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这个忙,您能不能帮一下呢?”
卫汀雨笑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不需要很久的。”
她话音刚落,瞥到应修慈在看后视镜,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快速回头,眉头皱了皱:“……怎么开那么快。”
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明显超速,连冲了两个红灯。
应修慈收回目光:“系好安全带。”
卫汀雨飞快系好,心里已经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这速度,看着连找茬的都不像了,像奔着创飞来的。
“应该是的。不好意思。”
应修慈话里略带歉意,神色却漠然,油门径直踩到底,深灰欧陆 GT 的引擎声浪猛起,飞一样沿着辅道疾速驶过,压着右边过了弯。
加速的时候,卫汀雨默默地抓紧了扶手。
这速度她当然能适应,但这位车技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早知道刚刚跟他换个位置算了,自己开还放心一点。
转念一想,要是她把车开到不小心废了,后面再去修,她肯定是得出钱的。
还不如现在呢,他就算开得烂把她甩出去,也是他来赔医药费。
“别担心,他们是冲我来的。你跑的快吗?”
应修慈扫了一眼后视镜,又提了点速。
“还行吧。”
卫汀雨随口敷衍了句,不停地往后看,研究起丰田埃尔法车里的人来,她记得这车最多坐七个人,于是边算着胜率边问:“这些人不会是因为陆竞吧?”
对面开车很有技巧,在几个 U 型口都把路堵住了,不断把他们往大路相反处引。
“不管是谁,你都要找时机离开。”
应修慈说完,也没看她,挂了蓝牙接通:“6T839——不需要,把他看好。”
他面上神色很淡,看不出喜怒。路灯光线偶尔投入窗内,照得一切半明半昧。
应修慈注意到她凝视的目光,甚至有闲心递给她一片口香糖,单手扶着方向盘,把高速中行驶的车控得极稳。
“紧张吗?”
卫汀雨看了眼,抬手接过,拆开扔进嘴里,又笑了笑。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都很怕死。”
幸运的顶端大都如此,只要不跌下来,就会想求长生,求气运,求一切永远在他们脚边匍匐。
所以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更为敏感。
卫汀雨能看出来,他情绪真如平湖,没什么太大波动。
现在很明显,对方来者不善,一旦把他逼停,失手给他送进医院,就是分分钟的事。
都这种时候了,应修慈表现得好像……
唯一的变数只有她一样。
“是吗。”
应修慈唇角轻弯了弯,眉目深而优美,沾了点笑意:“确实。但相比起来,活着要考虑的事更多一点——”
他话头一顿,侧头看她一眼:“等会儿我会下车,走远了以后,你从后座下车走。”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绅士风度。”
卫汀雨转身看了眼后座,目光落到地上,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应总,你是不是不喜欢欠别人啊?”
应修慈没回答。
离口岸港区的方向越来越近,他们的车已经被逼得离开了大路,过了前面的路口,再直走就只有一段人烟稀少的单行道。
埃尔法此时也不急了,没再继续加油门,像猫捉耗子似得跟在欧陆 GT 身后,速度时快时慢。
卫汀雨叹了口气:“哎哟,他们是在耍我们噢——”
“卫汀雨。”
应修慈放慢了速度,同时忽然叫了她一声。
他叫人名字时,一瞬恢复成他最原始的音色,低沉微暗,像顶尖名贵的大提琴,尾音也收得干净。
“你是不是一直这么爱说话?”
应修慈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
又好像是卫汀雨的错觉。
“也不是。这不是怕你紧张吗。”
卫汀雨搓了搓手,双手交叉活动了下手腕,干笑。
被人嫌弃话多,对她来说也挺罕见的。
应修慈:“谢谢。”
他看了眼后视镜,再次淡声嘱咐:“你到时候下了车往西南边跑,那个方向会有人接应你。”
路已经是单行道,再走下去有人还得多跑一阵子。
应修慈说着,把车顺手tຊ停了下来。
身后的黑色埃尔法也停住,但车上的人没急着下来。
“我猜他们有四个人。”
卫汀雨忽然道。
“怎么,你想跟我各分一半?”
应修慈把车门锁打开,下车前跟她开了个玩笑,尔后很快收回了笑意:“有这个精力,存着离开。”
对面的车门拉开,卫汀雨望过去,果然是四个人。
这么一看,她也知道为什么应修慈跟她开玩笑了——他们俩空着手,人家手里都拎着家伙,虽然不是什么真火力,给一闷棍也够受的了。
应修慈没再说什么,直接下了车。
为首的人很壮,看到应修慈一个人下来,顿时大笑:“这位老板,你车上应该是两个人吧,怎么,怜香惜玉啊?还是当我傻?去,给我搜下来!”
应修慈懒得废话,抬手把表摘下,眼眸微垂。
“找谁呢?”
忽然,凝滞的空气被一道清亮的音色划破。
众人朝声源望去。
欧陆 GT 车顶上有个修长偏瘦的人,她单腿蹲在车顶,像黑夜里蓄势待发的野兽,眯着眼冲所有人笑了笑,温柔又甜美。
“你爹在这。”
在几个人短暂愣神的当口,卫汀雨没浪费这半秒。
欧陆 GT 的速度是 3.5 秒破百,但她制动,从来不需要多余启动时间。
女人的身影轻盈有力,左手的高尔夫球杆在掌心打了个旋,卷过风声,从车顶一跃而下。
第14章 14
【十四】
早晨六点十二分,壹北庄园。
应觉入睡还不到一小时,卧室门就被人踹开了,动静很大。
他吓得整个人弹起来,对上孟识白面无表情一张脸,才松了口气揉了两把头发:“……孟识白,你敲个门是不是会死。”
孟识白:“见到应董人了吗?”
但凡应修慈自己带出来的人,对他都是说一不二的忠心。应觉清楚这点,孟识白更是个中翘楚,跟写出来的程序一样,只有四肢发达,应觉也懒得跟他计较,没好气地躺回被子里:“你觉得他要出去,会特意跟谁说一声?就算有,这人也还没生出来。”
孟识白径直走上前,盯着应觉道:“可能有人会伏击他,现在没人知道应董在哪里,你凌晨有听到过什么动静吗?”
应觉再次直起身,眉头紧皱,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我音响声音开太大了,你直接找管家要监控吧。”
孟识白转头就走。
“哎,不过我说,你别老那副死样子——”
应觉提高声量,冲他背影道:“你就放心吧,我哥需要你是因为他懒好不好!”
“还伏击,”
应觉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谁赶着投胎啊。”
几年前他还是个标准刺头,跟应修慈之间的关系相当一般。那时候应家正陷在混乱中,海外产业需要重新洗牌,应修慈忙得见不着人,半年一次的家宴连面都不露。关于这个长兄的传言很多,应觉根本无法判断真假。直到某一次,他在公海游轮上遇到了麻烦,那天碰到了应修慈。
骗他来公海玩的那帮人下手狠,知道他是应家的小公子,做了长达半年的局,打算从他身上榨点油水出来,那个下午应觉记得清楚,游轮遇到了颠簸的风浪,他被绑了扔在客舱的房间里,意识都快模糊了,余光瞥见门被破开。
年轻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只有袖口沾了一点血意。
门大敞着,走廊的人早已换了一遭。
屋内几个人面面相觑,反应快的人持匕首就冲了上去,下一秒,腕骨断裂的动静清脆响起。
男人动手的风格老辣狠厉,没有冗余,没有杂念。
应觉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人都清醒了。
应修慈没理会倒地人的惨叫声,只是跨过了那个人,踩着匕首刀尖,走近了些,抬眼看向剩下的人,语气很平和:“放人。”
应觉被带出去才发现,二楼赌场也顺便被砸净了。他也是后来知道的,那天是应修慈生母失踪第三年的纪念日。
应觉从那时起心甘情愿认了这个兄长,也意识到长辈口中议论的[第三代中,别无他选]的真正含义。
应修慈是个不会被情绪裹挟的人,他做所有该做的事,尽管谁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
孟识白大早上来这一出,应觉也不是多冷漠,他只是很难想象,在申城这地盘上,有人敢在应修慈头上动土。
*
卫汀雨喜欢高一点的视角,能更容易做出些判断。
所有艺术作品里的动作戏都很悦目,精心设计过,一拳一脚都要你来我往。
但现实里没那么多时间。
重拳砸在喉咙就会死,砸在肝上会失去反抗能力,生死转机都在顷刻间发生。
卫汀雨跃起的前一秒,余光扫到有人安静退到了一旁,把主场让给她。
她唯一一点顾虑也随之消失。
——能做到不碍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双膝落在就近倒霉蛋的脖子上,膝盖刚一动,就听见有人叫了声她名字,那是意识到她想干什么的温和提醒。
卫汀雨撇了撇嘴,一杆飞快扫过对面人的腕骨,对方长棍脱手的瞬间,只见这道阴魂不散的黑影又出现在了眼前。
卫汀雨一落地,弯腰灵巧躲过身后的袭击,同时半秒没耽误,找准了上一个倒霉蛋——对方抱着手腕想躲开,却没躲过卫汀雨的一记横肘,她本来反应力就一流,后背跟长了眼睛一样,反身又重又快砸在他太阳穴上。
这明显是为首的人,就这么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扑上来的人犹疑了一秒。卫汀雨迅速改变了主意,她手腕一挑,把球杆竖着立在这人脖颈上,音量不高,但一字一句:“还有兴趣继续,我就奉陪到底。最后谁活着谁给他收尸。”
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最后对面退了一步,本来就是专业打手,为了个赚钱的单子,没必要跟疯子杠上。
“给老子等着,下次弄——”
撤退的其中一个人上车前撂了句狠话,很快被揪住领子拖走,脚下重心被凌厉扫踢破坏掉,人一下重重跌在地上。
卫汀雨最近本来就出差出得火大,一脚踩在这人喉结上,坚硬靴底顺势一碾:“你想弄谁?我还没问完呢就急着走啊?刚好,你替你老大交代一下吧,找……”
卫汀雨抬头,迅速扫了眼作壁上观的男人。
“找我老板什么事?!”
卫汀雨大声问道。
……
老板的意思就是,这单最好算数。
要么还人情要么给钱。
卫汀雨希望应修慈不要给她装傻,在对方离开以后,又凑了过去,诚恳问道:“怎么样,应董,我动作快吗?”
应修慈抱着手臂,没作声,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好一会儿,那是接近审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汀雨敏感地察觉到了,眉头微蹙,后退了半步:“先走吧,免得他们搬救兵来,我想休息了。”
应修慈黑眸很轻地弯了弯。
“你想找陆竞的话,恐怕休息不了。”
卫汀雨眼眸一亮,飞快钻进了副驾,坐得像端端正正小学生。
她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卫汀雨还是接起了。
“卫——”
对面试探着卫了一半,卫汀雨把电话直接挂断了,嘴角微微抽了抽。
那个狗皮膏药,还是找上来了。
卫汀雨平复了下呼吸,等了半天,主驾却始终是空的。
她弯腰往窗外看了眼。
正好对上男人俯身的视线。
“卫小姐,你手上的业务快结束了吗?”
应修慈问得不像开玩笑。
卫汀雨飞快意识到,他很可能是看上她优秀的能力了。
“您也想找我接单吗?”
卫汀雨问得直接。
视线落在他撑着窗沿的手臂时,她又转了个弯。
“……我经验太少了。可以给你推荐我们同事,业务组——”
晨光熹微,朦胧地为一切镀上层柔光。
“不用,等你档期空出来,提前办一下签证。”
应修慈忽然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拉下安全带的同时,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卫小姐贵人多忘事,”
应修慈说话慢慢悠悠,好整以暇道:“你怎么没经验,我们合作过的。”
他冲石化的卫汀雨笑了笑,姿态落拓,好似只是单纯的友情提醒:“你还在 GU3 的时候。”
卫汀雨:…………
第15章 15
【十五】
仇亦发现,卫汀雨这两天不太对。
事明明办成了,陆竞因为受贿被带走调查,未来的日子足够他焦头烂额了,就算他真敢有偷藏的备份,匡宸也不是摆设,没了顾忌,更不会任由现在的陆竞发疯。
而且因为这个意外,在崔新鹏和柯柳然那,他们默认这事不用去多管,陆竞都快进去了,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波澜。既然不知道卫汀雨做了什么,她也不需要多想什么解释借口,柯柳然已经高高兴兴订了回程机票。
仇亦都放松了不少,但卫汀雨这边没多高兴不说,话倒比之前少了很多,本来他还因为 v 的事情有点小介怀,不tຊ免要小提几次。
按照平时,卫汀雨那张嘴不饶人的,早甩回来了,现在压根没反应,听了就当没听过。
忍了又忍,仇亦还是没忍住,找了 v 一次。
“什么意思?她现在在回程飞机上吧?想让我查她,等她生气了跟我直接断掉啊?”
v 毫不掩饰嫌弃:“你还好意思做搭档呢,都不知道 Yu 具体跟谁联络过啊?她那法律上的弟弟给她打过电话你不知道?”
仇亦倒抽了口冷气:……
卫汀雨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田楷,当年带两个女儿出国没多久,就在当地再娶了,对方也是岩市人,跟前夫有个儿子,小卫汀雨四岁。
跟卫汀雨熟的人都知道,以她父亲为圆心,与其相关的所有人都在她黑名单上。卫汀雨会在 GU3 待那么久,也是想找到缩着脑袋躲起来的田楷。
但 GU3 那么强的信息网,就是找不到人。曾有同事劝过卫汀雨放弃,说这种情况,要不就是背后靠山比 GU3 更厉害,要不就是人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