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的戒指吗?”嘟嘟好奇地往自己小指头上套,实在大得过分。
孟怀安戴上眼镜,把小孙女拉过来:“别动你姐姐的东西,还给她。”
叶蓁走上前,接过来,愣了下。
是秦既南的戒指。
怎么会在她的包里?
她记得那天,那天,他哄着她在她背后摘下,然后,竟然塞进了她包里吗?
戒指太小,以至于她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冰冰凉凉的银质素戒,捏在指间,叶蓁的视线不可避免落到内圈。
上面有刻字。
一个字母“Y”。
眼皮微跳,她心头浮现出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猜想。
孟怀安注意到外孙女的神情,摸摸嘟嘟的脑袋:“嘟嘟乖,去找外婆,外公跟姐姐说件事。”
嘟嘟不明所以,但很听话,找外婆去了。
叶蓁还在愣神,直到外公出声喊她,她才恍惚回神。
孟怀安在圈椅上坐下,温和道:“蓁蓁,外公想问你,谈的男朋友还是当年那个吗?”
叶蓁猛然抬眸。
“外公。”
孟怀安用镇纸压上自己写的字,淡笑着:“是还是不是?”
老人家一生经历风雨无数,官场里浮沉走过一遭,什么看不懂,年轻人的这点心思,在他眼里透明纸一般。
叶蓁低头,指尖捏紧戒指,“原来当年您都看出来了。”
“外公还不至于瞎到那个地步。”孟怀安瞥一眼,笑,“只是这些年,你没提,外公也就没问。当年他过来的时候,外公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后来才知道,他姓秦是不是?”
叶蓁垂首默然,指尖刮过戒指内圈的字母。
“蓁蓁是不是一定很好奇外公怎么知道的?”
叶蓁慢慢走上前去,拿过另一块白玉镇纸,慢慢地帮外公压上另一角。
宣纸上是水墨画,外公的字和画都好,大气宽和。
孟怀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慈祥道:“如果外公猜得不错的话,你手上这枚戒指,还是我亲手做的。”
叶蓁怔在原地。
孟怀安从她手里拿过戒指,扶着眼镜瞧了瞧,笑了:“这是对戒,女戒上刻的是那小子的姓氏。当年我问他要用来做什么,他说是求婚戒指。”
……
叶蓁张了张嘴:“什么时候的事。”
“外公年纪大了。”孟怀安摇摇头,“记不清了,约莫是夏天。我以前在北城工作的时候见过他爷爷,所以他一来,我就有点印象。”
夏天。
叶蓁心脏忽然剧烈钝痛,她想起那个夏天,想起秦既南说我们结婚好不好,想起原来他是认真的。
他准备好了戒指,她跟他说分手。
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
喉咙像被人掐住,叶蓁嗓音艰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怀安轻叹气:“蓁蓁啊,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妈妈放不下,但是外公希望你不要有负罪感,相信你爸爸在地下也希望他的女儿幸福,而不是背着枷锁过一辈子,对吗?”
叶蓁眼角酸涩得难受,泛着红,她低头,怕眼泪掉下来。
孟怀安拍了拍她的手,温声:“有机会,外公想再见见他,可以吗?他在外公这里的身份就只是我们蓁蓁的男朋友。”
叶蓁睫毛颤抖,强忍着酸意,她轻声说:“好。”
-
两天后,叶蓁回到南城。
工作之余,她和程锦应邀参加一个行业龙头公司举办的晚宴,宴会上无意听到有人在聊秦氏,说如此盘根错节庞大的集团,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有人饶有兴趣地问。
叶蓁慢慢喝着手中的香槟。
那人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好像是被人向上面举报了,你不知道吧,秦家二房那位,手里可不干净呢。”
“害,再不干净,秦氏现任掌权那位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二叔出事吗,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再不济,上头还有秦董和秦市长顶着呢。”
“你说得也是,这说不定对人家也就是小风小浪。”
随后二人碰杯,打着哈哈聊起了别的话题。
这几句话如雁过无痕,随风消逝。
晚上回家路上,叶蓁异常沉默。
她在夜里给秦既南打电话,他接起来,一如既往懒散温柔的口气,问她怎么还没睡?
叶蓁指尖摩挲着戒指,顿了顿,说想见他一面,有没有空。
“最近吗?”男人在电话里微微沉吟,而后说,“最近可能不行,下周末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
叶蓁说好。
秦既南如常跟她调笑几句,而后挂了电话。
一周以后,一条财经新闻如重石般砸入水中,激起惊天波浪。
叶蓁是在工作时看到,电脑边缘跳出来的报道,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锦猛地推开她的门:“蓁蓁,你看到了吗?”
鼠标点击,网页刚加载出那条新闻。
秦氏旗下多家子公司的实际控股人秦廷盛,因涉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等多项罪名,被处以有期徒刑十年,罚款巨数,剥夺多项政治权利。
无数媒体几乎在同一时间报道此事,石破天惊般,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记者们心急如焚想采访到秦家的人,然而唯一正面出来回应的,是秦廷盛的女儿秦玉琅。
年轻女子在机场被拦住,大方得体,对着镜头回应:“涉及赔款秦氏会如数赔偿,我父亲也不会推诿,他犯下的错,他自然会承担,感谢各位的关心。”
随后,微微鞠躬,举手投足间,从容气势与秦既南几乎如出一辙。
这位千金小姐多年低调,甫一出现,姿态如此吸睛,媒体深知大众比起财经新闻更爱看豪门子弟的私事八卦,于是更心急如焚地想采访到秦既南。
他始终不曾露面。
秦廷盛入狱,秦氏动荡,股价下跌已成事实,关于他,被批判冷血与夸奖从容的通稿满天飞,好好坏坏迷人眼。
晚上,叶蓁望着锅中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出神。
一室静谧,门铃响起。
她去开门。
身处旋涡中心却消失在记者镜头下的人出现在她门外。
南城落了雨。
雨水沾湿了男人的肩膀,风尘仆仆。
叶蓁睫毛动了动。
秦既南微弯唇:“不欢迎我吗?”
她眼睛顷刻间变红,酸意涌出,他张开胳膊,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别哭。”秦既南用指腹蹭她的眼泪,“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
叶蓁眼泪从睫毛上簌簌落下。
她心口都在发颤,哑着嗓音说:“秦既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秦既南擦着她源源不断的眼泪,袖口泛着潮意,听到这句话,他闭了闭眼,俯身抱住怀里人,很慢很慢地轻声问:
“蓁蓁,不辛苦。但我害怕,我的爱,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第70章
当初知道所有的事, 是在分手当天。
秦廷远平静地讲述那些恩怨,告诉他,隔着一条人命, 他们永远没有可能。
秦既南从来不知道, 他只是普普通通谈一场恋爱,背后牵扯着这么多事。
秦廷远在书房里喝着茶, 口吻毫不遮掩:“阿既, 你不知道,那个孩子不会不知道,她妈妈性格刚烈,不会允许她和你在一起的。”
秦既南站在书房门口,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浑身冰凉。
许许多多想不透的细节在一瞬间浮上脑海。
她的抗拒,她的躲避, 她的忽冷忽热, 她说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少女眼泪滴滴滚烫,烙在他心头,她哭着说求他别问了。
秦既南转身下楼,步伐慢慢, 走过一节节楼梯。
脚步虚浮, 他差点踩空。
整整一周, 意志消沉, 他把所有事抛在身后,用酒精麻痹混乱的思绪, 清醒时分,把车开到叶蓁寝室楼下, 沉默地在车里坐着。
其实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寝室,只是好像,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既南看到孟颜急匆匆地跑进宿舍楼,没多久,她和叶蓁一起出来,远远看着,少女的状态很不好,面色苍白,像是发烧的样子。
他握紧方向盘,却没办法下车。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走远。
他了解她的性格,做了决定的事,应该不会想再见到他。
可秦既南真的太想从叶蓁那里听到一个答案。
费了点功夫,让她室友把她带出来。
学校林荫小道,夜色漂浮,少女病好之后,瘦了一圈,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月光落在二人中间,仿佛一道分界线。
泾渭分明。
听到他的问题,她唇色有点发白。
片刻之后,她轻轻地说不恨。
她垂着睫毛,下巴尖尖,病弱体虚的模样。
秦既南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去抱她。
可是只要她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擦身而过,之后,秦既南照原定计划,出国读书。
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本科本也该在国外读的,只是那时奶奶身体不好,才留在了国内陪老人家。
时间如流沙,从指缝中划过,了无痕迹。他遵从秦廷远的安排,逐步接手秦氏的产业,在各种明争暗斗,市场波动中稳住了秦氏的产业版图并进一步扩大。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太年轻,不够服众,所有的威势都是靠挤压自己的时间,换回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商战成果,最终让人心服口服。
只是有一年,叶蓁的生日,秦既南从工作中抽身时,望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提醒,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铃声跨越大洋彼岸,十几秒,她竟然接了电话。
电流传递着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秦既南挂断了电话。
彼时国内深夜,纽约正午时分,天气阴沉灰蒙,气温很低,他打开窗,有风吹过来。
他扶着窗,心里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坚定。
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未来。
那他就站在亲手创造的未来里等她。
-
二人在门口抱了好久,邻居有人开门出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秦既南扶着叶蓁的脑袋往怀里按了下,他贴耳:“再不让我进去,你邻居就要报警了。”
叶蓁闷在他怀里,抱着男人的腰,她手指摸上他的衬衫前襟,被她眼泪浸湿了一小片。
还想再摸摸别的地方,秦既南一把攥住她的手。
“耍流氓呢?”他低头看她,眼底带笑,逗她从弥漫的悲伤情绪中抽离。
叶蓁抿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拉着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她从玄关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士拖鞋。
秦既南手搭在玄关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看着她的动作。
“谁的?”
“嗯?”
叶蓁关上柜门,疑惑抬头。
后知后觉,视线落在地上的拖鞋。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垂着眼,清艳动人,秦既南盯了两秒,忍不住倾身捏上她的下巴,轻吻她殷红的眼角。
这动作突如其来,叶蓁睫毛忽颤,她抬手抱住男人的手腕,话到了嘴边又改口:“你猜……”
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些,秦既南俯身,不轻不重在叶蓁唇上咬了下。
她的唇很软,碰到,就想多亲一会儿。
“唔。”
叶蓁被带得仰头。
张开嘴,秦既南抵着她的齿尖低声又问了一遍。
叶蓁唇齿间逸出轻微的笑意。
在他真的想吻得更深之前,她踮脚攀上男人的肩膀:“是新的,我刚买的。”
“给谁?”
秦既南气息低低。
“给你。”
她猜到他会过来找她。
局势风雨飘摇,他不会让她一点消息都没的担心。
秦既南终于松开她。
指腹蹭了下她的眼角,他弯腰换鞋,叶蓁趁这个时间,转身去浴室洗脸。
凉毛巾在眼上轻敷,她呼出一口气,将心情整理好。
出去的时候,看到秦既南走过来,望着她的房间,好像有点出神。
公寓其实很小,她爱干净,收拾得很整洁,骤然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显得有些突兀。叶蓁轻咳一声,还是觉得有些违和,走过去把沙发上自己进门时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
她伸手去接秦既南的外套,帮他一起挂起来,手指摸到衣襟前的一点潮意。
秦既南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肩上,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他总是很喜欢用这样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的方式。
“吃晚饭吗?”叶蓁偏头问他。
“你吃了吗?”他吻她脸颊。
“你来之前,我正准备煮面。”叶蓁任由男人手环在她身前,“要不要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