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正午之时还未做出决断,然后不用纠结了,因为洛南到了。还未到城门口,远远就看到翘首以盼的县啬夫和仓啬夫等人。
此时后边的郯清也赶了过来,和郯明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到了城门口,洛南官员疾步迎了上来,樗里疾下马,将马缰交给郯明。
县啬夫向他行礼:“洛南令李笃见过公子。”后边官员也跟着行礼,依次自我介绍。
“洛南守卫,李廷。”
“洛南仓啬夫,李桉。”
“河西辎重营领兵,孟坚。”
樗里疾一一见礼,问道:“军械粮草运送,准备地如何了?”
仓啬夫李桉上前一步,恭敬回应道:“洛南仓两万石为一积,共现已封缄的有四十积,共八十万石。另今年新粮,也正在征收,陆续入仓。”
接着辎重营领兵孟坚汇报:“辎重营五千人,在郊外扎营等候。辎车三千,其中六百辆已装好军械,剩余两千五百辆可供运输粮草。”
洛南令李笃补充道:“洛南已集民夫三千人,牛车一千五百辆,可供调遣。”
樗里疾命令道:“国尉有令,此次需洛南往河西运输粮草二十万石,今年新粮尽快入库,以供战备。”
“我后边还有三十名新兵营士兵,二十余车军粮。孟坚,你负责全面统筹辎重营和洛南的人手、车马,进行重新编队。”
“李桉,你配合孟坚装粮。”
“李廷,你在洛南,负责主持后续运粮。”
“今天第一批粮无比全部装车,明日食时准时出发。”
几人齐声应道:“嗨!”
李笃问:“官署已布置妥当,公子是否要去休息?”
樗里疾摆了摆手,“不必,我随你去办理交接手续,后边有个新兵受伤,需要在洛南休养。”
李笃:“好我安排他至官驿,给他安排伤医。”
樗里疾道“现不必找伤医,已有女军医看过,就在后边随行,可领她到医署拿药。”
李笃眉毛一拧略有迟疑,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立马正色道:“嗨!”嘴上虽答应,心里却碎念,女医他见过不少,除了民间,各个地方医署也有女医。
但女医从军的他还真没见过,不同于各个地方,壮女也可做守城军。前线大营里,从士伍到后勤基本都是男的,战备时驻扎在边线或者大营,打起仗来更是需要日夜奔袭,她一个细皮嫩肉的柔弱女医去军营能做什么。
不过既然公子这样安排了,他也不能置喙,只能听从命令。
樗里疾对身侧两人吩咐道,“郯明,你跟着徐医,事情办完之后带她到官署休息。郯清,你随我一起办理交接手续,随后到粮仓。”
一切安排妥当后,樗里疾和郯清上马,随着县啬夫到城中疾驰而去。其余各人也得令,纷纷散去,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郯明则牵着马,掉头去找张大和徐瑾瑜,身边还跟着那个县啬夫留下来的小吏。
徐瑾瑜早已下了板车,站在车旁向前张望着。刚才江平带着其他士伍赶着粮车,跟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她还有在板车上躺着的张大面面相觑,她坐了半天车,晃得头晕屁股疼腿麻,车一停下来就下车了,踱着步看热闹,反正不想再继续坐着了。
看着前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就剩她这一弱女子带着张大这个病号,孤零零的在冷风中。她长叹一口气,果如樗里疾之前所言,到了洛南他就要忙起来了,这不把她这俩大活人都忘了,她已经做好亲自赶车带张大去官驿的打算。
此时,忽见郯明牵扯马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小吏。她觉得此时的郯明无比高大,十分的顺眼!她立马喜上眉梢,转忧为喜。
郯明到了跟前后,别了她一眼说道:“公子让我陪你到医署拿药,这是洛南的小吏,先送张大送去官驿。”
这时那瘦瘦的小吏也说话了:“我来赶车,姑娘请上车,官驿和医署离得不远,进了城门不远便是。”
徐瑾瑜上了车抱着行李,小吏赶着车进了洛南城门,她则看着道路两旁的小摊、商户,洛南果然是京畿之地,比商於热闹不少。
虽然秦重农抑商,鼓励农民耕种,但是却支持其他各国商人到秦国经商,像比较繁华之地的客舍、酒肆,集市交易的商贩,很多都是来自其他各国。
这些商人给秦国带来盐铁、粮食、皮毛、特产甚至奴隶,就连打仗时军中有时也会跟这些的商人交易,向他们买粮草和武器。徐瑾瑜看着热闹的街市,想着过会儿忙完了,或许可以逛一逛。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官驿,张大被小吏扶着拿着行李下了车,徐瑾瑜也拿起自己行李,也准备前往官驿。
此时郯明突然出声制止,“徐医不必拿行李下车,公子交代你随我们一起住在官署。”
小吏将张大安排妥当后,驾车带着两人去不远处的医署,到了门口徐瑾瑜和郯明先进去了,小吏则在门口拴马。
进了医署,徐瑾瑜就见左边是木头做的放药材的柜子,柜台上倚着一个年逾花甲仍然精神矍铄的老医,他佝偻着身子在柜台在拿笔在写着什么,旁边还摆着一排已经写好的竹片,墨迹未干。
右边那间屋子摆了几张榻,还有一个年轻的医者正在打扫屋子。
那老伯见有人进来,方才抬起头问道:“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徐瑾瑜问道:“我来抓药,医署都有什么药材?”针对脑震荡的中药方子她有好几个,但只是不知道医署有什么药材。
老医感觉眼前的女子甚是奇怪,来抓药却不知道拿什么药材,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何病症,我开方抓药。”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那名小吏进来了,方才他在门口就听到了两人对话,立马解释道:“项老伯,她是女军医,来给一个受伤的士伍抓药,你就跟她说一下我们医署都有什么药材,让女医来选就好。”
项老伯听小吏如此说,立马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女子,眉毛一挑,“药材那么多,让我说都说到什么时候?”
然后从架子上拿出来一卷竹简,抛到柜台上,说道:“这是目录,自己看吧,选好后跟那屋的小医说。”随后他又拿起笔继续忙着,不再搭理他们三个。
徐瑾瑜见老伯对她这般冷淡,也不计较。她觉得上了年纪的人嘛,脾气怪些也没什么。
更何况确实是自己不了解现在的药材,人家嫌麻烦也不是对方的错,还是自己需要学习提升。
她拿过药材目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脑袋就大,她感觉秦始皇真是一个伟人,统一了文字,后来提出简化文字的人也是大大的功臣。
现在还未统一的文字太难分辨了,如果不是原身从小跟着她母亲识字、学医,不然她还真成了腹有诗书的“睁眼瞎”,看不懂这篆书了。
看完所有的药材目录,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确定了现有的药材她心中便有数了,原来想好的药方基本上都有,没有的她又找了几味做调整。
第8章 羊肉泡馍
中医治疗脑震荡,早期病机主要为血瘀,治则以活血化瘀为主。方选用“散瘀通络汤”化裁,如张大头晕者加天麻、钩藤;而后期则以肾虚为主,治则以补肾益脑,选用“补肾益脑汤”。
原在里边打扫的年轻小医此时被小吏叫了过来,徐瑾瑜将“散瘀通络汤”和“补肾益脑汤”所需药材一一告诉他,并且说明每副药的用量。
此时老医听到徐瑾瑜说的方子,眼神一亮,他放下了手上的笔,开口问道:“受伤士伍可是脑络损伤?”
徐瑾瑜恭敬答道:“正是,前两日那士伍被马踢伤,又滚沟伤到脑袋,昏迷目闭,不省人事,舌质紫暗,脉涩不利。当时我用以针灸治疗,士伍转醒,但仍头痛时轻时重,伴有眩晕呕吐,故又连续施针两日。我所用药,不知老伯认为妥否?”
老伯听过竟然难得的点了点头头,悠然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难得语气平和地说:“方子尚可,姑娘用药得当,不错。”
小医听到老伯如此说,打趣道:“姑娘,能让我师傅说出不错,那是真的说明他觉得方子可以的。你不知道,他可严厉了,我跟着师傅学医十年有余,还没被他夸过。”
老伯听他这么说,对着小医骂道:“你个孽徒,还有脸说!光是识药就花了两年多,针灸学了三年,就你这笨徒弟,没把你逐出门就不错了。”说罢就拿起一册竹简,欲要起身打那小医。
小医见状立马认错,讨饶道:“师傅,徒儿知错,万万不可动气,打疼我不要紧,你那好不容易写好的药册,打断了可咋整。”
老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但是想想徒儿所说,也放下了手中竹简,瞪了小医一眼。随后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徐瑾瑜,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要去河西做女军医,恐怕不太容易。”
徐瑾瑜刚还在看热闹,突然听老伯来了这么一句,不禁疑惑,问道:“为何?”
老伯重又拿起笔,头也不抬的回了句:“你到了大营就知道喽。”
徐瑾瑜心中暗怼,这老伯还怪气人的,你要么说完,要么不说,怎么还说一半,留一半,还故留悬念呢?这不故意让她好奇么?提前让她发愁么?
他徒弟倒是十分热情,他按照徐瑾瑜所说,把药材一样一样拿出来,用量具称好,并按照每一顿的量进行分装,包好后用麻绳扎起来捆好。
然后双手递给她:“姑娘,药都装好了,左边是散瘀通络的,右边是补肾益脑的。”
徐瑾瑜提着药,跟小医说:“那名士伍名叫张大,住在官驿,我明日便要离开,过几日烦请医者看一下他的情况。”
小医爽朗一笑,脆生生地答道:“我已记下,定不负姑娘所托。”
徐瑾瑜三人将药送至官驿,并跟驿馆的人交代好煎服禁忌,再次给张大施针后方才离开。小吏带着两人去官署,将徐瑾瑜和郯明领至后院。
“那一间是公子的住处,其余几间也都收拾好了,不知徐医士你住哪里?”郯明问道。
徐瑾瑜扫视了一下后院布局,不答反问,“你住哪里?”
郯明一翻白眼,大手一指:“一般来说,我和我弟分别住公子旁边两间。我弟弟喜欢住左边,我一般住右边。”
徐瑾瑜立马拿起箧笥说:“那我住你旁边。”说罢便提着行李进了屋子。她肯定要挨着郯清郯明这两个护卫住啊,无他,有安全感。
看到屋内陈设,她明显感觉不一般,这官署看似老旧,但是屋内用具却很考究,用七个字形容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随意却不随便,简约但不简单。
红木榻上方悬挂着薄薄的布帐,轻盈地风一吹就能飘扬。榻上铺着褥子,还放着叠好的被子,徐瑾瑜跟没见过世面似得用手摸了摸,嗯,里边不知道装的什么,但是很软很暖和。那褥子面都是用丝绸做成了,精致无比,柔顺丝滑。
另外屋内还摆有书案、书架,水壶茶具也一应俱全。她感叹,跟着公子疾混,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一小间就如此讲究了,那他那间岂不是更是奢华。
她将行李拿出来,看到箧笥布包里还有两个饼子,一块儿咸肉,她拿出来闻了闻,嗯,还没坏。明天在路上饿了可以充饥。穿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太适应此时的餐制。
此时一般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通民众一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饭叫做“朝食”,又名早食,换成现代时间大概在七点到九点。而第二顿饭叫“晡食”,又名夕食,换成现代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到五点。
一日三餐的概念已经深入徐瑾瑜灵魂,民以食为天,她可以接受穿的粗糙,住的简陋,出行不便,但她不能接受吃不饱饭,就是啃干窝窝也要吃够三顿饭。
思及这里,她突然想到刚才在大街上,好像有好几个卖吃食的摊贩,可以去尝一尝,还可以带上郯明那个小子。
说干就干,于是她换了件衣服,拿上钱袋就到了隔壁房间,咦?没人。然后她又去了樗里疾的那个屋子,果然在这里。
她站在门口朝屋内喊道:“郯大护卫,要不要跟我一起逛街?”
郯明手上拿衣服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大街有什么逛的,我收拾完公子的行李还要练剑。”
她听郯明拒绝,丝毫不气馁,扒着门框说道:“哎呀,剑有什么好练的,我看你练来练去都是那几个招式,你陪我去我去,回来后我教你个新招式。”
郯明听到有新招式,眼神一亮,随后又撇嘴道:“你?连剑都没有,你会什么招式?”
她心道,这小伙子,该聪明时憨憨的,一脸懵懂,但你想让他憨憨时,他反而机灵起来了。这不,都学会质疑人了。
但是她是谁,虽然她确实不会耍剑,但是她心中有剑谱啊,中华武术精粹那么多,随便拿出来一个就够她“忽悠人”,不,够她“发扬光大”的了。
别的不说,就拿那个42式太极剑来讲,她一天给郯明背一式,都能教他42天。
如果再来个第一天教学,第二天熟悉,第三天巩固,中间在穿插个小抽检,大检验。就这一个太极剑,也够他学个几个月了。
她底气十足,拍着胸脯保证:“我有一个绝世剑谱,只要你想学,听姐的话,姐姐我教你。”
郯明见徐瑾瑜那一脸真诚,不像是骗人的,赶紧放好手里的衣服,提上剑跑到她跟前,“你可要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
徐瑾瑜答应的干脆利落,“当然不会骗你,走,姐姐带你逛街去。”两人跟官署中的仆人说不用备饭之后,便迈着阔步出去了。
到了大街上,徐瑾瑜看到一个小摊子卖羊汤和饼子。小小的摊子坐着不少人,远远地就闻到饼子的面香和羊汤的鲜香,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来两碗羊汤,两个饼子。”她快步走到摊子前说道。
摊贩挽着袖子,用手翻着锅里的烧饼应道:“好咧,立马给你们上,两位先坐。”
徐瑾瑜带着郯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郯明坐下就一脸纠结,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开口,那是一脸愁容。
徐瑾瑜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想说就说呗。”
郯明将剑放到桌上,挠了挠头,“一个饼子,我吃不饱。”说罢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徐瑾瑜满头黑线,就这?就这?他这么一个壮小伙,为了这扭扭捏捏。
她托腮道:“我当然知道你吃不饱,这个摊子只是第一站,喝完羊汤我们再去别的摊子,好不容易到城里来逛街,当然要多吃几样了,哪有逮着一样吃饱的。”
郯明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道:“这就叫逛街?我以为逛街就是在街上逛一逛。”
好吧,她忘了这茬了,遂解释道:“逛街也分好几种,可以只逛不买,也可以边逛边买。买东西呢就多了,可以买吃的、喝的、用的,反正就是相中什么买什么。”
郯明听她这么说,感觉十分有趣,有些遗憾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没有逛过街,公子需要什么都是由家里的仆人采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