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伸出白玉般的纤纤手指勾住了他寝衣的衣带。
“如何?”
顾南章垂下眼睑看着她勾着自己衣带的手指, 声音微微显出一点哑沉来。
“将你留在这个院内, 你也不必惧怕,”
顾南章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声音低沉又道,“只要你安稳度日, 这府内绝无任何一人能欺你一分——”
她虽还嘴硬,可这般亲近示好, 是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吧?
她这一生,若能安生下来, 将心思留在他身上,她想要的, 他也必然会给她。
就在这时,顾南章听到一直半低着头的沈胭娇,忽而一声轻笑。
继而便见她抬起眼来,灯光下她潋滟的眸色透出些许的戏谑之意。眸色流转间,看不出对他的一点忐忑与情意。
顾南章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子, 神色一冷往后退了一步, 也将勾住他衣带的那手撤离开来。
他本以为今日突然发火将她困住,怕是她从未受过的委屈, 若是她哭了怕了,他便略略安抚一番,倒要叫这人能安安稳稳在后宅过日子,别再费尽心思折腾些什么。
谁知她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恼火,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
顾南章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压了下去,一转身走向那边,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叫人换水,就这么凉着喝了。
等他喝完,才见沈胭娇已经自顾自躺到了床榻上。
顾南章眼光一沉,也走到床榻旁,不言声扯过一条薄薄的锦被搭在了自己身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啪啦啪啦打在院中的花木上,搅得人有些睡不安宁。
沈胭娇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不安稳。
她睡前也没说话,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恍惚间梦到了上一世,像是才生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有奶娘抱着孩子似乎想要与她说什么,可她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不耐烦一摆手让奶娘将孩子抱一边去……
沈胭娇梦里还存在一点清醒,她上一世后来常说子女与她没有多少情分……其实在孩子小时候,她又何曾多对他们有过多少真切的关顾?
“不要走……”
沈胭娇在梦里想要多看看那孩子,她似乎都记不得孩子小时的样子,满心思的争名夺利中,她甚至都不记得抱过几次孩子。
她错了,她想多看看。
“不要走……过来……”
沈胭娇在梦里急的不行,那奶娘似乎听不到她说的话,抱着孩子离她越来越远。
顾南章一直没有睡着,在察觉到沈胭娇没睡着之前,他一直佯装着,却等沈胭娇睡了后,他听着沈胭娇的呼吸声,越发睡不着了。
就在他想要辗转翻个身时,只觉得沈胭娇的手抓挠住了他身上的锦被。
“嗯?”
顾南章侧过脸,才发现原来是沈胭娇被什么梦给魇住了。
听不清沈胭娇含糊的梦语,却能看出她似是十分情急,没片刻,沈胭娇将她身上的锦被一把掀了开来。
顾南章皱皱眉。
虽说如今天暖了,可外面下着雨,深夜还是有一点点寒凉。
略顿了一下,他伸手拈起被角,缓缓将那被掀开的锦被,又一点点盖回了沈胭娇身上。
这时,沈胭娇却轻呀出声,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
顾南章立刻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
“呼……”
沈胭娇急醒了后,才发觉只是一场梦。
她身上已经急出汗来,额上也有些汗津津的,想到梦里的孩子,沈胭娇一时在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怅惘。
错过的那些,这一世哪怕她再想弥补……可有的事情,却是无法弥补的了。
略平复了一下,压下心底一点苦涩,沈胭娇觉得自己想要起夜。
只是要起夜的话,她睡在里面这侧,就要从顾南章身上挪过去。
她转过脸见顾南章睡得很沉,便蹑手蹑脚起来,半爬着想要从顾南章身上跨过去,却不防一下子压住了一个被角,被绊了一下,重重砸在顾南章腰下某处。
“你——”
顾南章察觉到她的动作,刚想缩一下腿好让她从床角那过去,却猝不及防被她砸了一下,登时一痛皱眉轻呼出了声。
“我起夜。”
沈胭娇有点狼狈地从他身上挣扎起来,又不防手又压在了一处。
身子这一歪,一头如瀑的青丝霎时都倾泻般滑落到了顾南章脸上。
凉凉又带着淡淡体香的发丝,软软滑滑如丝绸般拂过他的脸上、耳边、脖颈上……
顾南章忍无可忍,一下子坐起,忍痛拎起她一只胳臂,几乎将她横着抱起飞快放到了外侧。
“我,”
沈胭娇只觉得一阵眼晕便发现已到了床侧,只好硬着头皮想要再解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顾南章皱眉屈膝坐在床上,锦被下的身体看不出怎样,只凉凉扫了沈胭娇一眼后道:“无事。”
沈胭娇去了,又在今晚值夜的秋雨侍候下,净了手。等她回到这边时,却见顾南章已经抱着锦被去了小榻上。
他个子高,那小榻平日里靠着还好用,若是他这样躺下来,便显得有点局促了。大约也正因为如此,顾南章微蜷了双腿。
“你不如就在前院吧,”
沈胭娇知道他应该还没重新入睡,便劝道,“每日里这样装着也辛苦。”
何必呢。
顾南章心里一沉。
他连待在她的身边,都让她厌弃了?
顾南章不言声起来,也没仔细穿衣裳,只披了外衣,连蓑衣也不带,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随着门打开,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湿润雨气和寒意,也随之席卷过来。
一时间,无论是出去的人,还是在屋内的人,谁身上都没剩有多少暖意。
……
顾南章连夜回了前院这边,小厮吓了一跳,见他脸色阴沉也不敢多问,赶紧弄了热水给他洗了一番,又特意泡了驱寒的茶,让他喝了一大碗。
“少爷,”
都收拾好后,小厮忙道,“好叫少爷得知,今夜少爷过去辰石院后,隔壁那女人来问了好几回——”
那女人收拾得妖妖冶冶的,走个路都能扭出花来,没事就来少爷书房院门口走几个来回,烦煞人。
“不管她。”
顾南章道,“叫人守住了门,不管她说什么,不放她进来。”
小厮忙应了。
果然小厮说的不差,第二日一早,顾南章才洗漱完,用了几口饭,便见小厮过来给他回手指了指门口那边。
“没轰回去?”
顾南章看也没看,将碗碟让小厮收拾了后,吩咐道,“话说硬一点,别给她缓和的余地。”
小厮忙道:“少爷说的是,就是这么办的——奈何那女人不要脸。”
毕竟世子的人,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能明着骂,再说一个女人家,又没做什么恶事,跟她说再难听的话,又能难听到哪里去?
顾南章这边,小厮十分尽心,两日过去,那女人一点空子也没钻到。
在外的世子叫人回来打听事情办的如何了,结果一听一点进展没有,直接给那女人捎话:这事办不成,别想活着走出英国公府。
那女人一听,越发急的要死。忽而情急生智,有了主意。
“李嬷嬷,”
这日一早,那女人叫住在这世子书房洒扫的一个嬷嬷,小声道,“我跟嬷嬷说件事,嬷嬷一定要替我守口如瓶——”
说着,将一支鎏金攒珠的发簪,塞进了这嬷嬷手里。
这嬷嬷是世子叫人管着这里洒扫,并听这来路不明的侍妾使唤的,并不欲多事,可到底财帛动人心。
“姑娘什么事?”
李嬷嬷脸上堆着笑问了一句。
“昨夜……”
这女人故意欲言又止,一脸羞涩扭捏的样子,磨磨蹭蹭才小声道,“昨夜半夜,四爷派人将我叫了去——”
李嬷嬷吃了一惊:“四爷?”
这女人故意抽抽搭搭泣道:“我本是世子的人,奈何世子不在身边,二爷拿权势压我……我一介贱奴又怎敢不从?”
李嬷嬷没敢再多言,只觉得怀里的簪子有些烫人。
“这事原本也无人知晓,”
这女人又一脸情急道,“奈何,我从四爷屋里逃出来的急,将一只金镯子丢在了四爷院里——”
“姑娘是想让我去寻一寻?”
这李嬷嬷忙道,“可四爷院里洒扫并不归我管,不是四爷底下的人,我也进不去啊。”
“不是让嬷嬷自己去,”
这女人忙道,“嬷嬷必定是跟四爷院里的下人有相熟的,你托他们去寻一寻,大约就是掉在院子里那花木边上——”
说着又一脸惶恐道,“我也不敢自己去找去,不然叫四爷看到了,必定又将我拉进他屋里一番磋磨——四爷忒能折腾人,我受不住了……”
李嬷嬷疑惑地看了这女人一眼,有点将信将疑。主要府上四爷品性谁不清楚,从没见近过女人身的……
如今才新婚,就沾上这外来的了?
“四爷说我与良家女子不同,”
那女人又万分羞涩,“我懂得那些……府里正经女人都不懂,说我……说我比他夫人还要……得趣些——”
李嬷嬷没敢吭声了。
毕竟这府上世子爷那般德行,她一个外边院里的下人,也极少接触那位表面冷清的四爷……谁知道私下是什么人呢?
见李嬷嬷有些动摇,这女人趁机又塞给李嬷嬷一些碎银。
得了钱,又被那女人花言巧语哄着,李嬷嬷还是应了下来。
李嬷嬷拿了钱,又找相熟的下人去顾南章书房院子里悄悄去寻。接触的里面有好事的,立刻想尽办法从李嬷嬷嘴里问了出来,没有半日,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快传一个遍了。
自然,辰石院的人也听说了。
等宋嬷嬷将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给沈胭娇时,已经是过去一日了。
“哦?”
沈胭娇有些意外。
“府里在传的,”
宋嬷嬷小声道,“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听到了一点,叫人过来问,才问出这些来。”
说完,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
这才新婚啊,小夫妇就闹起别扭了。
姑爷三四日都没回辰石院就寝了,连人影都不见。且还叫人阻着她家姑娘的行止,哪里都不能去……
这又传出来将世子带回的一个女人留宿了,这,这,这叫什么事?
沈胭娇微微一笑,这话若是叫别人听了或者会信,可是她是谁,两辈子都在这英国公府待了,这府里她什么事不清楚?
世子的女人……
只怕打死顾南章,顾南章也不会动那女人一丝一毫。
没别的,顾南章一定会嫌脏。
别说女人,就连世子的衣裳,赏了身边的下人,下人都不敢穿的,世子的女人,知道根底的谁敢碰?
“姑娘?”
宋嬷嬷看着沈胭娇的反应,忙道,“姑娘觉得这事……是假的?”
沈胭娇继续看书,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到底真相是什么,但这事一定不是真的。不过事情过了一日才传到她耳朵里……
那顾南章应该早就听到了这个流言,他不加控制,任由那消息传到自己这里,这倒是有点跟她故意作对了。
宋嬷嬷松了一口气。她也觉得这事邪乎。
可天下男人,一旦有一点可能,沾花惹草也是常见的。
别说富贵家里,就是那小门小户的,但凡有了一点点资财,便纳妾买丫头……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自然盼着姑爷不是这样的人,可也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几日天都极好,沈胭娇叫人种的花木,眼瞅着都活过来了,有了点欣欣向荣的意思。
本以为顾南章完全断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却不成想,只是找借口阻了她见人,书简倒是一直都通着。
看着阿柳的书简,沈胭娇眉尖眼梢都是笑意。
阿柳在给她的信里说,和洛青石已经看好了一家铺子,准备盘下来,眼下正和洛青石一起在筹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