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住墨朔的手,着急地涕泗横流,“大人救救我!”
墨朔此刻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土著有参与过穿越者谋杀吗?
也就因为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下,晚了一两秒,胖子已经被鱼群咬住,往回拖拽。
“墨将军救我!”胖子被一口口啃食掉了腿部,发出惨叫,不停唤着墨朔的名字求救。
他们之前见过几次面,不算完全陌生的人。
墨朔回过神,用力往回拽,可是脚底打滑,别说胖子了,连自己也快要被拽入布满鱼群的缝隙中。
他亲眼看到,胖子是如何在自己手中被迅速吃掉,变成白骨的。
来不及反应,鱼群已经啃食掉了胖子的头部,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之后是利齿摩擦的声音刺耳尖锐。
鱼群顺着手臂啃过来,眼看就要将墨朔的手指一起啃掉。
他吓得连忙松开手,因为双方的作用力,那双断臂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弹飞到半空中,立刻被别的鱼群扑上去叼走。
墨朔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空的,条件反射举起弓箭瞄准鱼群。
可是他的抵抗对于数量繁多的鱼群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就算射中了,还有更多的鱼翻涌而至。
人们的惨叫声随着鲜红的血,在雾气中散开。
几枚箭很快便射完了,墨朔抽出刀,连砍了数条小鱼。
鱼嘴卡在刀刃上,尖利的牙齿竟然深深刺入坚韧的刀面,简直和电影中看到的食人鱼一般。
刀刃被咬成了满是破洞的废铁,墨朔只得节节后退,四处观察,寻找转机。
可惜到处都只有被鱼群追赶的人们。
只要稍有机会小鱼就会一口咬上去,然后牢牢挂在上面,人终究跑不过鱼,最终会被缠绕在鱼群中。
不到半分钟,鱼群散去,留下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骷髅的牙齿还在上下相撞,像是发出最后的求救。
这样的情形下,谁又能救得了谁?
墨朔很快也被鱼群缠上,手臂上挂着好几条鱼,他忍痛撕扯下来。
根本没有用,腿上又缠上了好几条。
这么多的鱼,打肯定是打不完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借御花园本身的特性——空间扭曲,只要能找到一个视线之外的地方,就能从这个人间地狱逃出去。
可是周围到处都是逃命的人,还有鱼群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近万只眼睛,怎么可能避开视线?
想要逃到狭窄的地方,可是鱼群比自己还要小,钻进去连逃命的地方都没有。
墨朔忽然灵光一闪,是的,只有钻入这种闭塞、狭小的洞穴才是唯一可能存活的方法。
他看到远处石壁下方有个小小的洞穴,仅有半身高,可是距离自己太远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鱼群将他啃干净之前跑过去。
他只能竭力狂奔,可惜还没跑几步,腿就被咬去了一大块,难以支撑身体,迎面倒下去。
鱼群立即扑上来咬在他的背上,腿上。
背上似乎有千斤重,腿像是残缺的拼图,血淋淋的,根本无法再站起来,也无法反抗。
失血过多让他产生疲倦感,疼痛又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他艰难地匍匐前进,心想若是自己有金手指就好了。
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怪物。
凶悍、敏捷、灵活,数量繁多,擅于隐藏。
他知道自己马上要死在这里了。
背上像是被开了扇天窗,应该是皮肉已经被咬去,只剩下骨架,冷风灌入五脏六腑,有种深深的绝望感,又不甘心止步于此。
身体忽然被滚烫的火焰灼烧,鱼群立即散去。
趁着这个瞬间,墨朔被人拎起来。
居然是之前充当诱饵的太监,他的手已经半是白骨半是血肉,看起来极为瘆人。
“墨朔将军,接下来就靠你了!”他点燃黑袍扔向其他被袭击的人们,鱼群受惊四散而逃。
墨朔反应过来,只有用火焰才能短暂抵御鱼群。
他用轻功飞到人们身旁,能救一个是一个,送尽可能多的幸存者到洞穴。
眼看嗜血的鱼群又要跟着钻进洞中,太监挡在洞口。
短短时间,他身上已经布满了小鱼,他只得砍下半截的右臂当做诱饵扔向远处,鱼群一拥而上。
“我已经没救了,但是你们还可以活下去。”说完他便引着剩下的鱼群朝远处跑去。
墨朔最后望了一眼太监的背影,扯下黑袍,快速堵住洞口。
鱼群像是突刺的机关枪,在黑袍上冲撞着,闯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大家闭上眼!”墨朔大声叫着,时间太紧了,他来不及向洞穴内的其他人解释。
但凡有一人还睁着眼,空间便不会变换,他身后都是些不认识的土著,此时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信任。
他闭上眼,感受到手中还有鱼在拼命往前撞,撞在他的手心,尖利的牙齿擦过。
他在心中默数着。
在御花园中,只要是看不到的地方,空间就有可能会扭曲。
可是谁也没有仔细测算过,空间变换的时间。
洞穴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时间紧迫,他救下的只有几个人,墨朔听着自己的心跳默念着——
1,2,3,4,5,6,7,8,9,10……
也不知道数到了第几,自己杂乱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的惨叫声,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缓缓睁开眼。
他靠在一棵树上,周围是一片白雾,没有可怖的怪鱼,虫叫蛙鸣声叠起。
明显是空间变换过了。
转回头,存活的土著们互相对视着。
眼泪、笑容同时出现在脸上,压抑在体内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脱力感让人颤抖,最后林中传出的只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他们终于逃过了一劫。
墨朔是最后进入洞穴的,受的伤最重,被其他幸存者搀扶着,回到营地。
出发时,浩浩荡荡数十人,回来时只剩下个位数。
所有人都是残缺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咬去一大块肉。
营地的人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一幕,感到好奇又害怕,远远围观,不敢靠前。
“这是?”小皇子从人群中挤过去看,却被宫女拉住。
“殿下小心,勿要被吓到。”宫女连忙捂住他的眼睛。
小皇子扯下她的手,问行至他面前跪下的人,“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那人只剩下了一条胳膊,单手托举着被撕咬成破布的黑袍。
“这是总管太监大人的遗物。”他的声音哽咽:“我们遭遇了凶悍的鱼群,几乎所有人都被啃伤,是总管大人将自己当做诱饵,引开了鱼群,我们才得以活命。”
小皇子望着他手中的黑袍,没有说话,他平日真的很烦那位古板的总管太监。
他知道自己身体太弱,能力不行,无法成为优秀的王储,却硬要被太傅、被古板太监逼着成为一个王。
今天小皇子才明白,身而为王,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既然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跟随者,就需要保护他们,为他们负责。
就像他明明没有将太监当做臣子,他依旧为自己的旨意献上性命。
小皇子缓缓伸出手,拿起那件黑袍抖开,上面沾着血迹,黏糊糊的肉块,还烧了个大洞。
他低头解下自己的黑袍,换成残破的那件。
抬起头时,风吹动黑袍,被拖得很长,像是负伤濒死的王,矗立在沙场。
众人齐齐跪下。
小皇子用泛红的眼望着营地中乌泱泱的头,努力忍住眼泪不落下来。
这还是头一次,不是被人逼迫着,他想要成为保护他们的王。
第60章 距离宫门2646步
自从回来后,墨朔就变得沉默。
他身上全是伤,需要静养,暂时无法编入队列,每当更换营地时,他也被抬着一起移动。
邬云双同样没有去队列,她被安排照顾墨朔,定期为他换药。
实际她一点都不适合做这件事,下手不知轻重,每次帮墨朔上药时,他总是垂着头,默默捏紧拳头。
应该是太疼了吧,可怜的朔哥哥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肉。
她侧坐在草埔边,盯了他半天,突然伸手摸上他低垂的脸,温热的手指碰到他如羽翼般的睫毛。
墨朔连忙推开,嗓音沙哑,一脸戒备,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你做什么?”
“我感觉你要哭了。”
墨朔感觉莫名其妙,皱眉狠狠瞪着她,“我怎么可能哭?”
“你的确没有流泪,但是我感觉到了气息。”邬云双认真地说:“之前我说你身上的味道像烈日下的沙子,现在像是阴雨下的沙漠。”
“胡说八道!”墨朔莫名生气了。
不过是个纸片人,不要轻易揣摩我。
第二次穿越者秘密集会时,已经有6个穿越者死于非命。
他们的死因各异,相互之间完全不认识,性格、性别不同,除了都是穿越者这个特征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共同点。
而且第五个死者还曾参加过穿越者秘密集会,更让剩下的参会者感到兔死狐悲。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因为迟迟找不到凶手,或是所谓的怪物,大家更加相信是这些土著下的手。
墨朔缩在角落,听着别人议论那些土著如何心机深重,多么狼心狗肺。
他也曾这样怀疑过,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现在又产生了迷惘。
土著若是一心想要杀掉穿越者,为何又会在危急时刻救了他。
那次他差点被鱼群吃掉时,是古板太监救了他,这些修养的日子是这些土著一直在照顾他。
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土著到底是如何找出穿越者,并进行暗杀的?毕竟大部分穿越者的外貌与他们并无区别,虽然行为举止可能有些怪异,但是也不太好找。
这一点,他同样对穿越者秘密集会抱有疑问。
如果说他是因为和季文轩是旧识,不好隐藏身份,那么其他人呢?到底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有穿越者或是土著拥有特异能力,能够看到哪些人来自外部世界。
“太好了,你还活着。”
正在墨朔低头认真思索时,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居然是季文轩。
“你?”墨朔惊讶极了,“我以为你……”已经被鱼吃掉了。
他手脚齐全,看上去没受什么伤,连被咬伤的虎口都没有留下疤痕,依旧身着锦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反观自己,上上下下都裹着绷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cos木乃伊的。
“那天迫不得已,我在小范围内使用了金手指。”季文轩靠在树上叹息,“在能力作用下,除了我之外无人能幸免,如果用在普通人类身上,必死无疑,所以抱歉那天没有救你,没想到后来会那样惨烈。”
墨朔不由得好奇他的金手指具体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这些穿越者将自己的金手指当做最后的底牌,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他也没再问。
“我被太监救了。”墨朔垂下眸,“你说的对,土著并没有对穿越者有那么大的恶意。”
他没有说,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宛如人间炼狱的那天一直萦绕在他的梦里。
被啃食殆尽的骸骨,雾气中浓烈的腥臭味与血腥味,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是他去做了诱饵,会不会就能早点将巨型章鱼带到陷阱内,会不会就能避免遭遇到鱼群。
如果那天他没有迟疑,及时出手,是不是就能救下胖子,就能避免那样惨烈的结局。
“你别太自责。”季文轩看出墨朔情绪不佳,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天我都和他说过了,留在那里会白白牺牲,是太监坚持要继续的,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可是墨朔并不能原谅自己,也做不到完全将自己从这些过错中摘出去。
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实在太难受了。
虽然嘴上说着将这一切当做游戏,当这些人是NPC,但是他并不是冷血到无动于衷的人,他与这些土著生活了几个月,他们已然是活生生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在游戏中,这样惨烈的死亡也会让他感到悲伤,气愤。
更何况,这些死亡还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的不信任,是一切的导火索,虽然是间接因素,却让他心神不安。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他无法将自己的烦恼告诉邬云双,如果说出去,保不准她会直接杀了他,或是让小皇子下令杀了他。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处在不同的阵营。
只有这些和自己一样,来自外部世界的穿越者才和他是同类,比如他都没有说出口,季文轩就能猜到他的烦恼。
困境会使人们抱团生存。
第二次穿越者秘密集会的人数明显要多于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