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媞打开盒子,排列整齐的簪子映入眼帘,不解地抬头望裴闻璟。
他道:“赔你的簪子。”
月媞想起来了,他之前好像是说过要赔她,还以为是他随口说的,并未放在心上。
“你家夫君催得紧,这十二支月令簪啊,楼里赶了几日才做出来,又要速度还要保证水准,可得让他给我加工钱。”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月媞被他调侃,脸色微红。
“不会少你的。”
“好嘞!”难得做到裴闻璟的生意,这不得好好敲诈一把。
簪子拿在手里很有份量,宝玉莹莹,细看下好像跟其他簪子不一样,不过她也说不上来有哪不一样。
折扇男拿起一根,给她展示:“按下这里可以取出来。”果然他一按,扯出来一根细长的尖刺,“必要之时可做防身之用。”
“之前没做过,是你夫君提的好主意,没想到琢磨琢磨还真做出来了。”
他还是有点佩服裴闻璟的,以前也没见过他对这些东西有研究,这成了亲,是不一样,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月媞眼神微微亮起,要只是普通的簪子,倒还没什么新奇的,只是这又能戴在头上,还能当武器,着实巧妙。
裴闻璟将她神色都收入眼底,唇角轻扬。
折扇男看着二人,默默无言,他何苦自找没趣,在这当个大蜡烛,为他人作嫁衣裳。
云清郡主抱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中,气还没发出来,就被父王叫去骂了一通。
她想不通向来宠爱自己的父王怎么这么对自己,委屈道:“女儿何时惹恼了父王?”
“你还说,你自己想想做了什么,裴将军手下还在前院,说你冲撞了裴夫人,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裴将军的人还在外面守着,他不敢轻饶,又心痛又气宝贝女儿何故要去招惹裴闻璟。
云清直呼“冤枉”!没想到裴闻璟不仅护着那小贱人,还给父王告状!
她怪不得他,只能将她受的罚全都归到月媞身上!
月媞还不知道,有人这样深深地惦记自己。
第8章 请帖
“夫人,这是南湘王妃送来的请帖。”
月媞接过来,问了一句:“南湘王妃?”
“是,她是云清郡主的母妃,前几日刚刚进京。”徐安答道。
烫金的请帖上写着本月十八日,南湘王妃在城北沁芳别院筹办了一场宴会,希望收到请帖的夫人们能拨冗参加。
月媞跟她没有什么接触,要说唯一一点也只有与她女儿前几日的事。
“还有谁收了帖子?”
徐安想了想:“我问了跑腿的人,大概三品以上的夫人都收到了。”
“三品以上?”
“对,南湘王妃年轻的时候生活在上京,后来是嫁给南湘王才去了湘州,跟现在这些夫人算是同一辈人。”
“原是这样。”自己与她差了一辈,没什么来往,她不信是要邀她叙旧。
“将军与南湘王关系如何?”
“没什么往来,不过将军与谁都是这样。”
“那将军可有说什么?”
他摇头:“并未,内院之事将军不会过问。”
月媞不知道的是,将军从前还会管管府内事务,可自打她来了,就彻底当上了甩手掌柜。
若没有什么大事,徐安常听到将军说的一句话就是“问夫人便好”。
“容我想想。”
“是,夫人。”
一场宴会,也不是多么头痛的事,三品以上的夫人既然都邀请了,应不至于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裴闻璟。
“将军可在府中?”
“不在,一大早便出去了。”
她虽日日在府里,却极少与他待在一处,对他行踪亦不是很了解。
只得暂时作罢,反正距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另找机会便是。
徐安走后,月媞和阿依掏出话本子来,继续接着刚才的看,之前鸿胪寺卿刘远送的早看完了,她们买了最新出的。
话本子上写道,踏春途中,小姐遇到了清风明月的公子,与之交谈,才知公子家道中落,上京赶考的银钱都凑不起。只得靠画些花鸟人物上街叫卖,可不会做生意,生计也艰难。
父亲早逝,母亲病重,焦心虑骨,何其痛心!
小姐感其品性,几次三番偷偷送他银钱,又寻了郊外住所,帮他母亲找大夫上门。公子不敢上府中寻她,只变着花样赞颂美人并题诗交予丫鬟。
一来二去,情丝渐长,两人事迹却败露。
故事将将卡在小姐父母要将落魄公子赶走的地方,大雪寒冰,小姐不忍心,苦苦哀求愿能将公子留下。
后续如何,小姐有没有说服父母将公子留下来?要是没留下来公子会去哪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唉……”合上书,两人几是同时发出一声喟叹,恨不得现在就知道后续。
华灯初上,月媞揉了揉脖子,想起身活动身体。
“有点饿……”
声音蓦地被卡在半路,一起来发现自己撞上什么东西,微微转头,看到裴闻璟站在身后,黑黑的落下一片阴影。
“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方才她们是在做什么来着?
话本子……话本子!
“夫人这么晚,还未用晚膳吗?”
“我、我用、还未……”月媞本想说自己用过了,摸摸五脏却空空如也,只得转了口。
“走吧,去吃点东西。”裴闻璟截住了她未出口的话,不至于让她过于尴尬。
“噢……”月媞跟着他,走了两步跳到他身旁,“将军何时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也未听到?”
视线落在小小的人儿上:“夫人看得认真,自然没听到。”
唇瓣动了动,嗫嚅着想解释,却终是消了音,她是看得有些认真。
“那、那将军看见我看的什么了吗?”她追问,还是这个问题更为重要。
“嗯……”
心都悬了起来,不知他是肯定还是沉思,一瞬时,月媞恨不得抹掉方才发生的事情。
“夜色深,没看见。”
月媞眼睛一亮:“将军当真?!”
在她穷追的目光下,裴闻璟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等了这样一句,惊喜突然,她心中雀跃的小人几乎要蹦出来。
待走了两步,想想却一顿,反应过来,将军是不是在戏弄她?
越想越笃定,几日未见,将军上哪里学坏了!
神色变化,以裴闻璟的目力,都看在眼里,一时心头舒展。
他亦是刚回来,听徐安说她未传晚膳,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发现夫人原来喜欢看话本子。
走至堂前,月媞才稍稍接受将军变坏的事实,想起白日的事情,道:“南湘王妃今日递了帖子,十八日要在城北沁芳别院办场宴会,将军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呀?”
南湘王,他有点印象,没什么威胁:“想去便去,不想去让徐管事回绝了便是。”
听得此话,月媞美目流转:“若是不去,外面的人会不会说将军夫人拿乔,连王妃的邀请都敢拒绝?”
裴闻璟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颇有几分郑重:“我裴闻璟的夫人,还不需要在乎他人的看法。”
月媞微微一笑,胜似月色。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若南湘王妃真有什么阴谋,提前做好准备,也好化解,以防自身于明处,无处防躲。
现已过了正常用膳时辰,不过小厨房还给她留了些吃食。
很快她就放下箸子,盘中未见减少,裴闻璟几分疑惑。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多用些?”
“晚间若吃得多了,会长肉的。”她煞有介事道。
裴闻璟若有所思:“夫人很好。”
想是自己听错了,月媞没理解他话中意思:“将军说什么?”
“夫人甚美,多长些肉也无妨。”
若刮起一阵风,他必要怀疑是否能将人吹跑了。
怔然一霎,月媞一口茶落在喉间,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
瓷质碗碟被丢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裴闻璟合起空掌替她顺背。
月媞咳得满脸通红,泫然泪花,朱唇被茶水润湿,惹人爱怜。
将军……怎会这样说话了……泪眼盈盈里,见他神色正经,又隐隐带些紧张,不禁心生愧疚,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军一直如此……直率。
好一阵,咳嗽才渐渐平息。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坐到了一块儿,月媞动动手指,发觉自己的手被握在他温暖干燥的大手里,瘦削的肩膀半靠在他怀中,一知晓当下状况,就再无法泰然自若。
好在裴闻璟没注意到她。
凑近一点,女儿家身上的淡雅清香便袭入鼻间,不禁让人放松下来。
岁月几分静好。
“夫人!”
骤然听见一声,月媞忙慌地将手扯了回来,坐正理理衣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温软乍然离身,裴闻璟手中一顿,不自觉带了几分意犹未尽。
阿依恍然一瞥,看见月媞面色红润,欲盖弥彰拉开距离,再看将军神色,便知来得不巧,打扰了去,忙遮住眼睛转身。
“奴婢待会再来……”
随后就听见一阵跑开的脚步声。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这么一打搅,方才空气里那点不明意味也消减了。
桌上需要收拾,重又出去将阿依喊来,她还低着头不敢看月媞。
伸着指头保证:“下次奴婢一定先敲门,等夫人回应再进来!”之前没有裴闻璟,主仆俩随意惯了,一时竟忘了规矩。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让月媞回想起来,明明是正经夫妻,却像是不得见人一般……
“……好。”
*
四月十八日,宴集。
用过早食,月媞装扮好,再备上吃食与两套衣物,乘上马车往城北去。
着一袭千山翠绿衣裙,今日宴会上的夫人大多三四十岁,她人小,不过也不能穿得过于粉嫩,这身正好,沉静端庄,却不失清丽。
“夫人,看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窗扇半开,月媞顺着望出去。
马车已行至城北的官道上,一侧傍山,视野跟着开阔起来。出府时还正常的天色,此刻已经有些阴沉,天边大朵乌云集聚,远处吹来的风夹杂着山雨欲来的势头。
“还有多远?”
“奴婢问问。”
阿依掀开帘子,出去问车夫。
等了一会,还没见人。
月媞正想看看,就听她道:“夫人,前面有人拦路。”
车夫驾马缓缓停下,官道并不窄,有个人恰好挡在路中间,张开双臂向他们挥舞。
路旁还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栓好马上前询问情况。
车上晃荡久了,一时停下,困倦也跟着减退。
很快,车夫就小跑过来:“夫人,他们马车车轮坏了,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们捎个信。”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捎信有什么用?
“可知他们车上是什么人?”
“只知有一个小姐和丫鬟。”
月媞想了想,这天看上去也要下雨了,任由他们留在这儿,怕是会有危险。
“过去看看吧。”
阿依将她扶下马车,还有百十来步的距离,那边的人见她们过来,连忙跑到那马车旁,两句话的功夫,就见下来一位小姐。
走到跟前,小姐发现竟是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夫人。
“冒昧扰了夫人清净,只是我们等了许久,也没有马车愿意停下,才出此下策。”语中带着分明的歉意,向她施了一礼。
行事举止,都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无碍,你们是想将信捎去哪里?”
小姐轻轻开口: “沁芳别院。”
第9章 过往
沁芳别院?
那可不就是南湘王妃举办宴会的地方。
“这位小姐可是要去那儿?”
她点点头,倒没隐瞒,一是看月媞一行人不似坏人,二来这荒郊地方,也不知能不能碰到好心人。
要是有人想趁火打劫,她们这般,也只能认了,却听月媞道:“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乘我的马车。”
她微愣,上哪找这样的好人?
“可会打扰夫人?”
“不会,恰好我们也顺路。”
“多谢夫人!”
上马车后,两人说起话来,才互道身份。
她是兵部尚书江淙之的女儿江倚宁,此番也是去宴会上。
知道月媞竟是裴闻璟的夫人,一顿惊讶:“竟能在这里遇见,我还道是谁娶了这样好看的夫人!”
月媞闻言,有几分好奇:“江姑娘与将军认识?”
江倚宁笑了两声:“认识。”思忖一下又道,“也不是很认识。”
这话听得让人生了几分疑惑。
“幼时大家年龄相仿,总在一块儿玩耍,那时,他就因打架厉害,在孩子堆里备受崇敬,只要出门定有一群小孩儿跟在他身后。”
“有一次,大家约他上山去玩,实际到地方才知是要偷果子,他本来不愿,不知怎么被说服了……”
她娓娓道来,月媞几乎能想象出那些画面。
果农伯伯拿着敲果子的长杆直追他们,一边大喊“站住!”,一边不得以还要继续追。
山路不平,果树又遍植,小孩子疯跑起来,哪里是老伯能追上的,跑不动了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骂“小兔崽子”!
不等第二日,一群孩子就被五花大绑送上山,给老伯赔礼道歉。裴闻璟的爹裴老将军最是气愤,裴家世代忠烈,怎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把他气得不轻。
裴家管教严格,那一遭被老将军打得不轻,在床上修养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众人领着自家垂头丧脑的小孩,好一通数落,却也没像他那样实打实地下手。
说到底都是朝中高官的宝贝金疙瘩,何至于去偷果子。
儿时随口一句话就能被奉作至理名言,喜欢干些自认英雄的作为,将果子从山里偷来又送出去,名为接济穷困,赞赏自己干了一件大事,实则孰是孰非,是否值得,怕是问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不太能清楚。
……
“后来裴老将军去世,他随军出征,上京的圈子里就再没出现过他的身影。”
对裴闻璟的过往,月媞一概不知,听得入神,感觉印象中的将军都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