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记起自己忘记吃避孕药后,她也没有多在意这件事,觉得反正不可能怀上。
知道她大概率真的怀孕后,凌纪华问:“念念,是不是上次公益活动来咱们家的那个小子的?”
凌若念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诧:“爸你,你怎么知道的?”
梁春英说道:“你还想瞒过我和你爸啊?再说了,他天天拄着拐杖站在病房门口看你,我们还能不知道吗?吵架了吧?”
凌若念纠正道:“是分手了。”
凌纪华愣了一秒,然后拍拍她的手背说:“没关系,分了就分了。但是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梁春英感同身受道:“是啊念念,当年医生就说你这辈子很难怀孕,我怕你不要这个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孩子的爸爸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个是你的孩子,我和你爸帮你带,一样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我再想想。”凌若念语气沉重。
父母说的她何尝不清楚,本以为这辈子已经没有当母亲的机会,却不曾想这个孩子出现得这么意外,叫她又悲又喜。
第65章 第 65 章
◎只因是你,此生念念难忘。◎
黎屿成连轴转了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后, 时间终于来到11月9日的前一晚。
明天——就是凌若念和谢知聿婚礼的日子。
这段时间他拼命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借工作不去想凌若念将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这件事,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做一个收尾。
再一次永远地失去凌若念,他的人生似乎也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而在此之前, 他需要安排好黎依水往后的日子, 确保她此后余生都可以安稳顺遂。
如今,他也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坐在书房, 铺开一张信纸,拿起凌若念曾送予他的那只钢笔, 安安稳稳写一封遗书。
[念念, 听说你要和谢知聿结婚了, 恭喜你。我想我大概是无法亲自到场祝福了,只能用这一封信来恭喜你。
回想起来,我这一生从未当面这么叫过你,以前我叫你蔺嘉念,后来我叫你若念、凌若念。而叫你念念的,都是真心爱你护你的人, 我显然不配在此行列, 但此刻, 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想把我人生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祝福送给你。过了今天以后, 你往后的人生中就不会再有我的打扰,哪怕只有一秒,你大可安心度过接下来的幸福生活。
谢知聿是一个比我好太多的男人, 他和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而后又为你独身十几年, 重逢后一眼认出你,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你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至少他不像我,给你带去了那么多伤害。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为这段关系努力的人就一直是你,而我一直在退缩。
高中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我说的是我不需要。
你是一个太多人喜欢的掌上明珠,而我是一个太多人厌弃的私生子,我们之间天差地别,是任何人眼中都不般配的两个人,而我也在那个任何人中。我渴望你的靠近,却也觉得这份喜欢不会长久,你喜欢新奇的事物,同时这份喜欢也只有三分钟热度,我害怕你对我的兴趣也只有三分钟,假如我答应了你,那是否几个月后你就彻底对我失了兴趣,抛在一边不闻不问,所以我拒绝了你,并且对你越发冷漠,幼稚地想借此让你证明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谢知聿,他和你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在所有人眼里是早晚会在一起的一对,甚至双方父母会开玩笑似的提起小时候给你们订的娃娃亲,在我因为打球骨折进医院时,你依旧选择离开我身边去机场送他回学校。你对他的亲密、依赖、在乎,其实远超于对我。我曾无意间听到他和你父母的对话,他知道你喜欢我在追我,却不生气也不吃醋,只是很从容接受这是你青春期的一点冲动,或许你以后还会喜欢上张屿成、王屿成,但那都不重要,他清楚你们才是彼此最合适的白头到老的人,等你玩够了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如果我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心,不去在意他人的轻视嘲弄,不去比较我和他在你心里的孰轻孰重,在那时就和你在一起,大概就不会在你已经决定跟随父母自杀时毫无察觉。
记得有一次,你上课不听讲让我第二天借你抄笔记,自己拿出一张白纸不知道在上面画什么,画了一整天。我很好奇,但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直到放学后你将我拉进学校后巷那家纹身店,我才知道原来上面是你自己设计的纹身图案。
你将图纸拍在桌上,跟老板娘说你要纹身,老板娘拿起来瞥了眼问你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你笑眯眯地说这是两个大写的L连在一起,你姓蔺我姓黎代表此生永远在一起,你纹一个紫粉渐变的,我纹一个黑色的。老板娘听后便调侃道原来我们是情侣确实是般配。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你般配,我心里高兴,却假装冷漠否认我们是情侣。你一点也没生气或是尴尬,自信地说以后会是的,今天你先纹,以后再让我来。老板娘说行啊,我却一把拉着你离开了纹身店,不让你纹。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纹,我说因为我不是你男朋友,不想和你牵扯上关系,你要是真想纹就单纹一个L,我绝不拦你。听完这句话后,你盯着我的眼眶刷的红了,然后用力地甩开我的手,边跑边擦眼泪,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我没有追上去,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
其实我那时想的是,倘若你真的在锁骨上纹了这个图案,别人问你的时候你要怎么回答,你是张扬又自我的人,肯定像在老板娘面前一样,直接将这个图案的含义直接说出来,但别人会怎么想?我担心这个纹身会成为你和谢知聿之间的隔阂,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自己的女人身上留着别的男人的符号,你可能会说如果有这一天你再去洗掉,可我不愿意你再疼第二次。当时的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潜意识里觉得你和谢知聿才是会走到最后的一对,我这种低到泥地里的人不能在你身上留下污点。
第二天我又去那家纹身店,取走了你留在那里的图纸,然后在锁骨下的同一个位置,纹了一个黑色的‘从’。
自从我重新找回你后,我便时常想起这个纹身。假如我当初没有拦着你,让你将这个即便洗去也会留下痕迹的纹身留在身上,那当我们再次相遇时,我便可以认出那是你。即便你忘了我,忘了过去所有的一切,我仍然可以认出你。
但倘若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想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没能认出你这件事本就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要求在你身上留下一些印记以便我来寻找。如今的局面也算是殊途同归,你依旧和谢知聿走到了一起,等我彻彻底底的消失后,你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阻隔了。
假使你们真的因为我而起了争吵,你也可以说我都是一个死人了有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我想大概还是不会有这个可能了,因为谢知聿不像我这么狭隘善妒,他很包容你,从以前到现在,我看得出来。
得知你即将结婚的这段时间以来,我确实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体急剧消瘦下去,到现在笔都有些握不住了。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可怜我,你千万别误会。我只不过是对生命可以如水这般快的流逝感到惊奇,之前的三十年,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却感到解脱,感到痛快。
我的前半生被父母束缚,后半生因为对你的愧疚而感到煎熬,最轻松的反而是这段时间,知道自己已被判了死刑不再挣扎,只想着如何将死后的事情安排妥当。需要忙活的东西其实不算多,因为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需要的我也就依依一人,我给她找了学校想让她重新读书,给她置办了几处房产和信托,往后余生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衣食无忧,向源也可以在旁搭把手。而你的话,想必你也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但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事情,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心安吧,除了留给依依的那部分,我将我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都赠与你,池川看到我的遗嘱后会联系你办理手续,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再有联系,或是担心谢知聿介意不愿意接受,那也没有关系,池川会将这些资产都捐出去做慈善,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昨天我在你家楼下站了一整晚,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冬天的晚上你上晚课我去电影学院接你回家,你发微信问我可不可以在楼下帮你买个烤红薯,不然待会下课就要排长队了,我说好,怕买早了凉了掐着点去给你买,你吃得鼻尖都皱起来像只小猫,笑吟吟地看着我,想起来我也是给你带去过快乐的吧。
类似的瞬间我一个个在脑海里珍藏起来,等我走后,我会将这一切一并带走,十几年后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我希望你已经记不清我这张脸了,那些回忆更是随风飘散在身后,无论痛苦的或是快乐的。我想在这个世上留下点什么,但不必留在你心里。
原谅我无法祝你们幸福,但我,祝你幸福。
黎屿成]
他将信纸仔细地折叠撞进信封,然后交给门口的快递员,要他明天送到世源酒店宴会厅,交给一位叫小粒的年轻女生,跟她说是一个姓黎的人送的贺礼。
*
深夜的ICU病房前,几个人着急得坐立不安。
第一个发现黎屿成吞安眠药自杀的人是双姨。
一个小时前,她见书房里有灯透出来以为黎屿成又要加班,便去问他需不需要准备宵夜,没想到敲了门却一直没人应,她打开门一看,就见男人倒在书桌前,手边是一瓶完全空了的安眠药和一份遗嘱。
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努力镇定下来打电话叫救护车,叫上黎依水然后通知其他人过来。
向源匆忙刚到,连外套都没穿,气喘吁吁地问:“他怎么样了?”
池川面色沉重地回答:“还在抢救。”
向源薅了把头发,语气十分暴躁不安地说:“昨天人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自杀就自杀?”
池川和黎依水都摇头,纵使这段时间黎屿成因为分手没日没夜地工作,人一下子瘦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到想不开的地步吧。
在这满腹疑虑之间,双姨忽地想起什么开了口:“我刚才看少爷桌上好像有一封婚礼请柬。”
向源眼睛瞪大一秒,然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傻逼,他该不会以为和谢知聿结婚的是凌若念吧?”
*
第二天中午,凌若念来到酒店参加谢知聿的婚礼。
“来了。”谢知聿过来和她打招呼。
凌若念拿出红包递给他:“新婚快乐!”
谢知聿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然后收下:“谢谢,我还要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让李秘书带你们进去坐下。”
凌若念轻声道好,然后和桑姐小粒她们跟在李秘书的引导下进了宴会厅。
谢知聿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神色很深,而后缓缓收回视线。
他从未想过,凌若念会以客人的身份来参加他的婚礼。
那天她坐在茶室里,对他说她现在是明星,而他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倘若他们在一起,势必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他说他不在乎,她说她没有办法不在乎。俩人静坐许久,最后他问如果当初她没有踏入演艺圈呢,她只说了一句人生没有如果。
回去后,他答应了和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见面。
凌若念坐在酒席上,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新人宣誓互换戒指。
忽地,小粒突然猫着腰顿在身边,递给她一个文件封,说门口有一个快递小哥把这个给了她,说是一位姓黎的先生寄的。
她想到了黎屿成,眉间浮上几分疑惑,然后拆开了快递,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桑菊只看到女人突然红了眼眶,忙不迭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念念?”
凌若念调整呼吸,然后抬起眼说:“桑姐你帮我在这参加到婚礼结束,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临时有事,黎屿成寄了一封遗书给我,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
她快速地说完,然后绕到墙边朝宴会厅门口走去,桑菊听完愣了几秒,回过神连忙让小粒追上去看看,别让她出事。
出了宴会厅,凌若念几乎是用跑的,一边往地下车库去,一边打电话给池川问情况,然后往医院赶去,还好司机一直在车里候着。
坐在车里,她忍不住叫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池川说黎屿成自昨晚抢救后到现在还没醒,她不敢去想象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里面只剩一副骨头的男人,她的腿后知后觉地一软,小粒和依依连忙伸手扶住她。
池川在一旁道:“医生说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家属还不能进去照顾。”
凌若念嗯了一声,神色十分虚弱无力,然后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这一刻她才知道,无论多大多复杂的争拗纠葛,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也是这一刻,让她意识到了她还爱着他,她的心脏真真切切还会为黎屿成而跳动,为他忧为他喜。
她闭上眼,向各路神明祈祷他能平安。
*
黎屿成醒来时,已经是他吞药自杀的第三日了。
他躺在病床上,缓慢地睁开眼适应白光,白光的尽头是一道他熟悉至极的窈窕身影,他愣了愣,而后那道身影转过身来。
见他清醒,凌若念的眉头倏地舒展了几分:“你醒了,我去帮你叫医生。”
黎屿成环视四周,看到这副场景也明白过来自己没能死掉,见女人要出去忙不迭地问:“今天是几号?”
凌若念轻声答:“10号。”
“10号……”黎屿成默念着这句话,眼里一丝细微的侥幸也黯淡下去。10号,意味着他们的婚礼早已举办完了,一切已成定局。
他重新抬起眼说:“你回去吧。”
凌若念眉间轻蹙:“什么意思?”
黎屿成轻叹了一声,嗓音低沉又沙哑:“我不想他因为你来看我和你吵架,你回去吧,这里有人照顾我。”
凌若念神情顿了顿,然后点头:“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她当真就离开了。
一分钟后,向源进来病房,又喜又无语地喊:“大哥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真以为你要死了!”
黎屿成刚醒没什么力气,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向源看了一圈没看见凌若念的身影,便问:“凌若念去给你叫医生了吗?”
黎屿成简短回答:“我怕谢知聿介意,让她回去了。”
向源一听被自己口水呛到,瞪着他吐槽:“你有病吧?她怀孕了,你的!”
黎屿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那她和谢知聿……”
“和谢知聿结婚的根本就不是她,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冲动——”向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床上的男人拔断针头风一样冲出去,房门被反弹得嘭的一响,然后默默将这句话补充完整,“连请柬都不打开看看就想当然开始自虐,还虐到自杀,真是脑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