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可要赶紧好起来,别让我们担心。”
姜茸把保温壶拧开,倒了一碗递给她,“排骨玉米汤,很鲜的。”
天色渐晚,温远青让她早点回家。
“我在这写会作业,不打扰你吧阿姨,我要等我爸爸一块回家,他嫌我吵,不肯让我去他办公室。”
温远青望着她,好一会才答应了。
地上的日光渐渐销声匿迹,月光轻拂,飘进窗户,无声照耀在两人身上。
姜茸跟温远青聊着天,话题多半围绕着学习和考试,以及楮知白。
“阿姨,知白哥小时候肯定很听话吧,不像我以前这么不爱学习。”
“没有,他不是,招猫逗狗,爬树下河,他也一样也没少干。”
“是嘛?”姜茸一下来了兴趣,托腮问道,“他小时候这么调皮嘛,那后来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
“后来嘛,他有一次贪玩落水,叫了半天也没人听见,出来后被吓到了,甚至落下了阴影……”
忽然间,声音渐渐轻了,温远青不接话了,目光跳了跳,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
姜茸也看过去。
时间仿佛凝在此刻。
高高瘦瘦的身影,灰色的大衣,修长的双腿,站在门口略显逼仄。
依旧是那副清淡疏远的模样,眉头敛着,脸上有了几分忧思。
阔别一年半,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心里升起,钉住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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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温远青躺在病床上,楮知白站着,高高的个子自然形成一种逼势。
“站那干嘛,坐。”
楮知白目光扫过她受伤的腿,眼眸渐深。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轻微擦伤而已,”温远青说道,“谁告诉你的?”
“你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我倒忘了,”温远青叹口气。
“林老师的项目还没做完,现在又快期末考试了吧,学习这么紧张,没有必要跑回来。”
“下一年还有出国交换名额,要早为出国做准备……”
“妈——”沉稳清冷的一声将她打断。
温远青目光转过来,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平静无波。
楮知白静了半晌,回望她,漆黑的眸子低沉地望着她。
“你是怎么受伤的?”
温远青淡笑,“那摩托车司机不会开车,我倒霉正好撞到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还送我来医院了。”
静默在房间弥漫开来。
楮知白垂眼,指节摩挲着指腹,低声问道,“真得只是这样吗?”
“不然呢?”温远青躺下来,“你别东想西想了,去看看溪溪去哪了。”
门吱嘎一声,水流顺着水龙头哗啦啦流出来,姜茸往里挤洗洁精。
洗碗棉一擦,洁白的泡泡冒出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是朦胧的、雀跃的心。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放缓了。
“今天不要上课吗?”低而沉的声线忽然像风一样灌进来。
耳朵一下立了起来。
姜茸不看他,“今天考试啊,考完了来的。”
脚步声渐渐近了,温热的气息逐渐蔓延过来,不受控的,还有她砰砰的心跳。
一只手绕过来,直接将她手中的保温壶抽走,“我来。”
修长有力的指节握着洗碗棉,在洁白的泡泡下,凸显出了青色的血管。
缓了一秒,她才听见水流的声音。
“谢谢你来看我妈。”
“不用,这是应该的,温阿姨对我也很好,”姜茸看他一眼,小声嘀咕,“我才不是没良心的人。”
动作一下停了。
楮知白稍稍侧过头,掀了掀眼皮,声音微沉静微冷,“你是在说我没良心吗?”
逼仄的房间里,一盏白炽灯亮着,亮得晃眼,却又把人的表情显得更加真实。
下一秒——
少女仰着头看他,脸颊微微鼓起,声音未出,质问的架势已经摆了出来。
“我给你发短信,你隔了一两个礼拜才回我,也从来不主动给联系我。”
“明明说好要当我的老师的,却也不督促我的学业,当甩手掌柜。”
楮知白眸子里的暗色渐渐褪去,带了一丝好笑的意味,“就这?”
“这很严重的!”姜茸又强调一遍,软糯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音量低了几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楮知白撇了她一眼,目光收回去,慢条斯理道,”我要是真不想理你,就不会回你了。”
姜茸不买单,“那你不能回我快点?”
楮知白目光扫过她不满的腮帮子,嗯一声,“下次记住了。”
哼,这才差不多。
楮知白去拿盆接了热水,“过来暖下手。”
姜茸望他一眼,翘起的唇角稍稍低了低,手伸进水里。
温热的感觉流淌过指节,有一股不真实的幸福感。
姜茸抬眼偷看他,乌黑深邃的眼睛,俊俏的眉毛,再往上看。
楮知白目光转过来,也看到了她。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却又不想显得太刻意,忽然看见他额头上冒出一条细小的伤口。
“你这怎么了?”
楮知白用手机照了下,碰了碰,“估计是路上被树枝划到了,没事。”
他随手一抹,将血珠擦掉。
回去时,病房里苏岚和姜振林也在,几个人聊了起来,姜茸却跑了出去。
楮知白向两人道了谢,又仔细问了被撞的细节,心中自有打算。
过了一会,楮知白看见姜茸站在门口朝他招手,手上拿着创口贴。
“小伤不注意,老大徒伤悲。”
楮知白被逗乐,“从哪听来的?”
姜茸仰着脖子顶回去,“我爸说的,他可是医生,你敢说他?”
楮知白这下没话了,“不敢。”
姜茸轻哼一声,撕开包装纸,踮起脚尖,还没掂起来,他已经低头。
距离一下拉近,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将她笼罩住,让她的手无端顿了下。
两人离得近,呼吸交错间,温热的气息声格外明显。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存在感一下变得微弱,姜茸吸入了一口,缓缓才吐出来。
这才上手去贴。
她微微抬头,身体无意中靠近他。
楮知白眼光挪开。
指尖透过创口贴在额头上点了点,稳稳地地贴在皮肤上。
有了一点温热的感觉。
姜茸伸手,用指尖将楮知白的碎发拨下来,“好了,不会被发现的。”
楮知白轻轻嗯一声。
一道目光轻轻打量着她,姜茸不自然,眼珠转了转,“你干嘛看着我?”
“你是都不怎么吃饭?”
“没有啊……”
“那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姜茸的唇角自觉地上扬,声音有些得意,“是吧,瘦了很多吧。”
楮知白讥笑:“这是什么好事?”
“那当然是好事啊,你才不懂呢。”姜茸抿了抿唇角的笑意。
不等他追问,她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跑走。
苏岚在病房里交代了些注意事项,转头对姜茸说到,“你爸那台手术估计很晚了,溪溪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考试。”
“知白,你送溪溪回去吧。”温远青说道。
“好。”
苏岚笑道,“他俩也是有缘,溪溪小时候就想要个哥哥,我说我再怎么着,也只能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要翻出来晒晒了,姜茸头疼,去苏岚那拉一拉她的袖子,让她给自己留点面子。
“知白过来,她就跟在他身后,跟亲哥哥似的,我说啊干脆以后让他俩……”
书本作业都摊开在桌上,楮知白直接拿起来,不料拿起的一瞬间,一本粉红色的书冷不丁从练习册中掉出来。
那书啪一声落地。
粉红色少男少女的封面,“乖乖女推倒校草”几个大字无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心跳骤停。
苏岚也不说话了,姜茸也不拉袖子了。
一屋子的目光像是闪光灯一般齐刷刷聚过来,几乎要将它照得透亮。
楮知白掀了掀眼皮,往后看了眼姜茸。
后者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像是一尊雕塑似的僵在原地。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屋内变得极其安静,气氛变得莫名尴尬。
苏岚摸了摸鼻子,迟疑的目光扫过来,缓缓停在姜茸脸上,温远青装作没看见。
姜茸脸色发红,大脑完全宕机。
尴尬之际,只见楮知白撇了她一眼,淡然自若地弯下腰。
在众目睽睽下,他捡起了那本粉色的书,并将那封信小心夹进书里,镇定自若地放在大衣口袋里。
“走吧。”他看向姜茸,眼神意味不明。
第17章 养蔷薇
◎看见她和别的男生站在一起◎
水流顺着玻璃, 穿过朦胧绿景一路而下,如小型瀑布一般,啪嗒, 直线坠落成了水花。
姜茸站在医院门口,望着窗外墨雨如瀑, 想着刚刚的场景。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不用回头, 就知道楮知白走过来了。
“雨有点大,我叫车了。”
“噢。”
“去门口吧,伞。”
“噢。”
姜茸就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 她走一步,他忽然停下, 她差点撞上去。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楮知白身着灰色的大衣,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地更加高大, 表情平淡地看着她。
“有。”姜茸将伞靠在肩膀上,眼睛弯了弯,巴巴地朝他要,“你能不能把信……还我?”
说着她伸出手,摊开掌心。
“那书呢?”
姜茸羞赧, 脸色红了下, “那是丁乐瑶的,我还是得还给她的。”
“噢——”楮知白装傻,“你没看过?”
“没有没有没有!”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 非得戳破他。
姜茸难为情。
本来是藏在被窝偷偷看的, 没想到就被抓了个正着。
想了想, 姜茸扯了扯衣服上的带子, 声音低了几分,“就是标题抓人眼球而已,没有少儿不宜的内容。”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姜茸以为他哄她。
“我以前负责抓纪律,老师收上来的这种小说,都让我处理了。”
听到这,姜茸眼神咕噜噜一转,身体转过来,面向楮知白。
她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看我干嘛?”
“所以……你也看过?”姜茸眼睛里藏着一点狡黠的亮光。
那亮光也照到他眼里。
楮知白轻嗯一声,“翻过几页。”
“那你刚刚还说我?”她委屈。
楮知白掀起眼皮,“刚刚不是我帮你捡起来的?”他将书拿出来。
姜茸轻哼一声,拿过那本书,翻了翻,却没看见里头的信封。
“……信封呢?”
楮知白睨她一眼,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那封信。
信封上还画着一副画,两个小人在伞下躲雨,外头还撒着樱花。
楮知白回望她,眼神晦暗不明。
“别人给你写的?”
“嗯!”
“情书?”
“……嗯”
“看过了?”
“……嗯”
姜茸像是一只点头的机器人,问什么都回答嗯,满脸写着心虚两个字。
楮知白看她一眼,故意生了逗弄的心思,云淡风轻道,“那没收了。”
“不行……”姜茸立马走到他前面去,伸出手去要,“这是我的东西,怎么能没收呢!”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
“那我也要收起来,留个纪念……”
楮知白眼底划过几分诧异的神色,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她真得这么在乎。
楮知白目光挪向这信封,透过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里头放了一副画。
笔触简单潦草,不知道画得是什么。
不仅他看见了,姜茸也看见了。
“不许看!”
“哥哥不许看!”
姜茸慌忙去抢,楮知白本能把手抬高,她够不着,于是跳起来。
她扎着高马尾,头发随着跳的动作上下晃动着。
忽然一双手攀到了他肩膀上,软乎乎的重量忽然都压到他身上。
他险些站不稳,踉跄了下。
手伸到背后去扶住她的膝盖,让她不要掉下去。
两把伞在连绵不断的雨珠里交汇碰撞,雨水顺着缝隙,蔓延到她的头发丝,再滴落到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各湿了一块。
姜茸抬头,忽觉他近在咫尺。
利落干净的下颌线,墨黑的短发,薄薄的唇,一点水珠落在上方。
他抿了下唇,喉结随之移动,在这静寂的黑夜,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明显。
好像轻轻一碰,她就能亲到他。
时间在此刻变得悠长……
忽然滴滴一声喇叭,划破此刻的静寂。
楮知白站在原地,手往后一递,直接把信送还到她手中。
姜茸回过神,跳下来,一拿到信,就宝贝似的放在口袋中。
塞了好几次,才终于塞进去。
手中的伞也顾不及扶正。
楮知白不动声色把伞倾向她,反问道,“这信有这么重要?”
“就……我的隐私嘛……”
雨声滴滴嗒嗒,像极了此刻姜茸的心跳声。
远处的车子缓缓停下,正好停在路边。
姜茸转移了话题,“你看车都来了,是不是这辆,白色的。”
楮知白眸光打量了她一会。
前两年姜茸还是小个子,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转眼间已经长高,有了自己的心事。
他垂眼,将目光移到车窗外面。
昏暗的车厢里,姜茸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雨景,手心里摸索着那封信。
霓虹灯闪烁着,将她的脸红隐藏在夜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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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连下两天,周六时终于放晴,姜茸放假,她推了丁乐瑶的邀约。
“不是,你有什么大事,比跟我去游戏厅重要啊?”
“有啊,”姜茸振振有词,“我要去医院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