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随口接道:“十几……”他顿了一下,改口,“几百年吧。”
墨山有些惊讶:“你几百年都没长大吗?”
阿福催促他下子,严肃道:“我……我长得比较慢,不行吗?”墨山点点头,三下五除二,又赢了。两人苦战一天,严谨一点来说,是阿福哭着求着,非得赢一局才肯罢休。文昌帝君回来时,阿福终于赢了一回,笑的极其得意。
文昌问他:“玄女呢?”
阿福回道:“去碧浸长天划船了。”
文昌又问:“什么时候去的?”
阿福嘴边的笑淡了一点,一拍大腿道:“坏了,去一天了。”说罢就要往外窜,文昌将人拦下,道:“本君去看吧。”
文昌到碧浸长天时,玄女正在做梦。此时的碧浸长天褪去白日里的静谧,碧叶中绽开数朵妖艳的魇心莲,在月下盛放,散发着淡紫色的雾气。
她这一觉睡的好长好长,被魇在梦中,无法脱身。文昌站在舟上,垂头看她,她蜷缩着,眉头紧缩,嘴里一直在嘟囔。
梦里,玄女又回到了须弥山。须弥山好冷,漫天飞雪,冰封千里。雪粒像刀子一样,剐蹭着她的脸颊。她眯着眼仰头看山顶,一白一黑两股力量在对抗,天地失色,地动山摇。
文昌贴近了一些,听见她说:“好冷。”他脱下外袍给她盖上,自己顺势坐在她身旁。
梦中的玄女终于看清了两股力量中的两人,是清屿和魔祖罗睺。
她拼命地往前跑,这一次,她想同他们站在一起,但积雪突然间变厚,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她只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清屿不敌罗睺,无奈催动混元大阵,与余下尊神共化白光,直冲罗睺而去。
混元阵开启后瞬间迸发出毁天灭地的灵气,所到之处皆为灰烬。霎时间天地共震,哀嚎声响彻云霄,她被灵气震出须弥山,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要留下我!不要留下我!”
文昌见她突然伸出左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嘴里还一直喊着“不要留下我”,只得将手伸了过去,被她牢牢握住。她这一回总算是抓住了,紧紧地贴在心口,声音渐小,喃喃:“不要留下我……”
他淡定安慰道:“好,我不走,不留下你。”
玄女好像握住了救命稻草,呼吸逐渐平稳。文昌被她拽着没法动弹,索性变出一本《道经》来看,等她睡醒。
她又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气息让她感到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闭着眼睛的,拼命地想将眼睛睁开,在一道白光之后,她躺在一个令她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房间内,床边站着一个握刀的男人,看不清脸,但是她知道是谁。
他没有说话,下手更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地砍向她。
“凌苍——”她将右手横在眼前,试图去挡这一击,然后她就醒了。玄女猛地坐起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文昌帝君,以及他的复杂的眼神。
她浑身是汗,从噩梦中惊醒,头痛的很。待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的自己左手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她赶忙松开,侧过头看见仅着中衣的文昌帝君,头疼的更厉害了,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在这?”
文昌看了一眼已经被捏出红印的手,平静说道:“阿福说你一天未归,他很担心。”然后将盖在她身上的外袍收回来,继续解释:“我来的时候,你喊冷,我就把外袍脱给你盖着了。然后你又说‘不要留下我’,握着我的手不放。”
“好了——”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他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动声色地将脚收进长裙内,沉默地盯着眼前的莲花。
他道:“碧浸长天每逢月中旬,魇心莲便会绽放,花香会将人囿于噩梦。”
她徐缓地摇一摇头,伸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有些湿润,是泪。
“不是梦魇,是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我还说了什么?”
文昌看着她的侧脸,说:“凌苍,你喊了这个名字。”
她先是沉默了一下,又突然笑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仿佛霜冻,“我都快忘了,这个卑劣的东西。”
他道:“你右手背上的疤,同他有关是吗?”他好像是在问,但语气是笃定的。
玄女侧过身子看他,在朦胧雾色中,神情冰凉:“是。我们曾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他骗了我,趁我不备时,重伤了我。”
她突然很想倾诉,想把这些憋了数万年的话说出来,哪怕他们再也不会听到,不会知道她的悔恨,不知道她在漫长岁月中的孤寂。她说:“你知道须弥山之战吗?那是我的错,我应该死在那。”
文昌凝看着她,食指抵在她的眉心,念了昏睡决。在迷迷糊糊之际,玄女听见他格外温柔地说:“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
文昌施法让船靠岸,横抱着她往回走。大抵是昏睡决的缘故,玄女睡得很踏实。脸颊紧贴着他,眼尾带着点红意,额间缀着的红宝石歪斜着,像一滴血泪。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感兴趣的话点点收藏啊,不要逼我求求你们。
早日上榜,早日回归日3大部队。
第13章 第十三章
◎“哦,那他还回来吗?”◎
文昌抱着人走回夏犹清,阿福很震惊,“她她她……”她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睡着了,我施了昏睡决。”文昌将话接完,往她的屋子里走。将人放在榻后,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阿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将纱帐放下,问阿福:“凌苍是谁?”
阿福身躯明显震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额……”他在脑中飞快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如果帝君已经知道了凌苍,他就不会再问。只能是娘娘说了醉话,被帝君听到了,他才会有这一问,他装傻道:“是谁呢?”
文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阿福被这一眼吓的腿软,幸好帝君没有追问的意思。阿福将帝君送到门口,而后在榻边点燃一柱安神香,叹息道:“娘娘还是没能放下啊。”
文昌连夜回了天宫,临行前将一册笔记交给墨山,吩咐他明日转交给玄女。
玄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的时候呆坐了一会,昨夜的记忆一幕一幕涌上脑海,片段里有文昌,具体的记不起来了,但能确定的是,她好像又喝多了。
阿福很贴心的端来一盏清茶给她,又很贴心的说:“是帝君抱你回来的。”
玄女敲了敲脑壳,又揉了揉额角,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道:“多谢你提醒我。”沉思片刻后,“要不我们今日就回昆仑山吧。”
阿福闻言瞥了她一眼,道:“酒后失态实属……”他咽了口唾沫,“正常吧?”
她哀叫一声,又躺倒下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阿福将纱帐挂在金钩上,问道:“所以昨日是怎么了,为何要气冲冲的去碧浸长天喝酒。”
玄女竟将这茬忘记了,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我早晨在天寿殿骂了文昌帝君,心里烦的很,就想一个人待着。谁晓得那个破池子会开什么魇心莲啊。”
阿福惊道:“娘娘为何要骂帝君?那这样说的话,帝君不仅没生气,还以德报怨的将你抱了回来,实在是仙者典范啊。”
她实在是不想搭着话,很多事越解释越乱,不如不解释。于是赖到中午才起来,算起来文昌帝君这个时辰应该在天寿殿,所以玄女很放心的打开了房门。
在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墨山时,她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墨山走上前来,将帝君吩咐的一本小册子呈上,道:“玄女娘娘,这是帝君让臣代为转交的。”
她疑惑地接过册子,随手翻看起来,竟是这十四日法会上要讲的佛经和注解。她更迷茫了,问:“这是什么意思?”
墨山摇摇头,道:“帝君只说转交,并未嘱咐其他。”
她将册子合上,抬脚就要往院外走,一面问他:“帝君在天寿殿吗?”
“不在。”墨山站在原地没动弹,玄女转过身看他,他继续说道:“帝君有要事要处理,昨夜就回天宫了。”
玄女心头有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在,但是她琢磨了半天,也没能很准确地将这股子情绪准确地描述出来,干笑两声:“哦,那他还回来吗?”
她这样问,是想盘算一下自己还会不会见到文昌帝君,若是他不回来了,她也能省心些。但是落在墨山耳朵里,就变成了玄女娘娘对于文昌帝君的不告而别很是伤心,他面上浮起一层名约同情的神情来:“臣不知。帝君走的匆忙,并未吩咐。”
玄女耸耸肩,既然东西能帮的上忙,她也不是穷端架子的人。况且见不到也是好事,总比见了尴尬强,她笑了一下:“行吧,帝君的心意我领了,你替本尊转达一下谢意吧。”
她下午还是去了法会,可能是睡的太多的缘故,她听了上半场竟然一点都不瞌睡。
清虚大帝看见她面前摆放的册子,捧来拜读一番后,很是敬佩的说:“没想到玄女娘娘的佛法造诣如此之高,我等望尘莫及啊。”
玄女只能谦虚地摆摆手,半天憋了一句,“没有没有。”
中途歇息的时候,洞阴大帝同清虚大帝又说起了八卦,他那个眼睛总是抽抽地往前面那个空位置上点,她甚至不用猜,就晓得他在说文昌帝君,他说:“今天早晨听童子说,文昌帝君回了天宫,我起先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玄女其实很想知道,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何如此执着于八卦,又是如何知晓那么多小道消息的。
洞阴大帝的眼睛抽抽就罢了,但是他又若有似无地总是往玄女身上瞟,玄女忍不住同他说:“本尊若是知道其中隐情,定不会隐瞒,可我亦是今日午后才晓得此事。”
太阴元君端着茶盏路过,冷不防提了一句:“今夜咱们在又见春有个小宴,玄女娘娘来吗?”她自认为同这些仙君们关系一般,在想如何拒绝才显得不那么生硬。
一向不那么热衷于宴会,但是潜心修行佛法的斗姆元君补了一刀:“反正你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
她思考片刻,觉得斗姆元君说的还真就有点道理,便将此事应下了。
下午散会后回夏犹清,换了一件常服后就准备带阿福出门,看见院子里的墨山,深以为把他一个人落在这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于是冲他招招手:“走啊,我带你去吃饭。”
*
墨山站在又见春门口,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只记得玄女娘娘刚才朝他招招手,又很痛心的批评了帝君一个人回天宫潇洒却把他落下了这事做的十分不道德,不容他拒绝,一把将他拽来参加宴会。
又见春中有一溪名清镜,溪水如练,春色渐浓,恰是曲水流觞的好地方。众人分坐在清镜两旁,溪面上晃荡着酒盏菜肴,大家吟诗作对,乐师弹奏,还有舞姬穿梭其中。
天色渐晚,侍奉在侧的仙仆们腰间皆挂着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明暗交织,轻纱飞舞,暗香浮动,好一派风流奢靡之景。
墨山眉头微拧,双脚仿佛粘在了地上。
玄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啧声:“你们仙界……都是这么玩的?”墨山以为玄女娘娘亦觉得此宴太过轻浮,刚想开口批评,便见玄女神情很是懊恼的往里走,说:“失算了,我从前竟然没发现,错过了太多。”
墨山僵在原地,众人见玄女来了,纷纷要起身行礼,她摆摆手,“不要客气,你们坐,不必顾及我。”
玄女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从水里捞来一盏冷酒,三两口下肚,见墨山还在门口磨蹭,便唤他:“你过来啊,别傻站着。”
第14章 第十四章
◎“本尊上回是手下留情,你倒是不长记性。”◎
正在说八卦的几人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文曲星君满脸不情愿地坐在玄女娘娘身边,那正经危坐的模样同文昌帝君是如出一辙,为首的洞阴漏出了个极暧昧的眼神来,右侧的水德真君立刻就会意了,笑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这两位可不是咱们能编排的了的。”
洞阴大帝这人,是出了名的八卦通,他不仅爱八卦,还爱写话本子,只要他能磕出来一点味道的,他都敢写。
话本子遣词造句极为华丽,添油加醋,热衷狗血,当事人碍于洞阴大帝的地位,不敢怒也不敢言。据说,有好几对硬是给他撮合成了,办喜酒的时候还请洞阴大帝做了证婚人。
水德真君旁边的太阳仙君,就缺了点意会的能力,他十分惊讶道:“玄女娘娘和文曲星君,这不大可能吧?”水德真君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也跟着我们挺长时间了,怎么就没半点儿进步呢?要是连这都想不出来,你趁早回家给太阴元君暖被窝吧。”
仙的潜力是无穷的,被逼一逼更是不可小觑,太阳仙君分析道:“文昌帝君回天宫了,照理说应该把墨山一起带走,但是他没有,还让墨山跟着玄女娘娘,这很奇怪。”
水德真君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帝君和玄女娘娘,先前是单独住在夏犹清的,这更奇怪了。”
洞阴大帝一拍大腿,道:“我懂了,他们俩应该是吵架了,文昌受不了这气,一怒之下回天宫了。但是又放心不下玄女,所以留了墨山在这里侍奉。”
水德真君没跟上他的思路,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洞阴仔细地给大家盘了一下逻辑,“那院子里就住了他们俩,屋里摔个茶盏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玄女怎么会毫不知情,除非这事同她有关系。你再想想,文昌要是没受伤,至于让药师佛同他一起去后殿吗?咱们这,能将文昌伤成这样的,你算算还有谁。”
水德恍然大悟,神情中夹带着一丝同情:“拌个嘴,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吧?”
洞阴一脸嗑到了的表情,很有经验的说道:“女人最讨厌男人同她讲道理,文昌这么会讲道理的人,怎么可能憋住不说。玄女说不过他,只能动手了。这俩人凑在一起,一文一武,还真是十分般配呢。”
坐在左侧的清虚大帝适时提醒道:“若是文昌真娶了玄女,便是更上一层楼了,你最好悠着点。”
洞阴不大在意,“我这可是帮他,若是真成了,他应该谢我。”
清虚笑了一下:“玄女娘娘同帝君那是小打小闹,来找你,那可就是诛仙了。”
洞阴脖子缩了一下,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咱们悄悄说,不会被知道的。”
话本子的女主角,正吃着一碗酥酪,贴心地对墨山说:“你若是有心悦的元君,一定不要害羞啊,我也是可以为你说媒撮合的。”她顿了顿,叹息一声,“你一定是跟着他太久了,你的腰能不能不要挺这么直,显得本尊很没有仪态。”
后来宴会行至高潮,玄女顺势灌了墨山几盏冷酒,这酒劲大,他晕乎乎的,背塌腰扭,靠着阿福犯迷糊。她又问墨山:“你知道文昌帝君去做什么了吗?”
阿福很嫌弃的摇摇头,显然对玄女的这种做法十分不耻,玄女瞪他一眼,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