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过去在学堂里求学时的还不同,那时候一心为着求学,在这里既是为着游玩的目的而来,自然便少了那份紧迫和压力。
“既如此,郎君可愿意在我安南常住?若是愿意的话,我可带郎君去新住宿瞧看。”对方又笑着这般说道。
但别看文人对这一个月在安南的游玩体验感到满意,可真要他常住安南,就不是那么轻易便会答应的事。
因为安南有规定,凡选择常住者,至少得保证在所分房屋里居住满一年,无故不得让房屋长时间空置,也不得将房屋租借给其他人居住。
若违约,便需得按安南房屋租佃的市价三倍做赔。另外这一年内每月从衙门领取到的银钱,也需得全数返还。
时下读书人确实普遍都要比一般平民百姓家境好,但并不是说他们就富裕到完全不差钱的地步。尤其是被这份消息吸引而来的大多数文人,家境都只能算一般。
三倍的违约金便足以吓退不少心智不坚定,或一心只图便宜的那部分人。
在这般条件下,若是还愿意选择留在安南常住的,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于这部分人才,韩彻当然要尽可能的把他们长久的留在安南。并且为安南的发展,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和贡献。
眼前,面对选择在安南长久居住的第一位秀才。刚一见面,韩彻便诚心实意的夸赞起对方来:“今日我安南能迎来杨秀才你这般有才学之士的定居,真乃喜事。”
当然,韩彻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这般夸赞的。事实上,刚一接到衙役前来禀报,韩彻便马上就从之前造就好的信息册子中找寻到了对方的基本数据。
这人名唤杨岩,裕州府城人士,自从八年前考取秀才后便一直未能再进一步。但学识还算扎实,为人品德也未有瑕疵传出。
“韩大人谬赞,杨某万不敢当。”对方红着脸忙作揖道。
杨岩今年已经三十有六,自是早已娶妻生子。他家在府城的日子也并不是说过不去,但这么多年的书念下来,与家中而言耗费自是不小。
所以杨岩选择在安南长久居住,一是见着如今新桥修建成功,往来变得极为方便。说是从府城来到安南,但其中耗费的时间甚至比从府城到辖下一些偏僻村子更为近些。
二便是被安南给出来的好待遇所吸引,尤其是在安南已经住了一个月,杨岩发现以安南县城里的繁华和热闹,已经毫不逊色府城!
眼前,韩彻真挚又热情的态度,也让杨岩感受到了尊重和重视。
彼此交谈愉悦起来,韩彻趁热打铁,当即便言道,他预备在安南县城创办一座高等学堂,正缺如杨岩这般有学识的人士前去任职教导。
韩彻还用着生平最为诚恳的语气对着杨岩道:“待将来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时,自也当得起功业显着,名闻天下!”
苦读诗书多年,如杨岩这般还在坚持的,为的不就是对功成名就的渴望?然他心中也清楚,这么多年的书念下来,想要考中进士已然希望渺茫。
韩彻还并非普通人,他不仅是安南的县令,在科举上,他曾经更是高中状元。所以如杨岩这种秀才,骨子里便带着对韩彻学识的向往和崇拜。
结果他所崇拜和向往的对象,对着自己作如此言词恳切的一番夸赞。
这就好比,现代一个写文多年的老扑街,突然有一天,一个他只能敬仰的大神偶像,对着自己一再夸赞,又如何能不让人心情澎湃。
杨岩脑子一热,当即便激动万分的应承下来。
一直到他被韩彻又以极其热情的态度,亲自送出衙门。顶着头顶的大太阳,走在回住宿的路上时,杨岩才逐渐冷静下来。
然君子重诺,已经应承下来的事情,似杨岩这等读书人又怎好轻易反悔?
再者,韩大人给出的薪资并不低。
于是三日后,府城老家的父母妻儿便瞧见杨岩,以一种不怎么熟练的方式驾着从衙门借来的一辆牛车归来。
韩彻这次要创办的学堂,是由衙门出资,专门为需要报考童生或是对学问上有更高需求的学子们置备的。
像之前招聘来的那些夫子,做前期简单的启蒙还行,但若是再深一点的学问,他们自己都不会,又如何能教导学生?
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培养人才并不是短期内便可一蹴而就的事情。
万事又都在变化,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韩彻这边说不定要不了几年他就能带着柳氏和三娘四娘离开安南。到时候,就算教化上获得什么成就,政绩也与韩彻没了关系。
可即便如此,韩彻现在还是想要做这事。
第55章
茶油
时下朝廷对县等级的划分,是以人口户数做标准。不足一万人口,一律为下县。一万以上人口为中下县。
安南今年加上新增户籍人口总数终于过万,刚好达到中下县的标准。但哪怕是这一万的本地人数,再加上那些往来安南的商贾客流,全都安置到县城里面来,莫说跟韩彻穿越前所见过的大城市相比较,便是一些较为繁华的乡镇都比不得。
“没想到咱们安南这么快就能升为中下县。”钱县丞和刘县尉等众衙门里的人却都很是高兴。
要知道在生产活动还只能依赖人力和畜力的传统农业社会,人口数量上的增长速度是没办法快起来的。人口数量多寡,便也直接影响到当地官府赋税的征收。
所以这一次县城等级上升,对韩彻今年的政绩考核,乃至是安南县衙所有在职官吏,都是有好处的。
不过这起码得是年底朝廷考核之后的事了。
眼下,衙门因为这份人口的暴增,每日都有忙不完的公务。针对这份忙碌,韩彻前段时间便往衙门又招入二十名储备衙役。
韩彻还又给钱县丞招了一名副手,协助他处理除税务之外一些不甚要紧的工作。安南经济发展的越好,税务方面的公务量增长最多,实在是将钱县丞忙得够呛。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因为年底朝廷考核重新给安南县做等级划分后,按照中下县的等级,钱县丞所兼职的主簿,便会有专人来任职了。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新主簿是会由府州那边派遣人员过来任职,还是交由韩彻这个县令直接选拔人任命。
但不管是哪种,韩彻都觉得可以。因为主簿的主要工作是户籍管理和造册,起草或是抄录文书名录等事务。
总的来说,主簿就相当于是县令的秘书。
钱县丞也不需要过于担心被分夺掉他在衙门里的权利,因此对于新主簿的到来,他还秉持着几分迫切希望。
时间很快便在这份忙碌中,进入到农历九月。
今年安南县的农户们,又增多了一项能给他们不少收入的经济作物——茶油。
油茶树这种经济作物跟别的作物不同,一般要三年才能挂果,五年后才会进入到丰产期。这对于还处于广种薄收,常年挣扎在温饱在线的大多数农户来说,哪怕知晓油茶作价不错,它也不在百姓种植的首选名单上。
种植量极少,茶油作价便历来高昂。
那些油茶树韩彻便先以衙门的名义,在职田里选地方先进行育苗,之后再在各乡村选取一些适宜的荒地开垦栽种。
油茶树的适宜能力强,只需选择较为阴凉偏肥沃一些的酸性土壤,不管是山区还是平原亦或者是丘陵,都是能种植的。安南农户们都很是信任韩彻,他们也有了一定的家底,能等得起油茶树这种需要三年才产生收益的经济作物。
更别说韩彻还是先命人育苗成功后,再免费分发给的大家。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各乡镇的农户们皆报名领取了油茶苗种植。
如今种植满两年,虽说油茶树是三年才挂果,但也有一些挂果早的,今年就挂起果来,眼下正好进入成熟采摘期。
时下在榨油这方面,使用的便是压榨法。就是使用一些榨油器具或设备,通过人力拽放或大力撞击,将油榨出。
虽说都是差不多的原理,但榨油的器具和设备不同,最后得到的出油率便也不同。
安南过去贫穷,只有县城的榨油坊才有一整套较好的榨油设备。但这对于乡镇农户来说,只为着自家食用的那点油,既要花费银钱给榨油坊,又要出进城的落地税,还要耗费较长的时间往来县城与家中,自然便选择在家中榨油。
韩彻也是在之前的多次下乡巡查时,才见到了这种百姓在自己家中便可制备的省力榨油法。
他们发明了一种杠杆榨油法,把油料先炒干,粉碎,蒸熟,包饼,压实后直接放入杠杆榨中,便不需要再管它。
等到压榨的时间差不多了后,便可直接取油。
不过这种方法出油率太低,在集市开设后,安南农户时常需要进城售卖农产品,便也顺带把油料带进城里的榨油坊去压榨。
韩彻倒是知晓一些其他的压榨法,但在他去县城的榨油坊看过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太大改良的地方了。
至于眼下的茶油压榨,步骤跟其他的油料也相差不多,榨油坊的工匠们都会,也就不需要韩彻在这方面去费心。
他现在要做的首要事情,还是尽快帮大家把茶油做好宣传和推广。
说起来,越是民众接受文化教育不高的地方,百姓便越容易迷信鬼神传说。
这时候你要是直接跟他们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听你的话。反而你借助一些鬼神的名义,再去告知他们某些事情其实是骗子在假扮鬼神,真正的鬼神力量不是这样的时候,他们又愿意相信了。
穿到这个时代,每日接触的都是这么一群人,韩彻在给某样商品做宣传的时候,少不得也会给它编造个“神话”背景。
这日下午,集市勾栏处的演绎还未到点,不过台上已经有演绎者穿好表演服装衣服在台上走过两回,有一观众便惊讶道:“咦?今日不表演《周公断案》了吗?”
“你定是才到咱们安南来吧?”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观众,便笑道。
“昨日下午刚进的城。”前者便说道。
“那就是了!”后者便指着台上的演绎,告诉对方:“前两日勾栏便出了通告,言道今日有新节目上呢!”
因此他也很是纳闷的问道:“为着看这新节目,我可是早早便赶来占座了。你既不知今日有新节目演绎,怎的也来得这般早?”
要知道勾栏这里,但凡哪日有上新节目,观看者的数量都会达到一个惊人数目。这若是去的晚了,别说占不到视线较好的那部分位置,便是能不能看清楚表演,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我平日不常来安南,好些节目都未曾看过。”对方这般答道。
确切的说,他是从北地过来安南做生意的。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一年也就来个一两次。因此本地人看过的大部分演绎,他都未曾看过。但也知晓勾栏这边听众不少,尤其是下午,便早早赶来。
“那你运气可真是好,今日上新的节目可出自我们大老爷之手。”本地人便很是得意的告诉对方。
“……”对方愣住了。
这并非是韩彻出手的表演他不喜欢,而是往来过安南的人都熟知了一点。那位韩县令平时要么不持笔,一持笔书写出来的故事,便一定包含某种目的。
或是如《周公断案》一般,警醒世人,教化百姓。
又或者是如《芙蕖救亲》一般,为着宣扬他们安南的藕粉。
更有甚者,便是如那《牡蛎仙》一般,既有警醒世人,教化百姓的目的,又为着宣扬他们安南的蚝油。
果然,等到演绎者一上场,立即便响起熟悉的开场白:“话说安南某地,这日有一神仙下凡来此游历……”
一般这种开场白便也说明,接下来的节目演绎目的多半是为了宣扬他们安南的某个商品了。只是在场的外地人此时却都有些胡涂,今年他们都并未听说,那位韩县令有教授安南农户又种植什么新的农作物了啊?
带着这份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这些外地商户便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看起台上的表演来。
眼下往来安南的大多数外地客流虽多,但主要还是分为两拨。一拨是来安南做生意的商户,另一拨就是从杞县或渠县等较近地方来的外来务工者。
他们的本质目的,都是为了挣得更多银钱。
此刻台上既是要宣扬安南的新商品,便同样也是能给他们带来新的赚钱机会。
“路过一处山坡,神仙被眼前盛开着如雪一般的白花,却又挂着硕果累累的神奇树木所深深吸引。”
“复又见树丛中,有一中年汉子在采摘树上果实。”
“神仙便向对方询问:这位兄弟,不知此为何种树木?”
“谁知,却引得汉子哈哈大笑。”
“神仙甚为不解,便又问,你为何发笑?”
“汉子便笑着回答,你唤我为兄弟,我心中甚是高兴。”
“神仙修得仙法,不仅能长生不老,于外貌上自是能做随意幻化。此次下凡间游历,为了方便,神仙幻化的模样正好是与那汉子一般年纪。”
“神仙便这般言道,你与我瞧着一般大小,我自是应当唤你一声兄弟。”
“汉子听闻,脸上笑容更甚,还笑问神仙,那依你所瞧,我应是何年纪?”
“神仙答曰:至多不过四十。”
“那位汉子便笑着回道,我上月刚过六十五岁生辰,你应当唤我一声阿叔。”
伴随着说书先生的故事讲解,台上还有演员在做对应的表演,只见那位表演神仙的演员,此刻便露出惊愕表情,与面前的汉子言道:“你满头的乌发,面容上也未见有多少皱纹,怎会有六十五!”
“神仙此时已有些不甚高兴,便道:莫要拿谎话来哄我,占我口头便宜。”
表演到这里,神仙还突然转身面向观众,扬声询问大家:“你们可信?”
以往看表演就是看表演,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如眼前这般的场面。但不得不说,这一问,使得观众因为这份参与,代入感瞬间拉强。
便只听得台下不少观众高声回答:“不信!”
“对!我们也不信!”
神仙便一脸得意的又转向汉子。
汉子便道:“我大儿今年四十七,我大孙今年二十九,便是我那最大的曾孙今年也有十二岁!”
说着,汉子突然大喊道:“我儿!”
伴随着汉子这一声喊,只见勾栏后面的演员上场入口突然冲出来一名三十出头的汉子:“阿爹!”
神仙见状,满脸惊愕,不由道:“好大一个儿!”
台下观众见此,不禁也在下面跟着喊起来:“确实好大一个儿!”
“别说,这大儿一出来,也吓我一大跳!”
“哈哈哈……”
此时,汉子又喊出第二声:“我孙!”
只见又突然窜出来一样貌约二十五左右的年轻汉子:“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