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好,被人先一步把天给捅破了。
一想到十四年的隐忍即将功亏一篑,鸿泰帝就气血上涌。
抬手,狠狠掀翻御案,上面弹劾楚王的折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鸿泰帝冷哼一声,龙靴踩在折子上离开了御书房。
东宫也很热闹。
慕容渊还在试穿大婚礼服,冷不丁就得了这么个消息,他顿时大惊失色,三两下脱了礼服,飞奔着去找黑袍人。
“老师!老师不好了!”
慕容渊冲进去时,黑袍人正站在窗边,手中拿着情报。
情报上写的,正是燕京城里突然冒出来的这则传闻。
“老师,我早就说过那件东西在楚王手里来着。”
慕容渊激动道:“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咱们是不是尽早商议对策,早日把东西拿到手?”
黑袍人转过身,问他,“殿下可知,这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
“如何传出来的,重要吗?”慕容渊摊手,“现在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楚王手上的东西?”
黑袍人沉声道:“万一这消息就是他自己放出来的呢?”
慕容渊愣了愣,随即大笑,“不可能!先不说那蠢货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件宝物存在,就算他真的知道,他会蠢到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
“蠢?”
黑袍人眯着老眼。
他倒情愿,事实真如慕容渊所说,楚王是个蠢货。
然而事实证明,楚王不仅不蠢,还玩了一手扮猪吃虎。
西郊马场那事儿,因为楚王没接手,慕容渊曾暗爽了好几天。
可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楚王在拒绝西郊马场的同时,已经悄悄渗入了阴阳司。
现如今阴阳司办案,一旦有那丫头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楚王。
真正蠢的,是慕容渊自己罢了。
黑袍人看了慕容渊一眼,没有去点拨他多余的东西。
慕容渊越蠢,才越好被他拿捏控制。
只是外面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他还需要暗中调查。
此事,万不可鲁莽。
相比较外面的热闹沸腾,当事人谢浔则显得无比淡定。
他按部就班,仍旧陪着姜小小去阴阳司。
秦枫眠是个八卦性子,一见他就忍不住问:“主人主人,外面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谢浔瞥他一眼,“那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我当然希望是真的了。”
传闻中的神诶,谁不想一睹风采?
可这种事儿,秦枫眠自己都觉得是在扯淡。
要真有这样的宝物,楚王十四年前还能被当成燕国煞星赶出京?
谢浔没承认,也没否认,秦枫眠尽管再心痒痒,却也不敢追着他刨根问底。
没多会儿,白丞出现在了阴阳司。
知道谢浔在,他直接来到姜小小的办公房。
姜小小刚把自己休假这三日的卷宗看了一遍,就听衙役说国师来了。
姜小小看了眼谢浔。
直觉上,白丞肯定是来找谢浔的。
果不其然,白丞进门后,话题直冲谢浔,“微臣近来听到了一些对殿下不利的传闻,那些话,殿下不必往心里去,百姓都习惯跟风,等过一阵子流言淡下去就没事了。”
谢浔的语气里有些微嘲讽,“国师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一向对白丞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白丞似乎也习惯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明微臣关心殿下。”
“关心本王是否又损国运了?”
当年那件事,谢浔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姜小小见形势不对,赶紧插话,“国师,你要没别的事儿就先走吧!”
“微臣告退。”
白丞走了好久,姜小小都还能感受到谢浔身上无处发泄的戾气。
先皇后显然是他的逆鳞。
十四年前先皇后暴毙,谢浔才三岁,一夜之间成了没娘爱没爹疼的孩子,还在大病中被强行送出燕京。
对于他的遭遇,姜小小无法感同身受,但她会支持他做的所有决定。
姜小小默默倒了杯热水,还在里面加了蜂蜜,然后送到谢浔手上。
谢浔回过神,闭着眼深吸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小,刚才有没有吓到你?”他问。
姜小小摇头,“没有。”
谢浔有些自嘲,“都已经过了十四年,果然还是无法释怀呢!”
“释怀不了,就不用释怀了。”
姜小小看着他,用最懵懂纯澈的眼神说着安慰人的话,“强行逼迫自己原谅一个讨厌的人,会很累的。”
谢浔没打算原谅任何人,他只是有些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每次见到跟当年事件有关的人,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不过,姜小小的举动,让他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安慰人,这小丫头……
低下头,谢浔喝了口水,紧跟着,所有表情僵在脸上。
“甜不甜?”姜小小看着他问。
谢浔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加了蜂蜜?”
“嗯嗯,蜂蜜水很甜很好喝的。”
谢浔:“……你这不叫蜂蜜水,是直接喝蜂蜜了。”
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加了半罐。
下厨能把锅底烧穿肉烧黑,泡个蜂蜜水,恨不能把蜂蜜全倒进去。
这惊人的天赋……
姜小小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咂摸了一下小嘴,意犹未尽,眨巴眨巴眼望着他,“很好喝呀!”
谢浔:“……”或许是他真的不懂她的天赋。
“好喝也不能这么喝。”
谢浔一把将杯子夺过来,“太甜的东西,吃多了对牙不好。”
一面说,一面倒了白开水递给姜小小。
“噢。”
——
关于谢浔的传闻,虽然鸿泰帝派了人尽力在压,但终归是赶不上流言传播的速度。
宁王府。
叶蝉坐在镜台前,红娟站在后面,手里捏着梳子,动作轻巧地给她梳头。
叶蝉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红娟问她,“郡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叶蝉抿了抿嘴,“你说,外面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红娟道:“郡主放宽心,王爷已经在处理府上多嘴的下人了,不会让人影响到郡主待嫁的。”
叶蝉闻言,搁在双膝上的手攥紧了裙摆。
要不是近日的传言,她都险些忘了,自己跟楚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那一日天降异象,帝神殿里神光大盛,祥瑞满城。
她被批为天生凤命,更因此与楚王定下了娃娃亲。
然而从记事起,她就没见过自己这位娃娃亲未婚夫。
父王说三皇子不祥,已经被赶出京了。
母妃也说,那样的人,配不上她天生凤命。
叶蝉一向是自傲的,自傲于天生的美貌,自傲一身的才华。
她也觉得,自己该嫁给将来注定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人,该母仪天下。
于是,她果断退了婚。
可是,那日官道上初见楚王的惊鸿一瞥,还是让她母仪天下的信念有了裂缝。
想到再过几日,她就要嫁入东宫,成为楚王的嫂嫂。
叶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
除了身份地位,太子跟楚王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儿,叶蝉忽然站起身。
红娟吓了一跳,“郡主,怎么了?”
叶蝉道:“我出去一趟,父王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在屋里歇息,不准暴露我的行踪!”
红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蝉已经快速从后门离开了。
——
处理了一天的公务,终于到了散衙时辰。
姜小小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跟着谢浔往外走。
到楚王府大门外时,二鬼的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
姜小小没坐稳,脑袋险些磕在板壁上。
谢浔眼疾手快,及时用自己的手掌垫着,才让她免了一痛。
然而这个姿势,谢浔就免不了把姜小小拥在怀里。
等马车停稳,谢浔撩开帘子,就见叶蝉站在大石狮子旁。
叶蝉看到了姜小小窝在谢浔怀里,脸色僵了一下。
谢浔完全当她不存在,放下帘子,牵着姜小小要下车。
“楚王殿下。”叶蝉突然出声,咬了咬唇,开口的话像是斟酌过千百遍,“你带我私奔吧!”
第110章 折辱
叶蝉说着,都没等车厢里的人回话,自己先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还在介怀退婚一事,可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再也不回京了,毕竟我跟你同年生,已经十七岁,如果你不回来,我就真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寒风萧瑟,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哭诉,像朵被蹂躏的娇花,一眼瞧上去说不出的柔弱惹人怜。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忤逆过父王母妃,今天是头一次。”
“殿下,如果我肯为了你抗旨悔了太子的婚,能否也请你,不要再跟我置气,不要……再利用姜妹妹来气我?”
叶蝉说完,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此刻的委屈后悔与心酸,全都化作泪珠子砸在雪地上。
要早知道她会对他一见倾心,当初说什么都不可能闹着在宫宴上退婚。
如今天冷,楚王府大门外本来就没什么路过的行人,很安静。
然而叶蝉说完这句话后,姜小小感觉更安静了。
“私奔”这个词儿倒是挺新鲜,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抬头看谢浔。
外面赶车的二鬼悄悄打量了叶蝉一眼。
当初宁王府退婚的时候,他还是聂老爷子的暗桩,刚好就是他负责的搜集退婚情报。
因此对于沁水郡主叶蝉,二鬼并不陌生。
只不过,眼前这位哭得梨花带雨又语出惊人让楚王殿下带她私奔的姑娘,跟宫宴上高傲退婚的郡主好像有些不一样呀!
二鬼满心纳闷,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难道他当初的情报是错的?
话都出口了,叶蝉此刻管不了别的,只是泪眼婆娑,望着紧闭的车帘。
哪怕刚才看到姜小小被谢浔抱在怀里,她仍然坚信,楚王殿下对她是不一样的。
毕竟,他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曾经最被看好的金童玉女啊。
更何况,楚王殿下的神颜,只有她的美貌才能与之匹配。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那个又呆又傻的姜小小,怎能跟她相提并论?
然而叶蝉自信满满地了半天,车厢里却只传出冷漠又疏离的一句:“郡主听没听说过乡下人的一句俗语?”
“什么?”
“癞蛤蟆趴脚背上,不咬人,但恶心人。”
“殿下?”
叶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形容她,瞳孔微微颤抖着,脸色发白。
谢浔菲薄的唇弯出嘲讽的弧度。
“郡主高贵如斯,连你自己与生俱来的脸都配不上你,你要把它扔了,谢某不过一个乡下人,又如何高攀得起郡主?”
这话,不可谓不毒,字字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戳。
叶蝉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她豁出脸面,抛下尊严,只是为了挽回当初少不更事犯的错,只是为了弥补他。
他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么羞辱她?
心中仅有的那一丝坚持瞬间崩塌,叶蝉紧紧咬着牙,“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么?”
车厢里的语气越发嘲讽,“谢某认识一个专治脑子的大夫,郡主若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叶蝉当了十七年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她不堪受辱,心中又羞又恼,一把抹了泪愤然转身离开。
一直到那人走远,谢浔才牵着姜小小下马车。
姜小小问:“私奔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跟你私奔?”
谢浔说:“因为她本生在地上,却总觉得自己能上天。”
太深奥,姜小小听不懂。
听不懂,就懒得再问了。
她只是隐约觉得,叶蝉大概又想嫁给太子,又想嫁给谢浔。
嫁两个人,不累吗?
——
叶蝉回府后,红娟发现她眼睛是红的,有些担忧,“郡主,您刚才去哪儿了?”
叶蝉攥着手指,“没什么,屋里闷,出去透透气。”
“刚才王妃来了,奴婢扯谎说郡主在里屋休息。”
红娟道:“王妃交代了,很快就是郡主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期,即日起,郡主不能再出府抛头露面,让郡主专心练习宫廷礼仪。”
“知道了。”
叶蝉的语气和表情,有一种诡异的平静,看得红娟心里直突突。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红娟出去后,叶蝉起身坐到铜镜前,望着铜镜里的花般容颜,眼神因为恨意而变得阴沉。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捧着她,奉承她。
燕京多少男人排队想娶她。
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辱她。
楚王是第一个。
无权无势还敢这么嚣张,他哪来的资本?
谢浔,既然你无情,那么等将来当了太子妃,就休怪我无义了!
——
鸿泰帝这两天没睡好,纯粹是被放消息的人给气的。
谢浔手中有宝物的事儿,十四年来一直捂得严严实实,如今说曝光就曝光,简直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鸿泰帝吩咐了白丞派人暗中调查,然而白丞查了几天,什么都没查到。
鸿泰帝心烦气躁,“就这么件事,几十号人派出去,竟然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跟朕开玩笑呢?”
白丞垂首,“主要是找不到消息源头,因为一开始就不是从某个地方传出来的,而是覆盖了大半个燕京城,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种情况下找源头,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鸿泰帝听完,更火大。
“楚王那边怎么说?”
白丞如实道:“楚王殿下一如既往的,并不待见微臣,没说上两句,微臣就被下了逐客令。”
鸿泰帝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当年是他和白丞走了下下策,亲手把谢浔送出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