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已经……”
“算了。”
她话说到一半,谢明蕴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鞭痕处,眸子动了动,忽然有一分躁意涌上心头。
“不用送了,下去吧。”
门关上,屋内刹那寂静下来。
屋外飘雪落,谢明蕴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地闪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又到侍卫的那句“没找到。”
她忽然觉得胳膊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低下头皱眉看了一眼,看到手背上被容淮安细心上了药的伤口,谢明蕴眸子忽明忽暗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屋内的熏香是助眠的,她却觉得自己心中更燥,忽然扬手,把手中的药膏扔了出去。
“上什么药,我就该长些记性。”
她自嘲地掀起唇角。
*
容淮安一路回了府,身上拢着几分寒意,下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不对劲了,不敢多话地跟在身后。
小院静悄悄的,只听见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刚踏上台阶,容淮安忽然停住了步子。
“大人?”
下人也跟着抬头看上去。
一片漆黑中,台阶上站了一个人。
一身官服,神情肃穆,显然是早就等在那的。
“回太傅府。”
容淮安当即转头往外走。
“逆子,你给我站住。”
身后容家主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
容淮安步子不停,转眼就要出了小院。
自从去年他参科举之后,起初受封在翰林院入仕,便有了自己的宅院,那之后就很少再回容府。
若不是他忘了件东西在这,今夜必然也不会回来。
“你再不站住,以后就别再进容府的门。”
容家主眨眼间到前面拦住了他。
容淮安神色早不复先前的清润,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甚至夹杂了几分冰冷的薄寒,他站定步子,吩咐。
“去书房将我留下的东西都取走。”
算是间接回答了容家主的话。
他顿时脸色一黑。
“你不要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混账!”
“我没想过要威胁父亲,反正您也不喜欢我,我日后不入容府也好,你我都少生气。”
话落,他再度往前走。
“逆子,你顽固不灵,又为了教一个废物公主而把城东才攥在手里的领兵权又送了出去,如此任性难堪大任,让我日后如何放心把整个容家交到你手里?”
容家主顿时又气急。
“既然难堪大任,父亲把容家交给三弟不就好了?反正您属意的继承人,也从来就不是我。”
他眼中闪过几分讥诮。
“混账东西!哪有你这样想你三弟的,这容家是当初我与你母亲一同扶持走下来的,日后肯定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容家主一时更怒。
“是吗?我以为父亲如此多年,纵容你的儿子对我屡次下杀手,是想背弃当初对母亲的承诺,把容家易主到别人手中呢。”
容淮安凉凉地笑了一声。
被戳穿心事,容家主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你弟弟怎么会对你下杀手,淮安少胡说。”
容淮安面无表情地掠过他。
“有和没有,你最清楚。
从我母亲病逝,你将我送去姑母家,我在这,本身就再没有一丝容身之地。
容家既然如此,我日后也不会再回,反正六岁之后,这府邸我便没再当家过。”
到他年前受封入翰林院有自己的府邸,如此数十年,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话落,他抬步走。
身后传来容家主气急败坏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太傅府。
一路寒雪覆身上,他未撑伞,到了府邸之后,一身紫袍已经被浸染出几分寒霜。
下人上前要给他撑伞,他抬手挥退了人,站定在廊下久久不语。
霜雪覆过眼睑,他脑中一幕幕滑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又到那句——
“您怎么猜到公主是因为拘谨怕麻烦?”
容淮安微微阖上眼。
因为他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
只不过如今帝后太子都对她尚算好,现下的拘谨害怕也不过多是因为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与和亲的事,而自己当年……
被父亲以忙碌为由送去姑母家住着,因为高热整整三天,府中大夫却都被姑母勒令不准给他看诊,他烧的迷迷糊糊险些去了半条命,又被训斥责骂,在冰天雪地里九死一生,最后活下来还要笑脸以对仰人鼻息,步步谨慎忍让。
有家,却像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作者有话说:
PS:小容大人开始心疼于是决定明天带着老婆去约会(bushi),晚安~
第15章
◎拿着我的人情去讨美人欢喜◎
这夜谢明蕴睡的并不好。
也许是因为派去的人从江南没带回好消息,也许是昨晚身上的鞭痕触动了她那些不好的回忆,纵然屋内有炭火,她却觉得身上极冷,翻来覆去,到天明才渐渐有了困意。
但过了卯时,若是早朝结束的早,容淮安必定早早的就要来公主府喊她起来,与其刚睡醒就被叫起来,倒还不如不睡算了。
谢明蕴窝在床上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她在心里算着时辰等云姑姑叫她起来,然而眼皮却越来越沉,浓浓的困意席卷过来,最终是没撑住,合上眼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阳光洒在床榻上,刺的她眯了眯眼,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走下床,到一旁的柜子前拿衣裳。
公主的衣裳大多繁琐精致,刚来的一个月里她始终穿不明白,让旁人侍候的日子她又不习惯,好不容易跟着云姑姑学会了,如今自己穿倒也不费劲。
穿好了衣裳,谢明蕴刚要走出去,忽然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公主,您可是醒了?”
云姑姑得了她的准许推门进来,就见谢明蕴呆呆地站在桌边。
“几时了?”
“已过巳时二刻。”
谢明蕴一张小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容……太傅没来?”
按这人的性子不是该早早地站在公主府里威胁她起来了么?
一抹怪异浮在心头,谢明蕴嘀咕道。
“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太傅在前厅坐着呢。”
云姑姑一笑。
“今日朝中很忙?”
不然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朝中休沐。”
这话一出,谢明蕴顿时更觉得怪了。
但容淮安不叫她起来是好事,她前两日起得早总是头疼,今天好好睡到了巳时倒觉得多了几分精神气,她摆摆手。
“我去看看。”
她到了前厅,一眼看到坐在那里的容淮安。
一身浅蓝色的衣袍,银冠束发,随意地坐在那里,眉眼如画,自是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公主起了?今日睡得可好?”
容淮安一双清润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掠过她眼底淡淡的乌青,神色顿了顿,继而问。
“自然睡得好,若是日后太傅日日这个时辰来,本宫会更好。”
谢明蕴没注意他的神色,走到前面的椅子上落座。
这话一出,容淮安却是扬眉,头一次没反驳她的话,反倒问。
“公主可记得昨日那本游记里的北淮玟梅戏吗?”
玟梅戏?
谢明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昨日下午容淮安在书房给她讲的那本游记。
其中讲到这北地的玟梅戏,她因为从小喜欢听戏台子的缘故,难得有些感兴趣,缠着多问了几句,才算有些印象。
“自然是记得的。”
她疑惑地看向容淮安,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些。
难道是为了试探自己昨天有没有认真听他讲解?
“玟梅戏在北地极有名,流传百年,民间乡俗百姓们也都很喜欢。
公主听过么?”
谢明蕴摇头。
虽然她从小就喜欢听戏班子唱曲,但玟梅戏在北地盛行,江南倒是没多少人会唱。
容淮安勾起浅浅的笑意。
“既然如此,今日就不再学别的了,我带公主去听听玟梅戏。”
看戏?
谢明蕴一怔,继而有些心动。
从江南来到上京的三个月,因为大典上出岔子后面在京中引起的流言,她几乎除了学规矩就是待在府上无所事事,公主府只有她一个主子,下人也不敢僭越跟她一起玩乐,整日闷着。
之前在江南的喜好基本收敛了个干净,看戏听曲这种事,自然不是待在阁楼里的闺秀天家女应该做的,本着少做少错的原则,虽然长街外就有一家戏楼,她也从来没去过。
“太傅此言当真?”
虽然有些意动,谢明蕴还是怀疑容淮安打着什么别的算盘。
比如看了戏要考她昨日在书中讲到的东西,比如听了曲子再拐弯抹角让她写大几张感悟。
“自然。”
容淮安轻笑一声,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去。
“公主换身衣裳吧。”
若是出去,她自然是要穿的低调些。
片刻后,谢明蕴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到了容淮安身边。
浅蓝色的衣裙上用金线绣着滚边的蝴蝶,映衬着她漂亮的小脸上轻松的笑,一时间让容淮安觉得那蝴蝶似乎也灵动了些,裙摆随风飘动,可谓步步生莲。
那一张芙蓉面晃的他有些失神,但也只是片刻,他敛了神色。
“走吧。”
谢明蕴丢跟在容淮安身后走了出去。
长街一向是上京最热闹的一条街,来往摊贩和走动的百姓无数,叫卖声和烟火气让谢明蕴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南。
但富丽堂皇的房子和地方口音到底让她明白这是上京,但饶是如此,谢明蕴也四下看着,眼中透出几分高兴,想来这三个月只待在皇宫和公主府,是把她束缚坏了。
容淮安不急不缓地跟在身侧,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二人一起走着,片刻后,谢明蕴到底没忍住问。
“今日真只是来看玟梅戏?”
容淮安瞥过去一眼,知道她话中意思。
“今日休沐,臣自然也不想困在公主府教那些枯燥的东西。”
一句话点到即止,谢明蕴何等聪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知道这人不是抱着折腾她的心思来的,谢明蕴当即心情大好,嘴里哼着曲子,脚步也轻快起来。
戏楼离公主府不算远,二人很快便到了。
那边早有下人等在那里,将二人迎上了雅间。
台下戏台班子已经摆好,谢明蕴入了雅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支着脑袋往下看去。
容淮安落座在一旁,似乎对这戏并不感兴趣一般,坐下后就随手拎了一本书看。
谢明蕴从小就喜欢看戏听曲,今天来的戏班子又是上京一等一好的,这一出玟梅戏在北地有名,上京自然也经常唱,台上的人一开口,便将谢明蕴的注意给吸引了过去,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下。
随着台下的叫唱声,一双眼里也时不时溢出几分激动来,在外面没那么多拘束,她懒懒地坐在窗边,头上的簪子随风晃动,容淮安看了一眼她的笑颜,恍惚了一下。
只一眼,他很快收回视线,眸子清淡无波。
一出玟梅戏唱了足有一个时辰,外面的喧嚣吵闹声一向不是容淮安喜欢的,昨晚又因为城东的事忙碌到天亮一宿没睡,他听着吵嚷声有些头疼,但到底也忍了。
他身为太傅,好歹今日是让这位公主跟来学东西的,怎能连这点吵嚷也忍不了?
容淮安白皙的指节在桌案前敲了敲,又低下头去看手边的书。
玟梅戏罢,谢明蕴本以为容淮安就要带着她离开了,依依不舍地从窗边挪回视线。
“太……”
容淮安依旧低头看书,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谢明蕴却注意到他眼底的疲惫和伸手揉眉心的动作。
顿时一怔。
但很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窗外的动静就再次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玟梅戏停,接下来戏班子唱的,却是一出江南戏。
带着江南地区特有的口音和地方吴侬软语,是她在江南时候听过最喜欢的一出戏。
身子一僵,三个月来刻意被压制的思念顿时被这戏曲勾起,她猛地回头望下去,有些呆呆愣愣的。
这每一句戏词她都听过无数次,起初和养父母一起听,后来养父母去了自己听,再后来和容淮安也听过几次……
容淮安?
谢明蕴回过头,一双眸子的触动毫无掩饰,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太傅知道今日有江南戏?”
话一说出,她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且不说戏楼里怎么排戏容淮安必然不会知道,就是二人昨天还针锋相对他为了那走回去的半个时辰折腾自己的事,只怕这也不会是他关心的。
果不其然,容淮安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中似有戏谑。
“公主觉得我日理万机,是该关心这些的?”
谢明蕴顿时脸上一红,有些恼地回过身子。
“本宫说错话了,太傅当没听到就是。”
说出来的话如何能当没听到?
容淮安扬了扬眉。
“戏楼常有唱江南戏的,公主不常来不知道而已。”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把谢明蕴刚才的猜测都抹去了。
她转头继续看着,而容淮安蹙了蹙眉,到底是不堪这戏台班子的吵嚷,他觉得头疼的更厉害,站起身道。
“公主且听着吧,我去外面处理些事。”
他从这雅间走出去,抬步上了五楼。
离得远了,五楼才算清净,他推开其中一个雅间的门,里面正有一个贵公子慵懒地倚着桌子喝酒。
酒味冲过来,容淮安蹙了蹙眉,抬手推开了一边的窗子。
“你再喝酒,就带着你的酒坛子一起滚出去。”
话说的毫不留情,这贵公子啧了一声,戏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怎么?昨天晚上还求我把今日的戏班子换成江南的,今天淮安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但凡本世子学会两分,今天你也不能拿着我的人情去讨美人欢喜。”
第16章
◎阳光晃在他身上,引人侧目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