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舟没点头也没摇头,朝着休息区走去,随便他吧,也不在乎多这两分钟了。
手腕被他抓住,向下的拉力很大,她腿脚一软,与他一起,直接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陆则谦放开她,将手背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顾青舟静默着垂眼,坐在他身旁。
这场面很熟悉,在英国时也有过一次。那个她一掷千金的攀岩馆,他心情不好,运动以后也是这个动作,如出一辙。
那晚,她的距离还要远些,但心更近。他这样躺着时,她很想跟他一起躺下,但那时的她不敢,而此刻的她,是不想。
想到那些时光,她就会不自觉的对面前的这个人有滤镜,刚刚那种强势带来的委屈和责备又消散了不少。她想如果以现在的心态,就这样回酒店,她应该哭不出来了。
毫无征兆地,陆则谦的手揽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的上半身往下压,她因为没力气又在走神,身体和脑子都跟不上,几乎没有施加任何阻力,就这样躺倒在了他的身上。
听见他的心跳,她居然没有挣扎。她警告自己,那只是运动过后的心跳,谁听都一样,不要过分庸人自扰。
没想到她会如此乖巧,他安心了不少,眉眼也终于染上一些笑意,
人躺着时,就会更容易产生胸腔共鸣,说出的话会更沉着而有力,又因为是高强度运动后,会带着几分沙哑,此时,陆则谦的声音就是这样。
“我待会就要去机场,去一趟伦敦,处理点事情。”他自顾自地说,但他知道她听得见,只是不想搭理他。
顾青舟的脑袋,随着他呼吸的起伏,也开始上下,心脏亦是如此。这些年,她也经常飞去伦敦,并不陌生。
“等我回来,好吗?”他摩挲着她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
说完以后连呼吸都放轻了,在等着她的回答。但半晌,也没有传来她的回答。他微微支起上半身,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在小声的啜泣,眼泪还不算少,他已经感知到了胸口的凉意,那不是汗水,是她的眼泪。
没想到她会哭,陆则谦一下子慌了神,腰腹部使力,带着她一起坐了起来。
“怎么了?”伸手就要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她躲开了。
问出这句话,他就已经后悔了。他应该知道原因的,他不该问的,一定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她觉得委屈了。他此刻问出这样的话,完全算得上虚伪,并且讨人厌。
他承认,他刚刚是在刷存在感,但他不能忍受她对他熟视无睹,却能和别的人谈笑风生,所以想给她涨涨记性。
但没想到她会哭,因为她一向不是个怕输的人。
她这样掉着眼泪,对他的处置无异于凌迟,除了懊悔,更多的是害怕,如果她松了这根弦,会不会彻底把他踢出局。
“对不起,青舟。”
他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痛苦,伸手去抱她,感觉到她挣扎了一下,但因为确实没劲了,就任由他抱着。
顾青舟很快止住了啜泣,没有把事情演变到更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就算只是这样,她也觉得丢脸,所以一直不说话。
陆则谦安抚着她,给她道歉。她稍微恢复平静以后,强势推开了他,她又觉得她可以哭,但不能向他妥协,底线一退再退。
“一路顺风。”她还记得他刚刚说的话,还想捡起来,展现自己的意志力。
陆则谦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这次她没躲,但他觉得这是破罐子破摔的信号,又心疼又好笑,哪有人脾气这么倔的。
“不来送送我吗?”他尝试着缓和气氛。
顾青舟企图站起来,这样一直坐着,她会越来越没有力气,所以必须要站起来。陆则谦当然是跟着她一起,扶着她的手臂,但她站稳以后,就甩开了,她不需要。
陆则谦看着手上一空,在心里摇了摇头:真是过河拆桥。
“如果你再也不回国的话,我就去送你。”她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他,说着最气人的话。
陆则谦被她气笑了,又有些无计可施,但她这么和他斗嘴,他又寻到些赦免的机会。
既然解释不清,就先用行动表示吧。
他低头直接吻住了她,他知道她会反抗,但也知道她这会儿早就没力气了,很容易就把她整个人禁锢住,这一次,算是他趁人之危吧,可他真的也没了别的方法。
刚刚出了汗,,嘴唇也是湿润的,她身上的味道还带着些沐浴露的香味,很干净,很好闻。
虽然拉她的那一下有些力道,但他的吻实际很温柔很缠绵,带着薄荷苏打水的味道,清爽而干净。刚刚被剥夺了力气,这会又被剥夺了氧气,刚刚站稳的她,被他带着,几乎整个人都在往他身上靠,看上去像是她更主动些。
顾青舟是真的后悔,若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要养足体力,睡个三天三夜,再来陪他演这场戏,才不至于这么被牵着走。
害怕她直接晕倒,陆则谦放开了她。低头笑了笑,她依旧容色淡淡,不吭声,但他知道,现在,他们可以正常对话了,她听得进去了。
“对不起,”他伸手捋了捋她的耳发,“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玩,但我.....害怕你真的忘掉我,所以才出此下策,原谅我一次好吗?”
听他这么说,她一下就心软了,但嘴上还是硬邦邦。
“不用跟我道歉,我又不是输不起。”
“是,你没有输不起。”陆则谦顺着她的话,“是我输不起,是我投机取巧了,是我没有竞技精神,趁虚而入,赢了也是不光彩的,我反省。”
顾青舟笑了 ,“你知道就好。”
陆则谦跟着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嗯,我当然知道。但也请体谅体谅我,这个我真不能输,而且你常常赢我,不是吗?”
顾青舟假装听不懂他这句话,白了他一眼。
“青舟~”他叫了她的名字。
“落地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他清润的嗓音里夹杂着些暗涌,把“好不好”三个字咽了回去,让人浮想联翩。
顾青舟呼吸一轻,心脏也砰砰砰地跳,话语也微不可觉的稍滞一瞬:“......也不用刻意给我打电话。”
第62章
◎但她掀了桌,他只能重新组局。◎
回去以后,顾青舟躺在床上,一秒就进入了梦乡,她很想回溯一下今晚发生的事,但她没办法,整个人都被透支了,她要是再不闭眼,能直接过劳死。
第二天醒来以后,脑袋里依然是空空的,身体却疲惫得很真实,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没有任何他的气息,但她知道那是真的。
他真的很懂她,起码比她要懂他得多。他用一个吻和一段不算告白的情话,稳住了她的心,她没有办法再扩散自己的意志力,甚至开始期待他说的那个电话。
――
结束了在英国的工作行程,陆则谦是晚上的飞机回国,特意一大早起床,要去一趟科茨沃尔德。
重新来到这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需要她,比她更甚。
因为是一早定好的行程,所以特意带了中国的礼物,jeff和nancy很是喜欢。给他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又在得知他当天回国时,多了些怅然的挽留。
他们的闲聊中,由jeff开头,提到了顾青舟。于是话题就一直以她为中心展开,因为他也乐在其中,所以绝不中断,适时添砖加瓦。
关于她的飞镖技术,jeff依旧很是称赞。他低头浅笑,jeff要是知道她还有比飞镖更厉害的绝技,不知要怎么吹嘘。
还好,起码这个秘密,他先于很多人知道了。
Nancy突然想起什么,走向二楼,拿出一个糖果盒,将里面的信件递给他看。信件不多,每年一两封,信件也不长,最多也就两页纸。
但他,却完全感受到了她在字里行间小心翼翼的关切之情,为了让对他的问候出现得合理,甚至牺牲了语言的部分逻辑。
原来,过去四年,她都在找他。那为何,又在那晚,对这些,只字不提。
这些信件已让他模糊了此行的目的,或者说已达到所有的目的。
他提了一个不情之请,把这些东西暂时带回去。但也承诺,一定会再还给他们。
英国几乎没有夏天,回到伦敦时,又开始下雨。风雨如晦,就如他此刻的心情,清爽中带着些凉意。
每张信签纸的右下脚都打着不明显的UCL钢印,他刚托人问了问,这好像是学校附近的纪念品。
没有犹豫地,他直奔主题。
他耐心找店员说明来意。对方告诉她,这是限量信笺,每个月份都不同,几年以前的已经停止售卖。
但在他的引导下,店员还是将近几年的留存底板拿出来,让他自己一一核对。
从小读书,他都有快读的习惯。此刻却不想用眼睛扫描,只想一点一滴的刻印。
核对十来张信笺而已,他却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反反复复,一锤定音。
这些信笺所售卖的时间,不是一月就是八月,他几乎可以确定,每一年,她的寒暑假,几乎都来了英国。
是来找他吗?此时此刻,他无法不自以为是的承认,这是唯一的答案。
当然,若是再细致点,他可以查查她的飞行记录,这不算什么难事,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早就已然决定,就算她的喜欢断档于四年前,他的爱慕之情,也已经就此决堤。
他在这家店,坐到了不得不去机场的时间。
一遍一遍回想着与她的经历,有些难以自控的情绪。想要听她的声音,尽管知道,她的时区在凌晨。尽管知道,自己承诺过,会落地之后,再给她打电话。
这是他坐过,最漫长的飞机。长到足以让他用铅笔复刻,她每一个表情。
他将飞机上的信纸塞进口袋里,迫不及待地下了飞机。
“陆总,您要的电话卡。”
麻烦别人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他却要求秘书在落地时务必要给他准备一张新的电话卡。
他将行李递给他,走到最近的一个休息区,开始激活号卡。
激活完成,他几乎没有犹豫,在早晨六点的时间,打给了她。
电话响起,顾青舟猛地清醒。因为看见归属地为申城的陌生号码。
停顿了几秒,带着某种预感,她接了起来,清醒的意识,含糊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喂。”
“我是陆则谦。”电话里的声音很克制。
她轻轻嗯了一声,忘记去思考为什么他要在这样一个时间用一个陌生的号码说一句这样的开场白。
“我找顾青舟。”
握着电话的手也跟着声音微微颤抖,轻轻摩挲着手机的金属外壳,试图表现地更镇静一点。
“我......就是。”
挂了电话,她全然坐起,开始短促的呼吸。赶紧喝了一口隔夜的凉水,再这样下去,她很害怕自己会呼吸性碱中毒。
夏天的早晨六点,已经是能量满满生机勃勃。但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先去洗一个澡,再去学校。
――
陆则谦回家没多久,顾青诩就打来电话,要和他一起吃饭,因为在英国的途中,他通过远程视讯,帮了个小忙。
尽管他现在最想见的人不是他,但也正好有一些事,要与他说明。
“说真的,这次真挺谢谢你的,要不是你,可能直接就流标了。”顾青诩喝了口啤酒,真诚感谢。
陆则谦:“不客气,正好我有事也要请你帮忙。”
“哇哦。”顾青诩放下啤酒杯,与乔木对视一眼。他很意外,他也有要他帮忙的时候。
“刚刚我发了一份简历给你,你回去给你们家老爷子看看,够不够资格进入相亲排序。”陆则谦说得四两拨千斤,唯有眼神真挚,毫无玩笑之意。
因为之前顾青诩提过,家里想给顾青舟相亲的事,他决定这条路也要封死。虽然不认为她会真的去,但他必须把自己该做的做到位。他一向如此,志在必得,静观其变。
“哦,你也想给青舟把把关是吧,没问题,我把他们的.....”顾青诩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接道,又惊觉不对。
“他的意思是?”他不敢看陆则谦,第一时间去找了乔木,“要和我妹妹相亲?”
乔木扬眉点了点头,没有太过惊讶,仿佛意料之中。
“哎,我说。”顾青诩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哪个妹妹啊。”
“.......”
“你还有其他姓顾的妹妹?”陆则谦淡定反问。
“只有一个,名字叫顾青舟的。”顾青诩神色讷讷道,“你确定?”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
“不像。”顾青诩摇头,知道他从不开这种玩笑。
沉默片刻,顾青诩又问:“这事,青舟知道吗?”
陆则谦将杯中酒饮尽,淡淡道:“我在她那儿和你这儿都报了名。”
“.......”
“不过这事,你先别告诉她,你知道就行。”他又叮嘱道。
“为什么?”顾青诩不理解,他告诉他,不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我怕她有逆反心理。”陆则谦投来不经意地一眼,笑了一声。
“.......”他是真不怕得罪他啊。
“那你为什么还告诉我。”顾青诩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
“告诉你,是因为想让你去稳住你家老爷子,不要乱点鸳鸯。”陆则谦悠悠提醒。
顾青诩无话可说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逻辑严谨。”
“不过这乱点鸳鸯从何而来啊。兄弟,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是挺受小姑娘欢迎的,但我们家青舟,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什么套路都不吃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硬邦邦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他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的意志力谁更强一点。
陆则谦没有否认,眼睫微动,“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又警告地看了顾青诩一眼,“还有,注意你的用词,她又不喜欢你们家。”
“.......”
隔了许久,顾青诩又乐出了声。“哈哈哈。”回想刚刚听见的“努力”二字,他很难相信这种小学生言语能从陆则谦口中说出来。
是的,他知道有些难度。但她掀了桌,他只能重新组局。
――
自从早上接到那个电话以后,顾青舟的大脑就没有停歇过,一直在飞速运转。说一句心绪不宁都算得上人微言轻,实则她在打字的间隙都能有空回味和心惊。
陆则谦一整天没再给她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她能理解的,他们都需要时间平复一下。
很早就洗了澡,躺在床上。并非想睡觉,只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思前想后,还是只有给林颜打个电话。
顾青舟:“没耽误你吧。”
“没有,已经在家躺着了。”林颜答,声音有几分慵懒,看了看钟表,问道:“这个时间找我,爱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