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是在南边成的,才成亲不久,她便瞧出些不对劲了:
那姑爷秉性本身是个实诚人,性情也温和。
可他家人丁兴旺,亲戚族人众多。
沈严本在当地任职,又有京里的路子,托这姑爷办事的人,每日里都能从家里前厅排到园子里去。
能给办了还好说,一旦办不了的事情,或是无法办的奇葩事情……他那家族里的人便会说三道四,在这姑爷耳边不知瞎吹些什么风。
一段时日下来,这姑爷和沈胭婉小夫妻间,便有了些龃龉。
这还不说,他那边族人仗着是本地人,又说起乱七八糟的规矩来,说什么即便入赘,可夫纲是天定的,这姑爷也该拿捏起男人的架子来。
甚至还说,入赘若是不能纳妾的话,那多几个通房丫头也是应有之意等等……
说的那姑爷像是在她家受了多少委屈一般,不给他身边添几个女人,像是天理不容似的。
真真烦的要死。
后来她和女儿商量这事的对策,她女儿便说沈胭娇私底下提醒过她这一点……
她们一家人一合计,这才下了要搬回京里的决心。
眼下回了京里,姑爷也有了体面的差事,面上也好看了,交往的也都是京中子弟,都知道敬畏沈府几分……
这日子一下子清静了不少,小两口也越来越如胶似漆的,瞧着叫人心里都欢喜不尽。
“我就说三妹妹好嘛,”
沈胭婉也在一旁笑道,“我们姊妹在一处了,来往也方便——”
说着看向沈胭巧挤挤眼,“也不知四妹妹会嫁到哪家去。”
她话没说完,沈胭巧的脸就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起围着沈老夫人说些家常热闹,秦芷兰又亲自给众人送来了冰镇的果子,又有一些京城里时兴的鲜花粉蒸和绿豆酥糕等小点心。
沈胭娇敏锐地察觉到秦芷兰像是有心事,跟众人说笑过,她和沈胭婉、沈胭巧便到了秦芷兰这院里。
先看了秦芷兰的女儿,这几个月的女娃已经是白白胖胖了,沈胭娇一看,没忍住想抱一抱。
只是女娃已经认生,看着生人哇哇哭了起来,乳母忙哄着先把她抱到了别的屋里。
“别看她这么点,”
秦芷兰笑道,“淘人的时候也是真淘人,有时半夜里哭起来,你大哥爬起来去抱了哄半天。”
沈晏松跟父亲沈恪对待儿女上有些不同,沈恪是无论男娃女娃,都觉得不要惯着,不能常抱了哄,溺子如杀子。
可沈晏松倒是以为,对于男娃怕长歪了严格些也便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何不能多疼一些呢?
因此只要他在家,一听到女儿哭,那必定是要过去抱了哄的。
“我大哥亲孩子,”
沈胭婉笑道,“再说熙姐儿已经算是好带的孩子了,乖巧得很。”
沈晏松为女儿起的名字,沈明熙。
“熙姐儿确实乖巧,”
说起女儿,秦芷兰眼睛亮亮的,“一见你大哥,便急着要抱抱呢——知道她爹待她好。”
见沈晏松这般疼女儿,她才生产得知是个女儿时的那种不安,便慢慢消减下去了。
姑嫂间又说笑了片刻后,沈胭娇看着秦芷兰,试探道:“大嫂可是有心事?”
说着忙又道,“方才见你似乎有些恍惚,才有此一问。”
“唉,”
秦芷兰一听,知道沈胭娇心细,也没瞒她,皱眉道,“是我母亲那边,真是替我操心太过了。”
沈胭娇一听,知道她说的是她娘家母亲秦夫人。
秦芷兰一摆手让自己丫头都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她们姑嫂几个后,秦芷兰才小声道:“她自从我生了女儿,便一直梗在心里,遗憾第一胎不是个男丁。”
“这也人之常情,”
沈胭婉笑道,“世人都是看重男丁承续香火的——也没办法的事情。”
“她总说这事,”
秦芷兰小声也是一笑道,“使得我觉得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其实还有一些话,她不方便给沈胭娇她们细说。
那便是她母亲生怕湘月这个妾室,先生了庶长子。湘月是沈二夫人那边的人,并不是她的心腹。
她母亲的意思是,让她将身边的丫头紫萝也给了沈晏松做妾室,分的一些宠爱,也好压制那湘月的意思。
她自然不肯答应,却被她母亲好一顿教导,说她不懂大家主母御宅之术,枉费了在闺阁时对她的教导之类……
真真叫她无奈。
可那是自己亲生母亲,她又无法跟人诉苦,只能憋在心里。
“伯母也是为了大嫂好,”
沈胭娇笑着轻声道,“不过这日子是自个儿的,如何过,还是要自个儿心里熨帖了才好。”
秦芷兰说的含糊,但她也能猜个大概。
大嫂人很好,她只想大嫂能瞧的开些。
这世上,无奈又无语的琐事多的很,真计较起来,把命只怕都要计较没了,哪儿还有畅快日子过呢?
秦芷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从秦芷兰院里出来,沈胭娇被沈二夫人身边的丫头,请到了正院。
“母亲?”
沈胭娇知道嫡母找她来必定是有事。
“叫你过来,是为了跟你商量件事,”
沈二夫人笑道,“就是阿柳那院子里,宝悦的事。如今她没了罪奴的身份,我的意思是,先抬个贵妾,你觉得如何?”
她身为嫡母,阿柳院子的事她也得操心。
只是她阿柳秉性怪了点,她知道沈胭娇和阿柳姐弟两个亲厚,便从沈胭娇这边直接问了。
“母亲思虑周全,这事是好事,”
沈胭娇忖度道,“阿柳那边,我再去问一问。”
沈二夫人笑道:“按理说,阿柳还没到娶妻纳妾的年纪,可谁让赶上官家这事了呢。若是还一个侍妾身份,外面人瞧见了,也觉得咱们府里苛待了人家。”
换了别的寻常女子,她也就不多事了。
只是这宝悦身份不一般,一直做侍妾叫人议论沈府不厚道。
说完阿柳的事情,就在沈胭娇准备离开时,沈二夫人却一把拉住她,小声道:“你二哥跟你那边联络过没有?”
沈胭娇心里一跳,忙道:“没呀。”
其实她接到过二哥捎来的口信,说是已经安置妥当了,叫她和阿柳不必惦记。
但这话她可不能透露出去。
“唉这孩子,”
沈二夫人皱眉道,“你三婶娘那边,每日里忧心忡忡的——到底是亲生骨肉,这也不知跑去哪里了,如何叫人不惦记。”
“二哥性子虽张扬些,”
沈胭娇忙道,“可也不会在外闯祸——再说前一段瘟疫的缘故,耽搁了书信也是有可能的,再等等,不定二哥就来信了。”
沈二夫人点点头道:“若是你那边得了信,一定要给咱们府里说一声。”
沈胭娇忙应了一声。
从沈二夫人院子里出来时,秋雨悄悄吐了一下舌尖:二少爷的事情,可是秘密哦。
沈胭娇还没进阿柳的院门,便在院门外这边碰到了宝悦。
宝悦大约是有些意外,见了沈胭娇时身形一顿,又无声行了礼,依旧是不怎么说话。
“你先前是出去买东西了么?”
沈胭娇笑着问了一声。
宝悦一怔,继而警惕地看向沈胭娇,又飞快垂下眼睑,点了点头小声道:“是。”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那一小盒胭脂,看向沈胭娇小声道,“夫人要瞧瞧么?”
沈胭娇笑道:“不了,我来寻阿柳。”
沈胭娇话没说完,阿柳的声音便在院子里响起:“阿姐?”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迎了出来。
宝悦一闪眼便看到沈晏柳发亮的眼睛:他从没拿这样热切的眼神看过她。
看着他们姐弟两个说笑,宝悦缓缓垂下了眼睑。
沈胭娇只在阿柳这边略待了片刻,问了沈二夫人说的那事。
“真不肯?”
阿柳回应依旧是再说,沈胭娇小声道,“这事怕是等不得……母亲也是怕外人说三道四的,于家里名声不好。你得早拿个主意——”
不肯抬宝悦做贵妾,自然更不肯娶她做正室。
到底想如何,也得拿出个章程来。
“我再和她商议下,”
阿柳笑了笑,“阿姐放心,会有决断的。”
沈胭娇点点头道:“你若是实在不想纳她,便和母亲说,母亲必定会替她做主的,断不能委屈了她。”
实在不行,沈二夫人可能会先将宝悦要到她自己身边,再替宝悦找个人家,备些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跟阿柳说好了这事,姐弟两个又悄悄说了说沈晏樟的事情。
等到了这天傍晚,沈胭娇才回了新宅。
沈胭娇回来时,见顾南章已经在家了。
“今日如何回来的早了?”
沈胭娇一笑问道。
天热,她折腾这一日,进了院门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急着叫宋嬷嬷备了水送进来。
顾南章一边帮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一边微微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完了公事,自然急着回来。”
沈胭娇:“……”
她正想说什么,却见一转身的功夫,屋里的秋雨和宋嬷嬷等人,已经没了踪影。
“你,”
沈胭娇看着顾南章的眼神,隐隐觉得有点不妙,“你把人都支开了?”
“嗯,”
顾南章抱住她道,“碍事。”
沈胭娇想推开他,却没推开。
“别闹,”
沈胭娇有点心慌道,“我热得很——”
顾南章这回听话地放开了她。
沈胭娇轻哼了一声,叫他去书房看书去,他也点头应了。
沈胭娇松一口气,转身进了那边耳房。
宋嬷嬷已经将浴桶里的水调好了,她试了试,满意地脱了衣裳泡在了水里,没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忽而听到了一阵轻响。
沈胭娇睁开眼回头看时,却被顾南章吻了个正着。
“唔。”
沈胭娇没想到他去而复返,甚至直接进了这边耳房,不由心下着慌。
青天白日的,她又在沐浴中,顾南章却衣冠楚楚的,两个人中偏就她一个人没穿衣裳……
越发有些慌乱。
不等沈胭娇开口,顾南章将她整个人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沈胭娇差点晕过去,两辈子也没这般羞耻过。
顾南章随手抽过那边一道巾帕,将她轻轻裹了一点,直接放在了这耳房一侧摆着的一个大红酸枝木的闷户橱上。
“别,别犯浑,”
沈胭娇急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出去。”
她从没想过顾南章清冷的壳子下,竟是这般任性妄为。
沈胭娇气的推他,却因这么一挣扎,身上裹着的那一道巾帛,便从她身上滑开了些,吓得她连忙又去抓。
可她的手却被顾南章抓住,那巾帛便从她身上毫无阻滞地落在了柜上。
“晚了,”
顾南章轻轻道,“你说喜爱真性情,那我便告诉你,真性情便是把贪色的刀,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了,说什么也不管用的——”
真真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也说不出什么了。
沈胭娇从昏沉中醒过来时,看着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而她也不知何时,被转到了卧房的床帐内。
她觉得身上像是脱了力,不过头脑一时却有点冷静: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她觉得还得想个法子回庄子。
她甚至有些疑惑,顾南章一直想要的试一试……是不是单指这件事?
一念至此,沈胭娇默了默。
片刻一捶床:他将她当成什么了。
顾南章却没在,沈胭娇皱眉挣着起来,想要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听到动静,宋嬷嬷连忙走了进来。
“夫人可要吃些东西?”
宋嬷嬷关切道,“大人吩咐了,叫云官给夫人炖了些滋补的汤,夫人可要用一些?”
沈胭娇:“……”
“我是饿了,”
沈胭娇这时也觉得饿,皱眉道,“随便什么给我拿过来便好——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