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真的会像原主那般惊愕呆住。
做常人,乃至自己本身都难以做到之事,这份功德,当真是对方该得的。
......当然前提是,他做得到。
盛棠目光幽幽的落在伏寂脸上,略略一转,徘徊在他腕间被施了法术的镯铐。
据祟音所说,这东西足以会让其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她施为。
揉了揉之前差点被捏断的脖子,盛棠眯眼笑了笑:“下个任务是什么时候。”
福宝:“两日后。”
盛棠回忆起来,这是原著里的一个小情节,原主在萧楚润手腕上弄了个烙印,作为少年是她炉鼎的证明。
此事让一贯脾气很好的萧楚润,都气的涨红了脸。
在修真界,烙印是种标记,施印者用来向别人宣示主权的东西,代表着:这是我的东西、奴隶、炉鼎......
有的烙印永不磨灭,会跟随一生一世。
被烙了个炉鼎印记,出门见人,旁人一眼就会知道炉鼎身份,故而原著里,萧楚润都怒红了脸,挣扎的厉害。
想到书中少年面对烙印时的呆愕无助,盛棠揉了揉额角,其实是不忍心的。
但她一瞅榻上的少年,想起他长睫底下那双冷戾的黑眸,心里的不忍就烟消云散了。
嘿。
到时候叫破嗓子都没用。
盛棠提灯到院子里,摘了朵海棠花,趁着月色细细打量。
烙印是朵海棠花,和一个‘鼎’字。
盛棠观察之际,袖中的玉简闪了闪,里面飘出贺余压得极低的声音。
身为苍翼魔尊,他麾下的南北两王即将谋反,如今除了居住的寝殿,魔宫内各地方都被监视着。
她问及安危,贺余倒是一点不慌。
为了助伏寂突破第一道封印,他过两日,就要穿走了。
他魂穿的对象,结局大都不好,都是自愿让出身体的,作死系统会与其交涉,往往会满足他们最后的心愿。
苍翼魔尊有些不同,他在荒界称霸了数百年,权利、地位什么都有,即便知道最后的结局也不肯放弃,要逆天而行,不过,在听说能再见死去多年的师父一面时,他放弃了所有,自愿让出了魔身。
“计划顺利的话,三日后,你就会听到‘我’深夜暴毙,麾下北玄王与南冥王,将其势力瓜分的消息。”
贺余说完,发现玉简另端陷入沉默,心里暖暖的:“噢!别担心,我的朋友,我......”
“不是,”盛棠忍不住道,“为什么要把魔尊的东西留给那两人。”
贺余疑惑的“嗯”了声:“你的意思是?”
“拿走,”深夜里,盛棠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光芒,“趁这两日,把魔宫里所有宝贝都转移走,找个没人知晓的地方放着,等你穿到下个人身上,你就是唯一知晓那些宝贝所在之地的人,它们还是你的!”
贺余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陡地张大了嘴。
他只想着穿走前,狠狠收拾那两个护法一顿,一雪前耻,没想过还能转移魔尊的财产。
荒界的霸主,数百年不知积累了多少好东西,与其留给那两个狼子野心,欺压他许久的护法,不如偷偷转移了,以后还是他的。
但是,会不会太晚了。
何况他还被监视了,能做的有限。
“咳,”一声低咳及时响起,女孩清越的嗓音从玉简里飘了出来,
“我合欢宗愿暗中相助,事后,只要五五分。”
贺余难以置信,她跟他谈钱谈条件,他们可是在异世相依为命的老乡,这也太.......
“我喜欢,嘿嘿,亲兄弟明算账,”
贺余躺在宽大的尊主榻上,从被子里摸出拳头大的夜明珠,狠狠亲了口。
还以为要和暖床的大宝贝分别了,这下别说它了,宝库里那个鞠球大的夜明珠都能捎走。
两人一合计,天亮之际,盛棠立马吩咐下去。
合欢宗现弟子不多,能用的人却不少,根据祟音与她交的底,五湖四海,各宗各派其实都有合欢宗的旧人,其中不乏位高权重,和关键时刻能吹枕边风的人。
北玄王身边,就有好几个......
预计能发一笔大财的盛棠,甚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听说伏寂醒了。
于是,心情更好了。
寂静的室内,伏寂修长的指骨攥着被褥,缓缓睁开眼。
察觉体内的灵力难以运转,浑身上下也没半点力气时,伏寂神色一变,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锁灵镯,昏厥前的记忆苏醒。
昨日在茂密阴暗的林间,他遇到了个强大的紫衣女修。
对方倚靠着竹子,拦在了他前面,抬手语气散漫:“对不起了小道友,我们宗主非要你当炉鼎,你就从了吧。”
伏寂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宗主是谁,但听到炉鼎两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在他脖颈咬了口的女孩,俊脸黑了黑。
他虽只有炼气期的修为,但龙族本身力量十分强大,祟音无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制服,便下了狠手,将他打成重伤晕了过去。
发现所有力量消失,伏寂双目发红的盯着镯铐,想要破开,他情绪一波动,五脏六腑都剧烈疼起来。
伏寂抑制不住的咯了口污血,俊美脸庞在鲜血映衬下,苍白如纸。
盛棠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少女迈着莲步,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美眸轻轻一垂,笑靥如花地朝床上的人递去一样东西。
是本书,书名叫——
《炉鼎的自我修养》
在少年骤然结了冰的森然注视中,盛棠眉眼弯笑,将书轻轻塞到了他怀里,“乖,好好学。”
第9章
新宗主即位,清冷多年的合欢宗热闹起来,这几日,前来贺喜者络绎不绝。
合欢宗身为仙门大宗,庇护着一方土地,周边大小城池,新宗主上位,期望继续受合欢宗庇护,免遭邪祟之宰的城主们,来得最积极。
盛棠这些时日,只有晚上修行法术,白日根本抽不开身,一会接见这个一会接见那个。
今日亦是,早早便有附属门派和周边城池的城主在外等候。
一夜未眠的盛棠打了个哈欠。
侍女绵云一手拿着精美的玉梳,一手捧起她的发丝,小心翼翼梳着。
听到这声哈欠,小侍女本想劝新宗主先睡一觉,抬眸却瞧见铜镜里的女孩,眉宇虽透着淡淡倦色,乌润的眼睛却亮亮的,嘴角弯弯。
绵云年纪尚小,方豆蔻年岁,但心灵手巧,这才被安排在盛棠身边伺候。
小侍女没其他心思,见宗主高兴,自己不由跟着笑起来:“宗主今天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盛棠拿起个灵果咬了口,想到伏寂面若寒霜的模样,鼓着腮帮闷笑。
她还以为少年会扑过来跟她拼命,你死我活,倒是比她想像中冷静,哪怕心底的杀意快要染红双眼,也克制住了,没有自寻死路的向她出手。
——他现在可不是她的对手。
锁灵镯铐有祟音特意加上的法咒,伏寂不仅灵力被禁锢了,浑身力气也被抽走了,如同中了软筋散,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盛棠塞书的时候都打算好了,要是伏寂敢轻举妄动,她就按住他,亲自教教他那本炉鼎自我修养中的第一条法则:绝对不许忤逆主人。
可惜,少年虽然漆黑的眼眸中冰冷杀意藏也藏不住,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盛棠想了想,吩咐下去,让人把伏寂带到水松庭。
那里是他该去的地方,最好磨磨性子,让她明日的任务轻松些。
绵云将发饰给盛棠戴上,少女如瀑的发丝间,点缀了一颗月白明亮的宝珠,黑白两色互相映衬,漂亮极了。
她轻轻放下青丝,忍不住道:“宗主头发摸起来,比绵云以前碰过的最好绸缎都舒服。”
话落,想到自己以前流落在外,压根没摸过什么好绸缎,又急急道:“绵云没摸过特别好的,但宗主的就是很、很好。”
不知新宗主脾气如何,绵云担心说错了话,惊慌解释着,还没说完,被反手塞了个果子。
“挺甜的,尝尝,”新宗主对她笑,清亮的眸子比发间宝珠还耀眼。
绵云如获至宝的捧着灵果,微红了红脸。
她来合欢宗有些时日了,宗内美人如云,可新宗主是她瞧见最漂亮的一个。
听说月音宗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绵云没见过,可她觉得新宗主一定不遑多让。
若是盛棠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忍不住道:过了过了,她可没有让诸界大佬为她决战紫荆之巅的本事,而且据说那场大混战中,还有一位背着把大刀的女中豪杰,十分能打。
“宗主,山月城主来了,与其余城主都在卿雪斋等候。”
盛棠眼皮动了下。
原著后期名动三界的山月城,现在只是合欢宗一个附属城池,名不经传,谁能想到,那里会是混沌之花的诞生地。
盛棠沉吟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换了身衣裳往卿雪斋走去。
卿雪斋里。
各城主基本都带上了年轻小辈,在一片寂静中,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家小辈的‘竞争对手’。
新宗主碧玉年华,身边没人,倘若族内小辈有幸被看中,成了枕边人,对于他们这些依附合欢宗生存的小地方,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众人一样的心思,在斋内无声弥漫,气氛微妙。
“宗主来了,”一声通报。众人神色一凛,匆忙上前行礼。
随父而来的山月城少主,混迹在人群中,想起父亲在路上的千叮万嘱,紧张的吸了口气,努力挺直了背脊。
小少主试图在众多年轻子弟中显得出类拔萃,好吸引新宗主的注意。
却忘了此刻都在行礼,一个比一个腰弯的低,脑袋埋的低。
盛棠走入庭间,抬眼就瞧见一个愣头青似的少年,把背脊挺的像剑一样笔直,抬头直勾勾望着这方向。
少年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
盛棠身后随从低咳了声,意有所指的道了声:“山月少主,”
发现自家儿子被点名的山月城主一愣,侧头瞧去,老眼一黑。
小少主双眼也是黑的,他打小就容易紧张,出门在外见了生人更是,此刻面临至关重要的考验,整个人紧张过度,手心全是汗,望着新宗主方向的目光恍恍惚惚,怎么都看不清,只依稀感觉迎面走来的身影,纤长细瘦,皮肤像雪一样白。
被父亲狠拽了下,他不解的收回视线,待环顾四周反应过来,一张脸唰的白了。
山月城主带着他扑通跪下:“宗主息怒,小儿甚少出门,一时紧张忘了礼数。”
山月城巴掌大的地,又处在山野环绕之中,没有合欢宗给予的法阵保护,莫说邪祟,那些山林野兽都能在城中肆虐。
新宗主脾气如何,无人知晓,倘若一时不悦抛弃了他们,山月城存活不了多久。
知道惹了大祸的小少主,跪伏在地,脑海一片空白,直到紧盯着地面的视线中,一帘黛青色的裙摆浮现,在拂过的庭风中泛起点点涟漪。
盛棠垂眸望着瑟瑟发抖的身影,眉梢微挑。
她有这么吓人吗。
见对方抖的好似下刻要晕过去,盛棠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俯身递去。
“给你。”身体不好就补补。
清新的丹药香传入鼻尖,舒缓了些许紧张,小少主恍惚的视线定格在玉白的手掌,意识到新宗主在赏赐自己丹药时,愣了愣,赶忙抬起双手。
接过的刹那,他指尖无意碰到新宗主手心。
新宗主的手不仅看着像玉一般白皙,摸着也如软玉一般。
小少主呼吸一颤,赶忙收回了手。
盛棠虽然在意山月城,却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抬手在少年肩膀轻拍了拍,鼓励似的说了几句后,就走向了其他城主。
她挑了几个顺眼的,挨个说了些寄予厚望的话。
大意就是一切照旧,合欢宗还是和以前一样罩着他们,不过他们不能掉以轻心,要积极发展力量,挖掘到好苗子、找到天材地宝、或是发现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统统送到合欢宗来。
攥紧丹药瓶的小少主,平静下来后,偷偷朝盛棠瞄了眼。
这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新宗主,侧颜精致,眼尾处的睫毛卷翘纤长,随着垂眼动作,在半空泛起蜻蜓点水般的弧度,牵引着人心微微一颤。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新宗主侧过头,露出一张姝美无双,令花月失色的面颊。
小少主看得心口一跳,立马埋下脑袋。
盛棠望着宛如看见豺狼虎豹般,躲避不及的少年,稍一思忖,明白过来。
是怕被她留下当炉鼎吧。
原著里,山月少主后期回忆,少时因依附合欢宗,被某个分宗弟子欺负过,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今日卿雪斋这些年轻子弟,等于是被送来给她的,只要她看得上,就能留下来。
而留下后,是到她卧房还是到水松庭做备选炉鼎,就像分水岭,前者是枕边人,地位高,后者就要受些委屈了。
合欢宗如今是名门正派,与邪修不同,门中对待炉鼎都是十分人道,不会过分采补,还会定时给予灵药让对方增强修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双赢。
于是,对于那些天赋平平,一辈子只能到炼气期,寿命最多比凡人多个一两百岁的普通仙修而言,成为合欢宗门人的炉鼎,是增强修为,延长寿命的上升渠道。
故而经常有人来合欢宗自荐,接受炉鼎考验。
水松庭就是给这类人居住的。
但炉鼎二字毕竟不好听,世人多也不耻,不是走投无路不会选择这条路。
这些随长辈而来的年轻子弟,好歹是一方少主,哪里肯做炉鼎,心里都怕被逮去水松庭。
担心再待一会,把人吓晕的盛棠,心底笑了声,闲谈了几句拂袖走了。
有一个炉鼎已经够她头疼了,她可不想再来几个。
一下午过去,傍晚夕阳西下之际,盛棠走出房门,一手握着炼制了一下午的乌红刻笔,在指尖转了转。
明夜,她就要用这笔在萧楚润腕间刻下烙印,不过她没有丧心病狂到给对方留下一生一世难以磨灭的炉鼎印。
她选用的刻笔,原料是乌血木。
点在皮肤间,瞧着醒目骇人,仿佛再也消失不掉,其实过些时日就会自动消失。
不过少年肯定不知道,到时候,估计气的七窍生烟。
“人怎么样,”她问起暗中监视伏寂的影卫。
“除了扔掉炉鼎腰牌以外,只是绕着水松庭四下走了走,没有其他举动,”想起少年黑眸有意无意投来的冷睨,影卫抿唇道,“他似乎发现了属下的存在。”
盛棠挑了下眉:“无妨,继续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