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派人去龙尾书院找思泽宇,可是,他赶回来也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了。
兄弟二人艰难地挤到前面,看见父亲呆滞地跪在刑场。
一瞬间,他们的眼眶红了。
心里弥漫着悲痛的潮水。
思天磊看看晴艳的长空,五年多来的一幕幕,流水般闪过。
夫人猝然过世,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里的悲痛无法排遣。
悲痛变成了愤怒,他把愤怒转嫁到丫丫头上。
因为,丫丫是意料之外的惊吓。
王奶娘见缝插针地说丫丫是不祥的灾星,克死了夫人。
他非但没有彻查,反而深信不疑。
他不想见到丫丫,把丫丫扔到偏远的院子,吩咐低等的婢女照顾她。
思天磊想起来,刚学会走路的丫丫,蹒跚艰难地找到他的院子,口齿不清地叫他爹爹。
他憎恨地瞪她,粗暴地把她赶出去……
丫丫正在长身体,吃不饱穿不暖,婢女来讨要吃食。
他说,宁愿养一只狗也不养一个克死亲人的灾星。
还有,丫丫总是在他回内苑的必经之路,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守着,只为看他一眼,说明她也有爹爹。
思天磊还想起,夫人的死忌,丫丫偷偷地来祭拜,他知道后,把丫丫吊起来打了一顿,禁止她来祭拜。
那次,丫丫伤得很严重,卧床养了两个月才开始好转。
还有,那年上元佳节,他带雪儿去街上玩耍,买了一只小兔灯和鲤鱼灯。雪儿很喜欢,蹦蹦跳跳地去找丫丫炫耀。
丫丫的眼眸流露出对小兔灯和鲤鱼灯的喜欢,对雪儿的羡慕。
两日后,雪儿说鲤鱼灯不见了,下人在丫丫的房间找到了鲤鱼灯。
他把丫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可是她依然嘴硬,否认偷了鲤鱼灯。
后来,丫丫几次性命危殆,卧床整整半年,伤势才好全了。
再后来,思天磊偶然听见一个侍女说,是雪儿故意把鲤鱼灯扔到花苑,丫丫欢喜地捡了去,珍藏在房间里。
虽然他知道了真相,但并不觉得打错了丫丫,更不觉得他和雪儿有什么错。
……
很多事他都遗忘了,可是,此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思天磊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丫丫的确是无辜的。
他们全家人都是刽子手。
而他是带头的始作俑者,罪孽深重。
夫人在天有灵,一定看见了他的所作所为,想必对他失望透顶。
夫人,我做错了。
我没资格说后悔,只求下辈子我还能遇到你,补偿我造的孽。
苍凌舟望一眼天色,凌厉地扔出火签令。
刽子手举起锋利的大刀——
思慎行、思明皓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却本能地闭了眼。
不忍看这血腥、哀痛的一幕。
血水飞溅。
人头落地。
思天磊的眼眸依然睁着。
丫丫,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第227章 睡到天荒地老才是人生大事
思慎行、思明皓在众百姓热烈的议论里,给父亲收尸。
他们回到思家,曹管家已经吩咐下人,挂上了白绸黑幔,布置好灵堂。
但是,不会有亲朋好友来吊唁。
曹管家悲痛地抹泪,“老爷去寻夫人,也是好事。对了,小姐呢?”
思慎行的脸庞布满了悲郁之色,“雪儿还关押在天牢。”
思明皓疑惑道:“陛下为什么只把父亲斩首示众?难道会赦免雪儿的死罪?”
雪儿是主谋,但也是五岁小女娃,有可能网开一面吗?
“我找人去宫里打探消息。”思慎行剑眉深锁,“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判处大哥。”
“若大哥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思明皓悲伤地叹气。
偌大的思家,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苍凌舟进宫复命,却见萧景珩急匆匆地过来。
“思洛雪又在天牢凭空消失了!想再抓她就难了。”
“不出三日,我会把她缉拿归案。”苍凌舟语声淡漠,却笃定得很。
说罢,他前往紫宸殿。
萧晏得知思洛雪又跑了,雷霆大怒,命令巡防营务必把人抓回来。
而丫丫,在寝殿热情地招待杨疏桐、蓝七七呢。
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最近,蓝七七很上进,念叨着要识文断字。
“爹爹说你每日都刻苦认真地上课,我可以跟你一起上课吗?”
“祖父给我请的那个老学究迂腐古板,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不喜欢。公主,我也想跟你一起上课。”杨疏桐求道。
“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听小哥哥讲课。”
丫丫想着,虽然她和小哥哥不能单独在一起了,但人多才有趣呀。
萧晏也想着给丫丫找一两个伴读,即刻下旨,封杨疏桐和蓝七七为公主伴读。
他忽然想起老三已有数日不曾来请安,便吩咐内侍去看看。
很快,内侍回来禀奏。
三皇子萧景渊不仅逃学,还整日懒在床榻,吃喝拉撒加玩耍都在床榻。
他的寝殿脏乱还臭气熏天,床榻更是比狗窝还不如。
萧晏就算知道亲儿子的秉性,也气到头顶冒烟。
“去!把他抓过来!”
“陛下您知道三殿下宁死也不愿下床,奴才真的做不到……”内侍瑟瑟发抖。
“带几个侍卫,就算是抬也要把老三抬过来!”
萧晏咬牙切齿地吩咐高总管。
这几日稍微遗忘了老三,他就变本加厉地造。
丫丫画了几张灵符,过来看看爹爹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爹爹,不气不气,我们去御花园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大手,奶呼呼地安慰。
萧晏把她抱在腿上,心里热乎乎的,“爹爹要管教你的三皇兄,他太不像话了!”
“三皇兄怎么了?”丫丫对三皇兄没有半分印象。
“稍后你就知道了。”
他把一块清凉糕喂进她嘴里。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高总管和侍卫果然把萧景渊抬过来。
抬的不是人,而是连人带床。
萧景渊穿着月白寝衣,懒成一条毛毛虫躺在床上。
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软成水了。
八个侍卫们哼哧哼哧,把偌大的床榻放在大殿正中。
丫丫惊奇地眨巴着眼,这个三皇兄当真是出人意表呀。
忽然想起来,爹爹带她进宫的那日,几个兄长站成一排。
有那么一人,黑长直的头发散乱着,寝衣松松垮垮,只穿了一只乌靴。他还耷拉着头,不停地打呵欠,好似随时会睡过去。
原来,他就是三皇兄。
“父皇,恕儿臣无礼,只能在床上给您行礼。”
萧景渊懒洋洋地爬起来,行了个一身软骨的礼。
他一边妖娆地打呵欠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父皇您也知道,儿臣每日都要睡足足六个时辰,休息四个时辰……”
“把他拉下来!”萧晏气不打一处来。
“诶诶诶~”
萧景渊叫着,却不反抗,被四个侍卫抬到宫砖上。
很快,他又爬到床榻四仰八叉地瘫着了。
丫丫叹为观止,“爹爹,他是不是没长骨头?”
“小妹妹,我的骨头是水做的,因此必须整日躺着,多多休息。”萧景渊语重心长地教诲,“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睡觉睡觉睡觉。”
“你闭嘴!”萧晏怒斥。
“说话也挺累的。”萧景渊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三皇兄,你不上课、不做功课吗?不出去走走吗?”丫丫变成了好奇宝宝。
“当然要做功课,不过是在床上做。”他又打了个呵欠,“小妹妹,人生短短几十年,吃饭睡觉是头等大事,任何事都比不上吃饭睡觉重要。你相信我,吃完了睡,睡完了接着睡,睡到天荒地老才是人生大事……”
“朕让你睡在棺材里,去阴曹地府睡!”
萧晏粗暴地把他拽起来,额角青筋暴跳。
拳头虎虎生风地挥过去——
萧景渊享受地闭眼,“父皇,你要打死儿臣吗?来吧,儿臣死了,就可以一觉睡到几百年后。”
拳头在他的鼻子前蓦然停止。
萧晏气得面色铁青,差点儿原地喷火爆炸。
举着的拳头颤抖得厉害。
“爹爹,不要生气气。”
丫丫奶酥酥道,拉拉他的广袂。
突然,他趔趄两步,险些摔了。
高总管搀扶他坐下,小奶包用小手顺顺他的心口。
萧晏努力地调整呼吸,尽力平复情绪。
“还是朕的小棉袄贴心温暖。”
他看着奶萌乖巧的闺女,瞬间被治愈了。
萧景渊不怕死地说道:“父皇您这是何苦呢?您保重龙体,莫管儿臣就可以万万岁。儿臣这就回去思过,三个月不下床,哦不踏出寝殿半步。”
萧晏两眼一翻,险些又气晕过去。
丫丫连忙给他顺气,奶呼呼道:“爹爹,我想办法把三皇兄和床分开。”
“你真有办法?”
“我试试叭。”
小奶包哒哒地走过去,“三皇兄,你一辈子躺床上,是想躺平摆烂,还是想躺赢呢?”
萧景渊:“摆烂?躺赢?”
这说辞还挺新鲜的。
对!
他就是要躺赢!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丫丫一本正经道。
“不需要你帮,我这不是躺赢了吗?”
萧景渊换了个姿势,更舒服地躺着。
第228章 丫丫说的话就是圣旨
丫丫软萌的模样看着很认真,“我有办法把你和床永远地焊在一起,爹爹也不能把你和床分开。”
萧景渊惊喜地问:“当真?什么办法?”
“三皇兄,你想试试吗?”
“当然要试试呀。小妹妹你快说来听听。”
丫丫吩咐高总管几句,不多时,他取来长长的麻绳。
几个侍卫听从她的指令,把萧景渊绑在床榻,五花大绑。
萧景渊着急地叫:“为什么绑我?放开!我叫你们放开!”
萧晏一脸懵逼,“丫丫,你这是……”
丫丫奶呼呼道:“三皇兄,你说过要听我的。”
“我何时说过要听你的?”萧景渊知道挣扎也是于事无补,索性躺平了。
“你就是说过呀,你比我年长,怎么记性比我还差呢?”
“你把我绑成这样,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啦。”
丫丫伸出两指,袭出一道灵力,把他和床焊在一起。
这下,萧景渊想动弹一下都不行。
不对呀!
小妹妹这是什么通天的本事?!
高总管听从她的指令,吩咐侍卫把三皇子连人带床地抬出去。
萧景渊以为是把自己抬回寝殿,但是想得太美了。
前方的路越走越偏。
“高总管,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萧景渊狐疑地问。
“三殿下,小公主不会坑害您的。”高总管笑道。
小公主人美心善又可爱,一定可以治愈三皇子的懒虫病!
当萧景渊看见前方不远处是那两间全皇宫最臭最脏的茅房,不由得头皮发麻。
不可能不可能!
小妹妹绝不会这么戏弄他!
可是,想什么来什么!
侍卫把他的床榻放在茅房前,然后纷纷后退。
熏死人的臭味钻进鼻子,霸道地占领了萧景渊的全身心。
他想捂住鼻子,可是双臂无法动弹。
啊啊啊!
臭得他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他竭力转头,看见父皇和小妹妹站在一丈开外,激动地嚎叫。
“父皇,儿臣要回寝殿……太臭了,儿臣受不了……”
萧晏直接无视他,笑眯眯地问:“丫丫,你打算让老三住在茅房听风赏月望星辰、闻香识臭吗?”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妙绝的法子呢?
丫丫这小脑袋瓜就是聪明呀!
丫丫点点头,上前几步,“三皇兄,你想要摆烂、躺赢,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你是不是很开心呢?”
“这茅房臭得我快吐了,我怎么会开心?”萧景渊气急败坏地下命令,“你快点让他们把我抬走!”
“你要么在茅房前躺赢,要么每日去上书房上课,刻苦勤勉地做功课,除了夜晚睡觉,其余时辰都不能躺在床上。”小奶包软嚤嚤道,“你自己选叭。”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选?”他怒不可遏道,“你速速给我松绑!”
“丫丫说的话就是圣旨!”萧晏冷酷道。
“父皇您怎么可以让五岁小女娃胡来?儿臣要回寝殿……”萧景渊哭唧唧地恳求。
丫丫吩咐高总管:“宫里的夜壶都送到这里,让宫人在这里刷夜壶。”
高总管乐不可支地笑,“奴才这就去传旨。”
小公主用这招对付三皇子,太绝太妙了!
萧晏拉着丫丫回去。
萧景渊见他们真的走了,嚎啕大哭。
鬼哭狼嚎引来不少宫人围观。
他看着宫人不怀好意地对自己指指点点,气得快自闭了。
沈皇后得知这件事,赶来瞧瞧。
大大小小的夜壶几十个,两个宫人手脚麻利地刷夜壶。
而一架床榻被壮观的夜壶包围了。
萧景渊好似一只热得快厥过去的狗,喘着大气,要死不活的样子。
“母后,母后快救我……”
萧景渊痛哭流涕地嚎叫。
沈皇后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张嬷嬷说了原委,拿着绸帕给他擦泪。
“渊儿,母后也想帮你,可是……”
“母后,只有你能救儿臣……这里太臭太热了,再躺下去儿臣会疯的……”他惨兮兮地哭求。
她后退两步,吩咐一旁看顾的内侍:“仔细伺候渊儿,每隔两盏茶的功夫就给渊儿擦脸、擦身,给他喝水。”
说罢,沈皇后离去。
萧景渊不敢相信,“母后,你为什么不顾儿臣的死活?”
“你父皇和丫丫这么做,是为你好。”
“你才十二岁,不可以整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