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又不是她的‘朔哥哥’,有什么可怕的?”墨朔将手放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大声喊着,“又又!”
回声在空旷的宫殿间来回飘荡,最终在完全消失之际,给了他清晰的回应,还真的是邬云双在喊他。
这个笨蛋果然还在正殿,太好了。
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穷追不舍的尸从,只要将他们引到邬云双身边,自己就能趁机逃走。
想到这里,墨朔来了精神,借着轻功,铆足劲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
绕过一个宫殿,他看到邬云双惊喜地朝他挥舞手臂,在地上一蹦一跳着,“朔哥哥!我迷路了!”
真是个绝佳的工具人。
墨朔暗自冷笑了下,也朝她奋力挥舞手臂,“又又!”
紧接着,他看到邬云双从影壁后绕出来,仿佛早操的领跑般——
她独自跑在最前面,隔着三四米,身后无数尸从,吃力地追着她飞奔,那数量远超自己身后的。
难怪她看到自己这么开心,原来是将他当做怪物的挡箭牌!
墨朔怒不可遏,要不是念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真恨不得与她打一架。
但是他们还是张开手臂,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般奔向对方。
邬云双抽出怀中的佩刀,举刀便砍。
墨朔抬起手,坚不可摧的绳索被刀锋顺利切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刀刃连带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子。
两人汇合时,之前的深仇大恨默契地在一瞬间同时消除了。
“朔哥哥,我好害怕!”邬云双作娇弱状扑向他,顺便躲过身后准备偷袭的尸从。
“又又,别怕,我保护你!”那尸从偷袭邬云双不成,又扑向墨朔,结果被他一脚踹飞。
两人背靠背,共同抵御靠近的敌人。
这么多的尸从,单打独斗太容易被偷袭了,而且早晚会被累垮,不如暂时联合起来,先度过难关。
“朔哥哥之前是你误会我了。”邬云双举着刀像是砍菜般将靠近的尸从切成碎块,“我没有见死不救,我是打算回去搬救兵的。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会轻易抛弃你。”
小蛇在心中吐槽着,“救兵,哪来的救兵?”
“我怎么会怪你?”墨朔从脖子上将小蛇拽下来,用力一甩,弯曲的小蛇瞬间被摔长了躯体,好似一条银色的长鞭,他挥鞭抽飞了靠近的尸从,“那么恐怖的场景,我多希望你没能看到我,比起你搬救兵冒险来救我,我更想你能顺利存活下来。”
小蛇被当做鞭子一样挥了出去,打在尸从身上,它感觉自己也快要炸裂开,却不忘吐槽,“小朔,我怎么记得之前是你让怪物追她来着?”
不过墨朔并没有回应,他根本就没听到。
“我才不会丢下你。”邬云双强调着,“之前我在庙中醒来时朔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就知道你遇到危险了,找了你一整夜。”
“那时候你就应该出宫!”墨朔用力踹飞凑近的尸从,“我之前不就告诉你出宫的路线了吗?”
用力过猛导致话说出口时,声音也跟着剧烈地喘气,好似真的在生气一样,格外真实。
“我不会丢下你独自回去的!”邬云双模仿他之前深情的模样,结果将自己恶心到了。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补充道:“我们要一起回到梅花镇,完成之前的约定,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
墨朔心里烦躁,可是嘴上却不得不敷衍,“我当然记得。”
“所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和我一起回去。”邬云双再次强调着。
这怎么还赖上我了?墨朔随口敷衍道:“我会遵守约定,回去咱们就成亲,从此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约定,不外乎就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之类不切实际的话。
邬云双却愣了下,手中的动作慢了一瞬,尸从便趁机扑了上来。
还好墨朔及时将她扯到身后,挡住了这一击。
他没看到邬云双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朔哥哥居然已经不记得之前他们的约定了。
明明以前都是他屡次教训自己要牢记约定,她才变得信守承诺,他却将他们的最后一个约定给忘了?怎么可能。
自从重逢后,他变了许多,不再叫自己的乳名,变得圆滑内敛,变成了她看不懂的人。
她想也许是因为分别后所处的环境不同,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这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连之前离开梅花镇时,两人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也忘记了。
邬云双看着翻飞的红色尸块,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桃花树下,骑着枣红马向自己告别的少年——
“小浮元,我要上战场了。我不会说‘永远不会离开你’这样的漂亮话,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你不要等我。”
“我不要!”邬云双那时候还很黏墨朔,她紧紧拽着缰绳,不许他离开,“我不要!我不会轻易丢下你的。”
少年愣了下,脸上泛着红,沉吟半晌后,支支吾吾地试探,“那我和你约定,以五年为期,如果五年后……”
五年后他们也有十七八岁了,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
“我们……”少年看着自己的小青梅站在马下,更加紧张了,他索性闭上眼,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喊了出来,“如果五年后!我还没有回来,我们就退婚吧!”
“退婚?镇上只有恶婆娘才会被退婚吧,好丢人。”邬云双蹙紧眉头,朔哥哥真的不喜欢她,为了与她退婚,宁愿在外漂泊五年之久。
她决定好心成全他,于是与他约定,“那好吧,我等你回来,然后我们就退婚。”
桃花纷飞,树下是不解情的少女,马上的少年仰头看着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唉,你还是没懂,你且等我回来吧。”
最后只能草草分别。
自从那天一别,墨朔没回来过梅花镇。
再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也再也不会欲言又止。
他变得温柔,会对她直白地说我会舍命保护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是他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他们约定的明明是五年后怎么分开。
邬云双垂下头,用余光偷偷看着身侧一同作战的少年,他到底还有哪点像朔哥哥?也就只剩下这身皮囊了。
她的脑中猛然闪出一个惊天的猜想。
以前她在话本上看到过,有种妖怪叫画皮,最擅长骗人。
会不会真正的朔哥哥已经被妖怪杀害,眼前的是画皮怪,他披着朔哥哥的人皮来欺骗她这个单纯无知的少女?
第22章 距离宫门1889步
最后只剩下一个尸从时,墨朔已经累得瘫倒在了满地的尸块中,浑身无力。
他抬起头,勉强睁开眼望着摇摇欲坠的残肢聚拢成的敌人。
若是刚才的那一击没有对尸从造成致命伤,恐怕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就算只有一个尸从还能动,也可以将他们抓住,送给鬼新娘做下酒菜。
毕竟他现在孤身奋战,邬云双早就退缩在了墙角,此时帮不上他分毫。
她的爆发力很强,刚开始凭借手中的佩刀砍倒了一众尸从,可是很快体力不支,浑身都是破绽,还要靠他保护。
墨朔嫌她碍事,便挡在最前面,用一条银鞭拦住了所有敌人。
那挺拔的背影,多像是担心小妻子受伤的大丈夫。
可是邬云双现在并不这么觉得,自从产生了朔哥哥已经被人杀害并替换的想法后,她就觉得眼前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与朔哥哥相似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策划过的,剩下的便是陌生、令人生厌的嘴脸。
她倚着佩刀紧紧盯着墨朔,想要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画皮怪。
最后那个尸从应声倒在地上,虽然残肢依旧颤动着,但是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肢体。
“总算结束了。”墨朔疲倦地闭上眼。
“不会再从哪里钻出来怪物吧?”小蛇已经蔫巴巴的,白色的鳞片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此刻也无力地瘫在地上,只微微抬起头朝远处观望着。
“就算还有怪物来,我也动不了。”墨朔试着撑起身体,可是手掌撑在地上,身体仿佛千斤重,纹丝不动。
“朔哥哥——”邬云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蛇立即缩进了墨朔的袖子里。
墨朔吃力地抬起头,他看到少女背着光,俯下身向他伸出手,长发已经散开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碎金,发梢的毛绒绒发饰也沾上了血迹,湿漉漉地塌下来。
同样狼狈的她,没有溜走,而是选择先将他搀扶起来,还算是有点良心。
“多谢。”墨朔撑起身体,举起右手。
他们都太累了,邬云双躬不下腰,墨朔抬不起手,手与手之间还差一指的距离。
墨朔努力伸长手臂。
指尖相触,邬云双连忙抓住那只满是伤痕与茧子的手,她也很累了,用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拽,终于将他拽起身。
好不容易站起来,腿却直打颤,腰也直不起来。
两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期,腰酸背痛腿抽筋,肚子还咕咕叫个不停。
“我没想到,你的口味这么重。”墨朔挑眉玩味地看着邬云双,“你饿极了,原来对这些残肢都有胃口。”
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肚子也开始跟上了咕咕叫的节拍,共同鸣出饥饿之歌。
“你还不是一样!”
墨朔没想到会被自己的肚子当面打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拼命找借口,“这有什么?从昨天中午那顿后,我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还被各种怪物追个不停。
在秀宫被太监追着打,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被鬼新娘抓走,现在又被尸从追,真的快要猝死了。”
邬云双虽然吃了一些酥皮点心,但那已经是早上的事情了。
“不如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她指着远处,“早上我刚进入这个宫苑时,在前庭看到了婚宴,足足几十桌,说不定还在。”
“都放了大半天了,还能吃吗?”墨朔有些犹豫,可是眼下的环境容不得他挑选,“算了,我们赶紧过去吧,树林里有乌鸦,去晚了估计连渣都不剩。”
唉,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要沦落到和乞丐一样,和乌鸦争夺垃圾。
不过一想到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满汉全席(的残羹剩饭),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从正殿走回前庭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一股饭香。
“好香啊。”邬云双馋得口水都要落下来了,“这是肘子的味道!”
没有闻到这股香味还能勉力坚持,闻到后反而感觉更饿了。
“胡说!”墨朔皱皱鼻子,努力将香味吸入体内,“明明是鸡汤的香味,而且是老母鸡!”
“肘子!”
“鸡汤!”
两人边吵边朝前庭走去,绕过最后一道影壁,三十六桌盛宴展现在他们面前。
明明已经过了一个上午,可是现在还冒着热气。
宴席集聚东西南北的名菜,既有豪放的手抓羊肉,也有精致的文思豆腐,有鲜美的鸡汤蒸鱼,也有爽辣的辣子鸡丁。
邬云双眼睛都要看直了,就要往前冲,却被墨朔扯住胳膊。
“嗯?”她眼中冒着饥饿的火光,仿佛在说,再不让我过去吃饭,我就吃了你。
“小心是圈套。”这也太奇怪了,这顿美食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千与千寻》,千寻的父母因为吃了神灵的食物后变成了猪猡,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动画的剧情离谱,又不是快要饿死了,怎么会连自己的食欲都控制不好,就这样轻易地中了圈套。
如今身临其境,他总算理解了。
以前打游戏通宵,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情况常有发生,那时候他也没觉得有多饿。
现在看着这一桌美食,理智告诉他,这是圈套,口水却控制不住流下来。
“圈套就圈套。”邬云双甩开他的手,“就算被鬼新娘吃掉,我也要变成个大胖子撑死她,让她再也不能祸害别人。”
墨朔看着她冲向宴席,连筷子也不用了,像个野人似的,直接抱着盘子就开始往嘴里倒。
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她饿成这样会不会将全部菜吃完,一点都不给他留。
不行!不能让她吃独食!
理智再也拴不住疯狂的饥饿感。
“你慢点吃!”他跟着冲了过去,一起挤在菜肴中,抱着盛满鸡汤的罐子就往嘴里灌。
这才是真·老火靓汤!
对比起之前他喝的那个又咸又奇怪的田鸡皮汤,这罐汤简直是人间极品。
“小朔。”小蛇从他袖子里探出了个头,警惕地四下张望,“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此地不宜久留。”
怕被邬云双看到,又当做鬼怪给扔了,小蛇说完又缩了回去。
墨朔正忙着往嘴里扒拉香喷喷的白米饭,“我知道不对劲,但是我太饿了。”
也许是因为分神与小蛇说话,没注意到牛肉中夹杂的爆辣小米椒,几口咬碎,灼烧感在口中炸开,他嘶嘶地吸着气,连忙吞下好几口米饭,可是依旧盖不住辣劲。
桌上几乎全是扎实的硬菜,除了鸡汤外,没有其他解渴的茶水。
现在不止嘴巴,连咽喉处也开始辣得冒泡,整张脸涨得通红。
墨朔实在没办法,将手伸向了桌边的酒壶。
他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举起精致的酒壶往碗里倒酒,可是都要酒壶都底朝天了,也没有一滴流下来。
奇怪了。
桌上的每道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何唯独酒壶是空的?
他掀开壶盖,还没往里面瞅一眼,顺着壶口,一堆小蜘蛛爬了出来。
个头不大,只有拇指大小,但是数量非常多,黑压压的一团团,从壶口蔓延出来,少数还爬上了墨朔的手背。
虽然并不怕蜘蛛,但是谁看到这样恶心的场景,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墨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落在桌子的正中央,摔得粉碎,酒壶中满满都是蜘蛛,四散而逃,瞬间就在桌面铺开。
吓得一旁抱着鸡腿啃的邬云双几乎跳了起来,往后蹿了好几步。
她最怕虫子了,尤其是这种长了很多条腿的小虫子,好可怕。
这下她一点食欲都没了。
手里的鸡腿不香了,捏在指间油腻腻的,好恶心。
低头一看,才发现鸡腿上居然也有蜘蛛爬着,超大一只。
整体大概和手掌般那么大,主干的肢体部分只有小拇指那么小,但是八条腿细细长长,就藏在鸡腿的背面,用长腿紧紧扒着,所以之前她没有发现,也不知道在那里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