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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不仅是鹿天门的弟子,几大派皆派出代表弟子前来,听取新一届比武大会的规则。
其中北方落雪境派来的便是明竹和明柳。
东方沧海洞派来的是未来传人长孙品轩。
齐云山派来的是道士顾青衫。
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至于天机阁,大家都默认司商陆同时归属于天机阁和鹿天门,有什么消息他传信就行了,便没派人来。
看着下方人差不多聚齐了,宋长修拍手起身,拿起一封卷轴,缓缓展开。卷轴顺着楣杆①滚落在地,滑出好长一段距离。
须穆修目瞪口呆地看着比自己身高还长、写满密密麻麻字符的卷轴,向司商陆投以询问的目光:比武大会年年都有这么多规矩吗?
早已见怪不怪的司商陆看回去,同样用目光回复他:是的。
那边宋长修已经开始宣读。
几条念下来,下边已经有人昏昏欲睡。明柳悄悄挪动身子到明竹身边,用气声道:“这些又臭又长的规则都大同小异,有必要每年都读一遍吗?”
要知道,此前三年,落雪境派出的人都是明竹和她。也就是说基本差不多的东西她听了整整三遍。这些规矩,她都能背出一半了。
明竹看了她一眼,带着警告意味:“不可胡言。”
明柳缩了缩脖子,撇嘴挪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须穆修则是站在上边,对下面各派传来的弟子进行打量。
这些可都是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同辈人,是修道一术上的天才。是论他如今的修为来看,只能望其项背、甚至望尘莫及的人。
这个位置对下方一览无余。他将明家兄妹的互动收入眼底,笑了笑——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还挺有意思的嘛。
而后他看向一旁已经紧闭双眼的长孙品轩。
......他是睡着了吗?
似是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长孙品轩缓慢地睁开眼,抬眸和须穆修对视。
然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须穆修也不躲避眼神,就这么和他对视,看着他打哈欠。紧接着被他传染,一股困意传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同样在打量须穆修的顾青衫见状,也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八十三条,发起对战者可自行挑选双方武器,应战者不可拒绝......哎,怎么有人打上哈欠了?”正在宣读规则的宋长修抬眼便看见正打哈欠的顾青衫。
顾青衫:......
刚打完哈欠的须穆修以为师父说的是自己,露出慌张的神色。
同样刚打完哈欠的长孙品轩不理不睬,安详地阖上了双眼。
顾青衫沉默片刻后作揖,赔了个不是。
宋长修哈哈笑了两声,没再接着逗他,接着读下去:“第一百八十四条,率先掉下擂台者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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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长修宣布解散,众人踏出常青殿时,已经火伞高张了。
须穆修小跑着追上司商陆:“师兄,一同用饭吧。”
司商陆犹豫了片刻,应了下来。
明家兄妹从后缓缓踱步而来,听到这话,明柳将食指抵到唇边,抬头望天,状若无意道:“哎呀,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鹿天门用饭应在何处呢。”
明竹沉默地正视前方。
反倒是司商陆拆穿了她的谎言:“别装了大姐,你来这多少次了自己能数清吗?想让我们带你吃饭就直说。”
“你这随口就认人大哥大姐的习惯真该改改。”明柳白他一眼,自己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明竹抬步,跟着她往前走。
司商陆也向前走去,走出几步没见到须穆修人影。他回头,见站在原地不动的须穆修,疑惑道:“傻愣着干嘛呢。”
须穆修挠头,困惑道:“明柳姑娘是不是真的不知食堂在何处啊?她走的方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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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饭堂后,须穆修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才是去错了地方。
鹿天门共有两个食堂,分为一大一小。大食堂可谓非常之大,共有五层,且分工明确。饮品、甜食、主食、零嘴各为一层。顶层则是这些的汇总,每人只需付费进去便可自选。
司商陆称之为“自助餐”。
而小食堂可谓非常之小,小到只有三家店,一家卖早茶,一家卖饮品,一家卖主食。
他去的一直是后者,今次是头回来到大食堂。
看见一副开启新天地模样的须穆修,司商陆颇为惊讶:“你不会没来过这吧?”
须穆修点点头。
见状,明柳笑出声,调笑道:“原来真正不知在何处用饭的人是你啊。走吧,我请你尝遍这食堂的美味。”
走出几步后顿住,回头吐了吐舌头:“我哥付钱。”
明柳盛情难却,须穆修只得跟着她从一楼逛到三楼,买下诸多美食,司商陆也跟着借光吃了个饱。
后来她还要带着抱着一袋食物的须穆修往上买,是须穆修怕明竹破费太多,好说歹说才将她拦下来的。
劝说过程中偶遇了长孙品轩。
一身贵公子打扮的他翩翩然走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笑道:“明姑娘好手笔,怎么不请我?”
看见死对头过来,明柳掐腰:“你这么阔气还用我请?”
长孙品轩歪头,看向明柳身后憨厚的须穆修:“这位道友看起来也挺阔气的啊,你为什么请他?”
“要你管。”明柳撇嘴,转身迈步:“我们走。”
司商陆好笑地看着长孙品轩,摆摆手:“走了。”
明竹对着他点点头,回身走去。
须穆修腾出手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鹿天门宋掌门座下弟子须穆修,见过长孙公子。”
长孙品轩忽然伸手,拍住他的肩,神秘道:“小兄弟,你一会迈出饭堂就会遇见倒霉事。”
须穆修:?
身后传来明柳的声音:“你跟他废话什么呢?”
“来了!”须穆修应到,对着长孙品轩抱拳,匆匆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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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迈出食堂的刹那,天空飞过一群候鸟。
一坨鸟粪从天而降,最终停留在须穆修的小臂上。
须穆修:......
第20章 明柳意
明竹见状,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须穆修的距离。
须穆修僵住,转身抬头向上看去,对上正走到窗口往下看,笑得洋洋得意的长孙品轩。
长孙品轩微笑点头致意,双唇开合。须穆修勉强从嘴型看出他在说什么。
“倒霉事来咯。”
本想嘲笑须穆修的司商陆看出他神情不对,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那个长孙公子,”须穆修愣愣道:“会预言吗?”
明柳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嘁道:“预言?说他是乌鸦嘴还差不多。”
须穆修皱眉,掐了个净身诀往自己身上扔。袖子沾上的鸟粪被清理干净。听到明柳所说,他闷闷道:“什么意思。”
已经明白鸟粪事件大概率是长孙品轩所为的司商陆难得耐心地为须穆修解释:“长孙品轩是难得一见的言灵灵根。加上他修为高超,说的十句话里,八成都会在现实应验。”
本来有些生气的须穆修听到这话,又回到了自己痴迷江湖知识的状态,惊讶哇道:“那岂不是真正的金口玉言。”
司商陆点头。
“是啊,‘金口玉言’。”
明柳特地在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抬头看向长孙品轩。长孙品轩摊了摊手,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明柳直接无视,直勾勾盯着他,加大音量道:“所以你怎么惹到这个小人了?”
在明柳的观念里,全世界自己最大的死对头就是长孙品轩。
她都怀疑长孙品轩是不是专门来克她的。
堂堂东方沧海洞未来传人,总是在她身边阴魂不散,做一些让人烦躁的事情,说出的话也不中听。一个言灵灵根,说出来的话没一句盼她好的,还大部分都应验了。
比如去年比武大会上,他说:“我觉得你比不过五轮。”
果然她第四轮就被打下来。
比如前年她接了捉妖兽的任务,欢欢喜喜走出落雪境,后来半路遇上他。他听说她的去意后叹息道:“不会你还没到,妖兽就被人劫了吧。”
果然她到达之后当地居民告诉她妖兽已被高手斩杀。
再比如明柳七岁时,刚被送到落雪境。
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她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从小就与兄长明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竹练字时,她在放纸鸢。
明竹读书时,她在学射箭。
被送到落雪境的当天,明竹在挑选武器,明柳在爬树。
没错,她在爬树。爬的还是落雪境内最高的那棵梅里树。
当她听到给她带路的师姐说,落雪境的梅里树顶端布满积雪、万年不化时,她惊喜地睁大了圆圆的杏眼。来自信州从没见过雪的明柳当真是好奇,于是趁师姐不注意溜了出来。
然后正在爬树的明柳便首次见到了长孙品轩。
落雪境与沧海洞的关系非常之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像如今的鹿天门和天机阁。所以沧海洞的小少主,每年都会不定时来落雪境逛逛。
这一逛就看见了个长得像白瓷娃娃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个双髻,正努力伸出自己不够长的胳膊,想要拉住上边的树枝。长孙品轩有些担心,不禁出声:“小心别掉下来呀。”
明柳被吓得一激灵。
然后摔了下来。
这件事虽然后面以长孙品轩将自己作为肉垫将她护在身上为终,明柳毫发无损,但后来知道他灵根的明柳还是算了他的全责,并认为这是他俩孽缘的开始。
有次明柳又在翻旧账,力证长孙品轩这人究竟有多么多么讨厌,却听他道:“只要你打过我,我绝不再出现在你视线里。”
明柳为此努力修行,花了几年时间,从落雪境最不上进的弟子一跃成为最优秀的弟子之一,甚至开始代替宗门出面参加一些重要事宜。但她在进步,长孙品轩似乎进步得比她更快。
她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他,这么多年了,没一次赢过他。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是:只要一见面,长孙品轩定会没个正形,明柳则会翻着白眼呛回去。
要是哪天他们两个和谐相处,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见怪不怪的明竹无视两人的互动,反应慢半拍问道:“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迈出门就会遇见倒霉事。”须穆修挠头。
正给长孙品轩递眼刀的明柳听到这话,正义感爆棚——须穆修这小子是司商陆的师弟,司商陆是自己的朋友,所以须穆修也算是自己半个师弟,怎能容忍长孙品轩这种恶人欺负他!
当即伸手向虚空,幻化出自己的弯柳弓,徒手一拉,箭已上弦。明柳闭上一只眼,瞄准长孙品轩,松手射去。
须穆修头一次见这么精美的弓。
整个弓身像是被折弯的杨柳,周围隐隐透着白色的灵气,颜色也同春日的嫩枝般脱俗,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周围有站下来看热闹的弟子喃喃道:“百家名器榜上与岩骨扇齐名的弯柳弓!”
听到“岩骨扇”三个字的须穆修下意识扬了扬头。
言语间,灵箭已射向长孙品轩。箭尖与胸膛近在咫尺时,长孙品轩抬手一抓,牢牢将其抓在手中,灵箭顷刻消失无踪。
然后他挑衅地勾起嘴角,又将握着箭的手往自己胸口靠了靠,戏精地做出被射中后吃痛的模样。
明柳气得半死。
她松手,弯柳弓消散,一跺脚,负气离去了。
明竹跟着离去,留下司商陆和须穆修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望着明柳渐渐走远的背影,长孙品轩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恢复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气质。他低眉看地,半晌,无奈地笑笑。
明柳啊明柳。
这么多年,他为何频频跑去落雪境,为何常常与她巧遇。为何从不停歇地努力修炼,为何见到她就忍不住逗弄。
在他长达十九年的人生中,为何十一年都充斥着她明柳的身影。
她当真,半点都感受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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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烈日当空,须穆修那边已经吃完午餐,辛狸还在呼呼大睡。
桓悦竹走进她房屋,一把将她的被子掀开。见凉风吹得辛狸抖了一抖,又默默将被子给她盖了回去。
她俯身,提供世上最温柔的叫起床服务:“醒醒,午时了。”
回应她的是辛狸均匀的呼吸声。
“该修炼了。”她伸手拍了拍辛狸,提醒道:“再过几日便是比武大会,你得勤加练习才是。”
辛狸雷打不动地继续沉睡。
桓悦竹叹了口气,轻声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辛狸立刻弹起来,撩开被子扔向一旁,站稳到地上,慵懒地伸懒腰:“今天天气真好呀。”
说完,她偷偷向门口瞄了一眼,发现空无一人。
尴尬的气氛在空中弥漫。
辛狸眨眼,决定采取率先生气以缓解尴尬的措施,掐腰,做出自认为很凶巴巴的表情:“你太过分了。”
桓悦竹温柔笑道:“这不是把你叫醒了吗。”
“你太过分了。”辛狸复述,一屁股坐回床上,一副决定再也不要理她的模样:“你竟然以父亲为由来骗我。”
见辛狸似乎是真的不开心了,桓悦竹感到危机,解释道:“我只是......”
“我这么相信师姐,师姐你却欺骗我。”辛狸小嘴一撇,语气带着伤心。
桓悦竹:危。
她大脑飞速运转,向来不会哄人的桓悦竹只能开出自认为能让辛狸开心的条件,试探道:“那今日我们不修炼了。”
辛狸看向她:“真的?”
桓悦竹见事情有回还余地,坚定地点头。
便见自家师妹火速变脸,又切换回了平日一副对万事都无所谓却又狂傲的姿态。
她双手向后撑床,勾唇看向桓悦竹:“那我接着睡了。”
正要往后仰的辛狸被定住。
辛狸眼珠微转,看见围绕在周身的印术,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就听桓悦竹成熟悦耳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行,和我出去查院。”
天机阁为了确认每个弟子的安危,每周都会派出一名弟子去各个院中查人。如果是接任务或出去游历的弟子,则会在门口挂上“出行牌”,代表院中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