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薛清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来首辅府实在是不太合适,毕竟午时,究竟是在首辅府留饭还是不留?她倒不如去酒楼里吃过,去茶楼里歇息片刻再来拜访,以免冒犯。
正当薛清岚转身要回到马车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谢珩的声音:“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点来拜访还被主人撞了个正着,薛清岚颇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谢珩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低笑了起来:
“无妨。早知道你们此行会很顺利,所以特地为你准备了宴席,你若是这么走了,那这顿饭我宴请谁?”
既然谢珩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再推辞倒显得矫情,所以薛清岚亦笑了起来:“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一路跟随在谢珩后面去用午膳,席间薛清岚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谢珩听。
谢珩沉思了片刻,淡淡地道:“薛洛背后另有其人。”
“是,薛洛的性子虽然不讨喜,我同样和她有些争端,但这绝对达不到要让薛洛对我痛下死手。”想起那一次的下毒,薛清岚总感觉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也不知道我究竟得罪了谁,竟然一次次要置我于死地。”
“将棋子灭干净,棋手就不得不亲自出现了。”毕竟在朝堂浸淫多年,谢珩谈笑间带着力定千钧的气魄,“由沈恕引你上钩,那就把这个鱼饵除掉。他那个七品的小官,也做到头了。”
朝堂之上的事情,有谢珩出手,薛清岚也乐得自在。宾客尽欢之后,薛清岚知道谢珩事务繁忙,并没有多留下来打扰,而是直接告辞离开了。
回到敬王府后,忍冬仔细地将薛清岚打量了一眼,确保薛清岚毫发未伤之后才放下了心,取出一封信交给了薛清岚:
“郡主不在府中的时候,十娘子那边传来了消息。”
薛清岚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京城这边的白家产业同扬州那边连通上了,而且外祖还通过这个渠道给薛清岚传信,问薛清岚是否想去扬州小住几日。
薛清岚自然想去。如今已经锁定住了薛洛,在京城待着也不过就是和薛洛你来我往过几招,如果抓不到幕后之人,不知道幕后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过都是白费力气。
所以说与其留在京中白费力气,还不如去扬州游玩几天。扬州富庶,那可是和京城不一样的天地。
如今薛清岚在敬王府中的话语权越发高,连薛老太君都不太能说得上她的话,敬王更是不过问府中这些事情,她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然薛清岚决定要去扬州,那么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将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便朝着扬州进发了。
第29章
千年扬州,文人墨客笔下的扬州一梦绝非虚假。从京城一路行至扬州,薛清岚感觉自己一路所见皆是另一番天地。
和敬郡主要来扬州的事情自然早已经传至扬州,估摸着日子,扬州白家的人已经等待着迎接薛清岚。
在薛清岚记忆里,最后一次到扬州是白氏去世的前三年,那时候自己尚不过几岁,一转眼已经十年没有来过扬州白家。
白家身为扬州首富,自然富庶。门庭虽然比不得京城的贵气,但是看起来就非常奢侈,又处处透漏着江南的典雅,让人一眼便知白家是大户人家。
从马车上下来,已经聚了一圈的人站在门口。
薛清岚一眼扫过,就看见站在为首正中间的两个老人,看着自己笑意慈祥。
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是薛清岚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外祖父以及外祖母。
“清岚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没等薛清岚行礼下去,白老爷子立刻伸手扶住了薛清岚,爽朗笑了起来:“郡主这可使不得,老头子还没给你行礼呢。”
白家是没有品阶在身的,面对薛清岚这个正二品的郡主,哪怕是小辈,也必须要尊重。
薛清岚感觉实在麻烦,她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外祖父给自己行礼,忙揽着白老爷子走了进去:“许久没有回白家,陌生了很多。外祖快让我进去瞧瞧。”
除了薛清岚的直系亲属,白家一同来的人还有与薛清岚不甚亲厚的舅母以及各个旁支,见薛清岚如此亲和,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本来来扬州是打算散散心的,但是看着白家这一群簇拥着自己的人,薛清岚才有了一些“元春探亲”的感受。
无奈地叹气,去到了正厅,果不其然这些亲戚们开始一个个见礼。
好在薛清岚在来扬州之前就想到了或许会有很多亲戚拜访,尤其是孩子辈的,自然少不了要给赏赐。白家富庶,根本不会把一般的东西放在眼里,索性薛清岚便从宫廷里带走宫内制式的首饰以及绢花,这些东西未必有多么值钱,但是对于白家人而言是难得的。
拿到这些赏赐的人自然分外开心,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时辰,这所谓的见礼才算结束,一群人乌泱泱地退了下去,正厅里只剩下在血亲上和薛清岚最为亲近的人。
薛清岚环顾四周,不由问道:“外祖,我舅舅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
在薛清岚对白家浅薄的记忆里,白舅舅算是很重要的一位人物。这位舅舅为人豁达爽朗,见多识广,十分开明,少时居住在白家,薛清岚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去寻舅舅玩闹,或者听舅舅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薛清岚这话一出,顿时感觉到房间内的气氛凝滞起来。
感觉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薛清岚看向白老爷子,又寻问了一遍:“外祖,怎么回事?”
“唉。”白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没打算隐瞒薛清岚,也没有打算将薛清岚扯进这件事里,只含糊地道,“你舅舅两年前出去经商,至今杳无音讯,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等。”
看着白老爷子晦暗不明的神色,薛清岚正要追问下去,就见老爷子摆了摆手:“小岚,你从京城过来必然是累了,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应付了这么多人,此刻薛清岚确实感觉到了有些疲惫,反正她在扬州是要待一段时间的,具体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去详细了解。
“表妹怕不太认识白府的路,刚好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表妹,不如我引表妹过去歇息。”白舅舅的儿子白景澄,也就是薛清岚表哥本来一直静静地坐在正厅不语,这会儿忽然开口。
白舅母的脸色似乎露出一丝笑意,白老爷子顿了一下,最后挥了挥手:“也罢,你们兄妹俩好好叙叙旧。”
对于这位白景澄这位白家表哥,薛清岚其实无甚太深的印象,不过他好像还和儿时一样,行事温文尔雅。
白景澄一路领着薛清岚往白府深处走去,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他才微微一笑,温声叮嘱道:“表妹,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在扬州好好逛一逛,但是如果遇到什么人让表妹做不愿意的事情,表妹也不好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就是了。”
薛清岚来扬州之后总共和白景澄没有说几句话,这般推心置腹的嘱咐倒让薛清岚愣了一下:“表哥何出此言?”
“表妹今日初来乍到,多待些时候便就能明白我的用意了。”白景澄说话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地语带安抚,“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年未见,表妹也该在扬州尽兴游玩一番才是,这般扫兴,倒是我的不是。”
其实从一开始踏入白府大门的时候薛清岚便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白景澄特地过来叮嘱之后,薛清岚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看样子从白景澄口中难以得知什么,薛清岚便换了一个话题,想到了一件不算重要,但是她忍不住就是想问一问的事情:
“表哥可曾听说过当朝谢珩谢首辅?”
“谢首辅威名四方,自然是听过的。”白景澄耐心地问道,“不知道表妹忽然提起,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得不说白家是经商世家,至少白家子弟都算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薛清岚也没卖关子,直接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表哥可曾与首辅相识?或者说舅舅可曾与谢首辅有过什么交集?”
“首辅身居高位,我不过一介商贾之子,又如何能攀附。”白景澄虽然称赞谢珩,但依旧不卑不亢,“至于父亲……白家主产业都在扬州,一般来讲同京城那边交际很少。就算是有什么大事,一般京城的人也会下遣他人前来商谈,所以父亲与谢首辅有交际的可能性……不大。”
听得白景澄的话,薛清岚不由冷笑一声。
果然,谢珩那个狗男人没说真话!说什么与自己舅舅相知相交,得舅舅的嘱托来照顾自己,没想到翻车翻的如此猝不及防。
不过她如今也确实困惑,她与谢珩素昧平生,为什么每次相见,谢珩都会帮助她?
第30章
“表妹这神情,可是有什么不妥?”白景澄问。
何止是有什么不妥,简直是非常的不妥。但是这些话薛清岚自然不可能当着白景澄的面说出来,所以只客气一笑:“没什么,咱们继续走就是了。”
白景澄从善如流,也没有追问。
白府为薛清岚准备的住所是白氏没有出阁之前居住的院落,位置非常的好,而且环境也十分的清雅。
因为多年没有人居住,在得知薛清岚要来的时候,白府就已经将这个院落全部修缮一新,住进去非常舒适。
院落里保留了许多白氏没有出阁前的旧物,看起来十分亲切,所以虽然是回到外祖家的第一夜,薛清岚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等到一切打点停当之后的第一件事,薛清岚便让忍冬半夏给自己准备文房四宝。
“郡主来扬州的第一夜,不要太劳累了,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忍冬想要劝说薛清岚。
薛清岚摇头笑了起来:“放心,来扬州就是来散心的,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太过劳累,我是打算给谢首辅写一封信,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听到是给谢首辅写信,忍冬点了点没再说什么。
将自己对于谢珩的一些疑问尽数写在信封里,封好之后让忍冬抽空投递给驿站。虽然信里不过是一些小事,但是薛清岚也没感觉给日理万机的首辅去封信有什么问题。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薛清岚感觉神清气爽。忍冬和半夏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仔细为薛清岚梳妆。
在敬王府的时候,薛老太君免除了晨昏定省,薛清岚便也懒得去请安,但是在白家薛清岚还是想尽一尽孝道的,因此格外的勤奋。
无论是白老夫人还是白老爷子,对待薛清岚都是发自骨子里的和善,众人聊了片刻,白舅母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白景澄。
“老大媳妇,你来请安就是了,怎么特地又让景澄跑过来一趟?”白老夫人问。
白舅母走到薛清岚对面坐下,笑着解释道:“好不容易郡主回来一趟,我想让景澄多陪陪她,也省的郡主寂寞。”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白老爷子狠狠地瞪了白舅母一眼,成功让白舅母闭上了嘴。
白景澄一一给众人见了礼,最后面对薛清岚的时候,报以一个无奈又歉意的微笑。
琢磨着众人私底下的眉眼官司,薛清岚后知后觉搞懂了一件事:白舅母有意让薛清岚相看白景澄,因为她想从中撮合!
可是为什么呢?扬州白家那么富庶,名声哪怕是放到京城都是有人给三分薄面的,以白景澄的家世人品相貌,娶一个地方大员家的嫡女,添一笔助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舅母会看上自己呢?虽然自己是个正二品的郡主,但是实际上敬王府因为老敬王爷造过反的原因,已经是个没有什么权力的空壳贵族了,能给白家带来的助力远远不及其他的世家嫡女。
这其中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了,薛清岚觉得自己稍后一定要找老爷子问一问白家最真实的情况。
请完之后就到了用早膳的时候,难得有这样的时候,众人自然都是被了留了饭,坐在一起吃饭。
这次用早膳白舅母表现的更加明显,一方面对薛清岚殷勤地嘘寒问暖不说,另一方面还不停地催促白景澄给薛清岚夹东西,搞得众人都非常的尴尬。
后来还是白老夫人出声打断,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等到用完早膳众人散去之后,薛清岚这才亲自去寻白老爷子,认真地问道:“外祖,白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希望能得知最真实的情况。”
白家延绵至今,其实没有什么传儿不传女、重男轻女的情况在,相反的是白家没少出优秀的女掌家人。
是以白老爷子深深地看了薛清岚一眼,就下了决定,叹息一声道:“你随我到书房来。”
到书房后白老爷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暗格里取出一份薄薄的账本,放到了薛清岚面前。
白家产业众多数字也非常的庞大,但是所有的产业汇集成的总账看起来却非常清晰明了,虽至少薛清岚一眼就看出来这么些年的账目是有很大的问题在,因为基本上在以一个很可怕的数字向下递减。
“外祖,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薛清岚忍不住问。
“白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舅舅本是经商的材料,如今却下落不明,你表哥心性温良,只是勉强能站稳,很多事情都把持在我手上,但我毕竟还是老了。白家旁支已经看出来如今的情况,报着说不定嫡支会过继的心态,频繁地往这边来。”一旦决定将所有的真相说给薛清岚,白老爷子也没有了什么隐瞒。
薛清岚了然,难怪自己回来的时候白家外堆了这么多人,看来不仅仅是想在自己这个郡主面前表现,更是想在嫡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所以如今这种情况,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儿媳支撑起来门楣,因此舅母便看上了我,想要凑合我同景澄表哥?”薛清岚将白老爷子未曾说完的一些隐晦之意全部表达了出来。
白老爷子点了点头:“不错,以清岚你的心性手腕确实足以成为掌家人,甚至白家的令牌也在你手中,但是你毕竟姓薛不姓白,只有结为两姓之好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所以你舅母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要同她计较,甚至你觉得不错的话,也可以和你表哥好好接触接触。景澄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一定过得去。”
看着手中的账本,薛清岚叹息一声。白家确实非常富庶,她如果来到白家成为白家的掌家人,得到的将是难以计数的财富,但是实际上她对于白家的财富并没有什么心思,对于嫁到白家来也没有什么感觉。
“倘若我不嫁来白家,外祖是不是就一点白家事务也不允许清岚插手了?”薛清岚问道。
白老爷子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你啊,真是个鬼滑头。”
第31章
在薛清岚的周旋之下,白老爷子直接将她带去了库房,那里放着这几年白家的账本。
薛清岚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但是白家如今这样的情况,倘若薛清岚不出一份力的话,她会感觉分外难受。
因此来扬州的第二天,薛清岚就泡在白府库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