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听澜脑子里还回荡着云之桃那句“你是一个凡人”,她对这话的意思并不能马上理解。
是说喜欢上别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普通人都会这样?
还是别的意思?
或许是看见了她脸上的不解,云之桃视线越过温听澜看向操场的方向又看向她。
谨小慎微避而不看又矛盾地拼命关注。
她不傻:“凡人的感情可不深奥,很容易就察觉到。来来来,正好我今天带了塔罗牌可以给你和班长算一卦。”
或许是不爱被剧透,温听澜并不想知道塔罗牌的测算。
温听澜光明正大地隔着人海望向他所在的方向,学姐过来了:“准备颁奖。”
终于可以给他颁奖了。
真巧,赛前随口一说的没有想到成真了。
那年的运动会他们班级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胡彪开开心心地多收了200块作为奖金。
五月下旬,整个洵川一下子就把气温给拉满了,教室里的风扇一个劲地在转就像是高三即将面临高考的学长学姐们一样开足了马力。
高一最后一次月考也来了,这也意味着最后一次月考也会作为高二文理分班的依据。
月考成绩在六月初出来,也是在他们因为高考放假前,中午吃完午饭回来成绩就贴在了公告栏上。
温听澜也不知道为什么天气升温太快就没有什么胃口吃饭,手里拿着在小卖部买的下午垫肚子的饼干往教室走的时候,公告栏前面已经围满了人。温听澜挤不进去,只看见自己名字排在总排名的第一便走回教室了。
远远就看见一个人趴在他们班教室外面,是许柏珩。
他手里拿着他全科的考卷,大约是考得不好已经在教师办公室里挨了一顿骂了。
他趴在窗框上和靠窗坐的陈序洲在聊天,嘴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水果棒棒糖:“老师口中的认真学习就像是我喝瓶汽水一样简单,那是我不想吗?”
陈序洲从许柏珩手里拿过他的考卷,人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视线扫着他的卷面:“暑假得补课了吧?”
“我说了我不补课。”许柏珩将棒棒糖咬碎,像是在发泄。
陈序洲揭他老底:“你的反抗有被采纳可能性吗?”
许柏珩想了想:“反正先反抗着。”
和成绩有关的话题就此结束,考得不好对许柏珩来说也就是短短几分钟的不开心,反正苦恼也提高不了,还不如不想不苦恼。没一会儿话锋一转,他就问陈序洲过两天高考放假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陈序洲将他的考卷收起来还给他:“随便,你问秦礼。”
许柏珩接过考卷,拉了拉嘴角:“我估计他不来,这回还是没考过温听澜。他妈的,温听澜真是个牛人,六边形啊,全科全满技能点。她要和秦礼文理再分到一起,我们小礼子惨啦,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正说到这许柏珩余光一撇就看见把他兄弟死死压着的“六边形牛人”,他立马站直,朝着温听澜敬了个礼:“膜拜一下学霸牛人,保佑我下次考好点。”
温听澜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陈序洲顺着许柏珩的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刚准备从后门走进来的温听澜,但没打招呼,就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他开始对许柏珩落井下石:“诚意不够,得磕一个。”
许柏珩伸手想打他:“你这胜负欲也不够啊,你看看秦礼多勇于抗争,你考个第四第五就躺下了?起来奋斗啊,和我一起磕一个。”
可惜胳膊不够长,打不到陈序洲。打不到人,还得看着陈序洲的嬉皮笑脸,更生气了。
许柏珩忿忿,只是下一秒就看见陈序洲突然正襟危坐,一点寒芒已至,他后背发寒,愣愣地回过头,正对上教导主任的目光。
教导主任用手戳着他的脑袋:“还说别人,你呢?”
教导主任看着年纪和他们爸妈差不多大,人至中年身材有点发福,一条西装裤有点显小肚子,几缕白发藏在半黄半黑的头发里。
“小姑。”许柏珩立马站直。
“都要高二了,你怎么办啊?你还混吗?还好意思说人家思想觉悟不高。”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扭头看向陈序洲,“你暑假准备怎么过?”
陈序洲扯出一抹落井下石的笑容:“我肯定好好学习,巩固高一知识,提前预习高二。”
全是漂亮话。
这种话老师最喜欢听,陈序洲无视着许柏珩怨念的目光,笑容欠欠的。
教导主任扭头继续训着自己这个侄子:“你看看人家。”
温听澜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邻桌的云之桃正在免费给前桌算本周运势,什么大阿尔卡纳小阿尔卡纳和逆位正位等专业名词听得人不明觉厉。
教导主任在走廊上训了许柏珩好一会儿才走,许柏珩不知道和陈序洲说了句什么,陈序洲笑得开心,外面天光大亮,白色的校服上落满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那些阳光好像要穿过了他身体一般。
明朗又干净。
温听澜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收回视线之际她和窗外还没走的许柏珩突然四目相对。
温听澜慌张地在座位上坐正,不敢再看过去。她就像是打碎花瓶的真凶,此刻警探正在盯着她贴着创口贴的手。
拯救温听澜的是胡彪,他拿着文理分科的表来了教室,让他们带回去再和父母讨论一下,等家长签完字假期过后再带过来。
温听澜这才敢用余光偷瞄窗口,许柏珩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也没有好多少,上次她不小心偷听就被秦礼撞见了,虽然过年的时候秦礼的言行给温听澜一种他不会到处瞎说的感觉,可许柏珩她摸不透。
一整个下午温听澜都不敢再往陈序洲那里多看一眼,放学前胡彪又来了一趟让他们按照考场的标准排位置。
云之桃和温听澜这一组的课桌多了,需要搬到教室最后面去。
六月放学的晚霞还没有出现,天上太阳依旧刺目,发白。
云之桃想买杯冰奶茶回家,刚走到学校门口,温听澜就看见他和许柏珩站在马路对面。
云之桃自从知道了温听澜的小心思,总会拉着她在食堂排队故意排在陈序洲后面,看见他体育课去小卖部就特意拉着温听澜一起去。
今天她也准备这样,只是她一下子没有拉动温听澜。
云之桃有点狐疑:“怎么了?班长唉,你不过去吗?”
温听澜摇了摇头,四周没有人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她解释:“许柏珩也在。”
云之桃还是没有听懂,许柏珩在怎么了?
温听澜只好把今天中午自己偷看陈序洲却被许柏珩发现的事情告诉云之桃。
云之桃一脸严肃地思忖了片刻后,拍了拍温听澜的手背,像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宽慰小辈一样:“放心吧,许柏珩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发现的。”
第14章 第 14 章
◎高一最后◎
云之桃和许柏珩整个初中不是前后桌就是同桌,三中教学风格比较轻松,校长奉行“快乐学习”,虽然这两者压根就是反义词。每周三学校都会有活动课,各种活动课都是以前后左右四个人为一个兴趣小组,所以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云之桃让温听澜放心:“许柏珩还是一个相信光的人。”
相信奥特曼的男生。
说完,温听澜听见从马路对面传来的打喷嚏声音,许柏珩站在香樟树下面,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子,缓过来之后啃了一大口煎饼果子:“唉?这煎饼果子里怎么还有珍珠?”
陈序洲站在他旁边,嘴角朝下拉着:“香樟树果子掉进去了。”
好吧,温听澜觉得云之桃这话确实蛮有可信度的。
只是没给温听澜纠结要不要过去的时间,陈序洲偏了偏头,示意许柏珩走人。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温听澜觉得这好像是和他最好的距离,就远远的看着他的时候是自己最自然的时候。可人性里是有贪的,看着许柏珩无比自然地站在他旁边,温听澜还是羡慕。
总是眺望他便会期待他回头赏光。
-
因为明天不上学,温听澜回家的时候去厨房帮梁芳做晚饭。
文理分班的时候她一直等到快吃完晚饭才告诉了温建波和梁芳。
温听澜文理没有太大的差距,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文理分班对大学选专业的影响。
温建波觉得温听澜选文科比较好,梁芳倒是觉得都可以,随口提了句:“建波,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宋宗平,人家是老板比我们思想开阔一点,或许能给我们更好的意见。”
温建波听罢,一巴掌拍在餐桌上:“老子的女儿问他干什么,他学历都没有我高。”
力道很大,盘子都震了两下。
温听澜和温逸辰都下意识坐得规矩了一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不问就不问。”梁芳将因为温建波拍桌子掉到桌子下面的筷子捡起来,“你是和他闹矛盾了吗?”
温建波低声骂了句脏话,拿起酒杯灌了一杯冰啤酒后才开口:“我谈了个外贸单子,说好是给百分之十的提成,今天结账去问财务才知道宋宗平说那单子实际成本高了,给我扣了百分之二。哪是实际成本高了,分明是因为猎头公司给我打电话,他故意扣我钱。”
说着又开始骂骂咧咧,原本就是因为儿子转学的时候卖了个人情,现在被扣了钱只能哑巴吃黄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猎头公司的挖角,只是到了他这么个中年时候,跳槽得谨慎。
温听澜审时度势,吃完饭就借口写作业跑回了房间,索性外面也没有吵起来。温听澜从书包里拿出文理分科的单子,她只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看着文科和理科两个选项前的方格迟迟没有打勾。
陈序洲应该会选择理科吧,他历史没有其他科目好。
想了想,温听澜拿出手机,点开了和陈序洲的聊天框,上次两个人聊天还是去年的事情。点开又退出、退出又点开。
梁芳来敲门的时候把温听澜吓了一跳,她有点做贼心虚,虽然她知道梁芳肯定不会发现。人坐在椅子上挺直了一些腰背,故作镇定地先开口。
“妈,怎么了?”
梁芳站在门口:“先去洗澡吧。”
温听澜说了句好,就在梁芳要关门离开的时候,温听澜又喊了一声妈妈,她把文理分科的单子递过去:“需要家长签字。”
梁芳看着文理两个选项还空着:“你还没选文理呢?”
温听澜扯谎:“你先签字吧,我想假期过后去问问老师,老师会给意见。”
梁芳没怀疑:“行。”
最后把空着的文理分科表格放进书包里,温听澜开始继续写作业。
高考的消息在网上铺天盖地,虽然后年这时候才轮到自己,但温听澜特意关注了一下语文作文的题目和阅读理解,又过了一遍今年的其他科的卷子才继续温习笔记。
等周一返校的时候,学校好像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温听澜今天提前了一会儿到教室,今天还得把教室课桌还原。
教室里来了一半的人,不少围在一起补着作业。
每次进教室看向陈序洲座位的方向几乎已经变成了温听澜的下意识动作。
他还没来。
温听澜背着书包走到教室最后面,她和云之桃的桌子被挤到了里面,搬桌子的时候统一将椅子反扣在了桌上,温听澜费力地将外围的桌子搬走,前几张还好,搬走最后一张的时候不知道那是谁的桌子,课桌兜里塞满了东西,沉得不行。
她力气小,人被带得往前一倒,脸差点直直地撞在反扣朝天的椅子腿上,侧身躲开,肩膀撞上去了。椅子被撞得从桌上掉下去,可落地的巨大声音没响起来。
一只手先一步将快掉下去的椅子扶住:“小心。”
白皙而又指节修长的手抓着椅子腿,将椅子摆回桌上,他两只手捏在课桌边缘,帮了一把手。
白色校服短袖的肩膀处被蹭上一点灰色的灰尘。
温听澜的手还没有从桌子边拿开,两个人的手仅仅隔着一指节的距离。
可就像是相斥的磁场怎么都没有办法将这点距离消除。
就像两个人的距离一百米到五十米很好靠近、再到十米也很容易,可三米以内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陈序洲把那张碍事的桌子挪到一边去,他站在旁边:“要帮忙吗?”
温听澜没抬头,只能看见他短袖的下摆,她没看他,将自己的桌搬出来:“不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拒绝了。
心里明明后悔不已,可就是没有办法点头。
一边像是逃难一样头也不回地飞快远离,一边心里崩溃大哭,多好的机会就这么被她浪费掉了。
可转念一想,什么机会呢?
对他来说就只是帮忙搬了个桌子,自己却把简单的一次交集和讲话都看得这么重要。
教室里没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温听澜将作业交到小组长那里,早读课前第一排的小组长清点出来少了温听澜的报名表,温听澜还是第一次生出一股像是没写作业还要撒谎只是没带来的羞赧。
好在小组长没说什么,拿了个便利贴在漏交名单里写了温听澜的名字。
早读课以整本书为范围开始默写,温听澜放假那几天复习得不错,同桌之间相互批改之后她默写也没有错几处。偷瞄着老师在的位置,用和云之桃一样的黑色水笔帮她偷偷改了几个单词。
早操铃声响起后老师拖了一会儿时间,数学老师用放在讲台下面的三角尺将教室里的广播关掉。
最后还是胡彪没等到学生来催了,老师才把他们放走。
温听澜等人几乎走光了才伸手将自己那张文理分科的报名表拿出来。教室里就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陈序洲去哪里了。
她拿着水笔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教师办公室,教师办公室里就只有几个老师在,或是准备教案、或是批改考卷,也有刚下早自习才开始吃早饭的老师。
温听澜礼貌打招呼的声音被早操的行进曲掩盖住了,她径直走到了胡彪的办公桌边,文理分科的单子放在鼠标垫上,用鼠标压着。
温听澜将鼠标轻轻拿开,鼠标移动唤醒了屏幕,胡彪的锁屏是他一家三口的合照,拍照时三个人一起看着镜头,此刻那三双眼睛好像在看着她一般。
温听澜硬着头皮将那一叠表格拿起来,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陈序洲的。
理科的小方块里打了一个勾。
温听澜拿出自己的水笔,在理科前面打勾。
然后把一切都归位。
正要走,视线被斜对面办公桌边那个隔着镜片看着自己的人勾住了,一同被束缚住的还有温听澜的脚步。
是秦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