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第九杯茶【完结】
时间:2024-01-23 23:06:17

  牢房里,南颇拿了些石子在地上自己跟自己玩游戏。抬头见百里子苓,这才扔了手中的石子,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牢门。
  “看样子,将军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让人咬了一口,心情能好吗?”百里子苓的衣领并不能遮住那牙齿印,虽然这会儿早没流血了,但齿印鲜红,能看出来被咬的时间不长。南颇心思细,自然没有错过。
  “那,将军是想跟我聊一聊咬你的家伙,还是咬了你们百里家的家伙?”
  “都不是。我想跟南先生聊一聊你的小女儿。”百里子苓把这点敏感扔了回去,“我想知道,若是找到了你的小女儿,你有什么可以拿来跟我换的?”
  “小丫头,现在跟我谈这个,还早了点。等你能把我女儿带到跟前的时候,你再跟我谈,也不迟。”南颇是老江湖,虽然自从得知小女儿逃过了当年那场杀戮,他的心头就燃起了希望。当然,他也想过,那点希望可能就是奢望,这就是个谎言,但是一旦燃起了希望,就很难让自己不去期待。
  “不过,百里将军要快哦,万一让你那位副将先成了事,你恐怕就要失望了。”南颇又道。
  百里子苓心想,老狐狸呀,这个时候还不忘再给他使一个离间计。
  “先生是有所不知了,桑副将可不是外人,我与他可是议过亲的关系,不然,你觉得皇上怎么会派他那么个大才子来给我做副将。”
  南颇笑了起来,“倒是老夫眼拙了,没看出二位将军是夫妻同心。”
  两人正说话,却听到易风在外面吼道:“什么人?”百里子苓闻声而出,只见易风翻过院墙,朝一个黑影追了出去。
  百里子苓查看了一下牢房四周,有一处瓦片掉落,再上得屋顶,发现屋顶上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会是什么人?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百里子苓站在屋顶上看着四下,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见易风远远地往这边跑过来。
  她一个翻身落地,易风也正好进来。
  “看到人了吗?”百里子苓问道。
  易风摇了摇头,“跑得很快,身手也很好,与我交了一下手,并未恋战。”
  “能从你的手里逃掉,那算是有点本事。”
  易风听到这话,有点激动,将军这是在表扬他。
  “叫陈庭来!”
  易风听令而出,百里子苓又倒回牢里看了一眼,南颇躺在床上,手里捏了几个石子。有人来了,南颇知道。但是,是什么人呢?救他是不可能的。以三皇子如今的处境,恐怕自身都难保,怎么会想着救他。再说了,三皇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耳根子又软,这个时候,就算还有余力,恐怕也是听身边的人撺掇,派人来杀他倒是有可能。
  他是不惧一死。可是,得知了小女儿可能还活着,他又不想这么快死,好歹让他再看一眼小女儿再走,也是好的。
  “南先生,看来有人对你不放心了。”百里子苓道。
  “该来的早晚会来,躲是躲不过的。”
  南颇这话一语双关,百里子苓听了有些不舒服。
  “那我便祝先生好运了!”
  “彼此,彼此!”南颇侧了身,背对着百里子苓。
  军帐里烛火闪烁,百里子苓与桑吉刚刚说完牢房的事。桑吉与她的想法一样,要嘛是来救人,要嘛是来杀人,除此之外,不太有其他可能。
  陈庭立于边上,一直没说话。
  “你的人,让他们警惕些,现在敢摸到这里来,那也不是个善茬。”百里子苓对陈庭道。
  “将军,要不要换一个地方?”陈庭问道。
  “如今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换哪里都一样,多加一些人手便是。另外,让你的人管好自己的嘴,谁都不准与他说话。”
  “是!”陈庭领命而去。
  “将军,你说,韩祺可不可能?”桑吉见陈庭出去了,这才低声道。
  “他?劫人?其实,这南颇在我们手里,又或是周大人手里并没有什么差别。他若是想动手,恐怕不会趁现在。如果我是他,我会趁贺老将军来的时候,那时候更有空子可钻。”
  “嗯。”桑吉也觉得自己想多了点,只是这北楼关在战后大搜查过一次,该抓该杀的都解决了,还有这样一个高手存在,确实让人费解。他又道:“对于三皇子来说,南颇是他的老师、谋臣,知道的事肯定很多,想杀或是想救都合理。而南颇敢谋划三皇子与雄鹰部联手,恐怕对雄鹰部也知之甚多,雄鹰部想杀人也很正常。不管是什么人想动南颇,都说明,南颇的存在确实很有价值。所以,一定得找到他的小女儿才行。”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百里子苓随即问道。
  “没有。消失了十几年,恐怕找起来没那么容易。”桑吉叹了口气。
  这一夜,因为关押南颇的牢房出了这点事,陈庭又忙碌了一宿。他在北楼关查了一夜,但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蜘丝马迹。
  天边发白之时,北楼关里早起的人已经开始忙碌。
  晏辰醒得早,身体酸痛异常,一副快散架的身子如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昨天是很辛苦的一天,但更让他辛苦的是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很快就被熄灭。
  “什么人?”黑暗之中,他听得屋里有动静,下意识地抓住了枕边的那把短刀。屋里有人,而且此人一定来了有些时候。如若是想杀他,不会等那么久。能等那么久,又避开耳目这时候出现,定然也不是北楼关的人。他轻轻地放下短刀,坐起身来,给自己披了件衣服,“是我现在大喊,还是你自己出来!”
  晏辰话音刚落,屋里的油灯突然亮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呼延煊拜见世子!”那汉子单膝跪地,把右手放在左边胸前,低头行礼。
  “世子?”晏辰冷笑了一声,“那老东西扔了的一条死狗而已,我算什么世子?”
  “世子,当初狼王也是被人蒙蔽,但他后来知道真相,便极力想补偿予你……”呼延煊解释道。
  “蒙蔽?那老东西就是个老畜生。他受了蒙蔽,就要把我母亲扔给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蹂躏到死?你知道我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晏辰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呼延煊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我当时就在想,只要老子不死,早晚有一天,我得弄死那个老东西,弄死那些碰过我母亲的畜生。”
  晏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阴深恐怖,他拍了拍呼延煊的脸,“呼延煊,让你的哥哥洗干净脖子,老子很快会去取他的人头。当然,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替你哥哥除了我这个隐患。”
  “呼延煊受命保护世子,断不敢做出伤害世子的事。至于我大哥,他自己做的事,自己还。”呼延煊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来。
  晏辰松了手,轻哼了一声,在屋里走了几步,“你呼延一族乃雪狼部四大家族之首,如今莫车已经做了狼王,少不得要倚重呼延一族。你这时候不去好好表现,千里走单骑,追着我这么个丧家之犬,你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不只如此,指不定哪天就得随我一起死在路上。你,可想好了?”
  “呼延煊誓死效忠世子!”
  呼延煊低沉的声音很轻,但却格外有力。晏辰长吐了一口气,回身看他。自半年前,他被雄鹰部撸走,呼延煊就从雪狼部一直追到了雄鹰部。他滞留在雄鹰部的这半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他那个大哥哪里想看他活着,好不容易等到了老狼王咽气,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他。若不是雄鹰部的人先把他给弄走了,可能他也就死在了莫车的手里。
  这半年来,莫车也不只一次派人到雄鹰部搞事情,就是想让他死在雄鹰部,没有呼延煊暗中保护,他活不到现在。就是从雄鹰部逃出来,他相信也一定有呼延煊的功劳。所以,这个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只是,若呼延煊跟了他,这便是一条不归路,回不了头了。
  “起来吧!”晏辰搭了把手,呼延煊这才起了身。
第25章 、木苏和
  晏辰,不,他不是晏辰。真正的晏辰早就死在了雄鹰部,恐怕现在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他叫木苏和,雪狼部前任狼王的小儿子,现任狼王莫车的弟弟。
  原本,他是老狼王最喜欢的儿子。从小聪明,长得也十分可爱,但他一直被诟病的是有汉人血统。
  燕云三部,无论是雪狼部、雄鹰部还是远在腹地的苍穹部,他们都把血统看得很重。木苏和虽然是狼王最喜欢的儿子,但因为血统的问题,他几乎不太可能成了下一任狼王继承人。
  但是,这也不是绝对。
  老狼王喜欢这个小儿子,也更喜欢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本是南陈人,早年被雪狼部的人掠去了草原,因为长相漂亮,被狼王一眼看中。从此,成了狼王的女人。
  狼王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儿子,但唯独对这个女人和这个女人生的儿子最宠爱。然而,狼王的宠爱终究是会遭人嫉妒的。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大约是在木苏和七岁的时候,木苏和的母亲被人捉奸在床,与她私通的也是一个南陈人。两人衣衫不整,绝对无从狡辩,而老狼王在气头之上,也断没给她狡辩的机会。那个与她私通的男人被大火活活烧死,而她,则被老狼王扔给刚刚得胜回来的将领。一帮嗜血的男人,一帮满是兽欲的野蛮人,他们疯狂地蹂躏了这个欲哭无泪的女人,直到她奄奄一息。
  木苏和当时还小,母亲出事之后,他也被人看管起来。而当时看管他的便是呼延煊。呼延煊是呼延家的老三,此人武艺高强,沉稳冷静,但因为血统并不存正,所以在呼延家并不受重视。但是,以他的才能,比呼延家任何一个儿子都强。
  当时的呼延煊负责看守只有七岁的木苏和,他有些不忍这孩子连母亲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便私自放了木苏和出去。木苏和跑去见到母亲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甚至都无力给他什么遗言,只是用那只带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带着眼泪离世。
  母亲就死在自己怀里,还是以那样惨的方式,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从这一刻起,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木苏和就再也不存在了,他所剩下的只有仇恨。
  然而,对于木苏和的悲惨命运来说,母亲的死才仅仅只是开始。
  木苏和因为母亲死在自己怀里,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人世不醒,差一点被烧死。醒来之后,整个人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这样呆呆地到老,那也是好的,但命运并没有放过他。
  母亲与人私通的事,并不以二人皆死作为结束。雪狼部流言四起,说木苏和不是狼王亲生的。木苏和高鼻梁,眼睛深邃,皮肤也白,这都不是燕云人的外貌特征,而他的母亲也不具备这样的特征。加之木苏和早产,没有足月就落了地,这时候也被解读成了是他的母亲在跟狼王前就与人珠胎暗结。因而,木苏和就此被推向深渊。
  老狼王越看他越觉得不像自己,加之对他母亲的怒恨,木苏和被踢出了雪狼部王廷,去了一个偏远的草场。
  那草场在雪山脚下,常年酷寒,通常都是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到那里去劳作。木苏和虽是老狼王的儿子,但他被踢出王廷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是。
  从前,他的那些哥哥们便不喜欢他,因为他和他的母亲独得老狼王的宠爱,这个时候,他落魄了,哥哥们自然都要来踩上一脚的。也不只是哥哥们,就连身边的那些人,那些犯了错受罚去雪山草场的人,也一样会狠狠踩他几脚。他这几年过的日子,简直猪狗不如。
  直到半年前,老狼王突然派了人去雪山草场接他,他的命运又一次发生转折。
  时隔八九年,已经十六岁的木苏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七岁的少年。他之所以跟着前来接他的人走,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亲手宰了老狼王。他觉得那是机会,此生唯一的机会。
  他随身带着一把自己磨制的匕首,他要用那匕首割断老狼王的脖子,让老狼王给自己的母亲陪葬。
  可是,命运没给他那样的机会。
  他们一路往王廷去,路上却遇到雄鹰部的人。这时候,他才知道,莫车与几个兄弟为争夺狼王之位,已经打得不成样子。雄鹰部的介入,让这场内乱结束得很快。
  前来接木苏和的几人都死在了刀箭之下,而木苏和也被雄鹰部带走。直到后来他到了雄鹰部才知道,他的大哥早就得了消息,狼王接他回王廷,是要许以他重任,做雪狼部的继承人。因为这个时候,老狼王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雄鹰部的人按照与莫车的约定,是去半道杀木苏和的,但最后却把他给带回了雄鹰部的王廷,严密看管起来。
  呼延煊第一次出现在雄鹰部王廷的时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此后,呼延煊也向他表明了身份,只是他那时候不信而已。
  忆起从前种种,木苏和只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座大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打发了呼延煊离开,除了不想让人发现呼延煊的存在,更不想让呼延煊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往事勾沉起太多不堪,他无力压住那些折磨他多年的恨与仇,此刻汹涌而来的气势仿佛要把他给吞没了。
  他的心跳很快,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闪过母亲临死前的样子,以前自己那段猪狗不如的人生。一口血涌到喉咙,喷薄而出,在这个天刚明的早晨。
  清晨的寒风里,北楼关的秋更深了。
  整整三天了,晏辰都没有醒过来,而且一直发着高烧。再这样烧下去,恐怕小命也指不上了。
  百里子苓与桑吉在旁边瞧着,他俩一大早就过来了。听说头一晚晏辰一直在叫着母亲,叫着叫着还哭了,说要给她报仇,要杀光所有的人。老沈头给他下了针,现在倒是不说胡话了,烧也差不多退了,但也跟个死人差不多,躺在那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老沈头,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呀!”百里子苓停下脚步,但只是片刻,又在屋里转着圈圈。“你不是说,这余毒不至于要命吗,他怎么还不醒,这可都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晕迷还发着高烧的人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
  “慌什么!”老沈头低喝道。
  “你说慌什么?用了老子那么多上好的药材,就他妈这副样子啊!老沈头,你得拿话来说。”百里子苓也是急了,有点口不择言。
  “现在着急了?你把他拽校场上去的时候,怎么不过过脑子?”老沈头也是个有脾气的,这时候还不忘怼上一句。
  “你……”百里子苓现在有想打架的冲动,但又实在不能把老沈头怎么样,只得转身出了西厢房。
  三天的时间,老沈头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虽然那天回来之后,长乐确实发作了,但下了针,用了药,也号过脉,脉相在午夜之后就平稳了,他才去睡下。原想着,再吃上几副药,施以针灸,慢慢地也就恢复了,哪里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
  又是高烧,又是说胡话,又是昏迷不醒,看着倒是比之前还要凶险。别说百里子苓发火,老沈头也很想发火。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他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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