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医五年，回京不过半载，但对丫丫的伤害已经足够令人发指。
恍惚地想起，他回京不到一个月，丫丫染了风寒，卧床两日都没人知道。
雪儿也不慎染了风寒，说是送小米粥给丫丫吃，回来就病倒了。
雪儿说是自己身子弱，丫丫不是故意把病气过给她的。
父亲见雪儿高热不退，饱受病痛的折磨，心疼极了，把一切过错推到丫丫头上，责令下人不许给丫丫送饭送水。
对患病的孩童来说，这无异于让她去死。
思明皓本想煎了汤药，送一碗给丫丫服用。
然而，虚弱的雪儿黏着他，离不开他，他最终没送去。
那次，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雪儿三日便痊愈了。
下人说，丫丫病了七八日才有所好转，又缠绵病榻十余日……
还有年尾的团年饭，一家子齐齐整整，开开心心。
父亲觉得灾星不吉利，会破坏思家明年的运势，不准许丫丫一起吃饭守岁。
雪儿早早地换上新衣裳，殷勤地去请丫丫。
半个时辰后，雪儿伤心难过地回来。
在他们的追问下，她道出了原委。
丫丫说，爹爹没来叫她，她才不去吃团年饭呢。
雪儿善良地央求：“妹妹孤苦伶仃，好可怜的。爹爹你不要跟妹妹一般见识，跟我一起去把妹妹接过来。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提起母亲，父亲自是大发雷霆，年节期间不准丫丫出现在主院。
如今细细想来，思明皓恍然大悟。
雪儿看似维护丫丫的话，实则绵里藏针，引导性十足。
而他，对雪儿不仅毫无怀疑，甚至盲目地言听计从。
他自诩胸怀仁义、救治病患、济世为怀，却冷漠、粗暴地对待无辜年幼的妹妹，他算什么仁医？
跟十恶不赦的凶徒没有区别！
想到此，思明皓的胸口好似万箭穿心，悔恨与愧疚啃噬着他的心。
他牵着骏马回城，神思恍惚，何时下起了雨都不知道。
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走到摄政王府。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交织在一起。
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她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
思明皓全身湿透了，却不想走。
就让雨水把他的罪孽冲刷干净！
但他知道，根本洗刷不掉。
丫丫，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
但是，我会尽力弥补！
思明皓昏昏沉沉地回府，栽倒在门前。
仆人发现时，他的白衣沾了不少污泥，一身狼藉。
思天磊等人得知他病倒了，赶过来看望。
“你去哪儿了？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思慎行担忧地问。
“三哥哥，汤药很快就煎好了。”思洛雪的面上布满了关切。
“你们都走吧，我想睡会儿。”思明皓冷漠地翻过身。
“三哥哥，我留下陪你。”她娇软地说着，给他拉好棉被。
“我叫你走！”他烦躁道。
思洛雪愣了一下，委屈地扁着小嘴。
第61章 丫丫的身世
思天磊见宝贝女儿受了委屈，愠怒地斥责：“你对雪儿发什么脾气？”
思慎行语重心长道：“雪儿是关心你，你怎么可以凶她？”
思洛雪的明眸泛着三分泪意，娇滴滴道：“三哥哥淋了雨，病了，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凶我的。”
思天磊把雪儿捧在手心怕化了，不允许她有半分不开心。
“老三，给雪儿道歉！”
“我不就是大声一点吗？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思明皓背对着他们暴躁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要睡觉！”
只要雪儿一有什么不对劲，就是别人的错，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如今他遭受的，就是以前丫丫遭受的粗暴虐待！
只是，丫丫是年幼娇弱易碎的女娃儿，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思天磊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揍。
思洛雪把他和思慎行劝出去了。
“三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她柔柔地问。
“三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都会跟我说的。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推。
思明皓不吭声，后背冰冷得宛若寒冬腊月，寒气刺骨。
思洛雪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弱的哭音，“三哥哥，你不说话，我害怕。”
“你为什么非要丫丫回家？”
他的额头很烫，全身高热，语声里却没有半分往昔的温情。
她脱口而出：“我想念妹妹，想跟妹妹一起上学堂，一起玩。”
“丫丫不是灾星，若她回来了，父亲和我们都会喜欢她。”
思明皓终于转过身，目光犀利得好似洞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你要把你拥有的一切，分一半给她，比如你住的院子，你的衣裳，还有你喜欢的糕点，等等。你愿意吗？”
思洛雪的脸蛋僵住了，很不自然，“当然愿意呀。”
从她细微的表情，他知道了答案。
她言不由衷，说的只是漂亮话，只是想表现她对丫丫的呵护与情谊，以及她的顾全大局、宽厚仁善。
“明日我就跟父亲提这件事。”思明皓故意道。
“妹妹得到了小世子的欢心，也许不愿意回来了。小世子护着她，也不会让她回来的吧。”思洛雪心慌起来，灵机一动，“三哥哥，既然妹妹不回来，不如我去摄政王府陪妹妹，说不定没过几日，妹妹就知道我是真心的……”
“小世子不喜欢你，你不怕他杀了你？”
“小世子不会随便杀人的，再说，我这么聪慧可爱，一定会想到办法打动小世子的。”
思明皓冷得瑟瑟发抖，寒彻心间。
这才是雪儿的真正企图——
抢了小世子，把丫丫踩在脚底！
那些百姓没说错，她就是一朵伪善阴狠、心机深沉的小白花！
……
徐管家把一位名为芳林的姑娘安置在偏院的客房。
苍凌舟回府后，直接过去。
芳林看见一位俊美如神祇、清冷矜贵的少年进来，局促不安地起身，眉眼低垂着。
雪衣少年坐下，清寒的语声让人的筋骨寸寸发紧。
“你是宁远侯夫人的陪嫁侍女？”
“奴婢是。”她谨慎地回答。
“侯夫人过世没多久，你便去了乡下农庄，怎么回事？”苍凌舟清逸地问，“你不必紧张，如实回话便是。”
“我家夫人过世后，奴婢便和奶娘照顾大小姐和二小姐。”
芳林不那么紧张了，娓娓道来。
王奶娘时不时地在侯爷、大公子、二公子面前说二小姐是灾星之类的坏话。
芳林发现过两三次，警告王奶娘不要胡说八道。
没想到王奶娘先发制人，诬陷她和府里的下人有私情，还打算私奔。
侯爷得知此事，痛心疾首，把她打发到乡下庄子，不准她回京。
芳林想把王奶娘做过的坏事告诉侯爷，可是侯爷根本不见她。
王奶娘手段狠辣，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芳林绑了送去乡下。
这五年，芳林想过偷偷地回京。
可是，侯爷信任王奶娘，就算她说出实情也没用。
“丫丫出世前，侯夫人是否把王奶娘支出去？”苍凌舟又问。
“小世子如何知道二小姐的闺名？”芳林惊诧。
“你且回答便是。”
“……奴婢不知。”
他目光如炬，“丫丫和思洛雪是孪生姐妹，容貌却没有相像之处，跟宁远侯和四位公子也不像。”
芳林低着头，身躯不自觉地一颤。
“侯夫人临终前把丫丫托付给你，却没提过思洛雪，这又是为何？”苍凌舟的语声倏然变得冷沉骇人，“说！”
“……夫人的心思，奴婢真的不知。”她咬着唇，手指绞着衣角。
这位十二岁的少年，明明长得俊俏瑰艳，明明没有动怒，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比侯爷还要可怕！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敲着案面，“思洛雪出世后，侯夫人把奶娘等人支开，只留下你这个陪嫁侍女，过了一个时辰丫丫才出世。因为，她要守住丫丫的身世秘密。”
芳林震惊地抬眼，撞上他寒气逼人的眼神，她心慌意乱地低头。
“若你不想侯夫人过世五年还要背负红杏出墙的污名，就如实告诉本世子，丫丫的亲生父亲是谁。”苍凌舟的桃花眸过分的深沉，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思索和担忧。
“……奴婢真的不知。夫人和侯爷恩爱情深，怎么可能红杏出墙？”她心慌意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二小姐不是夫人的孩儿……”
“丫丫的生母是谁？侯夫人为什么宁愿欺瞒宁远侯一辈子，也要把丫丫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奴婢真的不敢说。”芳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惧怕地发抖。
“你尽管说，本世子保你一命。”
“……是。”
苍凌舟听着她的叙说，少年意气的眉眼忧重地凝起来。
不多时，他起身离开，“今后你便留在王府，伺候丫丫。”
芳林惊疑不定地瞪大双眼。
二小姐怎么会在摄政王府？
苍凌舟招来近身侍从，吩咐了几句。
他望着霾云重重、淅淅沥沥的长空。
丫丫的身世必须查清楚。
……
除了吃饭睡觉，丫丫都坐在书案前画符。
徐管家把画好的灵符整理好，共有七十多张。
“丫丫小姐，你不能再画了，先睡会儿吧。”他苦口婆心地劝。
“不行的，我要多画一些，不然不够卖。”
丫丫的小手手娴熟地运笔，闭眼也能画出来。
徐管家劝不动，只好派人去禀报小世子。
小公鸡飞回来看她的战果，豆豆眼露出贪婪的光。
相信再过不久，它就可以躺在金山银山里睡觉。
“丫丫，若你把吸回来的灵力用来画符，夺回气运就要延后了。”
“啊！我忘了这件事。”丫丫犯愁地扁着小嘴，“怎么办呢？”
第62章 太子殿下是大冤种
小公鸡道：“猫妖的修为，你已经用了一些，摆阵夺回气运不够用。”
丫丫决定了，下次再夺回气运叭。
要画好多好多的平安符，那些需要平安符的老婆婆老公公、大婶伯伯和小姐姐小哥哥，不能让他们失望呢。
小公鸡的鸡爪爪扒拉了几下，差点儿原地心梗而死。
踏马的都是平安符！
都是卖给平头老百姓，一两一张！
哪里来的金山银山？！
“丫丫，你先画驱邪符、化煞符。”小财迷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为什么呀？”丫丫不解地眨眼。
“听老子的就对了。”
“不可以的，我要画两百张平安符给那些人，我答应过他们的。”
小公鸡：“！！！”
必须想个办法，把她直如钢铁的心思给掰弯了。
它绞尽脑汁，连哄带骗，连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小奶包就是跟平安符杠上了！
“小公鸡你别吵我，你出去玩叭。”
丫丫决定不再搭理它。
小公鸡但凡有只前爪，都要掐自己的人中，防止自己被她气晕。
哦，连人中都没呢。
它心塞地趴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啄着雪玉糕。
雪玉糕都不香了。
这时，一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萧景珩看见小奶包专心致志地画符，软白、奶糯的一小团，却无比的认真，呆萌又让人心疼。
他捂着胸口，一步步靠近，俊逸的脸庞布满了“猥琐”的表情。
小公鸡扭头看去，偷娃贼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鸡头里冒出一束灵光，有了！
丫丫软软道：“太子殿下，你不能打扰我画符。”
“我不打扰你，我就坐在一旁，安静如鸡地看你画符。”
萧景珩觉得这一刻格外的安宁美满。
静静地看着小奶包，他就觉得人生非常的充实。
小公鸡把几张平安符扒拉到他面前，努力地做出表情，告诉他：
以你招鬼的体质，格外特别非常地需要平安符护身。
还需要镇魂符驱鬼符跟鬼隔离符……
萧景珩拿起一张平安符，压低声音夸赞：“本宫知道，丫丫画得特别好。”
“不是，看我真诚的脸，以你一国储君的尊贵身份，身上至少要放十张平安符。”小公鸡急得飙出咕咕咕，“脚底两张，裤裆里两张，袖子里两张，胸口两张，发髻里两张。”
“……”他一脸懵逼。
“不听老子言，厉鬼爬你窗。”小公鸡急得焦头烂额。
萧景珩：“……”
他把它抱在手心，“你手舞足蹈还咕咕叫，是想表演给本宫看？”
小公鸡原地吐血阵亡。
神他娘的表演！
大周江山落在他手里，以他的智商，不用十年必定国破家亡！
小公鸡咻的飞出他的手心，嫌弃得很。
远离智障！
“小公鸡说，你是招鬼的体质，要时刻带着平安符。”
丫丫翻译了一句。
萧景珩惊喜不已，朝小公鸡竖起大拇指，“你不愧是丫丫的师父。丫丫，我的确想要平安符，你可以送我几张吗？”
他看见凌舟的身上有三张，他当然也要时刻戴着丫丫画的灵符。
“丫丫，驱邪符和化煞符不是各有一张吗？卖给他！”小公鸡激动了，仿佛看见了闪闪发光的银子。
“送你一张平安符。”丫丫把平安符递过去，又摸出两张符，“驱邪符和化煞符你要吗？”
“要！都要！”萧景珩欢喜地接过三张灵符。
“驱邪符和化煞符，一张一万两。”小公鸡狮子大开口。
“……”丫丫迟疑地复述了它的话。
太子殿下一定不会买的！
萧景珩皱眉，“这么贵？”
小公鸡嘚瑟道：“那些宗亲勋贵、王公大臣出价一万两，根本买不到这两种符。你能买到灵符，是看在小世子的面上。”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
丫丫把它的意思说了，“太子殿下不买也没关系，我给小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