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纪云庭捏住茶杯的手一紧。
今天的谈判,纪云庭就一个目的,说服温子良放了宁璃。
假设温子良肯顺着台阶下,失去一个团队却能不费吹灰之力拿稳南边设计项目,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温子良没有理由拒绝!
“你我之间的恩怨,别拉上宁璃。”纪云庭嗓音低沉。
“如果我一定要她入局呢。”温子良把玩着茶杯,漫不经意的态度刺中纪云庭的神经。
“除了她,你有很多选择。”纪云庭绷着下颚线,怒意跃上眉间,温子良定定看着他。
“宁璃不是会玩那种游戏的人,你也不敢真的动她,肯放人,条件可以随你开。”纪云庭再度让步,港圈的宁家与宁璃背后真正的宁家还不是一个。
宁璃的父母在海外建筑界声名赫赫,且人脉极广,只因与港圈本家关系恶劣才多年不肯回来,温子良若真的动了宁璃,海外宁家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她不屑玩那种游戏,我也一样。”温子良沉声低喃,陈述事实的语气引人不安。
男人言罢,纪云庭不小心拨倒茶杯,热茶洒了一手。
“纪总想要人,那就来抢。”突然,温子良抬眸看向纪云庭,眸中的疯态伴着眼尾猩红,意外偏执。
“只是我好奇......”说着,温子良双手撑住桌边,缓缓靠近纪云庭。
热雾熏眼,刺激着温子良的双眸,惹得他有些烦躁。
“同样的招数,纪总还能不能拿下宁璃。”
“温子良......”纪云庭亦是天之骄子,岂能忍下这样的挑衅。
“你难道就不想想,一个温兆宇真能左右宁璃的想法?她为什么投靠温氏,你比我清楚。”温子良一字一字地说着。
“因为所谓的游戏,换了你,她更没兴趣。”男人声声嘶哑阴郁,暴戾恣睢,每个字都在搅动着纪云庭的血性。
第19章 降服(修)
“六爷,您别太过火了。”纪云庭还未说话,他身后的手下声音冷然。
场面一触即发,门外响起叩门声,屋内许久无人作声,叩门声渐渐消失。
没了脆响,衬得气氛愈加死寂,纪云庭坐着,对面的男人站姿慵懒,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凛冽,叫人如坠冰窟。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能不能养起来,你做不了她的主。”纪云庭换了一个姿态,单手顶住身前的桌面,语气已然攀上薄怒。
港圈谁人不知纪云庭和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港城第一端方君子是宁寒舟,气度屈居于宁寒舟之下的人,唯有纪云庭。
这个男人一向是温柔代名词,喜怒形于色的时候太少,今日破例了。
纪云庭眼神沉冷,这种场合向来沉着的人突然动作变多,说明......心乱了。
“最多半日,温氏咬死不松口,那就各凭本事说话。”纪云庭压下心底暴戾,温声通知。
话落,男人垂眸扫过纪云庭按在桌边用力的手掌,唇边挂起的弧度多了些嘲弄,温子良面色浅淡,方才眼尾那抹似是淬了血色的病态,消失得无影无踪,纪云庭心脏微紧。
“难道不是一直各凭本事么。”温子良反问,话中有话,惹得纪云庭眼皮狂跳。
自温子良上位伊始,温纪两家何曾和和气气过,再到宁璃这件事,可不就是凭本事吃饭?
温吞懒散的男声强势灌入每个人耳中,雷哲就站在温子良身旁,温子良这话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
这是要在纪家的地盘气死纪云庭??
说罢,温子良抬步绕过桌子直奔纪云庭走过去,纪云庭的手下见状便要冲出来,却被纪云庭挡下。
几人的小动作被温子良尽收眼底,温子良并未理会。
籣园是纪家的地方,但温子良却只带雷哲一人前来,明摆着是笃定纪云庭不会做什么。
来到纪云庭身侧站定,温子良捏起茶壶倒了杯茶,动作随性。
他依旧站着,纪云庭几乎被他全部罩住,退无可退。
热茶溅出茶杯,纪云庭攥起手掌,情绪显然到了临界点。
雷哲打起警惕,急忙护住温子良,纪云庭同样在海外求学多年,身手不差,雷哲生怕纪云庭动手,温子良进门之后的每一个字都是踩着纪云庭底线说的。
“茶不错。”温子良缓缓道。
籣园所供的茶,档次最低的价位也在数十万每百克。
纪家从不缺好茶,南区这片的家族祖上多数都在江南生活过,对内地茶文化很是推崇,纪云庭本人偏好浓茶,与温子良的口味恰好是两个极端。
“等她十年,但你知不知道她对这种口味......”温子良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纪云庭拧眉。
“提不起兴致。”男人字字和缓,却字字如催命符,冲击着纪云庭的理智,纪云庭视线落在温子良倒的那杯茶上,久久回不了神。
他看着宁璃从涉世未深的少女蜕变成心计手腕出尘的女人,除了他,纪云庭敢肯定再没有人能参与宁璃的十年人生。
小时候的宁璃虽不似现在一般睚眦必报,却也钟爱刺激。
那时纪云庭就明白宁璃骨子里的野性不逊色于任何人,婉柔的皮囊根本挡不住这个女人的暴烈。
扪心自问,纪云庭更欣赏这样的宁璃。
比起宁璃的容颜身段,她的大脑才最性感迷人,纪云庭自诩了解宁璃,一个从小抗拒循规蹈矩的角色,口味应当更烈一些。
“这是你的口味。”半晌,温子良顶着纪云庭如同利箭般的目光,沉声继续。
倏地,纪云庭哽住。
没错,他对浓茶的喜欢无人不知。
在商圈制霸多年,纪云庭早就不知迁就为何物。
十年间,他每每与宁璃见面都会提前备好一壶浓茶,两人初见那日,纪云庭清楚记得宁璃对茶道的见解,他理所应当觉得宁璃同样对浓茶欲罢不能,以至于忽略了......宁璃只是没挑明自己的偏好而已,纪云庭更未深入了解过。
好的猎手,怎么能连这种事情都会弄错?
自认猎物一定会主动入了他的圈套,殊不知,猎物仅仅是懒得挑明,到底是谁看得更明白,高下立判。
“你以为的纵容,在她眼里是多此一举。”温子良淡淡道。
男声未落,纪云庭失笑,他有些暴躁地扯开领带,淡漠的眉目终于染上厉色。
“看来,温氏对南区项目的确没什么想法了。”纪云庭站起定定看着温子良,语气平淡。
话一出,代表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纪云庭忌惮温子良的决绝是不假,可纪云庭不是肯一味退让的角色。
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角色,那就要看谁的手段更狠了。
谈判失败,温子良不放人,纪云庭自然会往死里整温氏。
闻言,温子良竟笑着点点头,似是认可,又似是轻嘲。
男人不疾不徐地摘下框镜,温子良并非近视,却偏要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曾有不懂事的人背后议论温子良是伪装的一把好手,这些事在港圈早已不是秘密。
旁人以为温子良是要披上一层假面,但纪云庭多少知道些温家秘辛,温子良常年佩戴眼镜,是因镜片下的左眼尾部,有一道红色疤痕。
看上去就像是用刀尖硬生生割出来的眼线。
耳闻,这道疤是温子良沦为温家养子之后才出现的。
至于怎么来的,纪云庭不知道。
但必定与温家二房有关。
瞬时,纪云庭递到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温子良要蚕食掉纪家的资本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多年前就已筹备,纪云庭明白当中的弯弯绕。
当年纪云庭尚在海外求学,不知纪家的人参与到了温家大房与二房的阴谋战,而且插手的还是最关键一环。
死仇横在中间,温子良肯定不会放过纪家,纪云庭被蒙在鼓中等知道以后却是木已成舟,得罪了温子良让纪家失去了不少好东西,纪云庭如果没有继承纪家,他与温子良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很遗憾,纪云庭做不到放弃偌大的纪家,他坐上纪家掌权人之位以后尝试过暂时与温子良言和,但温子良太过暴厉,直接将这条路封死,后面纪云庭只好被迫接受温子良的报复。
所有人不知道温子良十六岁那年,纪云庭曾于一次晚宴上见过他。
是夜,被圈养的温顺宠物露出獠牙,那双连握了多年刻刀都未见一丝裂口的手,近乎疯狂地抓住一个人的头发,而侧脸多了几滴鲜红。
少年凉薄的唇轻轻吐出一句话:
“怎么这么不听话?”
话落,纪云庭才看清被温子良压着打的人是谁。
是温兆宇。
“大哥,我错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温兆宇跪着求他。
“阿宇,下次说谎的时候,记得看着我的眼睛,你心虚的样子真的很招人疼。”少年轻笑,似乎有些失望。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少年抬眸,冷不丁撞进纪云庭眼底。
上一秒冷血阴凉至极的少年,对纪云庭笑得温驯。
那一年,港圈对温子良二叔的评价像疯了一样高涨,大哥大嫂去世,能将大哥的孩子视作亲生骨肉养在身边,这样的气度太难得。
人人盛赞温国笙仁义,所以才有了这次温氏做东举办的晚宴,而卡在今晚教训温兆宇,只要温子良没弄死温兆宇,温国笙都不会说什么,相反还会瞒下所有事。
从那以后,纪云庭深知温子良身体里留着狼一样的血。
“咔哒。”镜腿被温子良捏出声响,唤回纪云庭的思绪,温子良扬眉看着他,眼尾的红痕不见狰狞,尽是直击人心的放恣。
当初纪家人非要趟温家的浑水,这事终是纪家理亏。
觉出纪云庭的沉默,温子良临走前丢给他一个东西。
“祝你好运。”男人语调含着漫不经意,分外邪肆。
垂眸看着,纪云庭瞳孔一缩,这是温兆宇的东西!
“纪总,温六爷这是......”前脚温子良刚走,纪家人便一拥而上。
下瞬,纪云庭捏住眉心,他早该想到的。
与温子良见面,纪云庭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没脑子的温兆宇。
若是被温兆宇打听到了,指不定怀疑温子良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倒不是怕了温兆宇,而是对付蠢货非常麻烦,对付自作聪明的蠢货更麻烦。
温子良这是提前把两人见面的消息捅出去了。
用不了多久,温兆宇的质问就会跟着来,纪云庭把手中东西一丢,无意间看到桌面那杯冷掉的浓茶,茶汤映出他的影子,纪云庭慢慢握住茶杯。
忽地—
“啪!”茶杯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纪家人吓得不敢说话。
毕竟,纪云庭第一次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
*
回去的路上--
“六爷,陈家组局,想请您过去。”雷哲说道。
“什么?”温子良回得心不在焉。
“就是之前想给温氏拉项目的陈家,他们家占着80%的雕刻市场,影响力不小,一直想见您一面。”说着,雷哲的语气变得小心起来。
父母离世后,温子良再未拿过刻刀,这些年不是没有涉及雕刻的项目想搭上温氏这条线,而是都不敢去触温子良的霉头。
雷哲会提及这事,还是因此前下面的人无意提了一句,觉得凛丹系列的外观设计用雕刻技艺更有爆点,未料,温子良默许了。
“就今晚吧。”温子良轻声道。
“告诉宁璃,现在准备。”
“您要带着宁小姐?”雷哲追问,却没得到温子良的回应。
“六爷,您对宁小姐究竟......”雷哲没敢问完。
温子良在包房对着纪云庭挑明的话,实在是一针见血,可纪云庭处境尴尬,温子良何尝不是,两人偏好一浓一淡,都有强迫压制宁璃低头的嫌疑,却都被宁璃挡了回来,纪云庭不行,温子良一样没有胜算,若是硬来,最后受伤的还不一定是谁。
少顷,车内蓦地静下来,正当雷哲以为温子良不会开口答这个问题时,男人沉冽的声线传来—
“就这么把人放走,太可惜,我向来不做无用功。”言罢,男人轻笑,霸道异常。
“那......您和宁小姐准备什么时间过去?”雷哲问道。
“看她。”言罢,温子良像是想起趣事继续话题。
“我记得,陈家人登过扶野的门?”
“好像是有这回事,不过最后貌似被宁小姐整得很惨。”此事传得很开,扶野还因此陈家被针对过,哪知宁璃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如今谁也没胆量小瞧扶野。
“记得和她说清楚是谁。”温子良满不在乎道。
“以宁小姐的性格,怕是不好吧。”雷哲反驳。
生意场上的小仇等于没仇一样,况且扶野与温氏是合作关系,为了不驳温子良的颜面,宁璃硬着头皮也要按时随着温子良与陈家见面。
坏就坏在,宁璃从不按套路出牌。
说不给谁面子,她就一定会踩了谁的面子,这与陈家见了面,还能有好?
再者,让宁璃提早知道是陈家,万一找借口推掉,凭宁璃的口才绝对能完美推掉今晚的局,还能保全温子良的颜面。
“您就不怕宁小姐脾气一来,先把陈家气个半死?或是,直接不来?”雷哲打趣,却也是实话。
扶野与温氏是平起平坐,不存在谁低谁一头,即便论资本力量扶野过于薄弱,可扶野正好卡着温氏开拓新市场的脉搏。扶野动一下,温氏就要跟着动一下,温子良必须要给足宁璃脸面,偏生宁璃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
“那就换人。”男人语调疏懒,猛兽捕猎的易如反掌,叫人头皮酥麻。
闻言,雷哲一时无言。
宁璃想来却不想给陈家台阶下,可以,宁璃不愿来,也可以,若看陈家不爽,直接换掉。
这已经不是给宁璃面子的范畴了......
而是,迁就。
*
另一边,正忙的宁璃接到消息颇为意外,陈家啊......
“这六爷的心思很难猜啊,提前告诉是什么意思啊?”娜琳只觉温子良阴晴不定,心思比叉烧的火候还难掌握。
“又没说具体时间,搞什么啊,这是想让你去,还是不想啊。”
娜琳满腹孤疑的声音钻进耳底,宁璃捏住搅拌棒的手指泛着浅白,温子良的用意她明白。
今晚的局,去不去,主动权在她手里。
还真是......对她胃口啊,宁璃轻嗤,温子良做到这地步是她没料到的。
心底突然窜上来阵阵燥意,心思被打散,宁璃拿起外套出门。
“走了。”
约定的地点距离扶野不远,今夜突降小雨,路很滑,娜琳负责开车,宁璃看着窗外飞雨,心下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