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响起低沉的声音。
“今天昼和的人给我打电话了,我跟郑海商量,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投资。”
“因为股权比例的问题吗?”
“不是——”楮知白望着她,“昼和的掌权人是周露秋,是贺原舟的妈妈。”
姜茸知道这件事。
在黎青青原本以为姜茸知道内幕时,她就开始起疑心,后面一搜股东名字,才知道周露秋是贺原舟的妈妈,昼和昼和,原本一个姓周,一个姓贺。
她跑去找贺原舟问,没有结果。
“贺原舟的爸爸贺谭申,也是我们学校计算机学院的教授……”楮知白顿了下,手忽然被姜茸拉了下,他敛眉,“我妈妈以前认识他。”
姜茸记忆里忽然重叠出另一个影子。
中年长相,鼻梁上架着眼镜,西装一丝不苟地扣上最顶端的扣子。
她好似见过这个人,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什么时候呢。
姜茸还在上初二的时候,楮知白的叔叔从安县跑过来,来带小孩子看病,几个大人住在楮知白家里。
那会她想去找楮知白写作业,却在楼道里听见有个中年人打电话,一口的粗粝嗓音,后来才知道那是楮知白的叔叔。
“学习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沉默寡言的,哪像我哥。”
姜茸心里骇然。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却记住了这个秃头中年人的模样,心里骂了他好几遍。
后来她怕这些话落在楮知白耳朵里不好受,于是也没有再提起。
时间一长,她快遗忘掉这件事。
“我妈妈对贺谭申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像是她心底的刺。”
“后来我才知道早些年,我妈妈跟贺谭申是旧相识,后来我妈才遇到了我爸。”
“我出生不久,我爸去世了,因此老家常有流言传出来。”
楮知白记得自己小时候置身于流言蜚语的场景,温远青将那些小孩赶走,然后把他拉走,后来两人搬离了安县,去了婺城。
“但是那会十六七岁,好奇心挡不住,于是刚来婺城的时候,我去找人调查过。”
“人生地不熟,我不认识这里的人,是黎青青向我抛来了橄榄枝,她帮我查贺谭申,一来二去别人就觉得我跟她走得近了。”
听到这,姜茸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好像有柠檬汁缓缓淌过心尖,她小声嘟囔道,“我知道,她就成为了你到婺城以后的第一个朋友。”
“不是,”楮知白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望着她,“不是她,是郑海,第二个是你。”
“什么?”姜茸以为他在哄自己,饶是如此,却还是会被这句话狠狠心动了下。
楮知白捕捉到她眼里的怀疑,低声道,“我有骗过你吗?”
——从来没有。
“那是为什么?”
“她对我来说,是合作伙伴,她帮我查人,我帮她做小程序。”楮知白认真解释道,“仅此而已,我并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靠近。”
“那她可能是喜欢你啊。”
“不会——”
楮知白从小到大收过很多情书,他知道自己皮囊的诱惑力。
“我分得清喜欢是什么样子,假装喜欢又是什么样,她跟朋友打了赌,所以来靠近我。”
姜茸好奇心吊起来,“什么赌?”
楮知白眼里变得有些淡薄,“她赌,能在三个月内拿下我。”
“她可真敢啊。”姜茸撇撇嘴,连她都不敢这么说呢。
“靠赌约来接近的人,称不上是朋友。”
楮知白对人对事都有很高的要求,他不轻易许诺,也不轻易界定人跟人的关系,因为真得认定了,他就不会松手了。
“我跟她清清白白,没有过去。”
“如果有,也是跟你。”
舌尖的牛奶味道醇厚,像是一点点化开了原本冻住的小块区域。
“那以后能不能不听见你跟她的传言了?”
楮知白歪头瞧她,姜茸腮帮子微微鼓了鼓,声音不太有底气。
他点头应好,又微微蹙眉沉思。
“不行吗?”
“你知道最快破除流言的方法吗?”
“什么?”
楮知白俯身,清冽气息刹那逼近她,“就是我有女朋友了,那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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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养蔷薇
◎底线◎
街道空旷而安静, 眼前的目光澄澈坚定,烟花怦然炸开。
姜茸差点没忍住。
“逗你的。”楮知白看她发懵的神色,打了个响指, 渐渐直起身子。
“说好追你,我不耍赖。”
传言纵有千万种, 他没办法一一回应, 因为大多数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看见的东西。
有时候越解释, 别人越兴奋。
姜茸那时候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可没过几天的网络流言已经将她尽数击溃。
她和楮知白在校园的时候,发现经常有路人偷偷指点,有时候被发现了, 目光又很快缩回去。
明显反常。
一问才发现,关于楮知白的身世流言已经在校园墙上满天飞。
“小道消息, 楮知白跟贺谭申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他妈妈以前跟贺谭申可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最后不也分道扬镳了, 不然现在怎么有贺原舟。”
“人分了,情感还在啊,你们说,现在楮知白年年拿奖学金,还有保研名额, 贺谭申还是院里的教授, 啧啧啧,你细品。”
郑海看见这条留言泡面差点喷出来,他面条还没有咬断就立马打字。
“键盘蛆出来说话, 你没眼睛啊, 人家年级第一, 保研名额不给他, 难道给你啊?”
“一张嘴张口就来,不用负责任吗?”
一封匿名贴激起千层浪,网络信息飞速传播,哪怕有人陆陆续续为楮知白发声,却仍然阻挡不了流言的传播速度。
有人表示观望,有很多人表示质疑,如果两个人关系匪浅,怎么都应该避嫌,更有八卦者开始质疑楮知白的身世。
众说纷纭,什么话都有。
郑海皱眉,“你得罪谁了?人家要把你往死里整,那八卦写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什么了?”
“呃……”郑海欲言又止,“你自己来看。”
楮知白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无非就是拿自己跟贺谭申的关系做文章,举报贺谭申徇私,质疑自己的保研名额。
他看了几行,却很快留意到好多个小号为他发声对战网友。
一看IP,全是北夕市本地。
楮知白直接关闭网站,手机上收到了教学秘书的微信。
“每年都有一两个眼红的人,要是换成别人我还相信,”教学秘书说道,“但对你,我是一百个放心,但流程该走还得走,学校会查清楚的。”
即将西沉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射下一方金色的影子,窗户上映出对面的高楼大厦。
楮知白站在空旷的楼道里看了许久。
“楮知白——”
清脆的声音朝他涌过来,好似浪潮扑上海岸边,驱散开阴霾。
楮知白眼睛里露出一点笑,张开手,“下午不是考试吗,怎么跑过来了?”
“刚考完,我问郑海你在这。”姜茸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楮知白,你要是生气,我可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的。”
“没有,没生气。”
“你别装。”明明肩膀都看着低沉了些。
楮知白握住姜茸的手,感觉到微凉的指尖,放进自己口袋取暖。
两人距离拉近,远远看着好像拥抱在一起。
“是有点无力——但不生气。”
网络世界的谣言已经听得太多,明知大多数人会跟风,但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才会觉得语言的力量如此苍白。
所幸,他知道自己是如何走来的。
“我的奖学金、保研名额、比赛成绩都是自己实打实努力而来的,没有走任何人的关系,经得起任何程序的审查。”
“谣言影响不了我,”楮知白垂眸,眼神一刹那变暗,“别人要我沉进阴沟里,我偏要风生水起。”
漆黑深邃的眸光一刹那亮起来,带着端不可折的意味。
姜茸甚少见到他这样。
“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知道。”
信息时代任何事情都有迹可循,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学计算机的。
查初始IP,他发现传言的源头其实是表白墙上的一条留言,留言是在质疑贺谭申徇私给人走后门,后来越来越多小号开始在网上发帖,才将矛头指向了他的身世上。
如果说起初的帖子是针对贺谭申而来,后续的小号却是专门攻击他。
楮知白查到地址后,沉默了会,拿出手机直接将IP地址发给了贺原舟。
“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件事损害的不仅是他,还有贺家。不少人拿他的身世做文章,贺家同样受到了冲击。
贺原舟在家门口点了支烟,将那视频颠来倒去地观看,耳边的争吵声、摔门声此起彼伏,一如小时候他放假回去的场景。
最后什么东西摔碎了,砰一声炸裂在耳膜面前,原本的小心翼翼似乎都成了笑话。
等烟燃尽,他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直接走进了雨里。
酒吧里,他不着急,挨个听了一圈。
“我说,贺原舟有什么了不起,他不就靠他爸吗,外头有个儿子,都不知道。”
“他能堵住我的嘴,能堵住别人吗?”
贺原舟没听完,勾住那人肩膀,痞痞地笑了笑,“那试试。”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他直接抡拳头砸了下去,一拳一拳揍得狠。
他专门挑抗揍的部位,这几拳也足够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我说了,我耳朵里听不得脏东西,如果有人敢再说,那试试了——”
“是我的拳头够硬,还是你的嘴巴够硬。”
男生被他踩在脚下嗷嗷直叫,酒吧里无一人敢置喙。
昼和的律师团队可不是吃素的。
“我说了,谁把嚼舌根的人揪出来,我给他五十万,我说到做到。”
贺原舟一战成名,酒吧里好几天都不敢再聊这件事,李沧甚至连面都不敢露。
他并不着急,猫捉老鼠,老鼠仓皇流窜的把戏才最精彩。
因为金钱的诱惑,没几天就有人巴巴过来送消息,一看不是别人,就是那天他揍李沧时旁边劝架的人。
“他说想报复你,但无处下手,正好听见你跟楮知白的讲话,就开始注册小号。”
“他干嘛不直接举报?”不是来得更快吗?
“他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就敢造谣了,真敢啊。”贺原舟咧开嘴,露出阴鸷的笑容,随后朝那人勾勾手,“过来。”
男生以为他准备给钱,殷勤地过来,贺原舟拍了拍他的脸,狠声道,“让他三天内自觉澄清道歉,不然……天涯海角我都会让他偿命。”
“我说到做到,不是说我靠我爸吗,那我就让你看看资本的力量。”
说完,他用力一甩,人直接甩到地上,那人吓得钱也不敢要,直接拔腿就跑。
几秒后,楮知白从门后的阴影处走进来。
昏暗的灯光罩在两人身上,肩宽腰细,两人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魔。
贺原舟举起桌上的酒,“不该谢谢我吗?”
楮知白抬手跟他碰了下杯,“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任凭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你怎么确定,李沧道歉以后,网上传言就能肃清?嘴巴可长在别人脸上。”贺原舟讥讽地笑一声。
“别人说什么随便,影响不了我,但造谣的人要付出代价。”
猫捉老鼠的游戏关键在于,老鼠会足够恐惧,惶惶不可终日,时刻害怕着那把刀落在砧板上。
“不过那么多小号可不是一个人能注册完成的。”
“另一个人,我会自己处理。”
楮知白抬手把酒咽下,喉咙里辛辣的滋味蔓延过去。
原来是冰凉的。
接近年关,创业基地格外安静。
直到脚步声渐渐逼近,楮知白看向来人,点了下头,“来了。”
“说吧,什么事?”郭远一屁股坐在转椅上,没什么心绪。
楮知白将电脑屏幕移给他看,开门见山,“这些小号是你注册的吧。”
“不是——”郭远被气笑了,“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你也在基地里,我搞你有什么收益?”
楮知白没急着出声,手指在键盘上轻巧地跳动,没多久IP地址就跳跃出来。
直到此刻,郭远的脸才微微凝住。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都是工作上的冲突,私下里并不存在过多的争执。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能让你注册这么多小号造谣我。”
薄薄的眼皮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此刻盯着人自带威慑力,让人不寒而栗。
郭远胸腔里的不满尽数倾泻。
“如果不是你,我的位置也不会被抢走,我有多么希望基地拿到投资,走上正轨,你们有一个人听我的声音吗?”
“你不在乎创业基地,但我在乎。”
楮知白听见这句话,冷笑了下,“你之前给刘显章通风报信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在乎创业基地?”
郭远瞳孔微缩,一时间惊诧他怎么知道,本能反应却是为自己辩驳。
“我起初只是想博得刘显章的青睐,并没想危害基地的利益。”
楮知白收回视线,将电脑屏幕合上,“所以郑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
“郭远,你触犯到了我的底线。”楮知白墨黑色的眸子盯着他。
沉默自带威慑力。
“要么公开道歉,要么我把证据送到律师那,你自己选一个。”
楮知白说完这句话,带上电脑就离开了创业基地。
门合上的一刹那,郭远整个人瘫软在地。
外头风声鹤唳,枝叶已经完全落下,早已没有原先的葱茏绿意。
雨后的马路湿漉漉的,地面上全是支离破碎的叶子,沾染在鞋底。
空气里有凛冽的冬日气息,风声渐渐停下来,楮知白沉默地走了一路。
忽然瞥见花坛旁边的一抹身影。
粉色的毛衣,毛茸茸的帽子,围巾裹在脖颈间,脚尖踢着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