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王家做丝绸生意,每年皆会派遣商队去蕃外。
直到后面,有那去往柏州做生意的人回来后,才有消息传出,言道王家此次的孜然并非是从蕃外运输来的,而是在柏州种植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柏州何曾有生长过孜然!”
真当他没去过柏州,就不知晓这些事了么!孜然可是蕃外才长的香料,莫说是柏州,便是全国也没听说有哪生长过孜然。
“我原也是不信的!可就在前些时日,那位柏州的韩刺史发出公文,言道他今年试种孜然成功,柏州辖内百姓若有想种植的,每户可报名领取半斤种子,由官府教授种植技艺……待来年收获时,再还回半斤种子便可!”
天知道,当他刚听闻这消息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也是那柏州的百姓!
那柏州的百姓可真是好运道,来了这么一位“财神爷”任职,于是家家户户种着身价高昂的棉花,养着白羊,各种纺织品的技艺也学着……大把大把的银钱简直就跟流水一样的流进他们的家里。
第91章
安置
前段时间衙门所发布的公文,其实并不止分发孜然种子这一条。
两年多前那批自赎自身,被韩彻安置在职田的孩童,有大约十来个今年满了十五周岁。朝廷规定,凡年满十五岁者,便可成婚。
还有不少十三四岁的,也马上便要年满十五周岁,步入“成年人”阶段。
衙门便决定给这批孩童以职田为中心,最终择选出一处距离职田并不太远的荒地,预备建设新的村庄作为安置点。
为了帮助他们更好的生活和落户,村庄的房屋一律由衙门出资,组织人手去修建。分发给他们的田地,也会由衙门雇佣些工人过来,与这些孩童一起去做前期的开垦。
官府还会分发一定的种子农具,以及一头耕牛帮助他们更快稳定生活。村子里的村长和里正,也都是由衙门这边安排适合的人选过去任职。
至于当初韩彻刚让大家自赎自身时说的,待成年后让他们自行选择要不要归家一事,这次官府根本就没提。
柏州过去那么的贫穷,能被父母抵押出去,并且至今都未来赎回的孩童,过去在家里过得日子也可想而知,感情自然便也所剩不多。
少部分便是还对父母在心中抱有感情和期待的,在职田的这两年多的共同生活下,也让他们对伙伴和佃户们产生了不想分离的感情。
他们习惯了跟同伴们在一起,也习惯了听官府衙门的安排。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也没有动辄打骂,更是他们过去从未感受过的美好生活。
到最后,自然便是官府怎么安排,他们便怎么听从。
一下子要安置这么多孩童,为他们建设出一个新的村庄,对衙门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再多的钱,韩彻也甘愿出。
或者更准确一点的来说,打从两年前,韩彻提出让这些孩童自赎自身的时候,心里就从没真打算让他们再回那样的父母身边去。
只是时人看重品德,也极为注重孝道。父母纵是有万般的不是,世人也要求做子女的去孝顺依从。
韩彻并不信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也别拿什么过去家里贫穷的话到他这里来做借口。这几年韩彻给柏州的所有农户都按户分发棉花种子,教授他们各种技艺,现如今谁人不知柏州的百姓暴富起来了?
可这两年,又有几个做父母的来跟官府把自赎自身的孩童赎回去?
奈何眼下韩彻也没办法跟这种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信奉的主流思想去做明面上的抗衡。
甚至韩彻都别说去做抗衡,但凡他这里有半点这样的言论流露出去,便会立即遭受到千夫所指,还会带累柳氏三娘她们。
对于这种情况,韩彻能做的便只有借用官府的名义。
在这个年代,哪哪又都是地广人稀。
柏州就更不必说,便是因纺织大市场吸引了不少外来商贾客流,但这些都不是常驻人口,更不可能落户下来,以至于府城的总人口数到现在也还未过万呢!
府城缺人,韩彻顺势把这批孩童编户下来的操作。在别人看来,韩彻这是想要发展更多的人口户数,提高政绩。
“唉,这些孩童也是好运道哦!”那些来柏州府城购置纺织品的,便都这般一脸羡慕的感叹着。
“我听闻那些自赎自身的接受编户后,也会分发孜然种子!”
“嘶!那么金贵的孜然,也能这般舍得!果然不愧是‘韩财神’,一出手便是大把的银钱洒出去!”
职田这边的孩童们听着大家都这般的说他们运道好,于是一个个的心里也越来越欢喜自己能被留在府城,接受官府的编户齐民安置。
对于原生家庭的挂念,也就在相对减少。
便是他们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会产生什么太多的想法。这些做父母的确实是对已经抵押出去的孩子没什么感情了,家里现在的日子又过得很好,几乎都另外又生了其他的孩子。若官府真让他们这时候回来,做父母的也不知晓该如何对待。
现实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做父母的都爱自己的孩子,便是疼爱,在孩子多了以后,也会跟五个手指头一样,疼爱有长短区分。
至于更垃圾的父母,这样安排就更好了。将来万一他们真起了念头想要来找寻这些孩子占点便宜,也会先考虑一下时下这种交通上的极为不便利,对他们而言到底方不方便,划不划算。
而且就过去抵押出去一直未赎回,还是由官府来做统一安置这一点,也能给这些孩童将来万一真要面临垃圾父母使用“孝道”压迫时,增多几分舆论上的帮助。
可以说,韩彻为了这批自赎自身的孩童,确实是考虑良多。
但外人再如何帮忙考虑,做父母的一旦对子女造成伤害,始终都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心灵创伤。
六月底,京城。
这日陈家二老终于抵达陈家。
进府的第一件事,陈家祖父先是黑着脸把下人屏退,接着转脸便对着吴氏厉声呵斥道:“吴氏!跪下!”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愣住。
陈二娘满脸错愕,陈大娘也是蹙眉不解。
至于陈卓,他皱眉看向吴氏。
“父亲!不知儿媳做错何事,惹得父亲这般生气?”吴氏见着陈家二老满脸那压制不住的怒火,心头也很是惶恐不安。脑海中更是快速转动,莫不是之前陈大娘被退婚一事,突然事发了?
可不应该啊!
陈大娘被掳一事,她当初只是安排人引导了刘家去注意陈大娘自救时被烧伤的手腕,让他们对此产生了些怀疑。
后面的事情,吴氏便再没有去操作了。
当然这也是吴氏很相信,刘家这种只能暗地里去调查,在陈家及时的将证据证人都处理完之后,是查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不过吴氏要的也只是刘家对这事起了疑心,坚定退婚的念头。毕竟刘家若真认真调查下去,吴氏还怕引火烧身到自己身上了。
好在,之后的事情发展的都如了吴氏的心意。
世家大族对子嗣的婚姻本就极为看重,更别说原本刘家对幼年便丧母,只能由祖父母带去平州抚养长大的陈大娘做嫡房长媳便不是很满意。
若陈大娘真遭遇了这些事,刘家断不能将这样的女郎娶为家中长媳,甚至很可能还会是未来的当家主母。
之后两家一次相聚,刘家那边果然便拿陈大娘自救时的手腕烧伤做试探。陈家对这一点,自然是早就想好了完美的说辞。
可真当刘家主动提出这样的疑问,陈卓便也猜测刘家应当是知晓了点什么。
陈卓对此难免便会担忧万一将来陈大娘被掳事发,那就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也别觉着证据都被消灭掉了,但当时陈大娘可是报官过的。
思来想去后,陈卓哪怕再惋惜这门好亲事就此没了,也还是主动跟刘家提出了退亲。
刘家说到底也只是为了退亲,目的一达到,他们自然也就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祖父,您为何一来便要罚我阿母!”作为女儿的陈二娘自然第一时间护着母亲,便也这般问了出来。
“为何?你真当你们这些时日在京城做的事,我们远在平州便不知晓了?”陈家祖母气愤道:“那韩家都告状到我们跟前来了!”
韩家?
吴氏和陈二娘立即便想起这段时间对韩家人做的那些事,也知晓这事既然已经被韩家告状到二老面前,便也不打算否认。
于是吴氏便说道:“父亲,母亲!这事你们不知,是那位韩家三娘子口齿生得好生厉害狠毒。第一次见面便诋毁我们二娘如何撒谎,如何心肠歹毒的……我这才气不过,对韩家做了些许事情。但也并未太过,只是不愿意见到韩家人……”
“那人家好端端的,为何要这般说二娘?”陈家祖父直击要害。
“我……”吴氏一时语塞。
这事发生在游园里,当时在场的人众多,事情更是早就宣传了出去。今日便是吴氏能扯谎,暂时瞒过陈家二老,只怕也用不着去外面打听,一旁的陈卓也会把实情道出来。
果然,陈卓脸上的表情虽然也很不好看,但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陈家二老说了一遍。
陈家二老听完,脸色便更黑了。
吴氏还想替自己辩解:“二娘并非有意的……她年纪小,还不知事。便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自有咱们陈家的长辈去教导。但那韩三娘一张嘴,便是直接把咱们二娘的名声全都给毁了啊!”
“还教导?二娘就是因为被你这样恶毒的母亲教导,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陈家祖父完全没心情听吴氏的辩解,直接这般怒吼道。
吴氏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陈卓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虽心中也觉得吴氏不该再去招惹韩家,但她到底是陈家的主母,便准备求情:“父亲……”
陈家祖父不由得满脸失望的看着他,语意凉凉的说道:“大娘当初是先在柏州报的官,案子也是韩彻最先查出来的!”
“吴氏这般欺辱韩家,你说韩彻可会为了家人,跑去跟圣上弹劾。告你疏于治家,放纵续弦妻子作恶,迫害先妻嫡长女。以致家教不严,家风不正!”
“届时,你这官还要不要做了?咱们陈家的名声,还能不能保得住?”
“……”被提醒过来的陈卓,脑子顿时如敲重击。
吴氏也瞬间瘫软在地。
第92章
招工
“你这毒妇!之前我念你操持家中多年,抚育子女艰辛,方才给你一次机会。未曾想你还不知悔过,仗家族势大,随意欺辱他人,坏我陈家门风!”陈卓对着吴氏厉声喝道。
“我,我未曾这般想过……我只是心疼二娘……”
“若非那韩三娘,我家二娘缘何要下嫁给杨家?”
“我也没对他们做什么,只是跟交好的几家人言道,不想见着那韩家人。”
“一个做母亲的,不愿意见到害了自家女儿名声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吴氏流着泪做一番解释加控诉,模样一如当初陈大娘被掳事发时的那般可怜状。
但这事倒并非韩彻小题大做,实在是吴氏的那些行为,已经严重到影响三娘的婚事。
试问谁家能忍受自家正值适婚年龄的女郎,被人刻意针对打压,在外这么下面子?时人本就看重名声脸面,更何况三娘这年纪对于时下来说,属于非常迫切着急相看定亲的阶段。
便是吴氏自己,不也因着三娘偶然撞见,帮着陈大娘怼了陈二娘而一直记恨在心么?
说到底,不过是吴氏又或者是陈卓,过去都未把韩家真正放在眼里而已。想那韩家,家中仅有韩彻一人顶着。纵使韩彻是有些许的能力,但他只要背负着太子旧人的身份,在朝中便会一直被排挤打压。
若非如此,当初韩彻将柏州治理的那般好,又在制糖和制盐上立下大功劳,何至于还被外放到柏州那等穷困的府州去任职?
别瞧着他这官职是刺史,朝廷惯例,过往对于不待见或是犯错的高阶品官员时的处理,便常会发配到这种府州去做刺史的。
这样的人家,欺压便欺压了。除了受着,韩家又能如何?
却不想,韩彻竟会告状到陈家二老面前。也都忘却了,韩彻才是最开始经手大娘案子的人,他手上更是还掌握着大娘报案时的案件记录。
陈家祖父便又对着陈卓说道:“你若还想安稳的做官,现在该好生想想,如何平息韩家的这股怒气。”
陈卓此时也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朝廷对官员的考核标准其一便是德义有闻,更别说陈卓还是礼部尚书,韩彻若真去跟圣上弹劾,他这辈子的前途怕都就此到头。
陈家世家多年的好名声,也一样要因此事被毁。
吴氏这会便更是惊惧难安。
果然。
陈卓沉默许久后,再开口便是:“父亲母亲年事已高,吴氏身为儿媳,应行孝顺长辈之职责。”
“父亲!”陈二娘又惊又急。
陈卓却只看向吴氏,又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待过些时日,父亲母亲返回平州时,你便一并随去平州尽孝吧。”
陈二娘更为心急:“父亲!不过一个韩家,您怎能……”
陈卓心头怒火爆发,一个厉眼扫过去,喝道:“我观你也该随你母亲一同去平州,受你祖父母好生教导一番!”
“不可!”吴氏一把拉住惊惶发抖的陈二娘,着急道:“二娘已经与杨家定亲,若此时让她回平州,恐杨家生疑。”
陈卓听闻,看向陈家二老。
末了,陈家二老还是没让陈二娘跟着一道回平州。
吴氏见状,心中终于稍微安定了些许。只要她家二娘婚事不再出意外,那么自己去平州最多也就待上两年。待到她家二娘成婚时,便总能回京。
毕竟她是家中主母又是生母,只要还为着脸面,陈家便不可能不让她出席女儿出嫁的。
半月后,京城跟陈吴两家交好的便都听闻了一件事。言道陈家二老的身体忽感不适,儿媳吴氏孝顺,特回平州伺候。
不少人便都来陈家探问,陈卓便也拿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应对。
几日后,陈家又在自家园林里设宴。
众人便瞧着陈家这次不仅邀请了韩家人到来,还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得很是靠前。
宴席上,陈家更是对韩家人极为热情友好。
外人不明就里,只猜测陈家和韩家何时关系这般友好的。
早前知晓吴氏不喜韩家,甚至还帮着吴氏刻意针对打压过的那些个人家,此时心中便十分的微妙。一时之间,难免便将之前吴氏回平州尽孝联系到了一起。
但很快这些人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以韩家那种家世和地位,陈家再如何也不会为他家做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