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被章鱼吞入腹中,忽然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声。
自从上山进入这片雾蒙蒙的扭曲山林后,墨朔便没有看到过鸟。
按理来说山林应该是飞鸟的天下,可是这里极其怪异,树枝上的巢穴中不属于鸟而是鱼,穿梭在树林中的也是各种鱼类,而且还是远离山林的海鱼。
像是水中的鱼占领了山林,称王称霸,将原本的飞鸟赶尽杀绝。
这还是墨朔头一次在这片山林中听到鸟鸣。
声音清脆悠长,仿佛是某种信号,召唤自己的伙伴一同行动。
他抬起头。
于浓雾之上,暗沉沉的天空之间,无数只黑色的鸟儿盘旋着。
它们伸展翅膀,在天空盘旋,羽翼后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所到之处便燃起烈焰,照亮了浓雾。
章鱼似乎极为恐惧这种鸟,只是听到它的鸣叫声,立刻收拢起触手,调头就要逃。
不过黑鸟的速度更快,它们从高空中俯冲下来,三五只形成一个包围圈,牢牢锁住章鱼逃跑的方向。
它们不断啄着章鱼翻滚出的眼球,啄地章鱼浑身血淋淋的。
其余的鸟仍在空中飞旋,警戒着。
火光将浓雾燃尽,章鱼在灼热的空气中行动困难,表皮的黏液凝固,险些从树枝上掉落。
最后实在无法逃脱,主动弄断了一根触手丢给黑鸟,主体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密林深处。
黑鸟比它的猎物更聪明,它们才不会因小失大,追着章鱼主体也消失在了远处的浓雾中。
只留下地上断裂的触手,孤独地扭来扭去。
邬云双早就对没尝到口的章鱼爪爪垂涎三尺,现在更是不想错过捡漏的机会,几个健步就蹿到了章鱼触手旁。
这条触手算是章鱼身上比较肥的那根,比邬云双的腰肢还要粗,足足有四五米长。
这个可以够他们吃好几天了吧?
邬云双吃力地抱起触手,正准备跑回墨朔身边,忽然从林中嗖嗖射来几根利箭,直直戳在她面前的土地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羽箭?”邬云双停下脚步,看着箭矢的末端插着与刚才黑鸟类似的羽翼,明显是人工的痕迹。
她和朔哥哥在这片林子里困了半月有余,终于遇到活人了?她惊喜地抬起头。
“嗖”地一声,又是一根利箭从她脸侧划过,擦破白嫩的皮肤,鲜红的血珠滚落。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面前扭曲的树枝上站着个人。
一袭黑色的长袍,面容隐在浓浓雾气中,只有锐利的眼中散发出比箭矢更瘆人的寒光。
他双手端着一把十字弓,正对准了邬云双。
墨朔看到章鱼自我斩断触手逃命,担心有陷阱,原本并不打算理会。
没想到邬云双直接从自己身边蹿了过去,拉都拉不住,只好跟过去。
看到她安全得抱起触手朝自己炫耀,少女心满意足的笑脸抵消掉他的多疑。
可是下一瞬就看到无数箭矢射向她。
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来不及考量救她的必要性,身体先冲了过去,看到树上有个人影,就直接跳上树枝。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对方腰间的短刀,单手绕过他的脖子扼制住他,刀尖抵上跳动的柔软动脉。
“放下武器!”他沉声命令道。
环住对方的身体后,墨朔才发现他比自己矮一截,估计和邬云双差不多高。
恐怕对方也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控制了命脉。
不过他一点也不紧张,声音中反而透露出喜悦。
“你们也是人?”
是正处在变声期的青涩男音,墨朔推测他们的敌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也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依旧简单直接地命令着,“我说,放下武器!”
“哦,好,好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十字弓丢了下去。
“又又。”墨朔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些,朝着树下的邬云双努了努下巴。
邬云双立即丢下触手,捡起地上的十字弓,对准了树上的敌人。
“我已经把十字弓扔掉了。”尽管前后都被武器对准着,可是少年依旧是闲聊般轻松的语气,“刚才是我眼花看错了,以为她是什么妖怪。
你们是人吧?你们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眼下的情形奇怪极了,处于刀口箭尖的人反而是最轻松的。
他越是轻松,墨朔和邬云双反而越紧张。
墨朔将刀子抵地更近了,刀锋已经在少年脖子上浅浅划出一道痕迹,白皙的皮肤下鲜红的血液微微泛着红。
“应该是你告诉我们吧?”他冷哼着,“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山林里?”
“我啊,我的故事可就长了,要不我们放下刀慢慢聊?”
墨朔眯起眼,这一定是缓兵之计,说不定他还有其他同伙。
邬云双却放下了十字弓,甩了甩手,“这个十字弓好重啊,朔哥哥,不如我们将他绑起来?”
也是,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两人找了藤蔓将少年捆紧。
少年全程都非常配合,甚至主动告诉他们,该怎么绑才不会轻易逃脱。
“奇怪的人。”连邬云双都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哈哈,我可不是怪人,我们只是太需要同伴了。”少年哈哈大笑起来,“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去营地吧?”
“营地?”
“是的,在这座山林里单打独斗可活不下去。”少年吹了一身口哨,刚才那些黑鸟全部飞了回来,“我们需要团结在一起,互为对方锐利的‘眼’和锋利的‘爪’,这样才能赶在下次‘化龙’之前逃出御花园。”
第45章 距离宫门2624步
墨朔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所说的什么“化龙”仪式,更不想跟他去什么营地。
可是周围的黑鸟盘旋在他与邬云双的头顶,那阵型与刚才攻击章鱼时的一模一样。
恐怕不按照少年所说的执行,他们的下场会和那只章鱼一样。
他望了眼远处。
带着火光的浓烟之中,几只黑鸟飞旋在章鱼身旁,它们用喙钓起触手,将庞大的章鱼一点点拖动过来。
明明他和邬云双费九牛二虎之力都拿章鱼束手无策,可是这些小小的黑鸟只用了不到几分钟,就轻松将章鱼狩猎。
可惜烟雾太浓,墨朔也不知道这些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将比自己大几十倍的怪物搞定。
他的视线跟着黑鸟转回身旁的少年。
这些黑鸟应该是少年豢养的,齐齐挤到少年的肩头,一些亲热地用脑袋贴着他的脸蹭着,剩下的一些飞在半空中,扑腾着羽翅对着他和邬云双不停地张嘴叫着。
虽然墨朔听不懂鸟语,但是也能猜出来,它们肯定在口吐芬芳。
那模样真的很像是鸡妈妈在保护自己弱小的小鸡仔,大概少年在黑鸟眼中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这些鸟只有巴掌大,模样有点像麻雀,它们全身漆黑,羽毛泛着光泽。
胸口上的羽绒最为丰满,挺起胸膛时,像是壮硕却蓬松的肌肉;尾翅纤长,能够看到藏在尾部的淡褐色圆形印记,乍一看有些像是眼珠。
嗯……
自从进入这个山头,动物都开始变得克系了,章鱼的吸盘上长满了眼珠,小鸟的羽翼上也是,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撞见的小鱼,好像也不止一对眼睛。
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眼睛?
墨朔暂时还想不出原因。
但是他看着这些不停叫嚷着,仿佛恶霸般的黑鸟,改了主意,决定跟着少年去看一看所谓的营地。
少年立刻露出笑脸,他取下兜帽,自我介绍。
原来他在这座后宫中长大,已经十四岁,旁边的那些黑鸟被称作信鸟,是御花园中的一种妖怪,能够带来火焰。
能在后宫中长大的男孩子,墨朔推测他八成是某位皇子。
可是眼前的少年并无半点皇族的架子,天真无邪、平易近人的模样,更像是邻家贪玩的弟弟。
墨朔是现代人,根本不在乎古代的尊卑秩序,就算猜到了他是皇子,依旧冷淡地回应他,连自我介绍都省略了。
相比之下,邬云双要热情许多,她还抱着那根触手,因此成了信鸟的袭击对象。
她拨开飞鸟的羽翅,艰难地从群鸟的攻击中钻出来,兴高采烈地与小皇子自我介绍,然后抱起触手询问,是否可以将这根触手让给她。
小皇子大方地同意了,邬云双便觉得他是好人。
两个头脑简单、性格单纯的人走在前,彼此聊了许多,比如御花园中的鱼类成精、邬云双一路走来遇到的各种妖怪等。
墨朔在后边听到她已经将自己的底细,事无巨细地告诉对方,觉得她未免太没有心机,一把拽住她的手将人扯回来。
“不要和别人说这么多。”墨朔压低声音,耳语道:“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轻易就和他聊这么多?”
他不习惯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别人面前,这会让他缺乏安全感,尤其还是在陌生人面前。
毕竟人心隔肚皮,从乡下搬到城市后,他都觉得人与人的距离远了很多,更何况是在这凶险的后宫。
邬云双不懂墨朔的处世之道,她只以为自己的未婚夫吃味了。
她笑着安抚道:“朔哥哥你别担心,我只是和他打探些情报,不会被他拐跑的。”
墨朔明白她误解了,立刻撒开手,心中莫名烦躁。
他才不会担心她,就算被卖掉了给别人数钱也与他无关。
“朔哥哥?”邬云双看着他冷着脸加快步伐从自己身旁走过,她都那样保证了,他怎么还生气了?
她回想自己刚才的话,难道是自己过于直白,朔哥哥害羞了?
这样想着,前面那个冷硬的背影忽然变得有几分可爱。
几步追上他,走在他身侧,邬云双怕他尴尬,便不再主动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小皇子立刻发现了两人的暧昧,他正是最青涩的年龄,只在书上读过几首爱情相关的诗,对这种事情既向往又抵触。
小情侣闹别扭,他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主动走快两步,与他们拉开距离,在前边领着路,从口袋里抓了些食物放在手心,盘旋在天空的信鸟立刻争先恐后地绕着他的手飞。
剩下的信鸟叼着章鱼,紧跟在他们身后。
墨朔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着身后,总觉得他们也被信鸟当做了胜利品一般押送回去。
“我们现在是在御花园中,我听太傅说这里的方位是错乱的,太阳不一定从东方升起,北斗星也不一定指向北方,连流水都不一定是自高向低。”小皇子转回头,“是不是很神奇?”
墨朔心想,难怪怎么也走不到山顶,原来之前观测的方法在这座御花园中统统不管用。
“你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吗?”
“出去?”小皇子挠挠头,满脸苦涩,“我也想知道如何出去,我在这里困了将近四年了。”
“四年?”邬云双一脸惊奇。
小皇子露出无奈的笑:“是的,我虚岁都已经十五了,我甚至担心以后的弱冠仪式也要在山林里举行了。”
邬云双变得紧张起来,她揪住了墨朔的衣角,“朔哥哥,我们会不会也一直困在这里?”
说实话墨朔心里也没底,他盯着前方领路的少年,判断他说谎的可能。
如果这里的空间完全是错乱的,他又该怎么带他们去营地。
就算是距离足够近,也不能保证空间不会混乱,毕竟之前他与邬云双相隔十米以内,空间也产生过扭曲。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他肯定是掌握了空间变化的规律。
想到这里,他随口安抚邬云双,视线却紧盯着小皇子,“当然不会。就算是遇到鬼打墙,我相信跟着他也能走出去。”
又走了将近半天,终于到了小皇子口中的营地。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浓浓的雾气映射出惨烈的血色,像是为世间万物盖上了层红纱。
“这……就是营地吗?”邬云双好奇地左顾右盼,自言自语道。
也不怪她惊奇,因为这里不过是几个大石头堆积在一起的空地,没有帐篷,没有草席,与其说是营地还不如说是旅途中的临时歇脚地。
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空地上,准备生火。
小皇子听到邬云双的自言自语,转过身,张开手臂引导着他们,“是的,这里就是今晚的营地,欢迎你们。”
他的声音足够大,将周围忙碌身影都吸引了过来。
“殿下,这是新的成员吗?”大家放下手中的物品,纷纷凑上来。
墨朔看到人群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女性,应该是宫女,剩下的男性却不完全是太监,恐怕和他一样,都是后宫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