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马夫旁边亦有个小厮,小厮她二人就更是熟悉,正是东福。
所以那车中之人便是陆执无疑。
孟文惠与林瑶儿马上双双下了来。
那马车也没一会儿便到了门口,停下。
东福下车,去为那车中之人开门掀帘。
下一瞬,孟文惠俩人便见一男人下了来。
人身姿颀长,宽肩窄腰,眉眼俊朗,肤色甚白,楚楚谡谡,生的俊美无俦,却不是陆执是谁。
林瑶儿先唤了出来:“陆表哥...”
声音虽不甚大,但也足矣让人听到,岂料那男人竟是都没转头正眼朝她二人瞧上一眼,只是余光有一搭无一搭地瞥了那么一下便唤了小厮,不知和人说了句什么,已抬步朝府门走去...
孟文惠与林瑶儿当即就呆愣了去,这时看着东福过了来,笑着道:
“两位表小姐随我来,世子让奴才给两位表小姐安置它处休息...”
孟文惠与林瑶儿更加呆住....
第44章 出逃(下)
瞧着他的模样, 并非拜帖未送到,不知她二人来。
倒像是根本就没打算接待...
俩人无疑,心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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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 沈勋忌日。
转眼已过七年,每年的这日颜汐都要哭上许久。
七年...
她不知这个世上还有几人能记得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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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州,某府邸,一房内。
高案前摆放着灵位,位前燃香已燃半截。
其下站立一人,一袭墨绿色锦袍,身姿挺拔硬朗, 黑发,髭须,四十多岁的年龄。
岁月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浅淡的细纹,人眸色昏暗, 屋中甚静。
少倾, 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随从将门打开,一位素衣女子被扶入内。
女子面色苍白,头上无饰, 墨发松松挽就, 三十七八岁的年龄,生着一张貌若天仙的脸。
房门打开, 人未踏入, 泪已先流。
婢女扶着她进来。
男子缓缓让身。
随从递了她三炷香。
女子双手接过,脸上早已挂满泪水,慢慢将燃香举过头顶, 缓缓而拜...
房门之外一片鲜嫩。
府院古色古香,贵气非凡。
长廊画壁, 亭台楼阁...
小桥流水,琉璃砖瓦...
一只燕子“扑棱棱”地飞起...
穿过垂花门与朱红大门,落到府外的牌匾之上。
“谢府”二字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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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月十二,颜汐已来寺庙四日。
当日过了,哀痛渐减。
所谋之事重新占据她的神思。
夜晚膳后,夜幕刚落,颜汐便像前几日一样,提示了青莲与桃红。
婢女俩人知晓,很快又在房中煮起茶来。
待得好了,分送去各个房中。
日子越近,颜汐越紧张,生怕出什么意外。
如此又过了三日,来到第七日。
颜汐先下手为强,没与那九名杀手说,亦未告知闫嬷嬷,直接交代了阿泰与云盛带着青莲,以为她取件东西为由,回了趟节度使府,寻看府中动静。
早上交代,下午三人回了来。
锦叶知晓后,说道:“小夫人如若再想回府取些什么,交代我几人便可,骑马来回可省一半的时辰...”
“啊...”
颜汐佯做糊涂:“我只想着阿泰与云盛白日里也没甚事做,便让他二人去了...”
锦叶:“无妨。”
终归并非什么大事,谁去也是一样的,到此也便罢了。
颜汐自然知道骑马更快,也自然知道这事更适合她们去做。
问题是她不想这几人,也不能让这几人离开宝华寺。
小姑娘状似平常,眼睛依然雾蒙蒙的,宛若麋鹿一般,瞧上去无辜又无害,娇娇滴滴,眼波缓缓流转,过去了也便过去了,接着道了旁的:“适才刚听青莲说,长安的那两位表小姐竟然并未入住节度使府上,既是这样,那再过三日,我就回吧...”
锦叶点头:“全凭小夫人的意思。”
此番对话到此也便彻底结了。
颜汐面上无异,心中不然,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夜长梦多,她实在想快些结了此事,但心中也不免甚感奇怪。
孟文惠和林瑶儿竟然未入住府上。
青莲来去匆匆,也没打听明白,换句话说,府上的婢女也尽不知这事。
颜汐派人回去,目的不过就是想看看她二人还要呆上几日,知晓之后,有了由子,她好择日归回,实施那计划。
夜长梦多,如此人根本就没在府上,她可随时动身提出归回,简直没有比之更好。
当日膳后,她如故叫人送茶。
夜晚躺在床榻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叨念佛祖显灵,定要保佑她顺顺利利。
眼下只需再过三日,她就可彻底逃离那男人,这后三日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然,事与愿违。
到了第八日下午,她万万没想到,那男人竟是大驾而来!
颜汐归回厢房,远远地还未到,心便一颤悠。
她,看到了他的士兵。
三十几个士兵将她几人的六间厢房皆围了住,其中,她的那间,门前树立数人。
颜汐知道,人就在里边。
颤着心口,又急又慌,但终是被迫平稳下思绪,小姑娘快步而去,到了厢房打开房门。
果不其然,那高大昂藏的身影正躺在她的床榻之上。
“世子?世子怎么来了?”
颜汐故作镇静,勉强笑了出来,语声中带着些许惊讶,朝他走去。
陆执并未睡着,随着她来,睁了眼睛,侧眸朝她眯来,就一句话。
“什么时候回去?”
颜汐笑着回口。
“昨日刚与闫嬷嬷、锦叶俩人说完,十九便回,还有明后两日。”
话说完人已经过到了他的身边,蹲在了床榻一侧,仰着小脸看他。
寺中的床榻不高。
陆执慢悠悠地起了身,那双沉沉地眸子对着她的视线。
俩人一个在榻上,一个在榻下,像一只野狼盯着只小白兔。
颜汐转瞬间便有了丝不好的预感,绯红了脸面,还不待别开视线,果不其然,他的大手叩住了她的脑勺,人俯身朝下,凑近了她。
“现在回。”
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是分分明明的命令。
颜汐怕的就是他这话,手轻轻推向了他的胸膛,尽量别去视线,语声柔的不能再柔,心口“砰砰”乱跳。
她知道他是想干什么了。
“不要,已经和大师说好了,正好到后日,那本佛经全部学完...”
陆执扯动了下唇角,俊脸更加朝她靠近,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哑声:
“无妨,那就在这。”
颜汐便差一点心脏没被他吓出来,本已别开视线不再瞧他,立马回了过来,求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
“这是佛寺,万万不可...不要...不要...”
她已然要被他吓傻了,摇头,口中一连几声相拒之言,且明显带着求意。
因为太是清楚他的品行品性,他没原则没底线,坏的没边了,心中也不似有神明。
彼时,她都已然是他半个妹妹了,他还那般对她,有违人伦道义。
那般禁-忌之事,他也敢想,且做了。
不是人的事,他已经干的够多了。
眼下所言,他未必不能真做出来。
但若和她回去,有他在身边,她的计划便,便功亏一篑了。
思及此,颜汐更加紧迫,再度摇头。
却见那男人笑了一声,敛眉,不是人地道:“嘶,我怎么这么喜欢,看你这幅害羞的模样...”
说着手指轻抚颜汐的脸面,面上笑意盈盈。
颜汐当真是想抬手给他两巴掌,但奈何不敢,眼下也决计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她没法子,心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此时此刻,对他唯有相哄。
及此,颜汐便攥住了他的大手,轻轻摇晃了下,一面相求,一面哄骗,一面妄求惹他的怜惜...
“世子,我知道,时日久了,世子有些想念,想念我了,我,我其实也想念世子,但这是佛寺,我,我是来为亡父念佛诵经的,就差两日,这份孝心也便算寄出了,世子就成全了我好不好?”
“世子或是不在意,但,但我不同,我心中有佛,也信神明。世子若执意,只想玩乐,让我在此辱了心中神佛。我,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从提及亡父开始,她眼中便现了泪花,后续越说越动情,待得说完,滚在美目中的清泉已尽数滴落,抽噎了起来。
半真半假。
话语与情皆为真,唯独哄他的心为假。
这言之后,起身附在他耳边又倒了句羞人的许诺便低下了头,持帕在手,掩于唇边,慢慢啜泣...
陆执轻嗤了一声,良久,颇慵懒地退了回来,身子倚靠在床榻之上,垂眼眯了她一会儿,起身理了衣服,抬步走了。
颜汐心口跳的更加厉害,但一动未动,安安稳稳地在原处,娇柔的肩膀慢慢耸动。
好一会儿后,青莲桃红相继奔进来,关上房门。
“小姐,走了,人走了!”
颜汐一下子转过了身来,朝着那门口望去。
不知是她的哪一句话让他动了恻隐,亦没准是她羞人的承诺起了作用,总归那男人真的走了!
颜汐立马相问:“人马可有变化?”
青莲摇头:“没有,来的人都带走了,剩下的还是原本的那些...”
颜汐又道:“那壶...?”
青莲亦是摇头:“小姐放心,他...”
婢女没说完整,但颜汐已然会意。
小姑娘重重地松了口气,坐在了蒲团之上,慢慢闭了眼睛。
虽有插曲,但好在并不是大碍。
如今还剩两日,事情已算是成了大半。
“快去煮茶...”
小姑娘再度提示。
婢女二人应声,马上去了。
后续两日,按部就班,颜汐免不了依旧提心吊胆,但所幸一切顺利。
两日之后,终于迎来了三月十九。
晨时辞去寺中大师与僧人,颜汐终于同众人下了山。
待上马车之际,她很自然地朝着云盛与阿泰看去。
俩人不动声色,皆轻轻地向她点头。
颜汐紧攥柔荑,在婢女相扶之下,上了车去。
返程之路与来时一样。
车中,青莲几近一直掀着车帘给颜汐瞧看。
颜汐掐算着时机,看着山路两侧,终是在十日前,叫停的地方再度让婢女扬了声音叫停马车。
云盛勒住缰绳。
马车停下。
亦如来时,为首的女杀手锦叶调转烈马前来相问。
“小夫人怎么了?”
颜汐穿着同样的衣衫,与来时同样的神态,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娇娇糯糯地小声道:
“我,要方便...”
言毕便由着婢女扶着下了车,朝着路边的山中走去...
锦叶晃了下头,没说二话,跟在了三人身后。
颜汐去了与上次同样的地方,依旧躲在了婢女二人身后,从缝隙中露了半边小脸,朝着那女杀手道:
“你...转过去,走远些...”
锦叶依言,转过了身,朝前走了几步。
没一会儿,未待听得小夫人唤她说好了,却听到了小夫人与她身旁婢女的一连几声惊叫。
“啊,啊!”
锦叶马上回了头来:“怎么了?”
“蛇,蛇!!”
小夫人转眼已泪凝于睫,和婢女三人先是拥在一起,转而便急切跑开,岂料在这之际,一只耳坠落入草中。
小夫人喘微微地道:“你,你帮我捡一下…”
言毕已经同婢女两人跑了开。
锦叶应声,拔了剑,也早看到了那石后确是有蛇,且不是一条,十多条交缠在一起。
但于她而言,都是些毫无威胁之物,她抬剑朝着众蛇挑去。
蛇易对付,但东西难寻。
她适才恍惚间也看到了有东西掉了下来,但如今却没见有什么。
锦叶持剑在草中翻了好一会儿都没翻到,却在不知过了多久之际,瞧见石缝中似是有只耳环。
女杀手颇奇,但觉适才那一下子大抵是掉不到这么深的石缝里,但也没想太多,将东西够了出来,收好,转头回了去。
然,她刚刚走出两座小山丘,直直相对的看见小夫人的马车,千钧一发,却见那马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狂了去,不断长嘶,四蹄猛跑...
锦叶瞳孔蓦然放大,因为前边便是山崖,便是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