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莳微微皱眉:“陛下想多了,京城好不容易安稳,孤只是不想它再乱了。”
说罢,颜莳起身走到外殿,既然他非要待在这里不走,那她睡外面软榻好了。
听月见状在榻上多放了一层衾被,外殿不比内殿,暖炉烧着也有些冷,陛下能忍着,娘娘可身子弱。
霍如深看着颜莳的动作,默不作声地将她先前倒的茶给喝了下去。
颜莳人还没挨到软榻,就被霍如深给拦腰抱了起来。
“殿下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怀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抗拒,就被他放到了床上。
颜莳手下紧紧抓着衾被,明显的抗拒自然被霍如深看在眼里,他倒也没想干什么。
正要给她盖上被子,他手刚伸过去,下一刻,一个微红的巴掌印就出现在他脸侧。
这声动静,直接让听月吓软了腿跪在地上,她方才看到了什么,娘娘是直接扇了陛下一巴掌?
她低着头不敢乱看,一边恨不得什么也看不见的同时,又担心娘娘会出事。
霍如深微侧了侧头,他黑沉的眸子牢牢盯着面前的人,方才的手越过颜莳拉了条衾被给她盖上。
发现自己误会的颜莳不禁握了握方才直接不受控制的手,殿内气氛沉寂的可怕。
还没等她开口,霍如深便道:“也许早在朕出现在皇城,作为新帝出现在殿下面前时,殿下就该打这一巴掌解气了。”
颜莳紧攥着手心没有说话,可霍如深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他强迫着颜莳对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逼问道:“殿下解气了吗?若不解气,朕还有半边脸能打。”
他不待颜莳动作便要去拉她的手,直到瞥见她手腕上还没消散下去的红痕,才停下了动作。
“殿下好生歇息吧,朕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做强迫人的勾当。”
说完他便直接离开了景玉宫。
听月战战兢兢地从地上起来,在景玉宫当差确实是好差事,但要有个能不被吓破的胆子也是真是。
她走到床边,轻声唤了句:“娘娘,陛下他……”
颜莳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外面,“管他做何?”
听月闻言噤了声,她吹熄了殿内的灯盏,心里有些揣揣不安,娘娘方才打陛下那一巴掌真的没事吗?
她总听人说皇城里每天都会有人丧命,后宫里的娘娘也是如此,一旦失了陛下的喜爱,说不定下一刻便会被迁到冷宫。
听月心里想着,娘娘待她这样好,哪怕是跟着去冷宫她也愿意待在娘娘身边,只是娘娘还在用药,冷宫里还能不能叫来文太医?
床边留下的那盏昏沉的烛光今日却有些晃眼,颜莳抬起手借着烛光看到掌心有些发红,她方才似乎用力不小。
视线下移,是今日霍如深非要给她戴上的镯子,微微发青的玉色,在昏沉的烛光下却鲜艳起来。
随着次日红日升起,听月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景玉宫内外伺候的下人依旧恭恭敬敬,文太医也照常来请脉,甚至内务局又送来了一堆稀奇摆件。
只是娘娘兴致不高,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她给放起来了。
而听月担心的源头却武英殿内枯坐了一宿,好在今日群臣休沐,无需早朝,只需命人将奏折送来便好。
柳献抱着怀里的东西来武英殿时,骤然看见霍如深有些憔悴的面色,不免担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话刚说完,余光就瞄见了霍如深脸侧的印子,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如果他没看错,那似乎是个巴掌印……
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子脸上动巴掌?
霍如深抬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眉心道:“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柳献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臣回去查了这些年来各地缴纳上来的赋税,正如陛下所言,上面的文章可不少,错漏百出不说,明眼一看便知数额不对。”
他随意拿来一本帐,“整整两座城,竟然还没西北一个镇交上来的多。”
柳献说完迫不及待地看向霍如深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国库空虚,户部也拿不出银子,办事的时候简直是处处受限。
霍如深却道:“不急。”
“再过些时候,各地今年的赋税便会挨个运来京城,你一一对比着,看看他们是仍旧敷衍还是识时务,若还是如此,南巡之时再动手不迟,现在处置他们只会打草惊蛇,推出来几个不要紧的人顶罪,银子也难让他们吐出来。”
柳献点头,确实不能贸然动手。
说完这些,他又不经意般抬眼看了下霍如深道:“陛下要不找些东西遮遮,臣方才还见到余先生了,说不定马上就过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还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再等会儿看见的人就多了。
霍如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一巴掌力道不轻,印子会留到现在也难免。
他轻笑起来,柳献却听得毛骨悚然,这是被气得不行了吧。
如果不是状况不允许,霍如深还真想让余若好生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干的事。
倒是丝毫不提明明是他的动作先吓到了对方。
武英殿内有他放置朝服和洗漱的地方,霍如深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起身去收拾了一番。
柳献目光好奇地看在他的背影,他看了眼刚过来没几天李公公道:“公公可知出了何事?”
李公公只是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柳大人可别为难奴才了,在背后议论陛下这不是要奴才的命吗?”
先朝宦官与内阁勾结一事闹得天下皆知,为了保命,李公公自然不敢随意乱说有关陛下的事。
柳献顿觉无趣,要是陈远在此,还能跟他说两句,他眼珠子一转,换了个问法。
“公公既然不肯多说,那可否透露一声,陛下昨日夜里是去了景玉宫?”
李公公只是笑着看向他,仿佛依旧回答了他的问题。
柳献瞬间睁大了眼睛,又问道:“那景玉宫现在还好?”
事不关陛下,李公公才开口道:“贵妃娘娘自然一切都好。”
柳献恍若在梦中一般,他微微点头,“多谢公公了。”
看来陛下虽然对容家不是多待见,但对这位贵妃娘娘却格外在意,如此大不敬的事放在贵妃娘娘身上也无碍。
余若过来时,霍如深已经换了身常服,面上不细看也看不出异常了,他看向余若道:“先生可将恩科一事通知下去了?”
余若应道:“昨日便已命人昭告,相信不久便能传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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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分,李公公独自端着份东西来了景玉宫,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颜莳面前道:“娘娘万安,这是西北那边新奉上来的狐裘,陛下特意让奴才给娘娘送来。”
第55章
颜莳看了眼摆在面前的狐裘, 有些看不懂霍如深是想干什么。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还等着霍如深今日会有何举动,没想到却等来了他让人送的狐裘。
李公公躬身站着, 他久等不到颜莳的回话, 便轻声道:“这狐裘刚到陛下跟前,陛下就让奴才给娘娘送来了。”
可他费劲说了一堆话,颜莳只是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碗里, 然后对着听月说了句:“这鱼味道不错。”
听月偷瞄了一眼干站着的李公公,拿起旁边的筷子开始挑鱼刺。
李公公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高的, 他察觉到颜莳不想多说,便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他走后, 听月才小声道:“娘娘,奴婢看李公公的意思是想让您回个话,他好给陛下带去。”
颜莳将今日的汤药一饮而尽,闻言道:“没什么好说的。”
她对霍如深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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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霍如深虽没回景玉宫,但每日都会让李公公亲自送东西过来, 或是别处上贡的稀罕物件或是一两道御膳。
不过颜莳都只是寥寥看上两眼便让听月给拿了下去,那些吃食也全进了听月的肚子。
这一来一往可真为难了李公公, 冰天雪地里武英殿和景玉宫来回跑,连晚上都要守在武英殿。
霍如深宿在景玉宫时, 因为殿外本就有人值守, 他也能多喘口气,只要赶在拂晓之前到景玉宫外候着就行。
可这几天李公公的日子当真难过,陛下跟娘娘置气, 一直睡在武英殿旁边的侧殿内。
侧殿本就不是歇息的地方, 春夏日里还好,这大寒天, 多点几个暖炉也无用,他待在陛下身边伺候都觉得身上发冷,况且侧殿还小,哪有景玉宫舒服。
这日,李公公又捧着一斛东珠来了景玉宫,他这来来回回,娘娘一点软话都不肯说,就跟陛下耗着,他一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更倔些。
不过这次他没能进里,听月把他拦在了外面,“公公把东西给奴婢就好,娘娘刚歇下,没法见公公。”
李公公听罢将东西递了过去,他不等听月离开,便拿手中的拂尘点了点她,低声道:“姑娘平日里在娘娘身边伺候,也该劝着些娘娘,这……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听月低头看着手里的东珠,轻声反驳道:“公公敢劝陛下吗?”
而且她看娘娘这几日也挺好的,今日午膳都多用了些。
李公公被她的话给堵了回去,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他也不好多说,只能轻叹口气,迎着又飘起来的细雪往回走。
听月拿着东西,轻手轻脚打开殿内往里走,却发现颜莳正披着外衣坐在窗边翻书。
她连忙上前道:“娘娘可歇歇眼吧,仔细别看坏了眼睛。”
说话间她将手里拿着的东珠放到桌上,“这是李公公方才送来的,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呢。”
颜莳视线未移,依旧看着手中的书,直到听月有些为难的跟她讲:“娘娘,您前些时日说要奴婢出去一趟,去凌鸢阁拿东西,但奴婢要是现在去找陛下说要出宫,陛下会不会不答应?”
她也不想娘娘烦心,可出宫还是要陛下先点头。
颜莳这才看向她手边的东珠,这倒是有些麻烦。
她随手捻起一颗硕大的东珠,怕是再过几天,这边的库房都要堆满了。
“小厨房是不是煨着羊汤?”
听月点头,“娘娘要用吗?奴婢给您盛来。”
她站起身道:“拿个食盒盛起来,你跟着我去趟武英殿。”
为了听月能顺利出去一趟,她去一趟武英殿也没什么。
听月见她要出去,把之前李公公送来的狐裘拿了出来。
“外面落雪了,娘娘把这狐裘披上吧。”
不过听月有些担心,“娘娘,武英殿咱们能去吗?”
她听管事姑姑说武英殿都是后妃止步的。
颜莳却道:“能去。”
霍如深做出这番样子本意就是想让她过去。
正如颜莳所想,这次她离开景玉宫的时候没被外面的守卫拦下。
她看了眼景玉宫周边的禁军,听月跟她说霍如深多加了人手她还没多在意,眼下出来一看听月所描绘的都是轻的。
就这守卫,连只虫子都难飞进来。
因为雪下的不大,颜莳拒绝了他们抬来的轿辇,她也想随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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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内,李公公提着心走到霍如深面前回话,“陛下,奴才把东西送过去了,只是贵妃娘娘刚午歇睡下,奴才没见到人。”
霍如深没说话,但显然他心情不怎么好,殿内气氛有些低沉,余若坐在旁边将整理好的奏折送到霍如深面前。
他看了眼霍如深的面色劝道:“陛下再勤于朝政也该注意身子。”
柳献垂着眼,虽然陛下这几日住在武英殿确实勤勉,但依他看,陛下留在武英殿这些日子可不仅仅是因为朝政。
他忙完手中的事便直接退了出去,在里面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还是躲远些好。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便看见了缓缓过来的颜莳。
因为还飘着雪,他也没细看,直接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他都不用猜便知能到这边来的只有贵妃娘娘了。
颜莳倒是认出了柳献,她说了句:“免礼。”
在柳献还没站直身的时候她就越过面前人往武英殿内去。
门外的李公公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几分,没来得及去里面通传,就把人迎了进去。
霍如深听见殿外的动静还以为是柳献去而复返,便没在意。
直到他书案上的奏折被一只手移走,些些未化的碎雪落到了指尖。
霍如深按住了放在书案上的手,顺着腕上熟悉的玉镯果然看到了已经数日未见的人。
他本想开口说话,想到殿内还有余若,嘴边的“殿下”两个字被他咽了下去。
此刻余若也发现了殿内的颜莳,他不敢多看,垂下眼帘试探行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