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瑜抬头看着楼车上的秦君, 不由得有些紧张,正好此时秦君转身, 似是在看着他们扎营, 时不时还跟旁边的商君讨论者,她的胸口跟揣了个小兔子一样,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城内传出胜利的号角声, 她立马回过神,赶紧和运庵兴一起继续安排着急救营的事务,城中战斗结束, 意味着可以立马进去救治伤兵, 早一点救治, 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急救营的士伍十人一组, 从河岸开始一直向东,找寻幸存的秦军士伍。伤势不是特别重用担架抬到急救营进行安置,伤势严重的简单处理后抬到军医营,由医士进行救治。
急救营的帐篷前,徐瑾瑜和运庵兴两人忙的满头是汗, 他们对抬回来的士伍再逐一诊断, 按照伤势的配备对症的丹药,然后再抬到相对应的营帐进行后续治疗。
急救营的营帐上, 各挂着不同的木牌,比如“箭伤救治”、“箭伤疗养”、“刀剑外伤救治”、“刀剑外伤疗养”、“内伤救治”、“内伤疗养”等等,急救营的士伍将受伤的士伍在救治处进行包扎,分配丹药,治疗结束后再将他们带到疗养处进行统一的安置。
正在她蹲在地低头在为一名士伍号脉之时,感觉身边突然多了几人,抬头一看,竟然是秦君和商君,他们不知何时来了此处。她心头一跳愣住了,身侧的运庵兴看徐瑾瑜呆在原处,立马扯她衣袖也让她行礼。
秦君看他们有些手足无措,抬手道:“不必多礼,救治伤兵要紧。”说罢便站在他们旁边,和商鞅边看急救营的状况边讨论着什么。
徐瑾瑜稳定心神,继续凝神为士伍号脉,默默地在心里说,淡定,放轻松,就当是领导视察,只不过这个领导大了一些而已,淡定一些。
给了自己几轮心理暗示,她的小心脏也不扑通那么快了,给士伍诊脉也恢复了之前的速度,这一忙便是两三个时辰。
在此期间秦君在急救营查看过后,和商鞅一起去了军医营,等再次回到急救营这里,项老太医也跟在秦君身侧。
此时项老太医跟秦君介绍着军医营的情况,“方才军医营主要医治的是内伤以及重伤的士伍,急救营医治的是轻伤的士伍,这样分类来进行诊治,可以有效利用现有的人力,提升救治的效果。”
秦君看着井然有序的急救营,士伍们被妥善的分类安置,称赞道:“不错,”然后话锋一转,“那个女医就是你的徒弟徐瑾瑜?”
项老太医顺着秦君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给士伍号脉的徐瑾瑜,眉眼一笑,“正是,急救营就是她提议组建的,那本伤兵急救指南也是她写的。”
“研制的金疮药,止血丹也是极为有效,你这个徒儿,要超过你这个师傅了。”秦君调笑道。
商鞅立于秦君左侧,说道:“不仅医术高超,设计的连弩此战也作用极大。”语气中满是欣赏。
秦君哈哈一笑,爽朗道:“商君说的对,徐医士是个大才,不仅医术高超,还懂的颇多,秦国之幸!秦国之幸啊!”
徐瑾瑜此时正全神贯注地低头给一名士伍针灸,对于秦君和商鞅对她的夸奖一无所知。
这时马蹄声声,她抬眼一看,便见一群人马浩浩荡荡而归,其中还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只见他翻身下马,然后扬声道:“君上,此战大获全胜,魏国援军在岸门被我军全部歼灭,魏军主将魏错被俘。”
是公子疾,她立马起身,然蹲的时间太久,突然起身头立马一阵眩晕,不由得一个趔趄,将要倒地之时被守在旁边的小风麻利地扶住。
小风压低声音问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徐瑾瑜扶着额头,“无事,起身太快了。”稍稍站定后她的目光便继续寻找那让她牵肠挂肚之人,他方才说秦军胜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受伤。
而在秦君面前的樗里疾,方才也看到了徐瑾瑜要摔到的那幕,下意识地想朝这边挪,看到小风将她扶起后才急急刹住脚步。
穿过层层护卫,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她的担忧、她的欣喜尽数落入他的眼中,樗里疾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告诉她无需担心,然后她展颜一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忙着针灸受伤士伍。
樗里疾也收回视线,继续跟秦君汇报,“魏错见魏军溃败,带着亲卫想要突围逃跑,被我擒住。”
“听说魏军副将魏林也是你斩杀的?”秦君看着脖颈还带着些血渍的樗里疾问道。
樗里疾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沉声应道:“是。”
秦君展颜一笑,重重拍了拍樗里疾的肩膀,“不错!此战有功!”他这几掌拍下去,樗里疾没忍住皱了一下眉。
秦君见他吃痛,视线下移,只见樗里疾上臂衣袖碎裂,粗糙缠着的布条已经渗满了鲜血,和那暗红的衣袖一个颜色。
他眉毛一皱,“疾儿受伤了?”语气中透着些焦急,然后他又后退一些,上下打量着眼前满身血污的儿子,有些心疼地问:“可还有他处受伤?”
“只是一些小伤,无碍,公父无需担心。”樗里疾笑盈盈地说道。
秦君经过见樗里疾除了上臂那处伤,小臂,小腿还有几处伤口,叮嘱道:“郯明,带公子到旁边营帐,让医士给治疗一下。”
“我去给公子包扎吧。”项老太医说道。
秦君说道:“也可。”
“那我去去便来。”樗里疾应道。
“包扎好后,你便歇息吧,战后之事有上将军、樊将军他们。”秦君看着眼中含光的儿子,嘱咐道。
樗里疾临走前说道:“那好,有需要儿臣的,我立马过去,此等小伤不妨事的。”
秦君看着健步如飞的樗里疾,目光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医身上,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然后吩咐道:“商君,上将军,樊将军,我们回幕府商议后续事宜。”
待秦君他们离开,急救营外边又空旷了起来。
徐瑾瑜已经为士伍针灸完毕,被小风扶着起身。
“小姐,公子和项老太医来了。”小风高兴地说。
此时项老太医在营帐门口招呼道:“瑾瑜,你过来给我帮忙。”
樗里疾见徐瑾瑜过来,方才还走的健步如飞,此时竟立马搭上郯明的肩膀,慢悠悠地往帐内挪着。
项老太医无语地看着他表演,心道,还好这个营帐是专门空出来的,帐内没有伤兵,不然若是被他人看见他这般模样,那估计要震惊掉人家的下颌。
郯明可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他伤势严重了,扶着他焦急地问:“公子,可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徐瑾瑜进了帐中,便是听到的这句,然后她看着樗里疾浑身是血,衣服还破破烂烂的,胳膊上,腿上都被包扎着,那布条早已被血渗透,此时他正被郯明扶着坐在榻上。
这就是他给她的眼神,说自己无事,让她放心?大骗子!浑身血刺呼啦的,也叫无事!
“小风,去端开水,还有净帕过来。”她说道。
此时郯清也送来了干净的衣服,徐瑾瑜接过衣服,放到了旁边,担忧道:“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樗里疾蹙眉道:“那魏军忒凶猛,尤其是那魏武卒太难打,还有那个魏林、魏错,都太凶了,一个个身手了得,你看,我这胳膊就是被魏武卒还有魏林砍的,”然后他又委屈巴巴的一指腿上的伤口,“还有这腿,是被魏错伤的。”
身侧的郯明此时一脸震惊,心想道:公子,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在战场上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咔咔乱杀。
人家魏武卒是割了你小臂一下不假,但是你横扫一片呐,那魏林,确实是个悍将,砍了你上臂一刀,可是你把人头给削了,还有那个魏错,人家带着亲卫突围,生生被你追了好几里生擒了。
在战场上受伤连哼都没哼一声,方才在君上面前也是说“不过是小伤而已,无碍。”小师傅没来之前,还走得健步如飞,怎地小师傅一过来,就突然虚弱上了?
难道是,公子的又一计?
嗯,很有可能!上次是美男计,那这次是什么?
苦肉计?
看小师傅一脸心疼的样子,好像小师傅又中计了,好吧,小师傅果然好骗。
徐瑾瑜没有见过樗里疾在战场上的样子,所以对他说的可以说是十分相信,毕竟她今日看到那么多的受伤的秦军,而且战场上还有那么多战死的将士。
魏武卒,乃是魏军最为强悍的精锐,魏错和魏林都是魏军的将领,肯定也是战力强悍,他跟他们对战,肯定是极为凶险,这身上的伤口,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她眼中不禁泛起泪花,嗓音有些发紧,“我先给你清理伤口,然后让师傅给你上药,包扎。”
“好。”樗里疾温柔道。
若是问他痛吗?伤口肯定是痛的,但是在未见到她之前,他还云淡风轻,见到她之后,他便觉得这伤似乎有些难忍了,想要她的关心,她的体贴。
或许这就是母亲之前所说的,有依靠的感觉吧。
第58章 下船被堵
第二日清晨, 太阳终于出来了,阳阳初照,温暖而不刺眼, 洒在在河中,波光粼粼。
徐瑾瑜立于船上,望着波涛汹涌的河面,感慨万千, 这条河,就是后世所称的母亲河, 黄河。
昨日, 这里还进行着渡河之战,河水奔流不息,历史的车轮继续向前,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条河依旧雄浑壮丽。冲积而下的平原,成了肥沃的土地, 奔流不息的河水, 滋养着万物, 也孕育着华夏文明。
还记得, 之前她曾和家人循着黄河的方向,一起旅行。
他们一起去过青藏高原,在青海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前,咧着嘴,比着耶, 一起拍下有些傻傻的打卡的照片。
他们一起去过乾坤湾, 登上乾坤亭,看那黄土群峦, 大河九曲十八弯,坐着羊皮筏子,体验那原始的渡河方式。
他们一起去过壶口瀑布,站在观景台,赏那“涌来万岛排空势”,听那“卷作千雷震地声”。
他们一起去过小浪底,一起看水库泄洪排沙之盛景,一起品黄河大鲤鱼。
他们还去过黄河入海口,看那鸟类的天堂,一家人坐在岸边,看那日出日落,畅想下次旅行。
经历近日种种,她迟迟不能入睡,困极之时,终得入眠,午夜梦回,就是梦到那次次的旅行。
曾经哥哥还曾跟她吐槽,说难得挤出时间去旅行,不知道为何父亲钟情于黄河,当时的她还点头附和,说确实有些单调。
然而此时,她觉得那有些无聊的旅行,那些有些傻傻的照片,此时却无比珍贵。
黄河此时还只是叫河,但是千年之后,它虽然名称变了,可是依旧还在。行船在波澜壮阔的黄河上,看着滚滚而流的黄河水,她有种跨越时空的感觉,似乎这里,也成了她跟家人唯一的纽带。
“小姐,老太医找你。”此时传来张野的声音,也将她的回忆拉回。
她转过身子,走向船舱,项老太医见她过来立马招手让她过去,“瑾瑜,今日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你随我和项温一起回咸阳。”
她惊讶道:“这么快?我不用留在这里么?”
“不必,轻伤的士伍会随大军一起撤离,重伤的士伍留在庞城,军医营的医士不会全部都走,还是会留一部分在这里。”项老太医接着说道,“另外,君上昨日跟我说医塾要着手开建了,听说你不愿去太医署,便命你随我一起回咸阳,将来去医塾。”
“君上还说什么了?”徐瑾瑜接着问。
项老太医笑蔼蔼地说:“昨日在急救营,秦君和商君都称赞你了,君上夸你是个大才,超过我这个师傅了,医术高超还懂得多,乃大秦之幸。商君对你也颇为欣赏,说你不仅医术高超,设计的连弩在此战中也发挥着极大作用。”
徐瑾瑜喜笑颜开,还有些不太相信,“师傅,他们果真如此夸我?”
项老太医想到这个扬起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骄傲道:“当然,秦君和商君的夸赞,我记得尤其清楚,秦君还说要给你封赏,你就等着吧。”
徐瑾瑜开心地蹦了起来,拉起小风的手笑道:“小风,你听到了吗?我要暴富了!有封赏!真的有封赏!”
小风看她开心的奔奔跳跳,也笑咧咧地随她一起蹦跶。心道,小姐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尤其是前几晚,总是睡得很晚,睡着之后还会梦呓,有时候做着梦就哭醒了,好像是梦到了伤心的事情。
醒来之后,她问小姐梦到了什么,要不要熬些安神汤给她喝,她只是摇摇头,说不必,只是梦到一些往事罢了,还说无需喝安神汤,喝了就梦不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还想梦到让她流泪的事情,但是看她每次醒来后泪中带笑的样子,大概那些往事也是值得回味的吧。
今日小姐这么地开心,她也由衷地为她欣喜,小姐实在是太累了。自从她跟着小姐,几乎没见她闲过,总是把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忙的不行,回到咸阳之后,如果秦君再给小姐封赏,那小姐应该就不用这般辛苦了吧。
“船靠岸了,该下船了。”此时张野在船舱外提醒道。
徐瑾瑜当即扶着师傅下船了,刚到渡口,就见岸上有一群士伍在前边聚集,他们有的吊着胳膊,有的缠着肩膀,有的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夹着木板,应该是骨折了,最严重的,是一个躺在旁边的担架上,身上包的跟个蚕茧似得。
而且这群人见他们下船,立马朝他们这边涌了过来,徐瑾瑜吓得拉住师傅止住了脚步,心肝一颤,紧张道:“师傅,不妙!我们也没得罪人吧,怎么下船就被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