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尽力了。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西京所在的方向,直到倒地的哪一刻。
集婴对着剑柄上的石头冷笑道:“老朋友,又见面了?”
集婴清楚的记得,这就是他从苍穹上撞下来的石头。
那把剑像是听得懂话一般,围着陨天转了个圈。陨天能读懂这把剑的意思,温柔笑道:“你是说待会儿打的他落花流水?”
那把剑在地上点了点头。
“如此那便让我好好领教一番苍穹之剑的威力。”
在集婴开口的剎那,身后的树林中刮起了狂风,鸟儿在林中四处逃窜,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天幕风云暗涌,大地失色,江河湖海全部倒流。在遥远的修罗海冰川深处,传来龙神的咆哮声。
集婴召唤出了沉睡在地底的兽族人,当集婴还是魔族大将军的时候,便是靠着这一支兽族勇士替魔界开疆辟土。只有集婴,这个拥有一半兽族血统的魔族人才能才能召唤并驱使兽族人。
参天的大树从根部开始折断,横七竖八的应声倒地,养育绿色植物的泥土被翻出来,野兽一般的怪物,从地底最深处探出头来,他们的身体上爬满五颜六色的毒虫,模样丑陋可怖,让人作呕。
陨天心疼地看了一眼长剑:“杀他们怕脏了你。”
长剑摇了摇头,一把挑三拣四的剑可不是什么好剑。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常见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跳起来拍打了一下陨天的屁股。
为了不让剑继续胡闹,陨天只好紧紧握住剑柄,而长剑也很乖巧的任由他握着。
越来越多的兽人从地底里冒出头来,再过一会儿,就连落脚的方也没有了。
“海皇殿下,你去对付集婴,这里交给我们。”
是琼夜的声音。他与孤蒙一起来协助陨天,和他们俩一同来的还有宋妩、白泽和鹿灵。
“多谢!”
有了他们的帮助,这下陨天对付集婴的时候就不用分心了。
鹿灵对着陨天手里的苍穹之剑嘟囔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还真被人炼成一把剑了。”
鹿灵虽然对夭二有些偏见,但总归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作为夭二的坐骑,虽然夭二经常与自己斗嘴,但夭二如今只剩下几缕魂魄,白泽的心里同样是自责的。
大地的泥土不断的被地底的东西搅拌翻出,众人这才发现兽人杀不净,死不绝。凭他们几个的力量,还不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住兽人,就算是神仙,也有体力耗尽的时候。必须请求援兵。
兽人一茬一茬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出来,他们比之最凶猛的猛兽还要凶猛百倍千倍不止。他们早就厌倦了在地底深处长久的沉睡,从地底里爬出来的兽人,到处横冲直撞,见到活物就往嘴里塞。即使是在人间猎奇类的话本上,白泽都未见过这般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兽类。白泽想不明白,同样作为兽类,为什么自己就要比他们干净漂亮的多?
“喂,鹿灵,为什么同样是兽类,咱俩的气质就比他们好很多。”
面对兽人源源不断的进攻,鹿灵接二连三的使出鹿灵斩,那还有力气同白泽瞎贫。
“住嘴!”
“好吧好吧,你不喜欢我说话,我就不说了。”
白泽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巴,鹿灵肯和他一起来这里,就已经让白泽够意外的了,他可不想再次惹怒了鹿灵,鹿灵一气之下又跑回了西海。
那边陨天与集婴难舍难分地打斗在了一起,长剑所过之处,集婴都很巧妙的避开了锋芒。
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沉,乌云聚顶,天雷滚滚,大雨夹杂着黄沙,从九天出直直落下,砸在众人的身上,好不狼狈。
白泽呸了一声:“天君这龟孙子,咱们帮他打架,他自己缩在天宫里做乌龟,还让雷公电母打雷下雨是几个意思?”
他们的衣服衣服受到雨水泥沙的浸染,全部失去了本来都颜色,变得又黄又脏。
琼夜看着密密麻麻的兽族人,以及不凑巧从天幕上落下来的大雨,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她对孤蒙说道:“孤蒙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你去天界找天君借些天兵来。天君若是不肯借,那我们也犯不着替他送死。”
“好,我这就去。”
孤蒙领兵多年,最擅长分析战势,每次出征他都能根据敌方人数的多少,敌方的作战能力等等这些因素推断出己方的胜率。
从一开始面对黑压压的兽族人时,他就觉得以少胜多,毫无胜算,只是碍于在琼夜面前的面子,没有说出口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却每每在琼夜面前总是死要面子。
天君在玉虚镜里将下界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前的烂摊子本来就该由天族收拾,然而天君还在为损失了苍穹之剑而惋惜,直到孤蒙前来请求天君增援救兵的时候,他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点了一万天兵给孤蒙。而率领天兵作战的领头人却不是孤蒙,是天族的太子流光。
天族的士兵由天族人带,这是谁都争不了的。
有了天兵的援助,众人才觉得轻松了许多。兽人的嚣张气焰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然而集婴的力量比五万年前更强大了,毕竟当他还是傀儡烛的时候,吸收了太多强大的灵力,此时正好得到了发挥。
然而苍穹之剑也不是吃素的,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本来魔族处于绝对的优势,但老天君那个老狐狸以魔君之位引诱他撞掉了苍穹之石,由于苍穹之石的力量太过强大,他险而负伤,这才让天族人扭转了局势。
集婴与苍穹之石硬碰硬时,集婴会受伤,苍穹之时却不会。所以即使集婴强大如斯,苍穹之剑也并不畏惧集婴。可是让陨天天没有想到的是,集婴似乎有刀枪不入的本领,苍穹之剑可以将它碎尸万段,但是很快,他又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苍穹之剑虽能压制他,却不能置他于死地。
这究竟是怎样的怪物啊。
苍穹之剑的耐心似乎已经消耗完了,再次围绕在陨天身边转起了圈儿来。
陨天读懂了苍穹之剑想法。
“什么?同归于尽?不可以,我决不允许你这样做!”
正是因为苍穹之石,夭二的魂魄才能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要是就连这把剑也失去了,夭二便再也回不来了。
听了陨天的话,苍穹之剑像小孩子置气一般,每当陨天伸手要握住剑柄的时候,苍穹之剑便淘气似的闪开了。
白泽见到如此情形,嘟囔道:“连把剑都看不住,算什么男人。”
苍穹之剑仿佛听懂了白泽的话,长剑穿过一连串的兽人,剑身对着白泽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下,转而又飞回了陨天的手上。
白泽被长剑打了屁股,心里头却不恼,反而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昔日的夭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样。
为了这场战争尽快胜利,为了夭二早日归来,白泽更加卖力的杀敌。
手握苍穹之剑的陨天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之情。苍穹之剑根本就杀不死集婴,或者说集婴已经炼成了不死之身。此时便是把集婴捉到天界,扔下诛仙台,他也能完完整整的活着。
如果杀不死集婴,那么就只能另想办法:压他,封印他。
狡猾的天君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大雨渐渐停歇,天雷继续涌动着,陨天利用苍穹之剑往集婴身上引燃了雷火,大火越烧越烈,集婴的皮肤上开始渗出一滴滴烛泪。
他父皇云澹化烛后被集婴同化了本体,或者说云澹的元神早已被集婴吞噬,所以长生烛的本体就是集婴,可以说现在站在陨天面前的集婴就是长生烛。
同样都是海族的王者,父皇化烛,那么他也可以做到。
化烛与集婴同归于尽,陨天脑海里闪过这有一个念头。
他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害怕夭二醒过来后,找不到他,他怕她难过,他怕她伤心。
无疑,天君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不是他与长生烛集婴同归于尽,就是苍穹之剑永远封印集婴。
平白无故被封为天界的战神,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夭二,再见了。
炼烛是个骗局,人鱼化烛确有其事。鲛人族重情,鲛人愿意为自己认定的另一半牺牲一切,甚至是生命。他的父皇云澹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深爱着人族女子,在哪位人族女子百年之后,他甘愿献出生命化为白烛,生生世世陪伴在女帝的陵寝之中。
从来就没有什么炼烛之法,左右不过“心甘情愿”四字。
以前他一直认为是父皇傻,居然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人族女子而放弃王位,放弃生命,只为了化作白烛陪伴在一个女人身边。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啊!
罢了,罢了,很多事情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让他为她也迷一回吧。
第42章
第 42 章
陨天聚精会神地使出了鲛人族最古老的术法:化烛,这是每一个鲛人从一出生就熟记于心的术法。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苍穹之剑不安的左右摇摆起来,陨天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盘旋在脑海里的古老咒语。
苍穹之剑感应能力很强,它可以感受到主人生命迹象的存在。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替他杀掉往陨天身上进攻的兽人,以及集婴发疯似的进攻。这也是陨天通过意念传递给他的命令。作为一把绝世好剑,必须无条件的服从自己的主人,连苍穹之剑也不例外。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身黑衣束发的海国之王终究化成了一根白烛。
琼夜等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根白烛撞向另一根白烛,二者在天雷之火不断地劈打下,燃烧并融化在了一起,看不出是谁吞噬了谁。
苍穹之剑冲破天幕,直指九天,发出凄厉的剑啸声,连带着九重天阙上的宫殿也微微震动了一下。
让人惊骇的是,时间竟然有一片刻的静止。
不多时,长剑倒地,苍穹之剑成了第一把倒在战场上的剑。
没有人敢靠近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大火一直烧了七天七夜才熄灭。集婴大势已去,兽人这才重新退到了地底。
放眼大荒,山河满目疮痍,神的宿命尚且如此,那么人呢?琼夜生出一种惆怅凄凉之感。
冷雨从天而降,试图平复大地的创伤。大地上会再次长出新的生命,新的植物,崭新的一切。那么,心中的伤口什么时候可以愈合呢?
琼夜捡回了长剑,陨天之后,无人能支配苍穹之剑。长剑离开了主人,生气全无。
海皇为了天族战死之后,鲛人族大长老依照海皇生前的吩咐,开始寻找先海皇与人族女子生下的另一个孩子——蓝起月。可那个孩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大长老息越都不曾发现过他的踪迹。这也让鲛人族的其他几位长老急得直跺脚,海国不可一日无君。海皇战死之后,天君嘴上表示惋惜,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举动。海国九长老多次向天界求借玉虚镜,都被天界委婉拒绝了。
承孤蒙的情,琼夜得以在海国陪着熎姬日夜守候夭二的魂魄归来。
孤蒙一直爱慕着琼夜,终于,他对她表白了,他说喜欢她的眼睛,清澈明朗,英勇无畏,一往直前。然而琼夜无法接受海国九长老孤蒙此刻不合时宜的表白。因为琼夜认为自己犯了错误,不配得到孤蒙的爱情。
琼夜、白泽、鹿灵、熎姬等人都在等着夭二于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魂魄回归,只有夭二活过来,他们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少几分。
但是,未能如愿。
因为世上最完美的鲛绡,织不出不归人的魂魄。
琼夜无意间发现,苍穹之剑不翼而飞了。
【结局】
我成了剑灵,栖身于六界最锋利的一把剑。
我的剑主人是海国的王者,我们才相处不过几日,他便战死了。天君派人将燃烧成一摊蜡状的物体埋于地下,非常高调地在人界建了一座天界战神墓。春去秋来,墓地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我每日都要守着这块墓地,陪着沉睡在墓地下的主人。白天,我在人间四处游荡,到了夜晚再回到这片墓地,给我的主人讲一讲白日的见闻。人间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啊,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讲故事可比自己看话本要有趣的多呢。对了,今天是人间元宵节,我去看了花灯,还偷偷混进了食肆,汤圆又软又白,热乎乎的,食客们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唉,可惜我只能看着。
主人,你看,天上月亮升起来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如果你还在的话,会带我去天上摘星星吗?我不管,我要最亮的那一颗。
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漆黑的影子迎着满月的光辉正在走向这片寂静的墓地。离得近些,我才看清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位身着墨蓝色衣衫的少年人,头发和衣服湿漉漉的,滴着水。月光照耀着他的大半边脸颊,他的眼睛是黑蓝色的,和你有几分相似。少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字,便头也不回的走向黑夜的深处去了。
我很想追上去,但我没有。哪个少年和你很像,却不是你。
白天在人间玩儿累了,主人,你要乖乖的哦。有事的话,记得托梦给我。
晚上的时候,我果然做了一个梦。陨天穿着一身红色的新郎服,迎着月色朝我走过来,温和笑道:“夭夭,我回来了。”
“咦,真的是你吗?”
他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傻瓜,是我。”
如果是梦,那就让我沉醉在梦里吧。
“我与集婴同归于尽后,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是父皇残存在长生烛里的最后一缕元神保住了我的魂魄。夭夭等着我,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与你永远在一起了。到时候,许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陨天……陨天,不要走!”
我从梦中惊醒,剑身沾满了不知是露水还是泪水。天上孤月杳然,地上一片寂静。
一缕萤火围绕在剑柄周围久久不肯散去,我隐约能感应到萤火所散发出来的微弱灵力。不由得欣喜若狂,陨天,是你的魂魄回来了吗?
我掘地三尺,很快就挖出了埋藏在墓地里的半截白烛,带着哪缕萤火回了海国。
琼夜姑姑他们还在等着鲛绡能够织出我的魂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幻化成灵体,这样我就可以守着陨天回来了。
醒来时,我将梦中的情景告诉了众人,他们以为我是太思念陨天了,所以才说出了这许多胡话来。当我拿出半截白烛在他们面前点燃时,他们才相信了我的话。
集婴吞噬了云澹的元神,却没有完全吞噬云澹保存在长生烛之中的意志。在陨天即将要灰飞烟灭的时候,长剑直指苍天,苍穹之力爆发,时间静止,云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替陨天保住了最后一缕魂魄。长生烛恰好有护魂的作用。
为了更快修得灵体,陨天的魂魄落入轮回在凡界历劫。司命为了弥补心中对我的愧疚,非常主动地要替陨天拟写命格,一百零八个劫难完,长生烛灭,陨天就能回来了。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司命府监督司命写折子,司命写完一个折子必须交给我过目一番,我点头才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