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实在是想要犯蠢,烦请滚回你夫家杨家去犯!这里是太子妃宴席,你想作死也勿要拖累旁人。”陈大娘子也没惯着她,直接开骂。
陈二娘何曾受过这般呵斥,本就泛红的眼眶,当即泪珠滚落。
作为曾经在这上面的“受害者”,陈大娘见着她流眼泪,心情就更为恼火:“且不说韩三娘现在受太子妃看重,只她方才所言:虽身为女郎,也为有贤臣们追随太子殿下这般良君,使百姓得以富乐而高兴。你却还要以此来规劝她身为女子应当要什么谦逊,莫不是想要告知众人,你觉得此事不该高兴?”
“我何曾有过这意思!”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陈二娘不由得急道。
“你有没有还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说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你有!”陈大娘并不关心她,更没心情听她解释。
“我,我……”陈二娘心中惊惶起来。
世家出身的子女,哪怕个性再如何冲动,陈二娘也是知晓些厉害的。此刻她也终于意识到,今日这事一个弄不好,只怕就会连累的她夫家杨家,娘家陈家,一起遭受到太子妃,乃至太子的不满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陈大娘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刚才发生的事,肯定是没办法瞒过太子妃的。陈大娘现在还要赶紧想办法,如何才能让陈家渡过这场危机。
另一边,陈二娘一被陈大娘拉走,众人也都闭口没再提刚才的事情,很快大家也都逐渐散去。
到了这会,在场的人其实也都大概看出来了,陈二娘是只针对的韩三娘一人。
既然事不关己,他们平日里跟韩家也未有太深的交往,实在也没必要为了韩家,轻易去得罪人。这里又还是太子妃置办的宴席,不论事情缘由,一旦真的将事情闹大,在场的人只怕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韩家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真闹到太子妃面前去。
至于私下里,肯定会有些言论和看法传出去的。
杨家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听闻到陈二娘跑去招惹韩三娘了。
在打探清楚陈二娘和韩三娘之间的那些对话后,杨氏面色都变了,整个人当下是又气又慌乱。
大儿媳崔氏面色也极为不好看。
说来他们跟韩家也没什么实在是过不去的仇怨,相看这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最后没能相看成功的,京城这些世家之间也多了去了。就算是当初退亲一事,真要细算下来的话,也是他们杨家和陈家做的有些不讲究。
所以今日这事,若是韩三娘先挑的事,多少还能说得过去。
没曾想却是陈二娘忽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了,莫名其妙的就张嘴对着人家韩三娘进行一番所谓的“规劝”,结果她还不仅说不过韩三娘,还反被对方抓了大错。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招惹韩三娘?”宴席才刚一结束,甚至都等不及回家,几乎是刚坐稳在马车上,杨氏就气恼的对着陈二娘质问了起来。
“我……呜呜呜……”已经被陈大娘将其中利害挑明清楚了的陈二娘,心知这事的严重性,此时又如何敢作答?难不成要陈二娘直接跟杨氏她们说,是因为她见着昔日不如她许多的韩三娘,如今却这般的风光得意,甚至还可能高攀皇家,于是一时控制不住的眼红嫉妒,脑子发蒙后就失去理智了么?
更何况,以陈家的门第,她陈二娘本该也要有一门极好的姻缘,断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韩三娘啊!
然后一想到这里,陈二娘心头的委屈全涌了上来,眼眶越来越红,很快眼泪就哗啦啦的滚落起来。
偏杨氏最是见不得她这般,一见着她哭,手就忍不住捂向了胸口。
一旁的崔氏瞧见后,只得一边赶紧安抚杨氏,一边面色难看的对着陈二娘大声吼道:“弟妹,你还是莫要再哭了。我和婆母这里,你哭一哭,或是还能有用。然此次事情,事关整个家族,你当真以为是哭一哭,就能过去得了的吗?”
且不说太子妃那边事后会如何对他们杨家心生不满的,就单说那韩三娘的兄长韩彻,如今可正得太子重用呢!
韩家这边。
韩彻确实不过才刚一下职回家,就见着四娘急匆匆的跑过来跟他告状了。
回想在之前的宴会上,陈二娘突然冒出来的对自家三姐的批判,四娘在跟韩彻告状时,还用着十分气愤的语气,巴拉巴拉的进行好一番控诉。
三娘对这事也确实是生气的,结果见着四娘这番愤怒的控诉下,还又带着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就笑话她:“都多大的人了,你怎就只晓得告状啊?”
四娘就哼了一声,说道:“那陈二娘好能扮委屈,动不动就落泪,让我那会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怼她。”
明明是陈二娘先跑出来欺负的她家三姐,结果陈二娘说不过自家三姐就在那里扮委屈,红眼眶的那会,让四娘更是又气又急。
“好了,你也莫要再生气了!三姐当时不都给她设陷阱,还回去了么!”韩三娘又开始安慰起四娘。
今天这事虽然因为陈大娘子急匆匆赶过来制止住了,没在明面上闹到太子妃跟前去,可想也知晓,这件事是不可能瞒住作为主人的太子妃。
太子妃知晓,却又一直未曾提及,大概率是不想让这事坏了之后的宴会。
不过韩三娘也相信,陈二娘今日的这一番举动,和所谓的“教导”自己的话,肯定不会多讨太子妃的喜欢。
要知晓太子妃出身高贵,是出了名的聪慧又有大局观,过去在政事上就还曾帮助太子良多。这方面在过去,老皇帝还都曾亲口夸赞过的。
若非如此,今日纵使被那群世家大族的女眷们再是如何的夸赞,三娘也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公共场合下,一下子讲解那么多。
陈二娘在太子妃的这场宴会上,来指责韩三娘“身为女郎应当谦逊,莫要在外随意与人谈论政事”,本就是在犯太子妃的忌讳。
奈何陈二娘还要继续犯蠢,在被三娘嘲讽她“道理还要分人来说”之时,未能及时察觉,还在那借着扮委屈,来实施恶心的指教,自然也就莫怪三娘出手还击了。
相对于三娘这番平静的态度,韩彻脑海里忽然联想到了一件事。
在韩彻看来,自家三娘非一般女郎,这件事她不可能想不到的。但是从刚才四娘的那一番告状,以及三娘回家后的这些表现来看,三娘只怕也有意!
于是韩彻忍不住就将三娘单独喊到了书房里,直接对她问了起来:“太子妃今日置办这场宴席,可是为着肃王?”
肃王就是太子和太子妃生育的第二子李泽的郡王封号。
果然,三娘点头了。
“你也有这想法?”沉默了会,韩彻又问道。
“二兄,你莫要生我气,可好?”三娘虽没直接回答,却低声哀求起来。
想当年站位太子失败,全家都被牵连,一起发配流放到了安南,他们一家还能走到今日,三娘心里全都明白,这期间韩彻付出实在是良多。
“我没有生你的气。”韩彻叹气:“我只是想知晓,你为何突然有这想法?”也怪他平日里一直忙公务,竟没注意到三娘何时动了这份心思的。
“原来也从未去想过的。”三娘说道。
对于婚事,这些年在家里人的操持安排下,三娘相看了不知多少个。可不管相看多少,婚事又是再如何不顺利的,三娘也确实从未去想过要跟皇家攀亲。
哪怕直到这次,太子妃设宴,韩家也能够资格入席时,三娘依然未曾往这方面去动过任何念头。
真正开始动起这份念头,还是在宴会上,三娘先感知到了太子妃的态度。
接着,陈二娘突然跳出来的那一番,对她所谓的“规劝教导”。
难道只因她身为女郎,就连在外与人谈论些许政事,都不能被允许吗?
注1:有能以民为务出自《吕氏春秋》“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
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出自:《新书·大政上》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 。
第126章
后果
韩彻听闻这些,又一次沉默下来。
“二兄,愿与不愿,咱家又有的选吗?”三娘就又说道。
要知道这件事,能决定的从来就不是三娘和韩家想如何,而是太子和太子妃,以及肃王李泽的想法和意愿。
“我也知晓二兄是担忧我,为我好。”三娘骨子里其实一直都带着几分要强,此时她就又问韩彻:“即便我将来是嫁去的别家,对方甚至还比咱们韩家势弱。然而这日子长久的过下来,难道就不会有难处的时候吗?”
“可你若真嫁的是皇家,二兄想护你就没那么容易了。”韩彻忍不住就叹气道。
就不说什么党派之争了,这毕竟都是将来的事,要知晓礼部现在正在为太子的登基大典而忙碌,谈这些委实还有些过早。
那就只单说在时下这种皇权至上的社会背景下,韩彻即便将来把官做得再大,他还能大过皇家吗?
在皇家那里,想要论对错之前,都先得论君权!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三娘眼神坚定道:“这日子的好坏,说到底也还是要靠自己去过。若真碰上难处了,那就想办法去解决它!”
其实在刚回京的时候,对于婚事,三娘是有过少女期对情爱上的幻想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本就理性偏多的三娘,这几年的思想还又变得更成熟了起来。当人变得越来越理性后,就越难被所谓的情爱所迷眼。
所以,三娘就还对韩彻说道:“身处低微时,遇事只会越发身不由己。”
想当年,陈家和吴家想打压他们家就打压了,根本不需要做多顾虑。事后虽不知自家二兄是用了何种法子解决的,然而陈家也不过是宴请了他们家过去,对外摆出一份态度。
这件事当时瞧着是过去了,可自此也在三娘心里埋下了种子。
韩彻看着这样的三娘,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在今日的宴会上,她给陈二娘所设的坑,也让韩彻深刻感受到了三娘对政/治上的敏感程度和应对手腕。
别看今日宴会上没能将事情闹起来,显得平平静静的,就当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人人皆知太子妃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为着肃王的婚事。那么对于事先看好的女郎们,又怎知太子妃没有安排人全程注意?
作为太子妃身边的女史,陈大娘子当时能那么及时的赶过来,制止住陈二娘。在三娘看来,就已经证实了她的这份猜测。
也一如三娘所猜测的一样,白天宴会上的事情,不止是太子妃知晓的一清二楚,就连太子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当听完侍从和婢女们几乎一字不差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后。太子虽未言语,表情却带上了几分冷意。
作为才刚经历过党派争斗,好不容易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太子最为痛恨的,就是对方站立到他的政/治对面去。
哪怕是只展现了一点点这方面的倾向,太子也是不能容许的。
近来还又正值太子即将登基为新帝的最要紧时刻,虽然对太子最具有危险性的政/治敌对们都已经被他彻底打压了下去。可架不住老皇帝还活着,这时候要是有心人再一挑拨,滋生些事端,对太子就很可能造成不小的威胁和麻烦。
所以说,在白天的宴会上,当三娘说出最后那一番话后。不管陈二娘本来的目的是什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又预备如何应对的,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陈二娘就已经给杨家和陈家招来了祸端。
那韩彻又正好是太子准备要重用起来的,他在理财上面所展现出来的那份能力,近来又给太子和朝廷解决了极大的困难和麻烦。
这也是太子妃忽然看重韩三娘的主要原因。
对于韩三娘这次在宴会上,讨论政事一事,太子和太子妃也都没有多在意。
女郎有些才干和聪慧,本就是他们看中韩三娘的另一原因。再者,就韩三娘当时的那些言论,与其说是讨论政事,还不如说是借着这些事在向上表忠心。
反倒是陈二娘的言行举止,太子此时就忍不住开始怀疑,陈二娘这么一个女郎,她今日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突然这么做,到底是真的针对韩三娘,还是借韩三娘针对韩彻?
若是借韩三娘针对韩彻的话,那这到底是陈二娘自己的想法,还是平日里,她在杨家,或是在陈家听到了些什么?
莫不是杨家或是陈家,对他这个太子,其实一直心怀不满?
但不管事情究竟是哪种真相,陈二娘在宴会上的这些言词和举措,都让太子心里对杨家和陈家产生了怀疑和不满。
两日后,如今已经升任为了礼部尚书的陈卓,受太子召见,与几位重要朝臣一起进宫议事。
新帝登基乃是极为重要的大事,除了各种礼仪规制。同时,为了向天下百姓传达新帝的仁德,还会进行一场大赦天下的政/治举措。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举措都已经商议好,甚至还有一些都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很快,议事完毕。
朝臣们准备离去时,太子忽然开口,让礼部尚书陈卓单独留下。
陈卓不由得心头一跳,脑海里也开始浮现出太子妃举办宴会过后,自家大娘连忙找来的画面……
“前几日有人告孤,说陈家二娘子之所以会在太子妃宴会上言辞无状,乃是因陈家在心怀不满。”
太子这话一出,证实了心中猜测的陈卓还是瞬间面白如纸。
“殿下明鉴,臣绝无此大逆不道之心啊!”
惶恐不安的陈卓“噗通”一声,就伏拜在地,额头上的汗珠也哗哗的冒了出来。这罪过一旦真被落实的话,陈家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观你平日言行,孤亦不信!然,因何陈家二娘子要在太子妃宴席上,做那般言词?”太子一脸冷意道。
“殿下,此事确是臣有罪!是臣疏于治家,放纵妻女……”
到了这会,陈卓心里别提有多悔恨交加了。也再没去顾什么家丑不家丑的,陈卓将过去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尽数对着太子道了出来。
太子听闻后,虽未言语,面色却还是比之前要好看了许多。
陈卓此时却还是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一直保持着伏拜的姿势,心中惊惶难安之下,只觉得此刻犹如度日如年般的难受。
直到末了,太子终于开口让陈卓告退。
随后浑身发软的陈卓,完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一身淋漓的虚汗出的宫门。等终于回到家中来后,陈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忍着怒气让人将吴氏赶紧找来。
早两年,陈二娘出嫁,陈家这边果然就将吴氏从平州放了回来。
吴氏自回京后所表现出来的一改过去,再加上陈大娘随后又通过流外去了太子妃身边做女史,也鲜少能回到家里来了后,吴氏就又被留在了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