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向云峰开口,“爸,工作的事先放一放,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向薇还在上高中,听这些对她的学习没有好处,我们有话慢慢说。”
坐在角落的女孩可没有被吓到的感觉,夏绯看她一眼,后者还翻了个白眼给她。
虽然还没考大学,但向薇早熟。她是向云嫣的女儿,随了妈妈的姓。她最好奇的,就是向钧这个二哥了。
向慕尘冷眉,拄着拐杖起身,走到楼梯口才侧首看了两人一眼,“都起来吧。”
夏绯蓦然推开向钧,独自站起来。
而男人也跟没事人一样,起来后独自拍打膝盖上的灰尘,面色坦然。
向慕尘上楼,气氛轻松了不少。
没有人理会向钧,却有人搭理她。
向云嫣跟没事人一样言笑晏晏地朝她招手,“侄媳妇,你进门还没打招呼吧,知道我是谁吗?”
夏绯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走到跟前,然后行礼,“向姑姑,元旦快乐。”
然后她又看了看向云峰,贺华婵,“向伯伯,婶婶,元旦快乐。”
向云峰点点头,“嗯。”
贺华婵淡淡地道,“坐吧。”
这时翟管家按照向钧的吩咐将一车的礼品拿进来,东西依次放在桌面,夏绯自然而然地拿出来每一件送给长辈。
礼物贵重,向云嫣拿着翡翠,眉开眼笑,“侄媳妇是有心人。”
贺华婵也很满意的点点头,夸她今天的衣服好看。
夏绯仅仅是笑笑,她手拿着本应送给向老的那个清末年间景德镇的三才杯,抬眸看向远处站在百叶窗前独自欣赏夕阳的男人。
赤红的晚霞明明散发着无限光辉,但折射到向钧身上,突然落了颜色。
第177章 不值得心疼的。
分完礼物,长辈上楼休息的休息,到厨房指间“江山”的早就奔赴“战场”。
楼下没什么人了,夏绯独自坐在沙发上,拿着最后的那盒礼物发呆。
楼梯口有人下来,夏绯紧张地站起来,才发现是向翊。
向翊走到她跟前,坐在旁边,“你有心了,我妈拿到那个披肩很开心。你知道她每次在外演唱,最喜欢的单品就是披肩。”
夏绯抿唇浅笑,没好意思说,这些都不是她准备的。
向翊这次似乎没有被向钧打得多重,脸上没有伤。
向翊突然凑近翻开她手里的盒子,“三才杯啊,晶莹剔透,品相不错。爷爷喜欢这些古董,这些年还喜欢研究古人和哲学。”
夏绯早就猜到了,她回头看墙上挂着的四个大字,雄浑苍劲的写着———“龙场悟道”。
王阳明的“龙场悟道”,悟的是“吾性自足,知行合一。”
大门打开,向钧走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脸色阴沉。
夏绯听到走路的动静,蓦然回头,却看到向钧居然就站在跟前。
分完礼物她没找到他,谁知这男人神出鬼没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夏绯下意识往旁边移动,拉远与向翊的距离。
谁知道向钧连看都没看一眼,眼眸从她跟前掠过,直径上楼了。
三两步他就消失在楼梯口,夏绯咬咬牙,将盒子盖回去然后捧在怀里,“我上去一趟。”
向翊抬手,没抓住她,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裙摆飘逸地跑上去的。
二楼的房间居多,还好有间卧室的门开着,她透过门缝,看到男人在脱衣服。
夏绯装模作样敲敲门,然后直径走进去,把门关严。
这是他的卧室,装潢十分“复古”以及老旧,可以看出主人很久没有住在这里。
地毯是2000年初时流行的花朵样式,牡丹锦簇,底色通红。
诺大的双人床,居然还有老式的圆顶吊灯和帷幔。
这个房间的风格,莫名的跟她身上的这件礼服风格匹配。
男人自顾自的脱衣服,似乎当她不存在。
夏绯放下礼盒走过去,“我刚刚一直在找你,爷爷的礼物还没送。”
男人突然脱下衬衫,背部露出来,夏绯马上看到了一长条的青紫,是刚才向老那一棍子挥出来的效果。
重的地方,已经有了淤血,看着瘆人。
夏绯伸手触碰,男人突然转过来,她赶紧收手。
她眼底慌张,向钧绕过她走到抽屉拿出药箱,独自坐在床头挑出里面的药水,平淡地问,“怎么?这就被爷爷吓到了?”
夏绯驻足在原地,“我才没有。他老人家又不是对我生气。而且,确实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向钧轻笑,拿起药水走进浴室,“他有可能在生你的气,因为你多管闲事挡在那里,他不能拿棍子轮我。”
夏绯跟到浴室,看他一个人对照着镜子上药,“你为什么做得这么绝。”
明明感觉得到后向钧也没有多开心,还要精心准备礼物,过来任打任骂,以及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不受待见。
向钧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项目,“那个项目未来带来的利润可以抵得上两个云景娱乐的效益。为什么不抢?”向钧回头看她,淡漠地道,“你要离婚?如果真的离成了,这个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下辈子你吃喝不愁了。”
这句话真刺耳,但夏绯知道他心情不好,今天便懒得计较了。
向钧又说,“便宜了别人怎么行,该是我的就是我的。看在今天我挡在你面前的份上,站在那里发呆不如过来帮我上药。”
她撅嘴走过去,那枚棉签和药马上被塞进她手里。
夏绯不禁脑海中想到向老的模样,终于知道向钧遗传谁了。到老了,又是糟老头子一枚。
上完药他转身又出去了。
夏绯没跟着,拿冷水扑脸,让自己清醒点。
不能那么容易心疼他,他什么都有了,而且脾气又不好,家里人都不喜欢他,不值得心疼的。
夏绯不知道六点准时来餐,是翟管家上来喊人,她才匆忙下楼。
下楼梯口,她刚好遇到向钧。
向钧自然而然的拉着她,带她去西图澜娅餐厅。
他的手冰凉,身上也带着寒气,似乎又是从外面刚回来。
他们姗姗来迟,长辈们都到齐,只剩下末尾的两个位子。
第178章 他只想多看一会儿,所以忘了阻止。
餐具隔开一点点,夏绯都觉得这是又被排挤了。
如果这只是她敏感,但这餐饭吃下来,便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侄媳妇喝红酒吗?”
夏绯点点头,将酒杯递过去,向云嫣给她倒红酒。
第一次过门,她想着杨琼特地嘱咐过的环节——敬酒。
她站起来,拉着向钧一同给向慕尘敬酒。
向慕尘看她一眼,摸了摸胡子,“孙媳妇今天受累了,别怪爷爷,要怪也怪你眼光更应该精一点,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句话骂谁不言而喻。
夏绯尴尬地看了眼向钧,男人眉清目明。而向慕尘跟她碰杯后直径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有向老做表率,接下来敬酒这些长辈都只跟她碰杯,当向钧不存在。
向钧却悠然自得,只是轻笑着自饮自酌。
夏绯坐在他对面,看着向钧温淡沉默的样子。
一定是酒精作祟,她又心痛了。
这男人平时不是挺能说的,这个时候却只会带着她装孙子。
向慕尘目光投过来,“好好的元旦,大家一会儿却还要辛苦的到公司加班,向翊,爷爷跟你喝一杯。”
向翊应声站起来。
他们喝完,一桌人又其乐融融。
而夏绯不知道自己正痴痴地看着对面。
向老目光又扫过来,“那个项目一般人吃不下,就算拿下了也不一定能干好,最后赔得倾家荡产也有可能。”
她突然撂下汤匙,白瓷与碗相碰清脆响。
夏绯脸微红,嫣然而笑,却说道,“爷爷,你太不公平了,你对待向钧,太不公平了。”
一桌子安静了,不光是向钧,所有人都看着她。
向慕尘微虚眼眶,看着她,“怎么不公平?”
夏绯想起客厅里那四个大字,回头看着向老,“龙场悟道,王阳明被贬谪至贵州龙场,明明一身才华却不被重用,但他没有丧了心智,反而苦读苦修,悟得圣人之道。您既然懂王阳明,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的亲孙子呢。”
夏绯低眉,突然吸了吸鼻子,“他也同样一无所有,但却靠自己扶正一家娱乐公司,就是因为您不把他ᴶˢᴳ的能力和努力看在眼里,他才跟您不亲,咬牙自己打江山。”
向钧捏着高脚杯,知道她喝醉了。
一开口他就知道,这都是醉话。
但她的那双大眼睛似乎闪耀着星星,他只想多看一会儿,所以忘了阻止。
她突然吸鼻涕又劈了啪啦说一通,整桌人都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温筠蹙眉,却看到向钧目光含情。
向云嫣噗嗤一笑,有意思,这侄媳妇口才不错。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向慕尘在逼着向钧就犯,主动提那个项目的事。但还没等向钧接话,她这个“贤内助”就看不下去了。
这文邹邹的词汇,卖惨都算不上,这么孩子气,向薇皱眉,没眼看。
贺华婵打圆场,先打岔转移话题。
向慕尘却当真了,回味着她的话,手上的珠子盘的飞快。
他眯眼看了她半天,生气地道,“你敢把他比作王阳明??”
第179章 她是她,我是我。
一桌子人都盯着她,坐在主位那位尤为震怒。
夏绯蓦然眨眨眼,突然回过神来,心底懊恼,嘴怎么不听使唤了,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爷爷,您不要生气,”温筠突然往跟前凑,隔开了向慕尘和她之间不断擦火花的目光,缓缓说道,“我姐姐刚从国外回来,可能还没改过来在那边的语言习惯,过于直言不讳了。”
温筠有这么好心帮她?还是以为她听不出来,就是在暗骂她不懂礼节。
看温筠的后脑勺,都能知道她那副伪善的面孔。
夏绯伸出手,翘起指尖将她的肩膀按回椅背上,同样含笑,眼底却带着挑衅和不屑,“妹妹何必上纲上线?自古文人辩客都是直言不讳,知道爷爷喜欢研究国学,我提一个问题跟爷爷辩一辩有何不可?”
这句话暗骂夏温筠多管闲事,又夸自己在向老面前提问是为了投其所好,让向老不要生气。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挺机灵的。
向云嫣不禁猜想这两个女儿在夏家的地位怎么样,可以拉拢一个,若是以后有用得着的呢。
虽然别人这样分析,但此时微醉的夏绯就是看温筠不爽而已。温筠以后还想到哪都压自己一头,她不可能给那个机会的。
向慕尘自诩“最懂”卧薪尝胆,自强不息那套心性。
他来了兴致,“我今天就听你说说,看你怎么辩?”
夏绯瞥了眼对面,向钧靠着椅背低眉摩擦着桌上的高脚杯。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突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他嘴角轻挑,眼底是酒精作祟后淡淡的迷离。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心里一阵起伏,夏绯收回视线,目光温凉地看着向老,“龙场悟道,王阳明仕途不顺,最后却靠自己不断修炼,成就一番事业。我相信爷爷喜欢王阳明是有原因的。爷爷白手起家,创业之路有多艰难您比我懂,您的孙儿同样白手起家,独自摸索自己的生存模式,还希望您能理解。”
向慕尘挑眉,小姑娘说对了一半,自己年轻时确实有段做生意失败的经历,历经更多波折才成就今天的家业。
但,也仅说对了一半而已。
向慕尘环视一桌子的晚辈,见所有人都低眉顺眼竖着耳朵听,他才缓缓说道,“龙场悟道,最重要的部分你给省了?王阳明,即便当时蒙受朝廷冤屈,但他从未不服管教。被贬谪后更是靠自己的日夜反省,最后彻悟出修身养性的道义。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反省!”
“他,”向慕尘将两个珠子砸在桌上,蓦然重重的指向桌子末尾,声音浑厚而震慑,“他有反省吗?嗯?他受挫只想着怎么为自己找回损失,甚至不惜损坏家族利益,这样的人,还能跟王阳明比?可真是抬举他了。”
向钧在桌下手握成拳,他这才偏头看向主位,嘴角轻上扬,“爷爷自己说自己的,对我发脾气干什么?这些几千年的老道理,懂得再多不如靠自己。我不可能事事照着你期望的样子去做,也不会活成我爸那副窝囊的模样。”
剑拔弩张,向慕尘收回手指,拍着桌子,“你媳妇为了你才跟我辩,你没听到吗?”
向钧淡淡抬头,看向对面,不带情绪的道,“她是她,我是我。”
夏绯看着他,脑子转不动了。好一个“她是她,我是我”。就算为了不惹向老生气,也不至于把自己摘的这样干净。她怎么说都是他的妻子啊。
夏绯突然想到了他来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她不是主角”,“随便穿穿就好了”,“竟还想着在他家人面前体面”。
这男人报复心太强了,就因为她在夏家讲了他的坏话,所以他就连偏袒她一句都不愿意了。还将两个人分得两清。
她蓦然轻笑,“爷爷,是孙媳妇今天喝多了。王阳明是圣人,他的故事多传奇啊。我读书不专,只懂了皮毛,今天听爷爷讲其中的道理,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听到后半句,向钧淡淡的看着她。
向慕尘视线在两个人面前来回。这两个人回家来演戏来了?搁这玩反转呢?下午来的时候还形影不离,夫唱妇随,转眼又来了一出“分道扬镳”。
“混帐东西。”向慕尘瞪着向钧,“我看不是家里给你的少,而是给你的太多。你自己飘了,不知满足,现在还执迷不悟。”他又看看夏绯,无差别地责骂,“孙媳妇,文化学得不精还想炫耀,我看向薇还没上大学都比你强。”
这句责骂夏绯忍下了,她都是为了谁才说怎么多的。现在才看清,向钧根本不在意,都是她一厢情愿的。
“爷爷,”向翊拿起酒杯,“夏绯虽然不懂的多,但敢于发问。‘龙场悟道’这四个字我之前也从没深究过其中深奥的意味,今天才算真正懂了,我敬爷爷一杯。”
有向翊不断解围,这顿饭勉强吃得下去。夏绯低头,期间又多喝了几杯,等散场时突然就醉了。
几位长辈离开后她蓦然起身,又晕眩着歪向一边。
胳膊上一阵力道,她被扶正。抬头一看,是向翊。
向翊,“你以前就不能喝酒,今天喝得尤为多。”
夏绯浅笑,“今天高兴,所以贪杯了。”
向钧坐在那里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举动,冷笑,“在外面就算了,现在是在家里呢,你们不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