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出一会儿,商羽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傅——”她看着两侧街景,皱眉问司机,“咱们不是要去机场吗?”
“是的。”司机回答,随后又补充了句,“我是按照宗总的吩咐走的。”
商羽没再说话,低头给男朋友发了条微信。
还没收到宗锐的回复,她便已经到地方了。
——居然是宗盛开业不久的商厦。
看着车外笑意盈盈迎接自己的男助理,商羽更加一头雾水。
助理将她带到总裁专梯,自己没有跟进去。
电梯一路无阻,直达顶层后,又往上走了一段。
到了大厦的房顶。
有点犹豫地走出去,商羽一下惊呆了。
百米高空的停机坪上,一架直升飞机矗立在她眼前。
黑身机身看起来大气又酷炫,白色尾翼上的字母涂鸦跟男人手稿板上的一模一样:Ray。
“怎么样?”
身后带笑的声音响起,商羽回头,眼睫一动。
男人穿了一身飞行服,连体黑衣衬得他肩更宽腿更长,简直酷到没朋友。
宗锐走过来,朝飞机偏了下头,问女朋友:“喜欢吗?”
早就听说过他有私人飞机,今天还是头一遭见。
“这就是你的飞机吗?”商羽问。
宗锐抬手拍了拍机身,很深地看她:“是我们的。”
商羽这才注意到黑色机身的贯穿腰线——原来那不只是一条白线,而是一根纤长的羽毛。
“你不嫌隔壁坐飞机麻烦么。”男人拇指指了下身后的直升机,“咱自个儿的飞机,自家的地盘儿,怎么飞——”
他朝商羽挑挑下巴:“老板娘说了算!”
商羽眼眸动了下,笑了:“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其实也不麻烦……”
她扭头看了看直升机,又看一身飞行服的男朋友,笑眼更弯:“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你还会开飞机呀?”
“当然。”宗锐勾起唇角,恣意又骄傲,“你男人无所不能。”
反手拉开舱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登机,宝贝儿。”
“Captain Ray只为你服务。”
第52章 《君生我未生》
商羽从来没有这样坐过飞机。
尽情俯瞰万米高空的绝佳视角。
耳机里中英夹杂的无线电通讯。
更重要的是, 身旁的爱人即是驾驶员。
他带着她腾空万米,再平安降落——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和安全感。
直升机降落在京北宗盛大厦的停机坪。
非必要宗锐不用司机,都是自己开车。
带着女朋友下到地库, 男人启动很久没开的一辆轿跑。
狡兔三窟, 家里老头儿八窟都不止,不提前打听好,根本不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给老管家挂了个电话,宗锐朝着郊外的一栋老园子开去。
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陌生街景,商羽的心也不自觉慢慢收紧。
——越来越忐忑。
这份忐忑来自于对方是宗锐最为权威的长辈,更因为, 这位长辈并不认可她……
看出商羽的不安,宗锐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握上她的。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男人又敞开话题,说晚上带她去吃最地道的涮羊肉。
一路走着聊着,车开了挺久, 路过京北最繁华的金街,又开上了桥架。
最后, 轿跑开进一个看起来隐秘又高档的社区。
等车绕过人工湖时,商羽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哪是什么高档社区啊。
这儿全是他们家的。
有山有水的错落宅院让商羽有种回到吴苏园林的错觉。
而且看起来,这里比暗香园还要大……
顷刻,车停到一栋大宅面前,门口早有人翘首以待。
宗锐下车朝人大步走去, 笑容粲然:“赵伯!”
老管家也笑得一脸慈爱:“小锐回来了。”
他伸手去接行李箱:“昨儿知道你们要来, 我一早就等着了。”
宗锐胳膊晃了下, 没让人帮自己拿行李。回身去牵小步轻移的商羽,她揽上她后腰。
“这就是商羽。”男人主动介绍身边人, 掩不住的骄傲,“咱把准媳妇儿带回来了!”
商羽颔首打招呼:“赵伯。”
“哎,好,好啊——”老管家连声应着,主动迎上前。
看清商羽的瞬间,他脸色蓦地僵住。
商羽心里咯噔了下,随之腾起无辜的不解。
抿唇看着目瞪口呆的老管家,她又扭头看宗锐。
男人眉梢动了下,明显也很诧异。
两人对视一瞬,他出声提醒发怔的老人:“赵伯?”
老管家回过神来:“啊……”
神色复杂地又看了商羽两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朝大宅内示意:“老爷在书房。”
“……”
摁下满脑子困惑,宗锐也没吭声,牵着女朋友往里走。
一直走进室内电梯,商羽才回过头看了一眼。
——老管家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呆怔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怎么回事啊?”她不解问男人。
宗锐轻咂声:“显而易见呐——”
他朝女人吊儿郎当笑:“我妞儿又把人美呆了。”
商羽拍了他一巴掌,横眉竖眼:“我没跟你开玩笑——”
宗锐耸了下肩膀:“我也不清楚啊。”
“大概跟老头呆太久了,也变得神神怪怪的……”
电梯门开,一道幽长昏暗的走廊呈现在他们面前。
踏上无声的厚绒地毯,商羽又问:“赵伯在你们家很多年了吧?”
“唔。”宗锐阖了下眼皮,“我出生前——我爹出生前他就在老头儿身边了。算起来,我那活爹也算他一手带大的。”
“小时候我爹妈扔下我过二人世界,也都是赵伯在看我。他没孩子,媳妇儿前几年也去了。我们家会给他养老送终。”
商羽点点头慢“哦”出一声:“他是你爷爷的,心腹。”
宗锐笑了:“可不。”
他一直觉得相比自己,赵伯或许才是老头儿更信任的人。
老人喜静,除了赵伯,家里的佣人和厨师都是走班。眼下,诺大的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穿过幽长的中式走廊,走进书房门,商羽恍惚间还以为进了古董间。
满屋子的黄花梨家具看起来古朴又考究。房里隐隐散着一股厚重的香味,分不清是线香,还是木头本身的香气。
脚步无声地停在书柜旁,商羽看到镂花木窗旁的老人。
第一眼看过去,很难把眼前的人和传说中搅动风云的首富联系起来——他的打扮和门口的管家没什么区别,身上的毛衣背心都微泛旧白。
钳起饲料喂给笼中通体乌黑的鸟儿,宗泽屹没有回头。
“少爷回来了。”
宗锐轻呵:“回来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商羽,京腔玩笑:“还给您带回来位少奶奶。”
宗泽屹也笑了,慢悠悠放下手里的饲料,他不徐不疾转过身。
——和刚才的老管家一样,神色一下就滞住了。
商羽正欲打招呼的声音也同时卡住。
咽了下嗓子,她有点毫无由来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因为老人怪异的反应,还是被他那双古井一般的眼睛震到了。
他直直看着她,不带任何表情,又分明是深邃的,探究的,震动的。
他用力地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望向另外一个人……
静默无声地过了好几秒,宗泽屹才缓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商羽下意识看身旁的宗锐——他和自己一样一头雾水。
唇瓣动了动,她轻声回答:“商羽。”
又是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
“林昭月——”老人嗓音沉沉,一字一句,“是你什么人?”
“咚,咚,咚——”
书架旁的落地古钟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回荡在书房里。
也震得商羽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张了张嘴:“她,她是我亲生妈妈……”
“亲生,妈妈?”宗泽屹目光微动,神色也是。
“她,在吴苏?”
大脑还在轰隆作响,商羽的下意识在木然作答:“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
宗泽屹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缓慢地往书桌走去。
他神色非常平静,却在走到书桌前时步伐猛地一僵,整个人直直栽向桌面——
“老爷——”
老管家突然冲进书房,腿脚麻利得惊人,一把就将宗泽屹搀了起来。
回过神的宗锐也一个箭步上前,又被人拦住。
管家看了眼宗锐,又扭头看后面呆若木鸡的商羽。
“小锐,你们先去偏厅。”
“……”
宗锐犹豫地看向伏案的老爷子,最后在老管家的眼神示意下,还是牵着商羽离开了。
他们一路无话。
商羽知道男人也跟自己一样,满心都是费解的惶然,以及乱七八糟的猜测……
在偏厅坐了很久,等到天色都变成灰蓝,管家才端着一套茶具走进来。
“医生已经来过了,老爷没什么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他先是跟宗锐如是道。
宗锐点点头,侧眸看身侧的女朋友:“赵伯,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管家垂下眼,顿过两秒才声开口。
“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他慢慢看向商羽,很轻地笑了下——似是无言,又很感慨。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老管家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来,是刚才从书房里带出来的。
商羽接过来,心脏即刻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是一张好几人的大合照,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对比奶奶给她的那张照片,她的生母在这张合照里看起来又年长了几岁,也更加风采昂扬,一身浅色职业套装利落强干,明亮的眼里都是生机勃勃的野心。
“这什么时候照的,我怎么从没见过?”宗锐凑到女朋友身边,“老头儿那时候多大?”
“未及天命。”管家回答,“这是宗盛收购灰海那次的庆功宴上照的。”
宗锐恍然“哦”出一声——怪不得这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春风满面的。
宗盛收购灰海算是集团史上的里程碑,而后宗盛一路高歌猛进,没几年便登顶首富。
“听,听我奶奶说——”商羽咽了下干涩的嗓子,终于找回声音,“我妈妈大学是在京北念的,毕业后就进了一家大公司——”
“居然就是宗盛吗?!”
老管家阖了下眼皮:“是啊。”
“我记得,你妈妈当年是破格录用的——宗盛一般只招固定几所名校的应届生,她学历不占优,但面试时的表现很优异,最后破格进了总部。”
“她进来时只是个小职员,可她能吃苦,做事又认真又聪明,身上还有股男人都拼不过的冲劲儿,没几年,就干到了中层。”
“后来……”
“后来,宗盛就遇到了危机。”宗锐接上道。
老管家点点头,叹出口气:“那两年,你也知道有多严重。别说公司,就连平日的亲戚朋友都变了脸,每个人都跟饿鬼似的,想从你爷爷身上多刮下来点肉。”
“当时,你妈妈那一圈同层领导基本都走了,有被猎头挖走的,有看风向不对转投对家的,还有怕被连累连夜辞职的。”
他看向商羽,深呼出口气:“只有你妈妈,只有她留了下来。”
“……”
商羽低头看着手里的合照。
“那后来呢?”
“后来,你妈妈陪着老爷度过了最大的那次危机。”顿了下,管家笑,“或者说,没有她的话,谁都没法打包票宗盛能挺过来。”
“你妈妈是宗盛的贵人,也是老爷最信任的人。”
宗锐眉心动了下:“最信任的人?”
“是。”管家郑重点头,“最信任的人。”
“我跟在老爷身边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信任一个人……当然了,她也值得被信赖。”
“有好几次,可以说刀都抵在了她脖子上,她都没有放弃宗盛,没有背叛老爷……”管家讲述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也像陷入回忆一般,慢慢涣散走神。
商羽看着他,没有追问,而是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跟前。
打开箱子,她从化妆包底层取出一张老照片,还有那支再也没戴过的木簪。
看见木簪,老管家的目光一震:“这个——”