门框子才站了起来。
不行，等这俩兔崽子时候儿太长，他这脚都麻了，苏二伯赶紧使劲跟地上跺了两三下子。
这两下儿响动给堂屋里头睡觉的苏二大妈惊忧醒了，苏二大妈本来就没睡踏实，那家里头俩孩子都没回来呢不是。
苏二大妈就朝着屋外头喊：“老头砸，俩孩子回来啦？”
苏二伯一边儿扶着门框子一边儿跺脚：“都回来啦，你睡吧。”
苏二大妈问：“你们刚才是不叭叭啥呢？搁门口儿那儿嗡嗡嗡嗡的，我这儿做梦都听见你叭叭了。”
苏二伯这会儿好悬给脚丫子缓过来了，就直接进屋儿去跟苏二大妈叨叨了一遍。
苏二大妈听完也算是彻底醒了，她问：“你说啥？老大今天还挣了5毛5分钱了？嘿，长能耐了他！”
苏二伯心里头其实也是美滋儿的，这还是老大第一回往家里头交钱呢。
但老头子嘴硬，苏二伯开口就是埋汰自己大儿子：“哼，他懂个屁的他，还不是跟着他堂妹瞎混的，你说他一个快二十的人了，跟着一个快十岁的孩子屁股后头瞎混，他还挺美的他…”
苏二大妈就替大儿子找补：“悖这不是两家的情况不一样嘛，老大是啥啥都有咱们俩帮着张罗，那老三他们家呢？刘兰香他们两口子都是那么个没成算的性子，大丫头平时就是要想得多一些的…”
说着说着的，苏二大妈反应过来了：“哎不是，你刚才说啥？大丫给了咱家二十斤的布头儿？这布头儿都搁哪儿啦？哎呀你说你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你这叫一个耽误功夫儿的你！”
苏二伯：“…”
那合着我跟俩儿子都没有布头儿重要呗？
但苏二伯能说啥呢，苏二伯只能麻溜儿的又从炕上起来：“都在门口儿呢，你等我这就出去给你拿去。”
苏二大妈急不可耐：“你快点儿的啊！”
苏二伯：“…”
苏二伯：“知道啦！”
于是这夜，苏二伯跟苏二大妈的屋儿里，就很快又燃起了煤油灯，并且一燃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青山村的各家无一例外的都是起晚了。
大早上的，苏颖家是让马三宝的叫门儿声儿给吵醒的。
马三宝昨天没去一起交公粮，要背着臭臭猪粪一整天，大队才给一个工分儿，他才不干呢。
马婶子又宠他，他家现在就他一个小孩儿，那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所以小马哥今天是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一大早晨。
不过到了这会儿，小马哥倒是有点儿失落的。
因为他都跑了好几个小弟家了，但是小弟们全都没起来呢，所以小马哥只能先自个儿上苏茂苏诚家里来喊人来了。
马三宝搁苏颖家大门外头喊了老半天，给隔壁孙大妈家和另外一边儿隔壁的伍大叔家全都霍霍起来了，苏颖才顶着鸡窝头开了大门儿。
苏颖揉着眼睛道：“你咋来这么老早啊，他俩都还没起床呢，你先自个儿玩儿会儿去吧，我估计他俩上午是出不去了的。”
但马三宝听完又是叹了一口气，他扣着手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妈说下午要炖猪肉呢，不让我出去瞎跑去了…那大丫姐，你跟苏茂和苏诚说，明天早上我们还一块儿的上后山玩儿去啊！”
苏颖：“…”
炖猪肉…呕！
苏颖对着马三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放过了小马哥。
反正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苏颖说：“成，我跟他们俩说，你玩儿去吧！”
马三宝就挥着手跑走了，他回头儿喊：“大丫姐再见！”
苏颖在大门口儿摇着头叹气。
唉，无知是福啊…
好想跪求一对儿没听过的耳朵！
之后苏颖就赶紧的挑着水桶去胡同儿外头的水井里头打水，然后洗漱做饭。
今天早上饭倒是好做，还有昨天剩的大饼呢，随便儿再弄个萝卜丝儿汤就着喝就行了。
萝卜丝儿汤出了锅儿，苏颖开始热大饼，但她犹豫犹豫再犹豫，还是没放猪油进去。
其实放上猪油才香呢，但是吧，苏颖觉得她现在还不太可以呀…
原本她昨天听完她大堂哥苏谋说之后，还不觉着有什么呢，但是的呢，这个事儿它就不能深想！
因为是会越想越恶心的！
就回味无穷…呕！
苏颖赶紧上院子里“吨吨吨”了好几大口的凉水，好悬是给这股子后返劲儿压下去了。
回到了厨房之后，苏颖想了想，干脆给她家每天的定额仨鸡蛋摊到了大饼上头去了，完后又给大饼都切成了块儿，这才连着萝卜丝儿汤一起端上了桌儿。
堂屋儿里头，苏谕倒是先醒了，他都自己穿好了衣裳，萌呆萌呆的坐在炕头儿上眨巴大眼睛呢。
苏谕昨儿晚上在板儿车上就睡了一段儿了，所以倒是还没有那么困。
老三苏诚其实也睡了一会儿的，但是他没睡多久就又精神了，下地跟俩小哥哥聊闲天儿去了。
所以这会儿，老二苏茂跟老三苏诚是都还打着呼噜儿呢。
刘兰香今天竟然也是难得的赖床了，其实昨儿晚上刘兰香折腾那八十斤布头儿折腾了好久，到后来苏颖都困得不行先睡了，刘兰香还跟院子里借着厨房的火光拾掇布头儿呢，所以其实苏颖不知道她老娘昨天到底是几点睡的，只能感慨布头儿对当代女性的吸引力啊。
这会儿早饭都做得了，苏颖干脆给炕上的几个人都豁了了好几下子。
苏颖大声儿嚷嚷道：“起床了起床了！都起来吃饭了！”
但是没人搭理她…
连苏谕看着她的小眼神儿都是直勾勾的，就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人呢。
苏颖：“…”
苏颖干脆又回厨房拿了四副碗筷，直接给搁到了炕沿儿上。
她把每个人的饭都分好了之后，又挨个儿的去捏苏茂苏诚和刘兰香的鼻子。
憋气大法果然好使，仨人都很快就醒了过来。
苏颖说：“先吃了再睡行不？”
一家五口儿就有四个都是趴在炕上吃的早饭。
等到上午10点多块11点的时候，刘兰香几个才算是彻底起床。
没多久，大喇叭里就响起了妇女主任兼广播员朱嫂子熟悉且亲切的大碴子嗓音：“各家都注意了啊，都注意了啊，咱们大队要分猪肉了啊，要分猪肉了啊，现在各家都来一个人，到晒谷场集合，各家都来晒谷场集合，就等到中午12点的啊，就等到12点的啊…”
以往每年听到要分猪肉，各家的小娃娃们那都是要美上了天的。
因为虽然分到的猪肉多半是要留到过年再吃，但刚分到的那一天，各家基本上都要至少切一小角儿做炖菜解解馋的。
但是今天的吧…
就神奇的没有小娃娃非要吵着闹着去跟着领猪肉呢！
其实昨天的事儿，虽然有好些大人也都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冲击，但大人毕竟见识得多了，而且吃过的苦也多，反应倒是没有那么强烈。
就比如刘兰香，五十年代末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啊，饿的吃土吃树皮的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刘兰香今天再想到猪肉就没那么抗拒了，就肉吧，它毕竟还是好东西的。
这会儿刘兰香听完了广播之后，简单的给身上各处儿都拾掇拾掇，就拎着盆子去晒谷场领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