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段距离,叫她走了一分钟之久。
站在书桌前,她深深地呼吸着。
她一直追寻的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但她却发现自己突然没了勇气。
假如,假如相框的正面正如她所想象的一般,那她又应该如何面对?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照片背后的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痛心切骨。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相框边缘,视线不可置信落在照片里那个女孩身上。
那是一张和她长得有七八分像的脸。
不!
或许更应该说。
是她长得有七八分像那个女孩。
她预料到,她看到的也许会是黎屿成心里的另一个人,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会长着这样一张脸。
一张几乎将她的存在抹去的脸。
女孩穿着蓝白校服,一袭精致的棕色波浪卷,眉眼间的神情是那么的傲气与肆意。
假如挡住她身边那个少年的话,她会毫不怀疑,那是琅意的剧照。
而在她的旁边,有一个深紫色的签名,矫若游龙的,像极她本人的自信与张扬。
蔺嘉念。
原来她叫蔺嘉念。
原来如此……
难怪黎屿成会递给她琅意的本子。
难怪黎屿成以前从不叫她念念。
难怪黎屿成这段时间对她那么珍惜。
他珍惜的,根本就是这个叫蔺嘉念的女孩。
凌若念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
她和他的四年,竟然是一个一戳即破的泡沫。
她不想在这里哭泣的,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滴到相框上。
模糊了里面那个女孩的脸。
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这个书房里,这个房子里,似乎已经没了她落脚的地方。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震怒的男声——“放下!”
她被吓得一抖,右手握着的相框突然脱落,木质相框的一角砸在了她的脚趾。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往门口看去,一股急促且巨大的力道就撞上她的右肩。
她没站稳,胯骨直直往书桌边缘一磕。
痛感瞬间席卷全身。
下一秒,那道震耳欲聋的嗓音再次向她砸来:“谁允许你进来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绝情,与高高在上。
凌若念朝自己右手边看去,然后就看见男人跪在地上,发疯一样捡起那些玻璃碎片,割破手指也毫不在乎。
她喉咙一堵,然后一阵反酸。
“滚出去。”
凌若念猛地怔住,似乎在辨认着刚刚耳边落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黎屿成见地上那个人影杵着不动,抬起头,黑眸发狠地盯着她。
“我让你滚出去!听不见吗?”
凌若念这回听清了。
她没说任何一句话,转身朝书房门口走去。
任由脚趾上的痛感一步步加深。
没想到走进来的时候那样久,走出去却是这样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在周一。
第15章 第 15 章
◎黎屿成,你的爱可真廉价。◎
双姨披着外套站在走廊, 瞧见凌若念从书房出来,就直往大门口走去,她暗道不好。
然后忙不迭追上去劝慰:“凌小姐你别冲动,少爷也是一时生气, 等他冷静下来你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
凌若念停下脚步, 看向双姨, 又看了眼一直站在客厅的池川。
二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神色为难又带着一丝怜悯, 想劝她不要走却也知道理由站不住脚。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双姨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是蔺嘉念的替身,池川也知道, 双姨在黎家工作几十年, 池川从小就在黎家长大, 他们自然都见过那个叫蔺嘉念的女孩。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替身,所以詹俏才会出言暗讽,这四年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从来不是自己。
不是凌若念,只是一个长得像蔺嘉念而被黎屿成暂时当成替身的女人。
真是可笑!
她真的是太蠢了, 才让别人把自己当成一只猴子, 观看了这么多年。
凌若念在心底自嘲一声, 一向柔和的眸底此刻结成一片冰霜。
下一秒,她将自己的睡袍袖子从双姨手中一拽而出, 没有半分留念地朝大门口走去。
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
等池川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她已经乘坐电梯下楼。
他连忙按下旁边的另一部电梯,祈求还来得及, 但等电梯到一楼时, 已经不见女人的踪影。
池川冲过去询问管家:“你有没有见到凌小姐下来?”
“哦, 我刚才看见凌小姐从门口出去了。”
话音一落,池川就抽了把伞冲出去,管家被他吓了一跳。今天到底了是怎么了,凌小姐穿着睡袍就失魂落魄下来,现在这个男的又这么着急追出去,奇奇怪怪的。
池川在小区里找了一圈,然后又跑到外面,可始终找不到凌若念的人影。
现在这么晚,还下着大雨,凌小姐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付不起这个责任,都怪他晚上说漏嘴了,没和万秘书的说辞对上号,才会这样。
他站在小区门口焦灼踱步。
思来想去,给郑迦和桑菊都去了电话。
凌若念身边最亲密的除了父母就是她们俩人,如果她有什么事情应该会第一个联系她们,没准现在就和她们在一起。
郑迦和桑菊接起电话,听到后消息都是一惊,因为凌若念并没有联系她们。
……
看到手机上显示郑迦的名字时,凌若念苍白的神色下眼神一动,然后接起。
那头声音着急得不得了:“念念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
“郑迦。”凌若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声线透着一股几乎要万念俱灰的死气,“你认识蔺嘉念吗?”
郑迦也是那个上流圈子里的人。
会不会,会不会连她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将她当做蔺嘉念的替身?
想到初次见面时郑迦的热情,凌若念被雨水浇透的脊背瞬间一寒。
“谁?蔺什么?”郑迦满脸疑惑地反问,听见那头嘈杂的雨声后又焦急担忧地说,“不是你先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凌若念深呼吸了下,鼻尖萦绕着雨水淡淡的腥气,提了提嘴角:“我没事,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好友的声音一瞬消失在听筒里。
还好,郑迦并不认识蔺嘉念,并不是因为蔺嘉念才接近她的。
这大概算得上她今晚最大的一个安慰了。
凌若念放下手机,抬起遍布泪水和雨水的脸。
不知何时,她竟然走到一家美发造型室前面,她摸了下自己棕色的发尾,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欢迎光——”
造型师照例打招呼,却在看清来人时吓得一愣。
韶光大爆,凌若念的脸她不会认不出,让她惊讶的是女人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湿透的白色睡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像个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从家里跑出来的吗?
凌若念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造型室的灯光让她的脸色更显惨白,声线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染发。”
“啊——好。”造型师下意识地应道,然后声音发抖地问,“您想染什么颜色?”
凌若念失神看着镜子里一头深棕长发的自己,吐出两个字:“随便。”
只要不是棕色就好。
作为演员,她的头发都是专人在护理打理,本不应该随意找一家店就开始染发。
但她实在是不想继续顶着这个发色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
这个和蔺嘉念一模一样的造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可笑与愚蠢。
造型师动作麻利地拿出两条大毛巾塞给她:“好的,您先在这稍等一下,我去取染发用的工具。”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闪到一个凌若念看不到的角落,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店长。
她们这家造型室也接待过不少明星网红,店长的人脉很广,知道凌若念状态不对,立刻通过苦丁联系到桑菊。
“念念。”桑菊赶到造型室时,造型师正在给凌若念上染发膏。
她的神色十分担忧,但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死死地咬住牙关。凌若念是个艺人,要是被别人爆出什么私事事情就坏了。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
头发终于染好,年轻的造型师也松了一口气,摘下围布:“凌小姐,头发染好了。”
凌若念看着镜子中一袭黑长直的女人,满意地点了下头,声线十分平静冷清:“好,谢谢。”
她起身结账,按了下手机却没反应,不知道是没电还是进了雨水坏了。
她神色自若地看向桑菊:“桑姐,帮我付下款。”
桑菊应声走来,看着她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的神情,反而更担心了。
池川打电话给她时透露了些信息,她也隐约猜到事情和黎总有关。从凌若念半夜淋雨离家的行为来看,绝对不是一般情侣间的小吵小闹。
她利落地付好了账单,然后扶着凌若念上车。
刚才出来得急,她自己开的车。
现在车里只有她们二人。
桑菊正要问个清楚,来电铃声就突兀地响起,上面显示着——“池特助”。
想着他应该是来问凌若念的情况,桑菊正想接起来报个平安,就听见副驾驶上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
“挂了吧。”凌若念说。
她的语气轻而随意,但却不容置喙。
桑菊有不小的惊讶,啊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女人说:“我和黎屿成分手了,以后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什么?分手?”桑菊震惊地瞪大眼,而后迅速挂断电话,冷静下来了解情况,“怎么回事?”
凌若念的视线看向前方,语气平淡地总结陈词,完全不见先前的失态。
“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前女友,今天被我意外发现,所以就分手了。”
“前女友?这不就是把人当替身吗?”桑菊气愤地往方向盘上一拍,“就算他再有钱有势,也不能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啊!真是太气人了……”
说到那个“气”字的时候,她的喉咙忍不住哽咽了下,眼里含泪,完全说不下去,全是替凌若念委屈的。
难怪凌若念会这样激动,这么深的夜,刚才还下着大雨,穿着睡袍就不管不顾跑了出来。
“我没事。”
凌若念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反过来安慰她。而她自己的情绪,早在那场暴雨中消解殆尽了。
桑菊擦了下眼泪,问:“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凌若念倏地一怔,然后自嘲似的低下眼睫,声音很轻很远:“送我去酒店吧。”
“好。”桑菊应下,然后麻溜地开车前往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凌若念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思绪飘得很远。
被桑菊这么一问,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别无去处,她手里的存款虽不多,但也足够买一个小房子,可是她一直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因为她将海月湾那个房子,当做了她和黎屿成的家。
两个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家?
他们彼此的工作那么繁忙,如果再不住到一起的话,那一年到头来可能都见不到两次。她为和他一个家,于是连一个自己的房子都没买。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黎屿成从未将她当成他未来的家人。
她当初的那些想法,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桑菊送她到酒店,然后立刻推她进浴室洗热水澡,还要了一杯姜茶给她驱寒。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天气这么冷她还淋雨,穿着这么久的湿衣服,怕是明天要感冒发烧。
凌若念将姜茶喝下后,桑菊仍是不放心,干脆陪她住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小粒送了一身新衣服过来。
“合身吗?”她问。
凌若念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到餐桌前吃早餐。
见她状态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小粒心里疑惑。更疑惑的是,明明不久前俩人还甜甜蜜蜜,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她实在想不通,桑菊示意她不要多问。
凌若念喝下一口无糖酸奶,然后说:“桑姐,待会你送我去海月湾一趟。”
桑菊一惊:“你去那干嘛?”
凌若念解释:“收拾行李。”
昨晚她出来的时候,除了放在睡袍口袋里的手机,其他的什么也没带。
她自己买的衣物首饰,重要的证件合同,都还在那里。
桑菊了然地应了句:“好,我和你一起去。”
*
海月湾。
俩人直接从车库的电梯上去。
到了门口,凌若念下意识去按指纹解锁。
指尖却在半空中一顿,然后按了门铃。
双姨听到声音,立刻过来开门,一见是她回来惊喜得不得了:“凌小姐,你回来啦,我这就打电话给少爷!”
“不用了,我收拾完行李就走。”凌若念走进去。
双姨疑惑地啊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要去拍戏吗?”
话音一落,只见桑菊嗤笑一声,语气不善地说:“什么拍戏,双姨你是老糊涂了吧?我们家念念既然已经和你家少爷分了手,那当然是要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的。”
双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
凌若念朝桑菊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双姨说:“不好意思啊双姨,桑姐一时激动说话没个把门,你别和她计较。我进去收拾下行李,很快就出来。”
这件事和双姨无关,她不想迁怒到旁人身上。
“不是凌小姐……”双姨想拦住她离开,却找不到理由。
凌若念往里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桑姐,你就在客厅这等我吧,我自己进去收拾就行。”
“行。”桑菊点头,然后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
凌若念自己一人进了卧室。
不到十二个小时前,她还躺在这张床上,但现在看见,却只觉得陌生。
像隔了半个世纪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