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他还要脱鞋,苏颖受不了了:“臭脚丫子底下跟裤衩子里的我不要啊!臭死了!”
钟顺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这有啥碍事儿的,那都跟钱一样,反正到时候都是得花出去的…我这不是防着让人给抢了或者一下子就搜出来了嘛,嘿嘿。”
一大堆票据全都铺到了苞米地里,苏颖就开始上手挑了。
有各种类型的糖票、布票、油票、粮票、工业品购物券,好好扒拉扒拉,还找着一张自行车票,虽然皱皱巴巴的,但这可是自行车票唉!要是有了自行车那以后上公社就方便多了!可是不行,自行车一拿出来可就太扎眼了,她家保准让人给盯上,苏颖只能含泪放过。
苏谕待在旁边没事儿干,就瞅他姐跟钟顺叨叨叨,顺便记一记各种票据上的文字。
他上辈子可是满腹诗书的,但那会儿的文字跟当下的完全不一样,发音都对不上,苏谕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还成了个小文盲了。
这不管是在哪个世代,会认字儿都是很重要的。
这辈子苏谕也不图自己能有个什么大出息,他学认字儿,主要是防着以后在这上头被人给骗了。
苏谕天生的过目不忘,没多大会儿就把各种常见的票据给认得七七八八了。
苏颖这边儿呢,当下也是不管什么过不过期的了,反正见着了粮食票她都往自个这边儿哗啦,平常的哪有机会让票贩子全都摊开了随便挑呢,趁现在量大多要点儿,待会儿好砍价。
钟顺见苏颖要的不少,自己心里头也是乐意的。
之前在黑市虽说他可以要价高多赚钱,但那样儿一天才能倒腾出几张票去?干他们这个行当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流动!钱换票,票换钱,一手倒一手的,他这才能赚到钱,最怕的就是票砸自己手里头半拉月不动弹,那样式儿的保准完蛋。
而且在黑市那可是把脑袋给别到裤腰带上了的活计,就像今天强哥似的,往日里看着风光,可后台一倒还不是分分钟让人给拉去开荒!
现在这样一对一的大量换给这小丫头,虽说她待会儿肯定得砍价,但他自己还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担风险了呢,今天出了这一大单子,年前他就都能松快些,回家陪老娘跟老婆孩子去了!
没两刻钟过去,苏颖就挑完了,她要了一大堆的粮食票,各种副食品票,还有布票棉票之类的,这种生活类必须的票据,只要她钱够数,那囤多少都是不嫌多的。
现在各家都是缺钱缺粮食缺衣裳,反正是啥啥都不够使的状态,那东西还能有嫌弃多的吗?不可能的。
其实今天早上时候,苏颖没想着花太多钱,钱花出去了东西就多了,拿回家肯定得让她妈给看出来,到时候一问钱打哪儿来的,苏大伯坑她爸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她妈刘兰香沉不住气,要知道了她爸是让苏大伯给坑死的,那是要拿菜刀过去拼命的。
苏大伯是个不要脸的,打算坑死她家人好吃绝户,但就算是杀了苏大伯又能怎么样呢?她爸也回不来啊,还可能会暴露了她家里有金子的事儿,总之不划算。
倒不如像是她现在这样,细水长流的想法子折磨她大伯家,反正仇早完是能给报完的。
可这会儿的情况又是不同了,她捡到了那一沓子大团结…哦不,是她弟看见的,但无所谓啦,反正都是她家的。
最关键的是,这钱花着它安全呀!强哥短期内是回不来了,钱上又没有记号,到时候谁知道都让她家给花了?死无对证的事儿。
苏颖这会儿要的都是整个省通用的票,打算忽悠她老娘等学大寨开始之后,请假跟她跑一趟县城,要是一下子跟他们这的公社买太多东西太扎眼,而且这边公社的东西品种也不多,还老缺货。
反正都是年前要花出去的,苏颖也不顾及什么过期不过期的了,钟顺正好就给了她一个实惠价格,一大堆票据统共是35块钱,还附送了好些很快就要过期的什么理发票和洗澡票子,全都是他们公社旁边儿机械厂员工发的票。
苏颖一瞅这厂子名称,嘿,这不是她上辈子的工作单位吗?他们这的机械厂是省总厂的分厂,主要是生产轴承什么的,现在工人不多,但等到78年扩招过一回,她正好初中毕业考进去了,一直在那儿干到95年厂子倒闭呢。
交易完了,仨人一起往公社走,苏颖问钟顺:“你住机械厂的家属院啊?”
钟顺笑眯眯:“嗯呐,你要是有着急要的票子可以上我家找我去,一说老钟家的小儿子就都知道,回头我给你想办法倒腾。”
这么大方的主顾,值得拥有他家庭住址的秘密!
苏颖点点头:“成,我估计年后黑市要是不开,我还得找你。”
然后顿了顿,她又问:“那你怎么不在厂里上班啊?”
钟顺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悖前年我老娘生病着急用钱,我把自个儿的工作给卖了。”
其实钟顺家里兄弟俩人呢,他大哥跟他分别顶替了爹妈的岗位,但当时他大哥不乐意卖工作,眼瞅着老娘要不行了,钟顺赶紧的就把自己的工作给卖了。
不过好在,现在老娘身体倍儿棒!还能给他看儿子,说以后就跟着他们这房过了!
所以钟顺心里是不后悔的,工作哪有老娘重要。
苏颖瞅钟顺那个样子,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是几级工啊?”
钟顺红着脸骄傲一笑:“嘿嘿,我那会儿马上就要考三级工了,一个月能拿好几十呢!”
苏颖点点头,状似无意的说道:“那你可得好好瞅瞅文化课,听我们村儿的知青说,这厂子要是扩招,肯定得先从熟练工里头选。”唉,大兄弟,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钟顺听了也不知道往没往心里去,他又是嘿嘿一笑:“你还挺好学!”
两拨人分开之后,苏颖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好上赵老太家把二十斤碎布头拿了,然后又拉着苏谕赶紧上国营饭店买了六个大白馒头,现在她有票子了,想吃就买!
把包好了的大白馒头往后背的背篓里头一塞,再盖上遮挡视线的破布,姐弟俩又“嗖嗖儿”的去了公社。
到了公社一看,赶骡车的胡老六正躺骡车后头,一边儿晒太阳一边儿抠脚呢。
苏颖拉着苏谕走过去,悄咪咪的勾搭道:“噗呲噗呲!胡六叔儿!你先拉我回趟家,正好下午3点前能赶回来,一个大白馒头俩鸡蛋,干不干?”
胡老六拉人上公社,中午都是不带饭的,反正赶骡子又不是啥体力活儿,没必要浪费一顿粮食。
但正常该饿还是会饿的,他这会儿就是又困又饿得迷迷瞪瞪,突然猛地听见耳边子有人说啥大白馒头跟鸡蛋,胡老六半眯着的眼睛“咻”的一下子就睁了开来,正好瞅见苏颖掀开了背篓上头的破布盖,露出了里头大白馒头的一个小角儿。
苏颖热情的营销道:“国营饭店出品,品质有保证。”
这会儿国营饭店的东西味道是真正不错的,总归是比个人家里头要舍得放油放粮食,纯白面的大馒头得有苏谕的脸大小,发得暄腾软乎,又不是那种一捏就瘪了的,冷了之后芯子里是瓷实的,算上票还得卖5分钱一个。
对庄稼汉来说一个馒头肯定是吃不饱的,但问题是,往常也吃不着啊!
这会儿瞅太阳的位置,也就是刚刚12点的样子,骡车上要是只拉仨人,其中还有俩人是小孩儿,完全能在下午3点之前赶回来。
胡老六给大队养骡子拉骡车,自己除了公分啥也没有,但一个大白馒头俩鸡蛋,那可是小2毛钱呢!而且他没有票买不了国营饭店的馒头啊!
胡老六“蹭”的就坐了起来,手里的骡鞭子一甩:“上车!”
苏谕:“…”
他姐好厉害!
第11章
骡车“吧嗒吧嗒”的出了公社附近,眼见是已经没啥民房了,全是大片的苞米地,苏颖掏出了大馒头跟鸡蛋:“胡六叔,给!”
胡老六又照着骡子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回身接了馒头鸡蛋就裂开了大嘴笑:“嘿嘿,这大馒头真白!还冒热气儿呢,刚买的吧?”
苏颖:“那可不,中午新出锅儿的!”
至于苏颖的钱和票子哪来的,胡老六是不会瞎问的,这就跟他借着大队的骡子拉私活儿一样,嗯,不能说的秘密。
胡老六把俩鸡蛋分别揣进衣服左右的兜儿里头,照着圆溜溜的大白馒头上就是“吭哧”一大口:“真香啊,肯定是今年的新麦子磨的面。”
香软中还带着回甜,陈年的麦子可没有这么好的味道。
一大口白面馒头,胡老六得仔仔细细的反复嚼了足足有两分钟,才不舍的把嘴里这口面咽了下去。
再看手里的大馒头,胡老六有些下不了嘴了,他家里也有爹娘跟老婆孩子呢,好不容易得一个纯白面的馒头,还是国营饭店新出锅的,正好回村里也能给家里人尝一口。
胡老六忍着肚子里被勾出来“咕噜噜”叫唤的馋虫儿,把白面馒头给塞怀里头去了,很快,胸口就变得热乎乎的,他摸了把前头骡子同样圆滚滚的屁股,一甩小鞭子,咧着大嘴无声的乐呵。
苏颖对胡老六的行为见怪不怪,这时候人都是这样的,别说白面馒头了,就说二合面的馒头,过年时候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的上的呢。
她扭过头问苏谕:“饿不饿?”
苏谕多精啊,瞅她姐没吃,就明白搁外头吃这东西,让人看见了不大好,他又不是真的3岁娃,这点儿自制力还是有的,而且他也怕吃点儿啥进去再窜喽,真是不想用大石头蹭了,表面忒糙。
苏谕想了想,呲开了自己的一口小白牙,给他姐瞅自己嘴里头还没含化的一大块儿水果糖。
苏颖看见了,就点头道:“成,等回家姐给你熬白菜汤喝。”
骡子又接着“吧嗒吧嗒”的跑,没多久就快到青山村了。
青山村外头是一大片的树林子,粗细都有,密密麻麻,非常适合隐藏点儿啥。
苏颖正琢磨着,她昨儿晚藏得鸡不能让野狐狸野狼之类的给叼走了吧,就瞅见树林子里走出了俩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跟早上一起坐骡车的女知青刘扬,同一批来他们村的女知青张晓娟,走起路来俩腿晃晃悠悠的直打颤儿。
另外一个,是他们村有名儿的老光棍,油头粉面还自视甚高的陈大刚,那满脸的春风得意是藏都藏不住。
苏颖一瞅这俩人那踉踉跄跄的小模样儿,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心里头乐开了花,昨天胡婆子不是还说她家风凉话呢吗?这事儿赶上得正好,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妈了个巴叉的,她爸给胡老五替班儿一晚上,到头来胡婆子跟胡老五还觉得他爸累死了活该,她爸是该他们老胡家是怎么的?你瞅瞅,这不干人事儿就是不行吧,嘿嘿,今天胡老五跟胡婆子就得丢大脸!
前头这女知青张晓娟,就是跟胡婆子的儿子胡老五搞破鞋的那位。
而赶骡车的胡老六,整好是胡老五的堂弟,俩人是同一个亲爷爷的关系。
好家伙,这事儿不赶巧了的你说说,她不收拾胡老五都不合适了!
先不说胡老五本来是有媳妇儿的。
现在的问题是,很明显,刚才跟张晓娟搞在一起的,那是老光棍儿陈大刚啊,不是胡老六的堂哥胡老五!
苏颖一把搂住了苏谕,用手把他眼睛给捂上,不让这脏乱事儿糊他弟一脸屎,又装出了懵懵懂懂9岁天真小姑娘的模样,状似不经意般的跟胡老六说道:“胡六叔你看,那俩人是不是张知青跟陈大刚啊?他俩来小树林儿里干啥呀?好奇怪,陈大刚为啥一边儿走一边儿系裤腰带?张知青还在旁边儿呢,真是不要脸!咦?张知青的衬衫扣子也没扣好!陈大刚还摸张知青的脸呢!”
苏谕:“……”
手拿开让孤看看!
胡老六:“……”
完蛋他堂哥让人给绿了!
这半下午的,张晓娟跟陈大刚是显而易见的没想到,他俩搞破鞋的事儿还能叫人给瞧见了,所以摸摸索索的光明正大。
而胡老六由于着急赶回家送馒头,心里又惦记着待会儿还得再次上公社,所以骡车是赶得飞快,小树林里的香艳画面很快就一闪而过。
张晓娟跟陈大刚俩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胡老六的心却是久久的不能平静下来了。
他也顾不上回答苏颖刚才的那老些问题,现在胡老六满脑子里都是――这事儿可咋办啊,他到底是该不该告诉他五堂哥啊!
其实胡老五跟张晓娟的那档子事儿,胡老六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有一回胡老五跟胡老六借了一块钱,就是为了给张晓娟花,哦,这钱到现在还没还上呢。
胡老六跟胡老五的关系一般,但到底是自小吃过一个锅里的热乎饭的,胡老六的心里头纠结死了。
苏颖悄咪咪瞅了一眼胡老六满脸菊花似的便秘样儿,就知道这事儿多半算是成了。
骡车很快到了青山村,苏颖跟苏谕姐弟俩在村口儿下了车,跟胡老六分道扬镳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苏颖赶紧拉着苏谕往家赶,这中午饭点儿都过了,饿死她了。
她倒是不着急现在就去知青住的地儿看热闹,这事儿今天下午是闹不出来的,胡老六还得赶回公社去呢,而且看样子,他还得需要纠结一段时间。
要是闹,最早也得是等晚上黑天了,各家都吃完晚饭的时候,嘿嘿,到时候她再去!
苏颖拽上苏谕“嗖嗖儿”的就小跑回了自家,唉,她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她妈刘兰香的心里承受能力。
瞅瞅她家的破烂大木门,又瞧瞧她家的破烂茅草屋,苏颖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院子里头喊:“妈!我回来啦!”
刘兰香刚把白菜都拿出来晒,等半湿不干了的才好积酸菜,转头儿就听见大丫头的呐喊声。
刘兰香起身:“你不上公社了吗,咋这么早就回来了?棉花跟布买了吗?”
苏颖拉着苏谕进了院子,关上大门,插上门栓,回头儿就把刘兰香给拽屋里头去了:“妈你先别问,听我说哈。”
苏颖刚要坐下,想想还是觉得不安全,又回身把茅草屋的门也给关上了,还点上了煤油灯,然后把苏谕往刘兰香怀里肉一塞,以防止她妈待会儿暴起打人。
刘兰香怀里搂着有股子莫名臭气蔫了吧唧的小儿子,纳闷儿的问道:“你干啥?神神叨叨的?”
完后没忍住,低头儿又仔细闻了闻:“你弟身上什么味儿啊?”
苏颖抬头回了句:“又窜稀了。”
然后她一把拉开了背篓儿上盖着的破布,先是拿出来了五个白面的大馒头,嗯,还热乎儿呢:“妈,你瞅,国营饭店的大白馒头!”
刘兰香:“?”
然后苏颖又变戏法儿似的往外掏东西,先是一大包儿的水果味儿糖块儿,再是三斤多的金黄色小米,然后是十斤的大肥膘儿猪肉,二十斤的各色碎布头儿,早上没来得及卖的自产鸡蛋,一大把的各种票据,还有一个淡黄色巴掌大的粗布小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