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只要继续向南,也就是顺着河流的流向前进就可以了。”
听上去非常简单,但是这里的树长得都差不多,宽大树叶半掩着涓涓细流,邬云双很快选错了方向,墨朔连忙喊住她。
结果她又朝着另个错误的方向转去。
这次墨朔捏着她的肩膀,转动她的身体,让她对着正确的路,“你是怎么回事,沿着河走都能迷路?”
“我没迷路!”邬云双现在最不想在墨朔面前示弱,她尴尬地耳尖都发红了,暴露了心虚的事实。
“你该不会是路痴吧?”墨朔想起之前她好像说过,她是因为迷路上错了马车才被带进后宫的。
“你骂我?”邬云双明显没听懂,条件反射觉得他肯定在骂人。
“怎么会?你听错了。”墨朔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帮她拨开碍事的树叶,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的心情当然好了。
现在简直是聚集抛弃邬云双的地利人和!
看看周围这些长得和多胞胎似的树木,多么好的抛妻场所!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徒步爱好者不借住任何工具,也极容易在这样的山林里迷失方向,更何况她是个笨蛋路痴!
墨朔努力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嘴角。
带着她在树林里胡乱转了几圈,趁她好奇地看四处风景时,偷偷松开手,将她丢在一棵古树下。
自己转身钻进了密林深处,像是被放生的鱼儿般,拨开树枝,循着之前自己做的标记,飞速地在绿色的海洋中游动。
墨朔根本不敢回头看,那样会影响他的速度。
他必须跑得足够远,远到她就算爬上树也找不到他。
耳边是轻快的风,他终于摆脱了,脸上浮现出笑意。
前边就是之前他们走过的河边了,墨朔似乎已经听到潺潺的水流声,长腿一迈,穿过了最后一排树木。
邬云双正站在河边等待他,眼中燃起的是腾腾杀气。
怎么回事?她明明应该在自己身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邬云双听到一旁树丛的响动声,转过头发现竟然是又莫名失踪的未婚夫。
“你去哪里了?”她已经沉下脸,质问道:“你是不是想趁我迷路,将我丢下?”
啧,傻大妞开始长脑子,不好骗了。
墨朔现在满头大汗,不止是一路狂奔流下的汗水,还因为紧张,因为他看到邬云双又摸向了身侧的蜘蛛爪刀。
他们才和好半个月,她对自己的信任度不够,这段时间只是小小的误会,都有可能让她再次对自己刀剑相向。
“谁丢下你了?”墨朔决定反将一军,他走到邬云双身前,再次牵住她,“明明是你不好好牵着我的手,迷路了还怨我。”
邬云双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应,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看到你不见了,立刻到处找你,热死我了。”他故意扯了扯身上的衣襟,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衣领,确实很着急的样子。
“还好你回来了。”邬云双暂时放下了戒心,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真的朔哥哥肯定不会丢下我,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杀出去了,把朔哥哥的皮囊从画皮怪那里剥下来。”
墨朔感觉头顶的冷汗直冒,四周高大的古树投下的树荫让他不觉得清凉,反而阴森无比。
“我说笑的。”邬云双抬头冲他露出调皮的笑脸。
可是墨朔笑不出来,他的嘴角抽搐了下。
“都说了我不会丢下你!”他嘴上再次强调着,心里直呼好险。
之后他们顺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墨朔没敢再松开邬云双的手,遇到沟沟坎坎甚至会主动抱着她跨过去。
在他眼里,邬云双现在就是一个绑在他身上、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真担心不小心磕着碰着,她就自爆了,顺便将他炸成碎片。
于是邬云双难得感受到了未婚夫的温柔,不是出于口头的甜言蜜语,而是落在行动上的。
看上去当真不忍心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当墨朔托住她的腰,举起她踩着湿滑的石头,跨过小河时,她偷偷看向少年的脸。
他们明明面对面,他却低垂着头,眼睛也规矩地看着脚下,似乎是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那副模样与邬云双记忆中的朔哥哥重合了,他好像真的挺喜欢自己的。
他们走到了河流的尽头,也没能走出这片山林,前边又没有路了。
墨朔望着远处的高山,推测他们要翻越过最高的那座山头,才能走出御花园。
这个世界的皇帝也太奢侈了吧,直接划了几座山到御花园内。
看来他们得在这里逗留很久,那么首要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食物。
好在这里的植物繁多,而且完全不受到季节的影响。
御花园外已是肃杀的深秋,到处都是半秃的枝叶,想要在这样的季节找到食物是极为困难的。
而御花园内则像是丰富多彩的植物园。
沿着河流而上,植被渐渐从松树、桦树这种北方常见的树木变成了亚热带、热带较多的榕树和棕榈树。
墨朔是理科生,他的地理知识仅限于最基础的常识。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样违背季节规律的生态环境,是受到山地的影响,还是由于后宫的异常。
总之,他们还是比较容易获取到食物的,没多久墨朔就发现了椰子树、香蕉树等岭南特有的果树。
古代交通没有那么便利,人们的认知局限于自己成长的环境。
对于生在巴蜀之地的邬云双来说,她并不知道树上结的奇奇怪怪的果实可以食用。
所以她一直愁眉紧锁,这里的环境过于陌生了。
树木像是千年老妖般,树干像是长着脓疱,一股一股的,树根霸道地长在地面上,时常会挡住路,树枝上还会长出根须,有些纠缠在一起编成小辫,垂在树下,有些直接与地面相接。
简直和话本上画的会吃人的树妖一模一样。
更恐怖的是这里的虫子也大了很多倍,地上的蚯蚓简直像是小蛇,蚂蚱、螳螂之类的有手臂大小。
就连最常见的蚊子也异化了,缠在他们身边,偶尔被叮了,居然会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鼓包。
邬云双被这些虫子吓得不轻,她凑近墨朔,手挂在他的臂弯,几乎缩在他身侧。
“怎么了?”尽管相处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墨朔还是不习惯她凑得这么近,他微微抬起胳膊,拉开了些距离。
“好多虫子。”邬云双扁着嘴,声音也弱了几分,和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墨朔微微侧头看她,少女的头顶只到他的肩膀,此刻缩在自己身侧,看起来娇小地不堪一击。
定时炸弹居然害怕虫子?有了。
“啊!”他看着她的脚边,突然大叫一声。
吓得邬云双立刻撒开手,像只猫一样跳起来,几步蹿到了别处。
“是虫子吗!”
墨朔笑笑,“只是粪便而已。”
看着邬云双被吓得瑟瑟发抖,他在心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感。
她回过味来,气呼呼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墨朔回以纯良的微笑。
“啊!”邬云双立即如法炮制,“你身后!”
墨朔才不会轻易上当,“你演技太差了,吓不到我。”
他的余光注意到身侧的树叶轻微地晃动了下。
他立刻收敛笑意,这个动静恐怕是有什么野兽经过了。
邬云双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翻书似地快,立刻被逗笑了,“哈哈哈,你还说不会上当。”
她将手背到身后又拽了拽旁边的树叶,果然墨朔身侧的叶子跟着晃了起来,看来刚才都是她的小伎俩。
可是墨朔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因为他看到晃动的巨大树叶后,是血淋淋的尸骨。
被扯断喉咙的雄鹿躺在地上,一头巨型猛虎用前爪压着它,埋头在公鹿破裂的肚皮中,正在啃食美味的内脏。
它的体型硕大,像是辆小型装甲车,爪子锋利,可惜后腿上留着可怖的伤痕,化脓萎缩,按理说已经无法奔跑,也不知是怎么捕到雄鹿的。
此时猛虎背对着他们,尾巴悠闲地晃动,时不时碰到树叶,产生阵阵晃动。
它醉心于眼前的雄鹿,并没有发现他们,或者说,暂时没有新的捕猎计划。
墨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走到邬云双身旁。
“又又,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的面色如常,完全不像是发现危险的人,“多亏你刚才晃动树叶,我看到后边有好多果树。”
“果树?”邬云双踮起脚,朝那边张望着,“什么果子呀?”
墨朔连忙绕到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不如我们来分工吧?你去那边摘果子。”
“我刚才看到地上有野兽的粪便。”他向她伸出手,“你把刀借给我,我去给你打回来,晚上我们吃肉。”
邬云双握着自己的蜘蛛爪刀,犹豫了下。
她还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的人,不想将唯一的武器交出去,于是她主动说:“不如我去那边吧,我有刀。”
看来她对自己还有戒心,墨朔不敢再冒险,于是连忙拒绝,“太危险了,你还是去摘野果子吧,就算我赤手空拳也能给你打到好吃的回来。”
“那好吧。”怕邬云双迷路,墨朔捏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到正确的方向,然后推着她向前。
“待会见。”他拍着她的背部,然后转身朝另个方向去了。
邬云双回头看着墨朔的背影,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好多是之前被自己的蜘蛛爪刀捅破的。
他只是和自己借刀打猎而已,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了?
想要叫住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多给他摘点野果子算是补偿吧。
邬云双拨开树叶,低头钻了进去,那里就是墨朔所说的“果树”所在地。
墨朔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就逃离了邬云双的视线范围,闪身钻入了草丛中。
这次他是亲眼看着邬云双走向了猛虎所在的位置,应该不会再出错了。
并不是他狠心,刚才观察过了,那头猛虎腿部有伤,完全无法行动。
以邬云双的实力,解决掉它不成问题,只是要花点时间。
而他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逃脱。
可是邬云双进入猛虎的领地已经有些时候了,却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像是静止了般。
奇怪了?她该不会又走错了吧。
墨朔决定靠近点再观察,可是头顶上突然沾到了一滴雨。
炎炎烈日吐着火舌,这个天气不该下雨呀。
他仰头向上看。
只见一头斑纹大虎正趴在他的上方,它大张着嘴,每根利齿都像是削尖的匕首般,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猛虎的牙齿上还缠着肠子的碎渣,应该属于刚才被吞食的雄鹿。
那头雄鹿似乎并不够猛虎饱餐,它饿得口水直流,顺着长长的舌头,正好滴在墨朔的头顶。
墨朔也跟着咽了下口水,心中疑窦丛生。
到底怎么回事,这头猛虎是会瞬移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
他顾不得想太多,立刻站起身准备逃。
猛虎后腿有伤,只能依靠宽大的前爪,直接一掌拍向墨朔,将他掀翻在地。
然后猛地扑上来,将他牢牢压制住,张口就咬。
墨朔想要侧头躲开,可是猛虎的血盆大口像是口锅那般大,往左躲也是虎口,往右躲亦是。
他实在没有办法,摸到手边的石块,捡起来就朝虎头上砸。
猛虎皮糙肉厚,石块并未造成任何伤害,但是足以激怒它。
它凑近墨朔,朝着他发出虎啸。
那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林,飞鸟躲上了天,野兔山猪四散而逃。
墨朔也被震得耳鸣,整个脑袋都嗡嗡响,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就要撕咬,利齿明明已经擦在猎物的脖颈上了,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咬合。
它呜呜张着口,涎水糊了墨朔一脖子。
而墨朔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回了神智,刺眼的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偶尔因为虎头的晃动挡住烈日,他才能眯着眼看清身上的局势。
不知什么时候邬云双踩在猛虎身上,用蜘蛛爪刀卡在虎口间,这才避免他被咬死。
可是她的力气哪有猛虎大,最后硬是坐在虎头上,脚踩着虎耳,闭眼咬牙,往后仰着身体,拼命拽着蜘蛛爪刀。
刀口极其锋利,割伤了猛虎的同时也划破了邬云双的手。
再这样下去,早晚两个人都得葬身虎口。
可是墨朔大半个身体都被压在猛虎身下,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根本无力逃脱,
只有两只手还算空余。
他在地上随便乱摸着,石块之前已经试过了,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
手边尽是破碎的枯叶、柔软的藤蔓,折断的树枝,根本算不上武器。
而且这些树枝只有拇指粗,断口处也不够锋利,而猛虎皮糙肉厚,想要用树枝戳破它的喉咙根本不可能。
可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墨朔捏紧树枝,将较为锋利的一侧,对准了朝他喷着口水的血盆大口,索性将手伸进了虎口中,摸到一手黏糊糊的口水与未消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